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破浪人
2024-10-09 04:50:35
作者: (美)皮爾斯·布朗
「風暴快來了,而你也來了。」我的朋友說,他的灰色鬍鬚被風吹往一旁,眼睛凝視下方的汪洋。「你知道嗎?在這海洋廣布的星球上,就算風比現在更大,也會有人搭著小船出海。那些人是灰種、紅種、棕種,而且是他們之中的渣滓。那種勇氣幾乎等同瘋狂。」他站在陽台上,沉重地指著捲起達十米高的黑浪,「這種人,我們稱之為『破浪人』。」
木衛二也是個令人發狂的地方。這兒的一切仿佛都浮在空中,因為重力只有地球的零點一三六。因此,我跨出的每一步都要相當謹慎、精準,否則可能不經意就往上衝起十五米,還得耐著性子等自己落下。在這兒與人鬥劍會像在表演水中芭蕾。為了走得舒服點,我索性套著反重力靴不脫。
老人家仍望著包圍這座島嶼的海面。他確實地實踐了他給我的教誨——如驚濤駭浪中的磐石,雖被打濕,卻絲毫不受渦流撼動。海水濺上他的鬍鬚,亮金色的瞳孔迎怒風閃耀。
「身處海面,會覺得仿佛每一陣風都能吹翻世界,每一道浪都是前所未有的巨浪。破浪人為了挑戰自我出海,但有時會遇上真正的風暴。桅杆折斷,頭髮從頭皮上被扯掉,他們很快就會被大海吞噬。然而,母親在孩子尚未喪命前就知道要哭泣,一如我初次見你,就已開始默默哀悼。」
他終於望向我,鬍子下的嘴唇抿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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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告訴過你,其實我與多數聖痕者不同,並非在宮殿或都市長大。我父親認為世上有兩種罪惡根源:一是科技;二是文化。他個性非常強硬——不只在殺戮上,他的剛強並不表現在他的所作所為,而是表現在他的節制和無為。我父親不耽溺享樂,我們這些孩子也一樣。他完全沒有接受細胞再生療程,卻活了一百六十三歲,經歷八次鐵雨。不過,我父親太常奪去他人的性命,所以不懂生命的寶貴。他活得並不快樂。」
在我眼前的,是前狂怒騎士——洛恩·歐·阿寇斯。他靠著陽台。這座石灰岩要塞是他的城堡,坐落在水深九十公里的汪洋上。建築物不是中古風格,線條相當現代,素材融合古今——玻璃、鋼鐵和這座礁島交織出冷硬的輪廓,與他本人相當神似,他是上一輩金種中我最敬重的一位。
風暴來襲時,這城堡看來與他一樣嚴峻。但若雨過天晴,陽光會籠罩城堡,穿透玻璃帷幕,照得鋼架閃閃發亮。十公里見方的土地上,孩子在花園、城牆、港口間奔跑,任微風輕撫頭髮。在圖書館裡,洛恩會聽著海鷗囀鳴、碎浪拍打,女兒帶著孫子玩耍嬉笑。他為死去的幾個兒子守護著這地方,但萊森德不在身邊。
如果所有金種都是像他這樣的人,紅種或許還是得在地底辛苦工作,但至少能真正地明白自己的生存意義。洛恩或許稱不上善良,但至少很真實。
他骨架寬大,比我略矮。他將喝光的威士忌瓶往外一拋,立刻被狂風捲走,墜落海面,完全被吞沒。「有人說,在風裡可聽見破浪人的喊叫,」洛恩喃喃道,「但我卻覺得是他們的母親在哭喊。」
「政治風暴也時常把人卷進去。」我回答。
他輕蔑地笑了笑,好像嘲諷著我自以為懂得政治,甚至風暴。
