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第三帝國覆滅
2024-10-09 04:46:08
作者: 鄭寅達,陳暘
美英盟軍在諾曼第登陸後,德國不得不抽調部分兵力應付西線,東線的兵力有所減少,蘇聯趁機繼續實施打擊。1944年6月10日至8月9日進行的第四次突擊,打擊對象是芬蘭。1941年德國入侵蘇聯後,在蘇芬戰爭後被迫簽訂城下之盟的芬蘭也跟著向蘇聯宣戰。隨著蘇德戰場形勢發生根本逆轉,德軍節節敗退後,1944年2月,芬蘭政府通過駐瑞典代表向蘇方徵詢關於芬蘭退出戰爭的條件,蘇聯提出恢復1940年蘇芬條約規定的國境線等條件,芬蘭政府沒有接受。在第四次突擊中,蘇軍通過在卡累利阿(Карелия)地峽實施的維堡戰役,以及在南卡累利阿實施的另一場戰役,擊潰了芬蘭軍隊,迫使芬蘭於9月初退出戰爭,東線德軍的北翼也因此受到更大的壓力。
同年6月23日至8月29日,蘇軍在白俄羅斯地區實施第五次突擊。白俄羅斯地區在當時的蘇德戰場上占有較為特殊的位置,德軍擁有它,其遠程航空兵還能冒險襲擊莫斯科地域,如果失去它,不僅使柏林-華沙方向暴露在蘇軍威脅之下,而且整個東線的戰略正面也將被割裂。駐守該地區的德軍有整個「中央」集團軍群,以及「北方」集團軍群和「北烏克蘭」集團軍群的部分兵力,共計66個師又3個旅。蘇軍先實施戰役偽裝,讓德軍最高統帥部產生下一個打擊將在南翼發生的錯覺,隨後發起總攻,從六個地段同時實施突破,圍殲德軍側翼集團。繼之以主力實施向心突擊,合圍德「中央」集團軍群基本兵力。而後擴大進攻正面,連續出擊,前出至蘇聯西部邊境。在這次戰事中,德軍被全殲17個師又3個旅,其他部隊也損失過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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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第五次突擊還在進行之時,蘇軍又在烏克蘭西部和波蘭東南部實施第六次突擊。德國的守軍為「北烏克蘭」集團軍群,它們曾在西烏克蘭地區修築了縱深為40—50公里的三道防禦線,試圖據此強守。蘇軍的進攻從7月13日開始,至8月29日結束,在進攻中不僅解放了西烏克蘭和波蘭東南部,還強渡維斯瓦河,建立巨大的登陸場。德軍13個師遭全殲。
8月20日至9月底,蘇軍在比薩拉比亞和羅馬尼亞、保加利亞境內實施第七次突擊。蘇軍先進攻比薩拉比亞,圍殲了德國「南烏克蘭」集團軍群的主力第六集團軍。8月23日,羅馬尼亞共產黨發動民眾舉行起義,趕走德國駐軍,成立新政府。翌日,新政府宣布退出法西斯集團和侵略戰爭,原充當幫凶的羅馬尼亞第三集團軍很快調轉槍口。希特勒為了拉住羅馬尼亞,於8月24日命令德軍向布加勒斯特進攻,結果被羅軍擊退。8月31日,蘇軍進入布加勒斯特,並很快前出到保加利亞邊境。保加利亞在戰爭中維持了傾向德國的中立政策。9月5日,蘇聯向保加利亞宣戰,8日,蘇軍進入保加利亞。翌日,保加利亞工人黨建立新政權並對德國宣戰,至21日,蘇軍前出到南斯拉夫邊境。德軍「南烏克蘭」集團軍群在蘇軍打擊下幾乎全軍覆沒。
至此,蘇聯被德國占領的國土只剩下戰爭期間併入蘇聯的波羅的海諸加盟共和國了。9—10月實施的第八次突擊,目標即指向那裡。通過兩個階段的交戰,蘇軍解放了愛沙尼亞全部和拉脫維亞大部,9月19日,芬蘭宣布退出法西斯集團並對德宣戰。德軍「北方」集團軍群在這次突擊及後續戰鬥中被消滅。
