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鐵 雨
2024-10-09 04:51:04
作者: (美)皮爾斯·布朗
舉目所及儘是金屬。進入彈射管後,我不過是蜂巢內上千格室中的一個。彈射管外,戰火已蔓延開,但我什麼感覺也沒有。我感受不到和平號的震顫,也感受不到飛彈划過太空、默默奪走無數性命。唯一的聲音就是我的心跳。米琪曾經告訴我,我是他見過心臟最強壯的紅種,主因是我小時候曾被進入體內的坑蛇毒液刺激。這顆心臟在胸口撲通撲通地跳,我雙手跟著微微顫抖。恐懼感慢慢從意識深處滲出。我有好多好多事要擔心。我擔心讓朋友失望,擔心失去朋友,也擔心一旦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會遭受什麼下場。我更擔心自己根本無法承擔眼前的重責大任。這份恐懼出於懷疑——我懷疑自己,懷疑我的革命計劃。當然,我也怕死。我怕漂流在船外的虛空里,怕辜負伊歐、同胞以及自我。更直接的恐懼則來自高熱金屬。
通訊系統傳出各式各樣的對談,多半是例行公事。計劃已經啟動,我只是裡頭的一個齒輪。戰爭規模太過龐大,已遠非個人之力能夠主導。
我很希望自己可以站在和平號艦橋上,看著敵船一艘接一艘墜落。不過說到控制艦隊,奧利安與洛克的功力在我之上。
我也很想隨蛭附艇攻進敵艦,將一艘艘驅逐艦或無畏艦都搶到自己手上。不然留在艦橋,逐退逼近的敵軍也不錯。問題是,捉拿貝婁那將軍的任務並不屬於我,那將是泰坦父子的功勞。
歸根究底,我的方向操縱在敵人的手上。最大的目標在哪兒,我就得去哪兒。
真正的飛馬項鍊挨在我胸口,觸感冰涼。裡頭裝著伊歐的髮絲。專注。
我回想她的頭髮是如何隨著礦坑深處的輕風飄揚。專注。一想起她,我就充滿罪惡感。儘管我不願扮演金種,給自己找了無數藉口,但事實上,我的人格有部分與金種並無二致。或許我生來便具有兩個顏色的靈魂。
去他的顏色。人不該被顏色局限。那是統治者的妄為,是他們犯的錯。
「親愛的各位,Audentes fortuna juvat.」塞弗羅用私人頻道說拉丁語,我撲哧一笑。
「又是『命運眷顧膽大之人』這種鬼扯?你乾脆說cape diem——及時行樂——不就好了?」
「這是傳統……」
「你們兩個打仗之前都這樣拌嘴嗎?真可愛。」維克翠的聲音傳來。
「你該看看他們當初在學院的模樣,真是『一嗥鍾情』呢。」連野馬也跟著取笑,「我有看過影片哦!可愛的小兩口。」
我從野馬語調中聽得到笑意。「他們好像還穿了一樣的衣服,挺新潮的。是不是啊,洛克?不過看起來應該很臭?」
「我那時候沒仔細觀察。」
「怎麼會呢?」
「看到塞弗羅我就嚇死了,怎麼會去注意他穿什麼衣服,」洛克呵呵笑著回應,「那時我一直以為他被松鼠咬過,感染了狂犬病之類。」
「洛克?」塞弗羅語氣很友善。
「塞弗羅。」
「你好啊。」
「你好?」
「下次見面我會記得咬你的。」
「我要出發嘍,」洛克的笑意從聲音中退去,「準備迎戰敵軍主艦隊。」
「你打算怎麼辦?辦一場詩歌朗誦會讓他們聽到想自殺嗎?」塞弗羅繼續反擊。
「你少煩了,」洛克語氣輕快,「願復仇女神指引各位的劍,命運女神指引各位回家的路。重逢之前,我的心與各位同在。」
他過度感性的一段話讓金種不大自在。洛克迅速關閉通訊器。現在只能從主頻道上聽見他下令攻擊敵方的驅逐艦。
「真是個精靈種。」塞弗羅喃喃地說。就連三歲小孩也聽得出他聲音里有著恐懼。塞弗羅害怕了。
「Hic sunt leones.」我對所有人說,「在另一邊見。」
「Hic sunt leones.」眾人呼應。但並非為了奧古斯都,而是因為我們期許自己真如獅子一樣勇猛。
眾人相互告別,我來不及阻止自己,就開啟了對野馬的私人頻道。過了二十秒,她終於響應。
「什麼事?」她的語氣中充滿猶豫。
「活下來。」我告訴她。
她一陣遲疑,是情緒激動還是不耐煩?
