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長者之怒
2024-10-09 04:50:38
作者: (美)皮爾斯·布朗
我離開艦隊前就已設好陷阱。由於各種機密都會流入普林尼耳中,他早就希望我跌跤。在會議上屈居下風後,他的復仇心會更強。果然,他出手了,決定與最高統治者串通,扳倒「戴羅·歐·安德洛墨德斯」這個大壞蛋。之後我當然會開開心心地將各種證據呈給奧古斯都看。
最高統治者的戰艦躲在以前用於星球環境改造的廢棄太空站後。凱蘭·歐·貝婁那腦袋很好,卻也因此太容易預測。我的二軍規模反而更大——忒勒瑪納斯派出一支特別部隊,藏在小衛星後方,利用重力拋物線高速行進,六十秒後夾擊貝婁那艦隊。奪下船隻,交由洛克指揮,我軍等於再多出十艘戰艦。
「被你看穿了,」洛恩的音量不變,但語氣中有著控訴,他揪著我衣領晃了晃,「你早就算好了。」他明白事態將如何演變。不只是我會勝利,他也將挫敗。此戰之後,他勢必得靠攏一方,而我已經給出最簡單的選擇。
「『若你是狐狸,就扮演野兔。』這是你教我的吧?可惜這場面看起來會像你早就知道我有埋伏,他們會認為你將她的計劃泄漏給我,」洛恩鬆開手,我輕拍他肩膀,「抱歉,朋友,我真的覺得很歉疚。可是你早就卷進這場戰爭了。」
他下顎一開一合,不知道該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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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離開,最高統治者一定會再派部隊過來。」我繼續說,「下一次的目標會是你和你的家人,那些黑色紫色的戰艦,會直接從太空軌道炮擊木衛二上坐落於群島、大陸以及南部山區的重要都市,直到一切如全息碎片般沉入海底。你的城堡會灌進海水,變成深海墓穴。唯一可以改變這結果的辦法,就是我方取得勝利。」
洛恩的眼神仿佛想從我身上找到一絲猶豫,但他只看見他當初收我為徒的原因——我是一個與他十分相似的人。換作別人大概會很開心,可是此刻的洛恩最不想見到的,就是自己的同類。
「我賭上家人的安危幫你逃走,當初我接納你、教導你,結果你和別人一樣反過來對付我。就像艾迦。」
「你要我同情你嗎?讓我來的人是你,洛恩。而且,你說你幫我逃走,卻打算眼睜睜看著我的朋友死亡或受嚴刑拷打。我怎麼可能棄他們於不顧?」
我指向夜空中的火光。泰坦部隊已經來到木衛二周邊。
「恨我無所謂,但請與我並肩作戰,」我繼續對他說,「這是唯一保住你家人的辦法。」我朝自己的師傅伸出手,但洛恩甩出銳蛇。
「我該殺了你。」
「我可以掃射他嗎?」塞弗羅傳來通訊。
「等會兒。」我說。
「你忘了嗎,」洛恩從口袋取出自己的數據終端,「我也可以派艦隊消滅你們。」
「在我打敗最高統治者的部隊之前,你不可能這麼做。」
「但這樣一來她就會知道阿寇斯家的立場,看出是你欺騙我,我家就不用卷進你們的鬥爭。」
「那就動手吧,」我對洛恩說,「假如你認為我的動機完全不正確,就派你的戰艦攻擊。覺得我是禽獸,就在這兒殺掉我,」我靠近他,「但你的靈魂深處早有答案,你很清楚我的心臟是為了什麼繼續跳動。選擇我,或者選擇黑暗的一方。」我朝山下的花園點頭,十二名黑曜種穿過大玻璃門,每個人身上都有黑紫色的護甲與骷髏頭盔。裡頭只有一個污印,而且那人反倒瘦削,像條昂起身子的蝮蛇。他穿著白甲,上頭的顏色仿佛濺灑的鮮血。