第九次突擊在東南歐和中歐一帶實施,時間為1944年9月28日至翌年2月13日。蘇軍首先突入匈牙利,匈牙利政府試圖脫離德國集團,但很快被德國扶持的新政權取代。蘇軍同時在捷克斯洛伐克東部周圍和南斯拉夫東部周圍發起兩個進攻戰役,占領了這些地方,隨後向布達佩斯發起總攻,解放了匈牙利。
1944年10月7日至11月1日展開的第十次突擊發生在芬蘭北部的北極圈內,主要對手是進駐此地和退守挪威北部的德軍。儘管這裡山重林密、風雪嚴寒,但德軍的鬥志不強,很快被擊敗。德軍在東線的敗退,使得希特勒不得不永久離開「狼穴」大本營。1944年11月20日,他將指揮部遷往柏林。
在西線,盟軍早已抵達德國邊境,只是出於各種原因——包括安特衛普港無法正常使用所造成的後勤運輸困難,進攻暫告停頓。希特勒面臨東西兩線大兵壓境的困局,試圖孤注一擲,用一次大規模的反擊來扭轉頹勢。在選擇反擊方向時,「他認為眼下西線比東線的機會要好。比起東線來,西線的距離較短,運送必要燃料的代價較低,重要戰略目標處在現有兵力兵器更容易達到的地方。而在東線,戰爭需要在截然不同的條件下進行。另外,他認為英國人和美國人不是紅軍或蘇聯政治領導人那樣的強硬對手。他相信,英國人即將山窮水盡,而美國人如果看到事態轉而對他們不利,很可能垂頭喪氣」[37]。而具體的出擊點,希特勒又一次選擇了阿登地區。打算在盟軍防禦的薄弱地段實施突破,在列日和那慕爾一線強渡馬斯河,進擊荷蘭與比利時境內的盟軍,最後把目標指向安特衛普港,切斷盟軍的海陸聯運線。希特勒曾向部下承認,攻擊安特衛普這個目標有點冒險,或許是德國軍隊及其條件力所不及的,但他還是要嘗試一下。除此之外,希特勒還有政治上的考慮,不過這些考慮很晚才向部下透露。他說:「在整個世界歷史中,從來沒有過像目前敵視我們的那樣的聯盟,成分那樣複雜,而各自的目標又那樣分歧。一方面是極端的資本主義國家,另一方面是極端的馬克思主義國家。在資本主義國家中,一方面是垂死的世界帝國——大不列顛帝國,另一方面是一心想繼承其衣缽的『殖民地』——美國。美國決心取代英國在世界上的地位。蘇聯急著要染指巴爾幹、達達尼爾海峽、波斯和波斯灣。英國急於要保住它的不義之財,保住它在地中海的實力。這些國家已經在爭吵不休,他們的對抗顯而易見在隨時增長。如果德國現在能給予幾下沉重的打擊,這個人為聯合起來的戰線將隨時霹靂一聲地垮台。最後,當一方或另一方承認誰也打不贏時,戰爭就告結束。」[38]
反攻計劃由希特勒親自主持制訂,該計劃被利德爾-哈特(Basil Henry Liddell Hart,1895—1970)稱作「是一種才華橫溢的設想,很可能成為一種了不起的成功,如果他擁有足夠的人力物力來保證這一戰役有達到它巨大目標所必不可少的條件的話」[39]。按照計劃規定,德軍行動的起步階段將有兩個主要行動。第一個行動是,一個會講英語的德軍突擊連隊,在德軍制服外面套上美國陸軍的外套,乘著美國吉普車,分成一個個小隊,突破防線後就帶頭往前衝去,接著便切斷電話線,倒轉路標,將守方的後備部隊引入歧途,掛上紅色帶子表示路上埋有地雷,並儘量製造其他混亂。第二個行動是,一個完整的裝甲旅,穿著美軍制服,長驅直入,並占領馬斯河上的橋樑。然而,也許是長期脫離現實生活的緣故,陸軍士兵出身的他,居然會忽視12月中旬夜長晝短的特點,擬出令人驚詫的作戰時間表。按最初的計劃,進攻當天的上午7∶30開始炮擊,11∶00步兵發起衝鋒,在這兩個時間節點之間,德國空軍應轟炸對方指揮部和交通線;裝甲師要等到步兵完成突破後才出動。