第二章 囚犯編號L17L6363
2024-10-09 04:51:54
作者: (美)皮爾斯·布朗
天花板打開,光線刺眼,我反射性閉緊眼睛,感覺牢房地板「咔」一聲後往上浮,靜止後發現自己位於一個開闊的空間,周圍仍是石板。我的雙腿可以伸展了——結果卻疼得差點兒暈過去。我的關節咔咔響,糾結的肌腱終於打開。我試著睜眼,但尚未適應亮度,於是淚水直流,朦朧之中,我捕捉到一些人影在移動。
太久沒聽見人聲了。我一時之間只能理解一部分。
「阿德里烏斯,這怎麼回事?」
「……這段時間一直在裡頭?」
「臭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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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仍舊倒臥著,只能看見身旁的石板。雖是黑色,卻浮著藍紫色光澤,就像克瑞翁甲蟲殼。是地板嗎?不對,我漸漸看到杯盤和咖啡盤組:是餐桌。原來我不是被關在什麼地獄深淵,而是個一米寬、十二米長的中空大理石碑內部,這些人每晚就在我上方吃吃喝喝,因此我才會聽見黑暗彼端的微弱聲響。餐具碰撞的叮叮咚咚就是我僅有的慰藉。
「野蠻……」
我想起來了。鐵雨作戰成功、傷勢復原後,我曾來與胡狼商談,當時他就坐在這桌前。該不會他那時就計劃要將我囚禁在此?被塞進去時我被蒙了頭罩,所以一直以為自己在他據點的地牢。大錯特錯。我的夢魘、他們的饗宴,始終只距離我三十厘米。
視線從咖啡碟往上,我發現有個人正在等著我——不,是好幾個人。我眼中都是血水和淚水,無法立刻辨認相貌。我不由自主扭動身體,感覺就像第一次鑽出地表的鼴鼠,因為過度震撼,來不及思考什麼尊嚴與怨恨。然而,我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胡狼在場,那張童稚臉孔配上瘦小軀體,頂著沙色的旁分頭髮。他清了清喉嚨。
「各位貴賓,容我介紹編號L17L6363的囚犯。」
對我來說,這是天堂也是地獄。
我終於看見其他人類……
終於確定世上不是只剩下自己……
……同時也必須面對他對我做的一切。我仿佛靈魂被掏空,諸多聲音湧來,太嘈雜了,我什麼也聽不清楚。我依舊蜷曲著,感受那些噪聲,但同時我也感受到那些東西背後某種自然、溫和的事物。那是在黑暗中時我以為自己再也不可能體會的情感。仿佛清風從敞開的窗子吹送而入,親吻我的肌膚。
深冬的冷風吹去覆蓋身體的各種腥臊,我模糊地覺得自己的孩子正在雪地森林中嬉戲,正伸手觸摸松皮、松針,頭髮沾到樹液。我並沒有這種回憶,卻又覺得應該要有。我想要那樣的人生。我原本可以有孩子的。
我哭了。但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那個以為能活在美好世界的男孩。在那個世界,父親和母親都像山一樣可靠。要是我能回到天真無邪的年代,那該多好,要是當下這些感受都真實不假,該有多好。但這不可能。胡狼給的甜頭從來都是陷阱。不用多久光明就會過去,黑暗會重新襲來。所以我緊緊閉眼,聆聽血液從臉頰滑落石頭的滴答聲,等著他露出真面目。
「真要不得。奧古斯都,你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那是一個仿佛貓科猛獸的低沉喉音,卻搭著從宮殿山[2]養出來的慵懶月球腔。那裡的人覺得宇宙已經毫無新意。「聞起來跟屍體沒兩樣。」