距離不到五十米了。這群人里較矮但衣著較華麗的是變幻騎士。她一身金甲,銳蛇散發星雲的色澤光暈,護甲如同打在城牆上的海浪,不斷有波紋蕩漾。艾迦望向夜空,發現我軍奇襲,解開了面罩。
「看來叛徒不只一人,」她叫道,「阿寇斯家族也謀反了!洛恩,你竟然與這群獅子聯手?」
「阿寇斯家族並未參與。」洛恩朝她高呼。
「並未參與?」殺死奎茵的兇手就在我眼前,她斜著頭,正好讓我看見頸部右側決鬥留下的疤痕。艾迦的貓眼掃視樹林,擔心這裡也有陷阱。「看起來不是這樣。」
「艾迦,我和你們一樣,都中計了!」洛恩大叫,「戴羅料到你們會來——我不知道原因——可是我並不打算與你們為敵,我只想過隱居生活!」
「這可不是你能選擇的!」艾迦說,「你應該比誰都清楚。要是不站在我們這邊,你就是我們的敵人,洛恩。」
「不,艾迦,不要逼我!我不會參戰!」
「強者不可能置身事外。」我低聲說。
「別以為可以逼我低頭,」洛恩狠狠地瞪著我,「我和你們雙方都無冤無仇,只想過平靜的日子。」
「那你為什麼拿著武器?」艾迦冷笑,「你還是老樣子。不如過來和我聊聊吧,師傅。幹嗎隔這麼遠大呼小叫?以前你不就告誡我,不要一生氣就提高音量?」她注意著在我們背後低吼的獅鷲。伊卡洛斯的身軀比四匹駿馬加起來還大,那隻爪子如果打在禁衛軍的護甲上,不知會發生什麼事。
「他們的艦隊已經敗下陣,」我悄悄對洛恩說,「你認為奧克塔維亞會給她什麼命令?」
「殺光我們,以儆效尤。」
我壓低聲音:「所以你別無選擇。」
「看來如此。」
艾迦看我跪在地上,抓起沙土在手中搓揉。她研究過我打鬥的方式,自然知道這動作等於要宣戰,內心大概還在懷疑我有什麼計劃。例如,為何我會自己一個人下來?既然我在太空有所部署,在地面難道不會設局嗎?我正打算對她大吼個幾句,另一個身影走進玻璃門,到了艾迦身邊。這人身材精壯,膚色比我黑一些,充滿貴族氣息的臉顯露出無聊的模樣,嘴角掛著一抹笑。他換穿了紫黑色護甲,望向天空,一副若有所思,然後朝我撇嘴笑笑。
「有人來談談『叛徒』嗎?」我揚聲道,「塔克特斯,好久不見,衣服挺漂亮的。」
「收割者老兄!」塔克特斯大叫,對我比了個不客氣的手勢,「塞弗羅呢?」他靠到艾迦身邊耳語,艾迦開始注意周邊樹林,手下也縮緊隊形防禦。想必塔克特斯說了些我以前用過的手法,所以他們認為一定有詐,紛紛啟動神盾,手臂外側浮現一層微光。
洛恩閉起眼睛,舉起左臂感受狂風的拍打:「艾迦交給我,你去對付污印,這樣勝算比較大。」
「不必了,都交給我。塞弗羅,出來吧。」
號叫者從城外汪洋飛來,越過百尺高的圍牆,身體拖曳雨滴,黑色護甲亮得像是甲蟲殼。他的胸前畫著金獅子,金漆在閃電下忽明忽暗,一行人靜靜降落在我們旁邊。
「這幾位是我的破浪人。」我告訴洛恩。其中有二十名新人,來自原來的號叫者成員和忒勒瑪納斯等家族組成,都經過塞弗羅的測試。我聽說測試內容相當有趣,有蛇、酒精、蘑菇什麼的。可是他們不肯透露更多。
「矮子精!你怎麼老是躲躲藏藏的呢?」塔克特斯大聲發問,語氣聽起來雖仍有戲謔,但他又忍不住望向天空,一臉擔憂,「至少這次不是馬肚子。」
塞弗羅掏出剝皮刀。以前他和鳥妖一起扒過別人的頭皮。他拿刀子點點腹股溝,指向塔克特斯,瞪著艾迦。
「艾迦,你殺的是號叫者成員。這可是很嚴重的事。」