充當行動主力的第五裝甲集團軍司令馮·曼陀菲爾向希特勒據理力爭,說:「要是我們7時30分萬炮齊鳴,只會使美軍警覺,同時在我們開始進攻前,他們將有三個半小時的時間來組織他們的反攻。」同時,這個季節「下午4時天就黑了,因此在上午11時進襲以後,你只有五小時的時間來完成突破」。他提出的建議是,炮擊從5∶30開始,可集中轟擊預先偵察到的目標,如炮兵陣地、軍火庫和指揮部,來破解天未亮的難題;每個步兵師的突擊營也在5∶30開始出擊,這樣就多得到五個半小時的進攻時間;突擊營完成縱深滲透後,大部隊才開始行動;坦克則在暮色蒼茫中出動,逐漸超越己方的步兵,在第二天黎明時向主要陣地進攻。希特勒一聲不吭地接受了建議。[40]
1944年12月中旬,德軍在阿登地區部署了B集團軍群的黨衛第六裝甲集團軍、第五裝甲集團軍和第七集團軍,共25個師,其中7個為裝甲師。16日凌晨,德軍一支約800人的特遣隊,穿著美國軍服,佩美式武器,駕駛繳獲的美軍坦克和吉普車,口操英語,潛入美軍駐地,切斷交通線,殺死傳令兵,搞亂交通運輸,保護德軍將要通行的橋樑。5∶30,德軍實施炮火準備,之後進攻部隊在數百架探照燈照耀下發起攻擊。美軍麻痹大意,被打個措手不及,未作有組織抵抗便倉促退卻。美軍防禦陣地被撕開一個大缺口,到12月20日,德軍的突破正面擴大到100公里、縱深30—50公里,形成一個很大的突出部。德軍還繼續向馬斯河推進。從整個歐洲戰爭的態勢來看,德軍已是強弩之末,缺少汽油和炮彈,掌握不了制空權,裝甲部隊被迫不斷放慢進展速度。然而,其特遣隊所帶來的混亂卻是難以很快排解的,除了原地不動的美軍將士受到的影響較小,運動中的部隊或人互相間都難以辨認真假,只好依靠反覆盤問涉及美國國內地理、人文、歷史等問題來鑑別,嚴重影響了工作效率。當美軍內部盛傳德軍特遣隊將圖謀暗殺盟軍總司令艾森豪時,大批保衛人員聚集在總司令周圍,使後者有受「軟禁」之感。盟軍在適當調整部署後,從12月23日起實施反突擊。航空兵對進攻德軍實施大規模襲擊,步兵部隊也展開反攻,將德軍的攻勢阻擋住。德軍重新調集兵力,發起新的攻勢。1945年1月1日,德國空軍出動1000多架飛機,對突出部附近盟軍的機場實施了數個月來最猛烈的轟炸,炸毀了約260架停放的飛機。地面部隊也相應地發起攻擊,先頭部隊攻至離美軍第一集團軍指揮部近13公里(8英里)處,此處離美軍供應站只有不到2公里(1英里)的距離,供應站內儲存著超過11356229升(300萬加侖)汽油。德方的行動使美英兩國上下大為緊張。盟軍統帥部決定於1月3日轉入反攻,以徹底擊退德軍的反撲。1月6日,英國首相邱吉爾給史達林發電報,表示:「西線的戰鬥很激烈,隨時都可能需要最高統帥部作出重大的決定。你從自己的經驗中一定知道,暫時失去主動權而不得不防守一條很長的戰線時,這種處境是多麼令人焦急。……請告訴我,我們是否可以指望1月份蘇軍會在維斯瓦河戰線或者在別處發動一次重大的進攻。」史達林於7日回電,表示至遲在1月份的下半月內發動進攻。[41] 8日,盟軍擊退了德軍的攻勢,隨後乘勝追擊,於1月底將德軍趕回到原來的陣線。德軍經過這番折騰,死傷和失蹤人員達8.2萬,損失坦克和強擊火炮600輛、飛機1600架,其他車輛6000輛。此後,德國在西線也只有挨打的份了。