「你也是。」
她關閉通訊器,身邊機械叮叮咚咚,將我送進彈射裝置。
在眾人面前,我一直表現得好像什麼都懂,也明白鐵雨作戰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事實上,我面前的是一頭流著口水的飢餓野獸,躲在黑暗之中,神秘難解,我只是曾看過它的輪廓。我從全息影像中稍微得到一些印象,但那就像孩童仰望鳥兒,只能揣測飛翔可能是什麼感覺。
「部署坐標已送達,」洛克的聲音傳給艦隊中每一個金種,「讓鐵雨開始降落吧!」
電磁力在彈射管中累積,嗡鳴聲灌進來,在往前推送的過程里,我保持鎮定,注視下方,避免頸部折斷的風險。彈射。我的膽汁從胃部衝上喉嚨,身體隨猛烈的加速度穿越戰場,讓磁力流動,帶領我鑽入一片混沌。
太空里充斥著火焰與閃電,金屬巨獸互相發射飛彈,以人類發明的武器撕扯彼此的身體。這片寂靜太詭異、太奇妙。戰艦周圍爆出防護煙幕,倘若遠眺,猶如風中一團蓬鬆棉花。鐮翼艇、黃蜂機捉對廝殺,炮火綿延如同水流,它們穿梭在一團又一團巨大雲朵間,想要掀開巨獸的外皮,卻又忽然循著螺旋軌跡沖向蛭附艇。驅逐艦與母艦開始派遣進攻部隊,一波又一波,仿佛洶湧海浪。戰鬥進入登船的角力階段,蛭附艇上下穿梭,或直接穿過煙幕,依附到船殼後將殺人部隊送入敵艦內部,仿佛蒼蠅在傷口產下蛆蟲。這些飛船、軍艦都由藍種駕駛,他們的出生與成長都只追求這個目的。貝婁那與奧古斯都雙方的兵力交織重疊,糾纏不休。
但我什麼也聽不見。
飛彈朝蛭附艇射去,一次又一次的爆炸,只有船殼被擊穿、氧氣泄漏時噴出火焰,像古地球上擱淺的鯨魚那樣淌出鮮血。電磁炮射出的炮彈穿過虛空,撕裂許多蛭附艇與小型戰鬥機,在艦隊中開出一條路。雙方派出的部隊都瞄準引擎,希望第一時間令敵人癱瘓或奪取戰艦控制權。敵陣戰艦以藍色和銀色為主,最龐大顯眼的鬥士號像個抓起笨重樹幹朝羊群揮舞的獨眼巨人,護衛艦、火炬船,全都無力抵抗,被掃到天邊。
我屏息以待。維克翠的驅逐艦在兩支友軍護送下悄悄靠近鬥士號,除了電磁炮的威脅,她還得面對四面八方包圍的彈幕。貝婁那家族一定以為這種距離可以輕易拿下她的船,於是展開一波火炮輪流發射的翼次射攻勢,剖開驅逐艦的中腹。但敵人料想不到的是,在這種絕望的狀況下,驅逐艦里一次湧出高達四十艘蛭附艇,數量幾乎是正常容量的十倍。事實上,我們是刻意改裝那艘驅逐艦的空間配置,以置入大量部隊,而且塞進去的是忒勒瑪納斯家族。
維克翠的驅逐艦迅速遠離鬥士號,看似有勇無謀地沖入了她母親的艦隊裡頭。裘利家族的船隻上掛著血日徽記,與貝婁那是同盟關係,維克翠給我們的第二份驚喜正要開演。
阿格里皮娜二度倒戈。維克翠很有信心地對我和胡狼擔保,說這個計謀可以成功。果然,她的母親瞬間派出超過兩百艘蛭附艇對付貝婁那的艦隊,戰況更加曖昧難明。
泰坦部隊與敵方旗艦接觸,其他蛭附艇跟著黏上鬥士號。我只能在心裡默默祝他們好運。