一如所料,艾迦和塔克特斯看見號叫者露面,反而安心。既然伏兵已經出場,等於是掀了底牌,接著只剩堂堂正正對決,打到一方死光。對方的黑曜種以喉部共鳴,發出低沉戰吼。這些人滿腦子只想著死得壯烈,進入英靈殿與祖先一同享樂,並繼續征戰。隨著艾迦的命令,太陽系裡最難纏的士兵上前。其中還有個污印。
不過,艾薇為我上過一堂課。
確定艾迦走進範圍後,我引爆了進入森林前撒在地上的黑釘。那是微型地雷。唯一反應過來的是塔克特斯。他從後面抓住艾迦,一把拉過她,力道很大——以這裡的重力而言,有點兒太大了。他們被第一波爆裂的膨脹空氣撞穿玻璃門。
地雷經過設計,分為三個層次。第一階段以震盪波卸除禁衛軍護甲上的脈衝防禦,並將他們拋上半空;第二階段是重力吸引,他們像被吸塵器吸進的蒼蠅,又被拉向地面;最後是第三階段——純粹的動能。會撕裂護甲、骨骼、肌肉,這群戰士再度被轟飛上天,化為碎塊。因為重力太弱,他們的斷肢像蒲公英飄落、血水落地暈開。爆炸也波及脈衝圓頂,護罩超載解除,頃刻間大雨滂沱、火勢立刻熄滅。地上二十幾個坑洞裡的血跡很快在雨水沖刷下褪去。僅有三名禁衛軍倖存,模樣極其悽慘。
「別讓她逃走!」洛克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他正從戰艦上觀看全息轉播。
號叫者還沒行動。
洛恩震怒,大叫著什麼「榮譽」之類的東西。
「嗯?」我用鼻子輕哼,「你以為我會跟他們光明正大打一場?」
「戴羅……」塞弗羅有些忍不住,「戴羅……」
「忍著。」
「她快逃走了!」洛克的語氣讓我吃了一驚。我從未聽過他流露出憤恨的語氣。「戴羅!」
我朝通訊器吼了幾句,要他專注在自己的職務上。
「戴羅……」塞弗羅的聲音中帶著哀求,「等得夠久了」
旁觀的洛恩似乎開始明白了。我彈響手指:「去打獵吧。」
號叫者人如其名,猶如餓狼出閘,收拾掉地雷沒清乾淨的東西。首先就是那三個還沒斷氣的禁衛軍。塞弗羅一邊嗥叫一邊高呼塔克特斯的名字,帶著部下竄入城堡,搜索他和艾迦。
「戴羅,你到底在搞什麼鬼?」通訊器又傳出洛克的聲音,我將影像連接到頭盔上,他出現在我的抬頭顯示器上,他的下顎肌肉整個咬緊,「要是讓艾迦逃了……」
「快點兒應敵。」系統顯示我方一艘火炬船受損嚴重,他根本沒專心應付空戰。「那兒有很多人快死了,你先處理好自己的責任。」我關閉通訊頻道。
鳥妖的面孔跳出來:「海馬在底下。」
「很好,塔克特斯呢?」
「還沒發現。」
「收到。」我再度關閉通訊。
「艾迦躲進海里,塔克特斯行蹤不明。」幾分鐘後,塞弗羅報告,號叫者其餘人還在堡內進行地毯式搜索,「那小子不知躲在哪,總不可能有什麼傳送裝置吧?」
他好像講起了科幻小說的內容,不屑地啐了一口口水:「問那老頭看看。」
我心裡一驚,趕緊轉頭問洛恩:「要是他們無法殺死你我,奧克塔維亞會下什麼命令?如果她認為派來的人可有可無,會要他們採取什麼行動?」
洛恩站在雨里愣了一會兒,面色轉白。「孩子……」他從我身邊飛躥出去,沖向碎裂的玻璃大門,「她會殺光我的孫子孫女!」洛恩回頭對我大吼。
「孩子在哪裡?」我問塞弗羅。
「什麼孩子?沒看到啊。」
我邊罵邊追上洛恩。
「我把他們藏起來了。」洛恩腳步沒停,回頭大聲對我說。以他的歲數而言,速度實在很快,但在低重力環境下無法全力施展。我們一直到手可以抵住牆面或天花板才啟動反重力靴,在長廊疾行。轉了好幾個彎後,洛恩在獅鷲石雕頭頂按下開關,一面鋼板滑開,密道出現,裡頭飄來血腥味。一走進去,左右就各看見一具屍體,分別是灰種和黑曜種。我搶在洛恩前面先衝進去,抓著每層天花板的把手竄下一連串階梯,找到兩道門。我打開其中一間。是儲藏室。推開另一扇門後,我握緊銳蛇。