在東線,蘇軍原計劃在1945年1月20日發起維斯瓦河-奧得河戰役,後提前至1月12日行動。戰役開始前,德軍統帥部沒有發現蘇軍在這一方向的進攻企圖,故錯誤地認為蘇軍將在南北兩翼實施重要戰役,取勝後再在柏林方向上實施進攻。為此,德軍統帥部反而將原來部署在此處的軍隊調往匈牙利和波美拉尼亞(Pomorze),試圖以維斯瓦河至奧得河之間幾乎貫穿整個波蘭的七道防禦線阻止蘇軍的行進,這些防禦線的縱深達500多公里,但因兵力不足,防禦力不強。12日,蘇方白俄羅斯第二方面軍在北部作戰,兩周內向前推進250公里,於1月26日進入但澤,3—4月占領整個東普魯士,4月9日攻占柯尼斯堡。白俄羅斯第一方面軍從中路進攻,1月17日協同波蘭的武裝力量解放華沙,40天內進抵奧得河,接著在河西建立橋頭堡,打開了衝擊柏林的通道。烏克蘭第一方面軍在南部進攻,迅速攻占德國的重要工業區西里西亞。另兩個方面軍於2月13日攻克布達佩斯,4月13日攻占維也納。由於奧得河解凍,蘇軍後方還有殘留的德軍,蘇方的進攻暫時停頓。
西線盟軍在粉碎德軍阿登地區的反撲後,以每周1個師的速度向前線增調兵力,計劃首先殲滅萊茵河以西的德軍,爾後強渡萊茵河攻占魯爾區,繼而發動最後的進攻。2月8日—3月23日,盟軍分別在萊茵河下游、中游和薩爾盆地地區發動打擊,肅清了河西的德軍,並在河東雷馬根(Remagen)建立橋頭堡。3月23日夜,蒙哥馬利部在下游地區強渡萊茵河,26日,中部盟軍以雷馬根橋頭堡為出發點向東北方向進攻,於4月1日同下游盟軍會師,包圍魯爾地區德軍18個師,共32.5萬人。
面臨滅頂之災的希特勒逐漸趨於瘋狂。2月12日,凱特爾以「元首名義」下令就地槍決德軍的逃兵。2月19日,希特勒在大本營軍事會議上表示,打算撕毀《日內瓦公約》,就地槍決俘獲的所有盟軍飛行員和其他戰俘,以此「讓敵人知道我們決定用一切手段為我們的生存而戰」。在場的將領們擔心遭到盟軍的報復,從國際法的角度提出反對。希特勒憤怒地駁斥說:「見他們鬼去吧……如果我表明,我毫不體恤俘虜,不管報復不報復,根本不考慮他們的權利,那麼,不少人在開小差之前就會好好想一想!」3月初,凱特爾又以希特勒的名義宣布:「凡是未受傷而被俘的軍人,其國內的家屬將要受到懲處。」不久,希姆萊又奉希特勒指示,下令對任何棄守市鎮和交通樞紐的德軍指揮官「均可處以死刑」。3月間,棄守萊茵河雷馬根大橋的8名德軍軍官,成了這道命令的第一批犧牲者。
3月15日,施佩爾起草了一份致希特勒的備忘錄。他在這份備忘錄中坦率地表示,可以確實無疑地預期,在四至八周內,將發生「德國經濟的最後崩潰」,並且在這以後「戰爭也不可能根據軍事計劃繼續打下去了」。他告訴希特勒:在戰爭的最後幾周里,領導人的職責應是「凡是可能就幫助人民」,「我們無權在戰爭的這個階段上由我們採取針對人民生存的破壞措施」,破壞這麼多的工廠和交通設備「不可能是在國內進行戰爭的宗旨……破壞它們意味著排除德國人民今後生存的任何可能性」。然而,施佩爾寫完後卻不敢貿然把它遞交給希特勒,因為前不久希特勒就曾在軍事會議上斷然宣布,「今後,誰對別人說戰爭打輸了,就要當賣國賊看待,一切後果由他和他的家屬來負。我將不考慮其地位和威望而嚴加懲處」。無奈之下,施佩爾只得費盡心思地尋機安全「進諫」。他事先採取了一些向希特勒表忠心的舉動,如請求獲得希特勒親筆題贈照片等,之後於3月18日出席大本營形勢分析會後,在個別謁見時呈遞給希特勒。[42]後者雖然沒有把他「當賣國賊看待」而加以懲處,但以冷冰冰的語調教訓道:「如果戰爭打輸了,人民也被輸掉了。沒有必要為德國人民基本生存將來需要什麼而操心了。相反,對我們來說,連這些都破壞掉甚至反倒是上策。因為這個民族已經被證明是弱者……不管怎樣,在這場鬥爭之後,只有劣等人會留下來,因為優等人已經被殺害了。」