貝婁那同盟的蛭附艇掉頭回去想助陣,旗艦內部大概已經殺得腥風血雨。鐮翼艇呼嘯而過,將依附在旗艦上的蛭附艇一艘艘炸碎,希望減少攻入內部的兵力。星戰就是一場主動與反制、進攻與還擊交錯的優雅舞蹈。
我仍只能在彈射軌道上繼續前進,對外界的一切無力干預。左右兩邊有幾萬名裝在星戰機甲內的金種和黑曜種,灰種也以十二人一組的模式搭乘彈射艙加入作戰。所謂鐵雨,就是人體和金屬如雨滴灑落。除此之外,還有大型運輸機載運更多黑曜種與灰種,想要硬闖。只要降落地面、攻下灘頭陣地,軍艦和航母就可以派出更多部隊,搭乘登陸船支援。
無論貝婁那同盟有什麼盤算,也不可能阻止我們登陸——火星周邊軌道範圍太遼闊了,因此守住都市對他們而言格外重要,就如同海戰中的第一優先是守住島嶼要塞。對我們來說,唯一可以奪取城市控制權的辦法,只有落地後從碟形防護罩下兩百米的破綻鑽入,因此我們才需要大量地面部隊,組織上百萬的兵力進行作戰。
登陸部隊將會搶下上百個灘頭陣地,準備下一階段的大戰。太空的混亂中,飛彈往星戰機甲直撲而來,背後友艦釋放防空煙幕,側面有黃蜂機支持,可是敵方戰鬥機也不斷湧來。我身邊已經死了數十人,機甲像是燃燒後的紙張蜷縮裂解。我痛恨這種場面,恨不得扯開嗓門吶喊。通訊頻道上已經有些人忍不住尖叫,我們只能將那些人的通訊暫時封鎖。
我對這一切無能為力,唯一能做的是在心裡祈禱,自己別去陪葬、希望朋友不會出事。但問題是到底要向誰禱告?金種沒有神,紅種只有往生谷之中的老人。那位老人不干預現世,只是靜靜在彼方等候我們、守護我們。
我的心臟狂跳,呼吸越來越急,皮膚好像快要剝離。我覺得又回到孩提時代,想回家過著舒服的日子。我好懷念母親煮的豬血湯、她粗糙的手,還有每回我逗她開心之後的笑容。我想尋回能使自己感受伊歐愛意的一切。
我還記得那些冰涼寧靜的夜晚,我們在做愛之前渾身的欲望和饑渴,偷偷接吻,兩顆心跳得飛快,如同兩隻小鳥,還以為可以築起愛巢、一生相伴。那是我們生命原本該有的樣貌、家庭和所愛的人。我活著不是為了衝破大氣層,面對一群滿腦子只有如何將紅熱的金屬插進我的身體、將我的朋友全部殺光的怪物。
我的心思飄到遠方,不過身體仍繼續前進。
火星在面前不斷放大,終於占據我全部視野。顯示屏上信息太紛亂,我無法知道到底誰死了、誰還活著。突入大氣層後,我終於又聽到聲音,顫抖軀體外的機甲摩擦出燦爛光暈。我的兩側還有其他準備登陸的士兵,看起來像從雕塑師的幻想中來到現實的怪異螢火蟲。左邊的同伴背著赤褐色陽光,只剩一團輪廓,剎那間的畫面化為永恆,仿佛彌爾頓筆下的天使墜落——我一輩子也忘不了。他的機甲包覆著抗摩擦外層,一點一點剝落飄散,像是路西法甩開天堂的桎梏,染了火焰的羽毛在身後飛舞。接著,一顆飛彈划過天際,在強烈的爆炸中,他被貶為凡人。
突破大氣層後,地面部隊開始對我們展開掃射,鐵雨被打出好幾個洞。我軍如同傾巢而出的黃蜂展開對應,啟動反重力靴,霎時分成上千支小隊,朝著各自分配的坐標散開。敵方的鐮翼艇追到高空,不過反重力靴比鐮翼艇更靈活,反而能輕易將它們擊墜。號叫者隨我朝其中一架戰鬥機衝去,銳蛇一劈,鐮翼艇打著旋,撞過雲層,跌進下方汪洋。