我的到訪是秘密進行的。我只帶了五公里長的和平號驅逐艦過來。我已對首席執政官說過,洛恩不大可能幫助奧古斯都家族,但我賭的是他也許願意幫我。此刻,我重新看見洛恩·歐·阿寇斯蒼老的面孔,想起他的個性,不禁擔心自己賭錯了。他很清楚我的部屬可通過通訊系統聽見對話,所以我也保持謙恭,直接表明這並非私下談判。
「活了超過一世紀,這身體還沒有背叛我。」外人看來,洛恩的模樣不過六十多,能顯出真實年紀的只有身上的疤痕。他脖子上有一道微笑般的刀疤,是四十年前木衛叛亂戰役留下的。那場大戰始於幾個木衛執政官在奧克塔維亞除掉父親後,決定趁機自立為王。至於使他少了一小塊鼻翼的傷,則是年輕時與灰燼之王決鬥留下的。「你應該聽過一句話:『父之名為子之責』?」
「我還親口說過。」
洛恩悶哼一聲:「這就是我的人生。為了我的榮耀,我失去了很多。我的航路被自己帶往風暴去,而且每回都有婦孺受害。」他沉默了一會兒,讓海浪代為發聲。潮水打在岩礁上,隨窸窣聲退去,將一切捲入那片被取名為狄絲柯蒂亞[4]的汪洋中。
「我後來覺得,或許人類本就不該活太久。我的曾孫女昨天夜裡剛出世,手上還有胎血的氣味。」洛恩伸出雙手,手指貌似樹根,因為握了太久的武器而扭曲粗糙,還微微顫抖。「這雙手將她從黑暗帶入光明,從溫暖帶進冰冷,砍斷臍帶。假使這雙手不必再砍斷其他血肉,世界就能更美好。」
他舒展一下手掌,按在冷硬的石磚上。如果換作野馬,不知道會對這樣一個男人說些什麼。如果兩人會面,恐怕就像一把火焰想燃燒石頭。在會議上,她對我的計劃有不少批判,但那只是計謀的一環,計中計的計中計。
「想像一下這雙手會有什麼感受,」洛恩繼續低語,「這雙手探過三名健壯兒子最後的脈搏,握過的銳蛇葬送許多年輕人與他們的夢想。這雙手耗盡一個女孩、一個女人的愛,撫著她們漸漸微弱的心跳。這就是所謂的榮耀,也是我必須穿越的風暴。我被逼著前進,只因為我比較強,不容易死。」
他蹙起眉頭:「我猜想,一雙手不該承載這麼多感受。」
「我這雙手承受過的感受也比我預期得多。」我回答。伊歐斷氣時那聲「咔嚓」曾傳到這雙手中,還有她頭髮的質地。帕克斯的血在這雙手上感覺很溫熱,莉婭被安東尼婭殺死後,晨光下的蒼白面孔將寒意滲進這雙手。還有血花的鮮紅與粗糙,與野馬躺在火邊時她的胴體線條。
「你還年輕。在你白頭之前,還有更多。」
「有些人撐不了那麼久。」地獄掘進者活不到年老。
「的確如此,」他指尖點了一下我深色制服上的奧古斯都獅紋徽章,「比起獅鷲,獅子的壽命的確較短。大概是因為獅鷲有翅膀,可以飛遠一點兒。」洛恩亮出自己的戒指,滑稽地做出一個振翅的手勢。我忍不住微笑。他手上還有一枚戒指,是馬爾斯分院的記號。「你以前是匹飛馬,對嗎?」
「這是……安德洛墨德斯家的族徽。」我的身世是假的,這匹飛馬只是讓自己別忘記伊歐。她死前曾經指著仙后座給我看。那一幕在我心中很重要,卻又很模糊。
「保持不變也是種品格。」他說。
「但有時是不得不變。不是每個人都跟你們一樣,生在豪門。」
「我們去林子看看伊卡洛斯吧。」之前在火星洛恩就常常提到這名字,但我始終沒機會見到他這頭寵物,「卡羅萊娜和文森給它做了新玩具,我想你也會喜歡。」
「家中晚輩在哪兒?」
「你離開前他們會留在東翼。」
「我有這麼嚇人嗎?」
他沒回話。
我跟在他後面進城堡,一道藍色閃電竄過昏暗的雲層。木衛二的海面起伏著,巨浪拍打城堡白牆,仿佛正在算計該如何將這座人工島吞沒。然而,一看見雲層後面的木星,城堡和風浪都變得微不足道,這顆氣體巨行星就像大理石雕出的偉大神祇,從天國俯視一切。
穿過一幢石造別墅,洛恩跟每個僕人打招呼。對他而言,人就是人,不是顏色代號。這兒的下人大都跟在洛恩身邊多年,我當初也很想跟他一起回來修煉。然而我知道,隨他避居木衛二也許能讓自己變得更好,卻不可能有機會改變外面的殘酷體制。