「是汗水發酵和磁力手銬底下死皮的關係。看到他前臂上發黃的疤痕了嗎,艾迦?」胡狼回答。「不過呢,整體來說還是活蹦亂跳,夠你那些雕塑師忙了。」
「你跟他比較熟,」艾迦對另一個人開口,「確定一下不是替身。」
「你不信任我?」胡狼問,「我真是傷心。」
我感覺有人接近,身子一抽。
「省省吧,大統領閣下。要有心才能傷心,你什麼都有,但就我所知,那東西你沒有。」
「嘴巴好甜,我會害羞的。」
湯匙與瓷器相碰撞,有人清清喉嚨。我好想捂住耳朵。太吵,太多信息了。
「現在就可以看出他骨子裡是紅種了。」是個來自火星北方的女性,教養很好,但口吻十分冷漠,但又比月球人來得利落。
「對極了,安東尼婭!」胡狼回答道,「我也一直好奇他究竟會變成什麼德行,金種怎麼可能會像你眼前見到的這樣卑微、低賤。你們知道嗎,被我丟進去之前,他竟然求我賜死?還哭哭啼啼的。最具諷刺意味的是,他明明隨時可以自殺,卻不死,想必內心深處根本就喜歡這種地洞。你看到了吧,紅種這麼久以來已經習慣黑漆漆的地方了,蛆蟲不都是這樣的嗎?窩在裡面就像回到故鄉,比起和我們相處要自在多了吧?」
我終於想起仇恨的滋味。
於是,我睜開眼睛,讓所有人都意識到我看得見也聽得見。然而,當我睜開眼皮,目光卻不是落在仇敵身上,而被幾名金種背後那扇窗外的雪景吸引過去。阿提卡有七座山峰,從這裡能看得見六座,它們在晨曦下璀璨絢爛,上面有許多金屬和玻璃組成的高聳建築,聳入藍天;山與山之間有橋樑連接;外頭正飄著細雪,即便我的視力尚未恢復,那對我而言亦是如夢似幻的奇景。
「戴羅?」我認得這嗓音,微微轉頭望。他生了繭的雙掌按在桌邊,我見到後下意識向後縮,擔心他會出手就打。然而,我又不由得注意到他中指上的金鷹徽記。徽記所象徵的貝婁那家族已被我毀滅;至於這人的另一隻手臂,則是在月球決鬥中被我砍下,是後來才找名雕塑師贊吉巴接上新肢。他手上有兩枚狼首形狀的戒指。一個是我的,一個是他的。每枚戒指都代表了一條年輕金種的生命。「記得這是什麼吧?」他問。
我仰頭看著那張臉。我已殘敗不堪,卡西烏斯卻沒有因戰爭或時間而失去風采,反而比記憶中還要俊美,每次心臟跳動都散發出無限活力。身高超過兩米的卡西烏斯身穿晨曦騎士專屬的金白二色甲冑,捲髮閃耀、恍若流星。他鬍子颳得很乾淨,鼻樑因為斷過,所以稍有歪曲。當我們四目相交,我盡力忍住啜泣,因為卡西烏斯的眼神極度悲傷,近乎溫柔。我難以想像自己究竟落魄到什麼地步,竟讓一個被我親手重創無數次的人露出悲憫同情的眼神。
「卡西烏斯。」我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但除了喊他名字外我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麼。或許我只是想和人說話,想被人聽見。
「還有呢?」艾迦·歐·葛里穆斯站在卡西烏斯背後。她是最高統治者身邊的三大御史中身手最狠的一個。她穿著跟上次在月球城塞高塔一樣的盔甲。那一夜,野馬救了我,但奎茵命喪艾迦拳下。她的甲冑已老舊,但都是從無數惡鬥勝出的戰績。恐懼掩蓋了仇恨,我別過頭,不願看見她一身黝黑的膚色。
「至少他肯定還活著。」卡西烏斯淡淡地說,轉頭問胡狼,「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這身傷……」
「這不是很明顯嗎?」胡狼回答,「我不就是毀了收割者嗎?」