防空炮迎面而來,一陣轟隆之後,我右邊一名金種陣亡,是號叫者成員,但我第一時間無法分辨是誰,看了數據終端才知道是鳥妖達莉婭。只是一眨眼的時間,她不是為了保護同伴而犧牲,也來不及發出憤怒的嗥叫、做出任何動作,連作戰的情緒都還沒醞釀。在學院訓練中那個將敵人頭皮當腰帶、把苦臉和腐背騙得團團轉的女孩,我們再也見不到了。
我心裡湧出巨大的恐慌,但還是必須衝破雲層,帶領先鋒部隊繼續登陸作戰。我們穿透雲層,先貼著海面移動。兩艘海船展開攻擊,塞弗羅從空中發射兩枚飛彈。飛彈炸開,散射出十多枚中型飛彈,再個別炸出十多枚小飛彈,那兩艘船像爆米花一樣被炸爛了。
戰爭就是混沌,古今皆然。科技只是使得戰爭更可怕,改變人類恐懼的對象。在學院訓練里,我們恐懼其他人,害怕提圖斯或胡狼會對自己下毒手,但那代表我們還知道死亡從何處來、有機會奮力一搏。在科技的戰爭中,連這麼一點兒機會都顯得太奢侈。連空氣、陰影、靜默都埋藏殺機。死期臨頭時,我可能根本察覺不到。
我的腳終於踏上堆滿雪的山坡,發紅髮燙的機甲融化積雪,冒出一道道白煙,其餘人在周圍各自尋找安全的降落地點。我們是從金屬怪物體內如流星成群降臨大地的人。咚、咚、咚。
這裡是缺乏情報、狀況不明的戰爭迷霧區。「全部降落!」我大叫。
塞弗羅單膝落地,立刻打開面罩對著雪地嘔吐,其他人也一樣。苦臉那張不怎麼好看的臉非常悲傷,不停喘息,腐背忍不住抱緊自己肩膀,只有小丑站在旁邊維持警戒,染成紅色的摩霍克頭被壓得歪了一邊。鳥妖的離開完全在我意料之外。我以為我懂什麼叫殘酷,但原來自己還差得遠。單單這一分鐘,死亡人數就比我這輩子見過的人還多。洛恩對戰爭的憂懼在我體內如漣漪盪開。
原來這就是戰爭。混沌、機運和死亡。
塞弗羅朝我點點頭,抹掉嘴角的嘔吐物。朱庇特扶他站好,這次塞弗羅反常地沒把他推開。我在數據終端上尋找野馬的位置,看來她還活著,與主力部隊在一起,離我們很遠。我身邊有十多個金種,加上四十名受過高科技武器訓練的黑曜種。
「脫掉外裝甲,」我朝黑曜種大叫,「奧米迦,看著周圍動靜。」
脫掉外裝甲,只留下行動靈活的星戰機甲。我要大家重新戴好頭盔。這支隊伍又變回一群金屬鑄造的惡魔和野獸。
這場景其實有種獨特的美感。在匆匆一瞬間,金種與黑曜種願意對彼此輕輕點個頭,在彼此眼中得到安慰與激勵,共同面對眼前艱巨的任務,就像礦坑中的我們。
我帶著塞弗羅和號叫者前進,拉格納沒有跟著自己的小隊,隔著一段距離尾隨著我。我們降落在火星的白晝面,天空中另一波星戰機甲兵降落,乍看就像流星雨,蔚藍天空出現一道道火痕。守軍的數百門大炮持續朝空中轟炸,但鐵雨已包覆星球表面。地面炮火逐漸緩和,想必是降落的其他部隊已經攻下炮台。怪的是我這支小隊居然距離目標三百公里,怎麼會遠得這麼誇張?