走廊上散落著小孩的玩具。他整個家族都在這顆衛星上,退隱之後,他將幾十個重要親人全帶來了。親族平日大多住在靠近赤道的南方群島,那兒氣候比較暖和,但這個月碰上颶風,他們就會避居北邊城堡,順便拜訪洛恩爺爺。結果風雨似乎隨著他們過來了。
他推開大玻璃門,我們一起踏進要塞中央。洛恩在這裡造了一片占地好幾畝的露天森林,周圍建了高牆,擋住海浪。他的軍旗高掛空中,隨狂風擺盪,雪白的底面上繡著一頭咆哮的紫色獅鷲。雨水打在樹頂,從縫隙落下,洛恩進來後開啟上方脈衝層圓頂,水珠打在上頭,化為朦朧蒸汽。他走在前面,我跟上他,同時從袖口暗袋取出比指甲還小的黑釘,撒在門旁苔蘚上。
「你搭搶來的船過來,要我派自己的戰艦和部下幫你。為什麼?」洛恩不時回頭,我加快腳步,趁他沒注意再撒些黑釘,也等他主動提起萊森德。
「因為火星有近半土地被服從貝婁那家族或最高統治者的勢力控制。為了解放火星,我們需要你的助力。而且,如果得到你的合作,幾個主要衛星和外緣區的執政官就會願意協助我們對抗核心區。」
「意思是要我幫你們謀反?」
「主人想要殺狗,狗咬主人的手,算謀反嗎?」
「這比喻真差勁。」他停下來,打量森林四周,目光像正搜索著什麼。「啊。」他說,但我們繼續前進。
「重點是我需要你幫忙。」
他對著一塊生苔的地面吐痰,招手要我和他爬上小山坡。濕透的木頭被我的靴子一踏,立刻裂開。
「我為什麼要管你死活?」
「因為你傳授我劍藝。」
「艾迦·歐·葛里穆斯也是我徒弟。」
「我猜你比較喜歡我。」
「此話怎說?」
「我比較幽默。」
他倒是先笑出來:「艾迦有時也會說笑話。」
「你這才是在說笑吧?」
「碰上男人,你看清對方;碰上女人,是對方看清你。」他一邊回想一邊笑,「將她想像成黑夜裡的怪物也許簡單些,但艾迦也是血肉之軀,同樣有親人朋友。不過,她覺得你對她在乎的人是個威脅。」
「所以她就先殺我朋友?」
「我聽說過。你擄走小孩,是個聰明的策略。」他目光飄向我纏在手臂上的銳蛇,「現在每個人都用這種蠢樣攜帶銳蛇嗎?」
「這是流行。」
「銳蛇原本設計是掛在腰上,纏著手臂,一個不小心就會殘廢。」他嘆口氣,「你們這一代……太傲慢了。做出一堆毫無道理的改變。我倒是好奇,狂傲的年輕人,你憑什麼以為自己駕著搶到手的船來這裡,我這個年過百歲的人就會願意跟著上戰場?我為什麼願意讓所有下人、親人、我愛的人承擔風險,就為了你?更何況,當初我邀你加入我的家族,是你拒絕了我。」
我不在乎他語氣多刻薄:「洛恩,你離開聯合會是有原因的。你還記得那些原因嗎?」
「我要避開說話很吵的笨蛋。」
「我認為,你離開是因為你覺得聯合會病了,不再值得為它犧牲奉獻。」
「狗崽子,別對我吠。」
「我說中了。」
「不對,你說錯了,」他瞪大眼睛,「我離開聯合會不是因為它病了,而是因為它死了。創建聯合會是為了維護秩序,每個人都要犧牲,才能維繫人類全體的存續。之所以分色族,限制每個人的生活方式,是為了打破人類種族由古到今無法逃脫的循環——繁榮造就貪婪,貪婪引發戰亂。金種的職責是引導其他色族,不是以其他色族為食糧。我們出生在世上,是為了打破循環,結果自己卻陷入循環。那還談什麼聯合會?說什麼人類文明的精華與巔峰?它已經腐壞、死亡了好幾百年,剩下一群兀鷹和蛆蟲在爭食。」
「所以與布魯塔斯的死無關?」布魯塔斯是他最小的孩子,與奧克塔維亞過世的女兒是夫妻。
「那只是意外。」
「對某些人而言,是相當方便的意外,」我說,「外頭傳言指出,奧克塔維亞的女兒當時想起兵推翻她。」