直至此刻我才低下頭,隔著雜亂的鬍鬚,我終於明白這番話真正的含義——我成了一具慘白的屍骸,乍看像具骷髏,一條條肋骨清晰可見,皮膚比熱牛奶表面那層膜還要薄;我的膝蓋在枯瘦的兩腿上突起,腳趾甲太長,嵌進肉中。外加我滿身都是胡狼嚴刑拷打留下的疤痕。肌肉萎縮,肚子上仍插著維生導管,像是黑色臍帶一樣連著下面的牢房。
「他被關了多久?」卡西烏斯問。
「三個月審問,九個月禁閉。」
「九個月……」
「不錯的數字。即便是戰時,也不能忘記象徵有多重要。我們可是文明人呢,貝婁那少爺?」
「阿德里烏斯,你這樣會刺激到他的敏感帶哦。」安東尼婭站在胡狼身旁。她根本不是一般女子,而是一顆毒蘋果。外表光鮮亮麗、裡面殘忍腐敗。學院訓練中,她殺死我朋友莉婭,又親手將一顆子彈打進她親生母親的腦袋、兩顆子彈射進她姐姐維克翠的脊椎。訓練時她明明被胡狼釘在木樁受苦受辱,現在兩人反倒一搭一唱,真是荒謬到極點。安東尼婭背後一臉陰沉的人是薊草,她以前是號叫者的成員,如今卻加入了胡狼旗下的骨騎團——不然胸口怎麼會懸著一條鳥顱骨項鍊?她不看我,只是直瞪著地板。骨騎的指揮官萊拉絲坐在胡狼右手邊,仍剃個光頭,自院訓時期以來,她就是他最得力的幫手和殺手。
「恕我無法理解。摧殘落敗的敵手有何意義?」卡西烏斯回答,「更何況,對方已經把所有情報吐出來了。」
「意義?」胡狼望著他,眼神淡漠,口裡卻說,「閣下,意義在於施以懲戒。這……東西假冒我們的一分子,自以為與我們平起平坐啊,卡西烏斯,他甚至認為自己優於我們,嘲弄我們,跟我妹妹上床。在我們得知真相之前,他把我們當成智障。可是他心裡一定明白自己會戰敗並非偶然、而是必然。紅種自古以來就是愛耍小聰明的人種。各位朋友,面前這人就是他們最終極的樣貌,一旦我們退讓,將會產生惡果。因此,我用時間與黑暗來還原他的樣貌。根據我對品管會提案的新人種分級,他屬於紅火人(Homo flammeus),就演化來說,與智人(Homo sapiens)幾乎沒有差異,只是外觀有點兒不同。」
「你是想說,他愚弄了你,」卡西烏斯對他施壓,「而且你父親竟同意讓一個經過改造的紅種當繼承人?面對現實吧,胡狼,你不就是因為沒有人疼所以妒忌眼紅嗎?」
胡狼被他一講,面部都要痙攣起來。艾迦也對這名年輕騎士的口氣很不滿。
「戴羅奪走朱利安的命,」安東尼婭說,「然後殺光你全家。卡西烏斯,你一家老小躲在奧林帕斯火山[3]上,這玩意兒竟然還派人進行大屠殺,不知道你母親見你現在這副悲天憫人的模樣會怎麼想?」
卡西烏斯沒搭理她,只是掉頭使喚大廳角落那群粉種。「去給人犯拿條毯子來。」
她們動也不動。
「連你也是這種態度嗎,薊草?」
薊草沒反應。卡西烏斯對眾人嗤之以鼻,解下自己的白斗篷蓋在我顫抖的身體上。好一陣子沒人講話,連我也被他這舉動嚇到了。
「謝謝。」我呻吟著說。但他只是別過臉,不願去看我此刻的枯槁面容。同情和寬恕不同,感激也不能取代懺悔。
萊拉絲髮出悶哼,直瞪著面前那碗水煮蜂鳥蛋,拾起一顆放進口中。「晨曦騎士,注重榮譽到過度誇張的程度,反倒會像人格有缺陷呢。」坐在胡狼隔壁的她抬起那顆光頭,望向艾迦,眼神仿佛金星洞海里的鰻魚。她又吞了一顆蛋。「阿寇斯那老頭就付出了慘痛代價。」
艾迦沒有響應,她身上毫無破綻,但任誰也能感覺到沉默底下暗藏的殺機。我還記得,奎茵死前她就是散發出如此氣勢。洛恩·阿寇斯指導艾迦的劍藝,想必她也不樂見自己師父受人貶損。萊拉絲不客氣地再拿蛋吃,為了羞辱對方似乎甘於拋開禮教。
看來這兩個陣營並非誠心互助。金種本性如此,然而,我眼前上演的卻是新舊兩代的分裂苗頭——新生代由胡狼領軍。