「塔克特斯。」我輕聲叫喚。
他背對著我,身旁已經倒了三個人,腳邊積出一灘血泊。銳蛇本來軟軟纏在手中,他一起身,就化為利刃。塔克特斯低著頭,房裡有許多婦孺,他水銀似的劍刃上滴著血,兩男一女已經遭他殺害,但都是黑曜種。
我到達後,洛恩·歐·阿寇斯就將晚輩和親信藏入密室。除了金種以外,還有銀種、粉種和棕種。就現在的相對位置而言,塔克特斯隨手一揮就能殺掉大半,我們誰都不可能及時壓制。
「塔克特斯,想想你的哥哥。」我看著那些小孩。
「我哥哥?他們只是一群混帳,」他噝啞著聲音笑了,笑聲很詭異,「他們說我不該依附在你的影子底下,連我媽都取笑我是一條聽話的狗。這些你當然都不知道吧?」
角落傳來孩童的啜泣,一個孩子將臉埋在母親大腿間。婦女身上沒有武器,她們不像維克翠或野馬那樣習慣動武。一名棕種伸手為金種孩子捂住眼睛,我聽見洛恩來到我背後。
「奧克塔維亞給你的命令是大錯特錯。」我對塔克特斯說。
「她問我有沒有辦法取代你,收割者,」塔克特斯靜靜回應,「但她又說她覺得不可能,因為我跟在你身邊太久,只會學你,這沒有用處。我告訴她,你能做到的我一定也都能做到。」
「塔克特斯,她的心腸太狠毒。」
「是嗎?」他往地上吐出一口血,不肯看我,「他們也用差不多的方式說你,他們質疑你到底以為自己算什麼身份,可以這樣胡作非為,有資格挑戰那些人?」
「任何人都有提出挑戰的權力。重點在這裡。」
「重點?真的有重點嗎?」他問,「那怎麼從來沒人告訴過我?你不就認為我在你身邊是理所當然,什麼事情都不肯跟我說?」就像我對洛克一樣,「你只會和其他人交頭接耳,把我當個白痴,晾在旁邊。你和她有什麼不同?」
「你是說你母親嗎?」
他沒講話。洛恩想從我身旁鑽進去,我伸手攔阻。
「假如奧古斯都要你殺死這些人,你會動手嗎?」塔克特斯微微轉頭問我。
「不會,」我說,「不如要我死。」
「跟我想的不一樣。看來她說得沒錯,我只是條聽話的狗。」
我攤開手:「塔克特斯,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真難得。」他笑得很苦,聲音斷斷續續。
「其實並不難得。當初我鞭打你作為處罰,也是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我告訴他,「我說的是在學院的那一次。我不想失去你。你是個寶貴的人才,可是在那種情況下,我不得不對你施以懲處。」
「人才,人才,真是人才。你和我之間的差別大概就在這裡。」塔克特斯的聲音越來越沙啞,「換我帶頭,絕對會殺了你,免得你繼續囂張下去。」他終於轉身,原來他已被炸毀半張臉。
「你知不知道,假如你動這裡的人一根汗毛,會有什麼下場?」
他朝我點點頭,也朝我身後的前狂怒騎士點點頭,仿佛是要說,差別只在死於誰的手。「帶著萊森德逃走,我並不覺得對不起你。」
「我的印象里,你很少會覺得對不起誰。」
「的確,」他咯咯笑,腳拇趾踩進地上的血泊,「但我後來覺得自己不應該那麼做。學院那件事,我是故意試試,想知道你會怎樣反應,判斷你值不值得被我視為領導人。」
「結果呢?」
「你應該知道答案。」
「那麼,我現在還夠資格嗎?」
塔克特斯點了頭:「永遠都夠。」他的語氣充滿悲傷,我覺得心臟像要跳出來了。他明明是個叛徒、騙子、無賴,但在我眼中,他是朋友。我好想幫他擺脫那些傷痛,修補心上的裂痕。但我這是在做什麼?我應該要制伏他。可是,我當初制伏了提圖斯,然後就這麼不斷循環,以暴制暴,讓一條又一條性命消逝。