「我對流言沒興趣。」他冷冷地說。
「你幫我的話,我就能將你的孫子帶回來。」
「萊森德已經被她毒害,根本不是我的孫子。」
「洛恩,你沒有這麼冷酷。我見過那男孩,他比較像你,沒那麼像奧克塔維亞。萊森德本性不壞,你應該為他努力一下。」
他靜靜望著落在脈衝護盾上的雨點。
「你想打倒一個暴君,用另一個暴君取代她。」洛恩的語氣有點兒疲憊,「同樣的遊戲我已經看過上百遍。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服從的是怎樣的人?」
「你好像正打算告訴我。」
「就算你聽不進去,我仍舊把你當徒弟。坐這兒吧,我不想讓伊卡洛斯也聽到這個糟糕的故事。」洛恩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示意我坐到對面。我依言坐下,他微微拱著身,轉玩手上的馬爾斯戒指。
「奧古斯都家族一直很強盛,我想你也聽說過。這段歷史可以追溯到火星還只是開採氦-3的大礦坑那年代。奧古斯都家族靠金錢與暴力拿下大半的政府採買契約,他們的影響力隨財富日漸壯大,與貝婁那和我們家這幾個家族一同成為火星強權。那時的龍頭是賽魯斯家族,首席執政官的位子屬於他們,與元老院、幾任最高統治者的關係非常好。
「你的主子當時才七歲,大家直接叫他尼祿。尼祿的父親與朱盧斯·歐·貝婁那起衝突,唆使棕種下毒,想毒死貝婁那全家。但計劃失敗,兩家的鬥爭浮上檯面。
「尼祿的父親集結兵力,對貝婁那家族和賽魯斯首席執政官宣戰。首席執政官沒有介入,靜觀其變。最後,奧古斯都家族被困在愛琴城內,艦隊在火衛一周邊遭到殲滅或俘虜。
「賽魯斯首席執政官將他處死,奧古斯都家只有小尼祿獲得赦免,原因是不希望曾參與征伐的古家族就此滅絕。據說那時愛琴城大火,一時找不到水,賽魯斯首席執政官特別摘了葡萄給小尼祿止渴,後來還收養他。
「過了二十年,尼祿在大家心中是個正直青年,與父親截然不同。他向艾奧娜·歐·貝婁那求婚。艾奧娜是朱盧斯的小女兒,最受他寵愛。」
說到這兒,他望著天空,水珠從針葉林間滴落。「我也認識艾奧娜,兒子常常跟她一起玩。當然,我也認識尼祿,還挺欣賞他,只是我覺得就他的年紀而言個性有點兒冷漠。
「上一世代的恩怨終於得到圓滿結局,火星又團結繁榮了。因此,賽魯斯首席執政官樂見其成,貝婁那與奧古斯都成為姻親。
「那場婚禮相當盛大,我以狂怒騎士的身份代表最高統治者到場致意,心裡很感動。雖然尼祿神情嚴肅,但幸好被他牽著的艾奧娜滿臉幸福。當天晚上,貝婁那家的人回去休息時收到一個包裹。打開後,朱盧斯看見女兒的頭顱,她的口裡塞滿葡萄,還加上兩枚婚戒。
「朱盧斯立刻召集兒女,其中一個就是卡西烏斯的父親。他們飛往火星城市,要求賽魯斯首席執政官主持公道。畢竟,這二十年裡奧古斯都家族是受他包庇才得以延續。
「然而,坐在首席執政官位置上的不是朱盧斯的老友,而是年輕的尼祿,背後還有禁衛軍與兩名奧林匹克騎士,其中一人就是我。最高統治者說,賽魯斯對聯合會造成威脅,下令要我採取行動。於是,賽魯斯家族就此在歷史上消失。
「後來我發現,尼祿早就和最高統治者的女兒私下達成協議。那個女兒就是你也見過的奧克塔維亞·歐·盧耐,年輕的她說動父親,將火星首席執政官的位置交給尼祿,並容許他復仇。這舉動換來五年後她起兵造反、殺死父親,尼祿對她全力支持。你現在效忠的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我並不知道這段往事,」我淡淡回答,「因為歷史是由勝者寫下的。」