「大家都是朋友嘛,」胡狼一派輕鬆,「萊拉絲,說話有點兒分寸。洛恩先生可是鋼鐵金種哪,他只不過是選錯邊。話說回來,艾迦,我有個疑問,我的租約到期了,你們把收割者領回去以後還是打算解剖嗎?」
「對。」艾迦回答,看來我謝卡西烏斯謝得太早了,他那行為不是為了什麼狗屁榮譽,只是希望樣本能幹淨而已。「贊吉巴很好奇他是怎麼做出來的,雖然提出了理論,但還是需要採樣實證。我們也打算緝捕進行這項手術的雕塑師。不過呢,聽說他在飛彈轟炸阿西達里亞省加藤市時就死了。」
「說不定是敵人誤導你們呢。」安東尼婭說。
「你已經問過這件事了吧?」艾迦的語氣有些尖銳。
胡狼點點頭。「那個雕塑師叫米琪。以前有金種生出瑕疵品,擔心新生兒審查時遭到揭露,就找他進行未獲核准的雕塑手術。事情曝光後,他被吊銷執照,但又轉入黑市繼續執業。他的專長是有翼或水生造型,在約克頓偷偷營運自己的工坊,隨後跟阿瑞斯之子搭上線。本來人已經讓我拘捕了,可是戴羅卻協助他逃亡。如果你問我,我會說他大概還活著。有情報指出他目前藏匿於提諾斯市[4]。」
艾迦和卡西烏斯交換眼神。
「假如你在提諾斯有眼線,應該立刻告知我們。」卡西烏斯說。
「我沒得到確定的消息。提諾斯那地方……很封閉,我們至今沒能捉到半個開船的……呃,我是說活捉。」胡狼啜一口咖啡,「不必擔心,有線索會立刻通知你的。但是呢,說到要敲開號叫者的腦袋,我這邊的骨騎團也想搶第一,你說是不是呢,萊拉絲?」
一聽到那三個字,儘管我想不動聲色,卻很難鎮定。他們還活著!至少沒有全死光,而且似乎選擇投效阿瑞斯之子,而非金種的暴政……
「那是當然了,閣下,」萊拉絲打量著我,「我們期待能來一場真正的狩獵。起來造反的多是烏合之眾,紅種軍團無聊死了,就連灰種也不怎麼樣。」
「無所謂,最高統治者也要我們回去,」艾迦先這麼告訴卡西烏斯,又轉頭對胡狼說,「等第十三軍團壓制戈蘭盆地後,我們就回航,大概早上動身。」
「軍隊也帶回月球?」
「只有第十三軍團走,其餘暫時由你指揮。」
「給我指揮?」胡狼也感到訝異。
「直到所謂的……崛起革命徹底灰飛煙滅為止。」說起那個新詞時,她語氣充滿厭惡,「這也象徵最高統治者的信賴,代表她對你的成果十分滿意。」
「手段則另當別論。」卡西烏斯補上這句話,卻讓艾迦白了一眼。
「既然明天早上就走,今天當然要共進晚餐。我想就某些政策——主要是星系外緣區的叛軍問題——和兩位商議一番。」胡狼語焉不詳,大抵是因為我能聽見。情報是他最大的武器。先前他就不斷暗示我是被自己人出賣,卻不肯明說是誰,只是一邊刑訊逼供一邊說話刺激我,後來才將我丟進那片漆黑。有個灰種進來稟告說他妹妹在接待室等候,而胡狼的指間飄著香氣,是香料奶茶打出的泡沫所特有的味道。那是他妹妹最喜歡的飲品。她知道我在這兒嗎?也在這桌邊用過餐嗎?胡狼還在滔滔不絕,但我沒辦法專心聽。他說太多話了。
「……我會叫人把戴羅洗乾淨後再送他過去。和兩位討論完畢後,我們可以享用帝王等級[5]的盛宴。佛勒斯與柯瑞亞盧斯兩家人見到你們想必會很開心,好久沒招待奧林匹亞騎士等級的貴客了。兩位總在前線征戰,或去巡查偏鄉僻壤;除了上山下海,還要進貧民窟,大概很久沒好好歇息一晚,忘記暴民和人肉炸彈,輕輕鬆鬆享用美食,是不是?」
「的確沒什麼機會。」艾迦大方承認,「經過塞薩洛尼基時我受過瓦利-瑞斯兄弟款待,畢竟他們在獅雨戰役是那種態度,現在卻急著向我們表達忠誠,反倒叫人……不怎麼安心。」
胡狼一笑。「這下我可擔心自家菜色會輸給他們了,最近老是和政客或軍人混在一起。話說,打仗真是要不得,害得我社交活動得全部停擺,你們應該能想像吧。」