我通過通訊器聯絡野馬。她在另一條山麓,與預計降落點相隔五十公里,身邊有將近四百人。
「看起來我們是路盲。」塞弗羅開口。
我們順著山坡往下,沒有起飛,而是跳行移動。研究院的課程教過這種步法,感覺像是踏著水面上的石塊前進。穿著反重力靴當然可以起飛,然而,在空中會成為飛彈或各種防空兵器的活靶,也容易被敵軍部隊發現。我們往上跳起五十米,再靠反重力靴把我們拉回地面。
附近一座山頂有飛彈攻來。塞弗羅帶著一小群人躍過超過一千米深的山溝,爬上陡峭的岩壁,前往應戰。拉格納與我繼續往目標推進,一會兒後,我們聽見咚一聲,飛彈基地已經被他們摧毀。到達山區邊緣時,號叫者重新跟上,我們停在懸崖邊,有些低矮的雲層匯聚起來。左邊二十公里外是一個叫作塞薩洛尼基的都市,從這裡已能看見白色高樓矗立在海水清澈的熱海海灘邊。那是塔克特斯的故鄉,我想起這事,不禁一陣心痛。
我們繼續向北,高樓輪廓逐漸消失,最後只剩異常平靜的海岸旁那帶有金屬質感的光點。遠方傳來爆炸聲,一隻手忽然搭在我的護甲肩膀上。
「和我們攻下奧林匹斯山後的狀況很像。」塞弗羅竊笑,在山頂瞭望廣闊的原野。
「不過這回人人都有反重力靴。」我在頭盔里的顯示器上確認坐標,注意到空戰尚未結束,敵軍的飛機船隻雖然少了,但有很多仍在天上頑強抵抗。有一架敵機發現我們,衝破雲朵後以機關炮猛轟。我們先躲進一道峽谷,積雪很深。敵人突然以飛彈攻擊,掀起爆炸,一塊巨大落石壓住我的下半身,我一時間動彈不得。卵石、小丑立刻站在旁邊,要以性命保護我。
「拉格納!」我大喝,「幹掉它!」
我看不見他是怎麼辦到,只見那架飛機隨著震天聲響冒出黑煙,翻轉墜地,被霰彈片掩埋。
「腿怎麼樣?」塞弗羅焦急地問。
大家挪開石頭,機甲擦出嘎嘎聲,電路嗞嗞響。
「還能動。」
出了雪山,我們進入崎嶇的火星平原。左邊出現一支與我們類似的部隊,從訊號看來是友軍。右側三十公里外、地形攀升成亞熱帶高地的區域,貝婁那的步兵團正快速接近,看來可能有三百人,編成好幾支小隊。
「敵方破解了一組通訊編碼。」留在太空里的綠種通訊主任以新頻道告訴我,「伊卡洛斯請注意,你已被敵方鎖定。」伊卡洛斯是我用的另一個代號。
「一決高下的時候到了。」我說。
塞弗羅啟動追蹤雷達,敵人一定也正在搜索我們。雷達顯示對方就在前方,像蒼蠅那樣亂竄。我們散開,塞弗羅與我一組,來自兩個不同軌道的友軍掩護射擊從天而降。同時,塞弗羅偵察到對手的無人機想以集束飛彈轟炸我們。他標記飛彈,塞薩洛尼基周邊的電磁炮射出一道藍光,無人機在紅暈中消失。高科技戰爭還真是瘋狂。
我們繼續往野馬的坐標移動,通過儀器和肉眼搜索躲在山區的敵人。死亡氣息在平原竄移,隱匿於高聳的神木林間,也蟄伏在一片又一片剛成形的海洋里。