「如果我讓你活下來呢?」我這麼一問,塔克特斯露出慌亂的眼神。當然了,寬恕對他而言是個模糊的概念。「如果我請你回來呢?」
「你在說什麼東西?」
「如果我原諒你呢?」
「別騙我。」他又多轉過來一些,我終於看清他傷勢有多重。鼻子斷了、歪了,臉面仿佛剝了皮的櫻桃。我的朋友啊……
「我沒說謊。」就是因為我不夠信任他,所以失去了他。這回,我決定相信塔克特斯,如同我希望他此刻能放下成見相信我。我上前一步,繼續說:「我知道你本性並不壞。比方說,在酒會上你看見有小孩被殺,那表情我還記得。你絕對不是十惡不赦的怪物,所以,請回來我身邊,繼續當我的左右手,塔克特斯。我可以給你組一支部隊,和大家一起奪回火星;我讓你掌旗,但你得先換掉身上那副丑護甲。」
「你講得我心裡很不舒服呢,」他擠出淺笑,「更何況,塞弗羅、洛克、維克翠……」
「他們很想你,」這才是謊話,「放下銳蛇,和我回去,我可以擔保你的安全。」塔克特斯的銳蛇終於指向地面,旁邊有個小朋友對弟妹露出充滿希望的笑靨。「別傷害這些孩子,其他事情都好談。」
我很認真,我打從內心決定要這麼做。
「每個人都會犯錯。」他說。
「嗯,每個人都會犯錯,但我不會傷你,」我放下武器,「阿寇斯也不會。」我朝他瞪了一眼,老人家配合地點點頭。
「我好想回家,」塔克特斯的語氣虛弱又痛苦,「好想回家。」
「那就回來吧。」
他的銳蛇鏘一聲摔在地上,在我面前癱了身體,單膝跪地,輕輕呻吟。房裡的氣氛和緩下來,孩子因為從死到生,激動地號啕大哭,大人連忙又抱又哄,自己臉上也滿是淚痕。我走上前,讓塔克特斯抓著我的手起身。他忽然抱住我,開始啜泣,顫抖的身體在我的護甲抹上許多血跡。
「對不起。」他說了十幾遍,靠在我肩膀上痛哭,將我扣得很緊很緊。那張臉被炸得真慘。我抱抱他,覺得疲累不已。看見塔克特斯這樣悲哀地活著,我也沉重得紅了眼眶。不過,能將他喚回身邊,與他這樣親密,我的心情也算喜悅。得知有人如此需要自己,背叛後還一心想要懺悔,讓我對自己的方向踏實了點。他摟著我的背,我用手攬著他,忍住眼淚。再怎麼殘酷的人也懂得痛是什麼感覺,因此一定可能改變。我希望塔克特斯真的變了。只要他願意嘗試,一定能開創出不同的生命。
就很多層面而言,塔克特斯就是金種色族的縮影。他若能改變,就代表所有金種都有機會。雖然我必須打敗他們,但也應當給他們機會。我想,伊歐會喜歡這樣的結局的。
等他終於平靜一些,我們分開,他站在旁邊,態度確實有點兒像只小狗,持續注意著我的一舉一動。塔克特斯傷勢不輕,雙手不停發抖。我們三人默默看著房裡那些青少年和小朋友隨成年人出去,卵石沖了下來,似乎有點兒頭暈。她來轉達洛克那方的空戰已經告一段落,一看見塔克特斯的模樣,臉色馬上轉白。我趁機要她找個黃種來幫忙。
地下室里只剩洛恩、塔克特斯和我。
洛恩望向我們,忽然開口:「小孩不在,可以算帳了。」他出手的速度比蜂鳥翅膀還快,一眨眼,離子匕首已朝塔克特斯腋下護甲最脆弱的部位戳刺四次。我衝過去阻止,卻已經太遲。洛恩的手像擰毛巾一樣甩動幾回,斬斷動脈,就這麼殺死一個歲數小他太多的年輕人。塔克特斯被炸毀的臉痛得扭曲,不停喘息,但神情好像知道自己終究會有這種下場。
洛恩轉身離去。我抱著朋友,送他最後一程。塔克特斯的目光逐漸暗淡,飄向遠方。或許在那裡,會有洛克希望他能找到的安穩和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