「確定不是你們家族的招待方式不太好?」卡西烏斯問,「還是說你們的菜單有點兒奇怪[6]?」
艾迦嘆口氣,藏起冷笑。「貝婁那閣下,說話請得體些。」
「這你就別擔心了。上一代或許恩恩怨怨糾纏不清,但到了這節骨眼上,為了金種全體的福祉,我們總得顧全大局。」胡狼嘴角上揚,不過我知道他腦中正想像著要如何拿鈍刀慢慢鋸斷兩人的脖子,「更何況彼此都有年少輕狂的糗事,你說是不是?我都不害臊了[7]。」
「我們也有事情想跟你們談談。」艾迦說。
輪到安東尼婭唉聲嘆氣。「早就跟你說了吧。最高統治者又有什麼吩咐?」
「跟卡西烏斯剛才提的有關。」
「就是我的手段。」胡狼接話。
「沒錯。」
「還以為平定了叛亂就能獲得最高統治者的賞識呢。」
「她確實欣賞,但……」
「最高統治者要我重建秩序,我就重建秩序。氦三輸出沒有中斷,產量只降低了百分之三點二;崛起革命的團體已被我壓得喘不過氣,不要多久,阿瑞斯和提諾斯都將成為囊中物,費畢家的少爺負責……」
艾迦打岔道:「問題在於你的殺人部隊。」
「啊——」
「以及你對叛變礦區下誅殺全族的指令。最高統治者擔心做法太極端,反而會激發低階紅種的反動心態,就像之前媒體戰時,我們也曾經受挫。如今宮殿山也出現爆炸案,還有地球上各處的私人土地都受到恐怖攻擊,甚至有人膽子大到去月球城塞門口示威抗議。反叛分子士氣折損,但一息尚存,別給他們煽風點火的機會。」
「我倒想看看投入黑曜種以後還有沒有人敢抗議。」安東尼婭獰笑。
「總而言之……」
「不必擔心我的策略會泄露到外頭,阿瑞斯之子散布信息的能耐已經被我截斷。」胡狼回答,「艾迦,現在媒體網絡全在我控制下,外頭能知道的只有戰爭結束、叛軍敗走,但他們連一具屍體都看不到,更別提什麼礦工家族遭政治清算這種事。現在如此,往後也一樣,社會大眾看到的只有紅種攻擊平民百姓,中高色族孩童慘死校園,輿論會站在我們這邊……」
「要是被發現,你打算怎麼辦?」卡西烏斯還是問。
胡狼沒有立刻響應,只是招手叫一個衣不蔽體的粉種從隔壁客廳的沙發過來。她看上去年紀不比當年的伊歐大,走到胡狼身旁後溫吞地望著地板,眼珠是粉晶的薔薇光澤;她的頭髮泛著些淡紫色、閃耀銀光,紮成好幾根辮子,垂到腰際。粉種從小被訓練要服侍這些惡魔,我不忍心猜想那雙漂亮眼睛究竟看過什麼,相較之下,我受的苦好像不算什麼了,縈繞腦海的那些瘋狂念頭也在瞬間平息。胡狼輕撫女孩的臉,視線卻朝我射來。他用手挖進女孩的嘴,扳開牙齒,刻意以缺了手掌的殘肢將那張臉拗過來,要我和艾迦、卡西烏斯都看個清楚。
女孩的舌頭被割了。
「八個月前收來時,由我親手處理。這丫頭在愛琴城裡的珠伎酒店想行刺我的骨騎,她那時候可恨我了,巴不得看我死無全屍。」放開女孩的臉後,胡狼取出自己的配槍,往她手裡一塞,「卡利俄佩,對我開槍啊。我不是折磨了你和所有粉種嗎?快動手啊。我還割了你的舌頭呢,記不記得我在圖書館裡對你做了什麼呀?還會有下次哦。」他的手回到女孩的面頰,狠狠掐著那纖細的下顎,「應該還會有很多次的——開槍啊你這賤貨。快點!」粉種怕得抖不停,將槍拋在地上,跪下來抓緊他的腳。胡狼起身,裝出一臉和藹慈愛,伸手拍拍女孩的頭。
「這樣就對了,卡利俄佩,你真乖。」他回頭看著艾迦,「對付愚民,飢餓是最有效的辦法。但要對付那些在工地或陰溝鬧事、用毒藥或炸彈進行恐怖攻擊、日日趁夜騷擾我們的蟑螂,唯一有效的就是恐懼,」胡狼瞪著我,「——恐懼,以及除惡務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