左前方遠處有一座大湖,右前方則地勢較緩,如同丘陵,休眠火山高處仍蓋著白雪。我直接向上一躥,沿著山脊往高處沖。只要掌握制高點就能掌握附近情報。數據終端不斷流入附近的地形信息,無人機在半空中放送訊息,就算傳送的半途就被擊墜,也很快會有遞補。
機甲內很安靜。即使站在這種高度,還是聽不見外頭的呼嘯風聲,大片暴風雲帶著火星最劇烈的天氣現象從湖上緩緩滾來,蓋過森林時降下暴雨,劈出閃電。山上雪花飄轉,一接觸到我的機甲就融成水滴。
我發現旁邊的山上有動靜,準備出手,卻察覺那並非貝婁那同盟,而是雕塑出來的生物。我調高變焦倍率,發現那是一頭獅鷲,它在山頂一條窄谷里築了巢,好奇地注視人類從下面飛過。這是金種打造出的不可思議的世界。
抵達下一座山頭,我們重新集合,檢查機甲的電力是否充足。機甲不可能永無止境地運轉。野馬帶著部隊在周邊降落,四百具機甲的腳步揚起團團雪花,與我合流,她率先上前與我擊拳問候。
「伊卡洛斯?」一個帶著噪聲的聲音傳來,「伊卡洛斯,聽得見嗎?」
「洛克,聽得見。什麼事?」
「伊卡洛斯……緊急……伊……聽得見嗎?」通訊受到頭頂上的閃電干擾,聲音斷斷續續,加上敵我雙方早就部署了干擾頻率。「戴……意……我……愛琴城……」
「洛克?洛克?」雖然我認為作戰計劃應該沒有出紕漏,但他的語氣還是挺令人在意的。「訊號不行。」我告訴野馬。
「周邊通訊沒問題,長距離通訊會受到敵方頻率和風暴的影響。」雨水打在她面罩上。
塞弗羅往上一指:「那麼想聽清楚就自己上去吧。」
上面一艘船被閃電擊中,系統失靈後快速下沉,雖然在墜毀前重新啟動引擎,卻又撞上一架鐮翼艇。
「唉,真該死。」我下令要拉格納與朱庇特繼續帶人推進,拿下北面的山谷,讓灰種進駐。其他都市有大批部隊攻打,我則組織了上百萬人,同時進攻我的唯一重點:愛琴城。污印朝我攤開手掌行禮,與朱庇特以及百名黑曜種往山下躍行。
野馬與塞弗羅原地待命,我與幾個護衛衝過雷雨雲,到了雲層之上後,維持漂浮狀態,與洛克重新取得聯絡。
「伊卡洛斯!」他在頻道上大叫,「她在這裡,沒留在月球或是聯合會的艦隊裡!我們剛剛發現了,卡琺克斯的部隊在鬥士號上找到禁衛軍……所以她一定就在這裡!是跟著艦隊偷偷過來,但被我們逮到了!」
「洛克,冷靜點。你到底在說什麼?」
「戴羅,最高統治者在火星上!她的穿梭機被困在愛琴城的護盾下,已經無處可去了!」
「洛克,我早已掌握這個情報。所以我才會堅持先攻下愛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