洛恩看著我,臉上的線條仿佛變得更深:「戴羅,我不想參戰。我親眼看著一個衛星化為灰燼,只因某人不願低頭。我率領過上百萬人的軍隊,我駕駛戰艦,攻擊其他星球,那是你無法想像的恐怖場面。你心裡或許還以為那場面有種壯麗的美感。你要知道,每個士兵都是人,都有家庭。在戰場上,每次都要死個幾萬人,屆時,你連自己最要好的朋友也保不住。
「啊,」他往山丘上一指,「伊卡洛斯在那兒。」
我們穿過矮樹林與從針葉滑下的水珠找到伊卡洛斯。獅鷲在小森林裡找到一塊突出的山崖,躺在覆蓋其上的青苔,爪子收在身下,翅膀蓋在身上睡覺,羽毛沾上水滴,閃爍七彩光芒。鷹頭幾乎和我的身體一樣大,一顆眼睛就差不多等同我的半顆頭顱。造出它的雕塑師手藝似乎相當精湛。
「睡著的時候模樣真安詳。」洛恩說。
「它比我見過的所有生物都大。」我藏不住語氣中的讚嘆。
「看來你沒去過火星或地球的南北極。」
「你從什麼地方買到它的?」
「火星一群雕塑師造出來當作獻給我家的禮物。一切都要怪那個叫作贊吉巴的傢伙開了先例。火星北極高山上有跟伊卡洛斯同屬的動物,用來恫嚇黑曜種,讓他們相信世上有魔法。」他上前輕撫那頭睡著的巨獸,「你和首席執政官的女兒還在交往嗎?」洛恩回頭,臉上透露著期盼,「這麼做是不是為了她?我聽說了她和貝婁那家少爺的事。」
「跟她和卡西烏斯無關。」
「無關嗎?」洛恩嘆口氣,「有關我還比較能理解。另外,你的招式很笨拙,使出『流螢』明明三招就能收拾他。」
「我不是笨拙,我得營造氣氛。」
「那就是笨拙。表演是紫種的工作,我教過你當個藝人嗎?」
我走到他身邊,拍拍伊卡洛斯:「看樣子你還是有些在乎我。」
洛恩沉默片刻,我意識到轉折點就在眼前了。
「希望來世我們能夠成為父子,戴羅。如果能早一點兒、在你內心還沒被憤怒填滿前相遇就好了。我無法將你教育成偉人,而且,偉人是無法得到安寧的。但是,至少我會使你成為正直的人,能夠與心愛的女子白頭偕老。如今,我能給你的只有機會。伊卡洛斯!」他忽然咆哮。
獅鷲起身,瞳孔反映出我的模樣。它一動,大地就跟著震顫,還搖鬆了一棵樹。它這麼做簡直比我拔頭髮還簡單。
我退後一些,還不太明白洛恩的意思。「怎麼回事?」
「看看你的船。」他指著夜空。雲層後方,太空軌道上,和平號的燈號閃爍,但它並不孤單,十架火炬船逼近,從木衛二赤道竄出,想必是要奪船。
「戴羅,城堡里還有一支禁衛軍殺人部隊等著,帶頭的是艾迦。她勢必會將你拿下,帶到最高統治者那裡。」
「你出賣我?」我問。
「不,他們幾天前先到,然後威脅我。我能怎麼辦?凱蘭·歐·貝婁那率領艦隊奇襲,待會兒就要將你的船搶回去,我無力阻止。但是,我不希望你死,所以已經準備好讓伊卡洛斯帶你到另一座島上。我在那裡藏了一艘船,你快點兒逃吧。」
「我要是逃走,他們不會對你家人不利嗎?」
「有膽子就試試看,」洛恩低吼,「無論你我,每個決定總有後果得承擔。」他背對大海,「我想歸於平淡。去吧,戴羅,別再來找我。」
洛恩朝伊卡洛斯揚起手,我看見獅鷲背上裝了小鞍——先前說的新玩具原來是這意思。但我不打算逃,只是搖搖頭,準備進行下一階段計劃。
「抱歉,朋友,但我不接受。」
「不接受?」他轉過身。
「你必須加入我們,」我亮出銳蛇,「無論你願不願意。」我通過通訊器要號叫者出動,忒勒瑪納斯父子率領的泰坦隊戰艦也該上場了。
洛恩臉色一白,瞪著我制服上的徽章:「不愧是猛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