第二天,希特勒簽發了被俗稱為「焦土令」的《關於在德國領土上的破壞措施》(Befehl betreffend Zerst?rungsma?nahmen im Reichsgebiet)的專門命令。命令稱:「為了我國人民的生存而進行的鬥爭,迫使我們在本國領土上也應千方百計地削弱我們的敵人的戰鬥力,阻止它繼續向前推進。應利用一切可能,直接或間接地使敵人的打擊力量連續不斷地遭到損失。如果認為未被破壞的或僅短時期內陷入癱瘓的交通、通信、工業和補給設施,在奪回失去的領土時仍可重新供己方使用,那就錯了。敵人在其撤退時留給我們的將只會是一片廢墟,而根本不會顧及居民的生存。因此,我命令:1.必須破壞德國領土上的一切軍用的交通、通信、工業和後勤補給設施以及其他重要設施,因為敵人可能馬上或在不久以後利用這些設施來繼續進行戰鬥。2.負責實施這些破壞行動的是:主管所有軍事目標(包括交通和通信設施)的軍事指揮機關;大區指導處領袖;主管所有工業設施、後勤補給設施以及其他重要設施的全國防衛特派員。在各大區指導處領袖和全國防衛特派員遂行其任務時,部隊應提供必要的支援。3.應以最快的速度將這一命令傳達到所有部隊指揮官;與此相違背的指令一律作廢。」[43] 3月20日,該命令正式下發,要求下屬立即貫徹執行。由於德軍將領大多持反對態度,3月23日,鮑爾曼又向納粹黨各大區領袖下發了一道補充命令,要求他們全權負責執行。該補充命令還規定:「凡是我們目前不能控制,而預計會被敵人占領的地區,均須疏散居民……保證全體公民一個不留地全部撤離。」在毫無準備,包括沒有糧食供應的條件下,強迫多達百萬的居民撤離,勢必引起災難性的後果。當有人提出交通運輸已經完全停頓,無法組織這種全體居民的撤離時,希特勒固執己見,竟然表示「那就讓他們步行」。[44]幸好,「焦土令」的全權執行權授予了施佩爾,他暗中破壞,千方百計地阻止執行。而多數軍政官員,包括一部分納粹黨官員也抵制「焦土令」,悲劇才未在全國上演。
反法西斯國家繼續進攻。1945年4月2日,艾森豪命令盟軍兵分三路,以中路為主要突擊力量,向東推進。4月16日,蘇軍在東線發動最後衝擊,19日即突破德軍的三道防線。希特勒在同盟國集團的共同打擊下,方寸大亂。4月7日,他發布《關於西線戰場的新的指揮關係》的命令,其中規定將原本隸屬於西線總司令部的B集團軍群,與西線總司令部及新增設的西北線總司令部、西線海軍總司令部一起,並列地接受武裝部隊最高統帥部的直接指揮。[45] 4月15日,希特勒根據德國中部的陸上聯繫日益困難的現狀,簽署了《元首關於被分割的德國北部和南部地區指揮關係的命令》,對被分割後的指揮關係作了規定:如果希特勒留在南部,則由其直接指揮南部地區的軍事抵抗,由鄧尼茨任北部地區總司令;如果希特勒留在北部,則由凱塞林元帥任南部地區總司令。文件規定,在由鄧尼茨或凱塞林執掌的地區,「武裝部隊三軍種、各種陣線、後備軍、武裝黨衛隊、警察和其他組織在該地區的一切力量,均歸該總司令指揮」,然而,該「總司令只有在接到我的特別命令後才可開始工作」。[46]希特勒至死都要掌控實權,其中固然包含有日耳曼-德意志人的傳統,即權利與責任的高度統一,但更主要的,則是其個人獨裁欲的外在表現。4月25日,蘇聯烏克蘭第一方面軍在托爾高(Torgau)地域的易北河上與美軍第一集團軍會師,東線和西線兩個戰場聯結起來,德軍完全被分割成南北兩部分。同日,蘇聯白俄羅斯第一方面軍和烏克蘭第一方面軍也完成對柏林的包圍。希特勒原先打算在4月20日生日那天離開柏林,前往納粹運動的故鄉巴伐利亞州南部,在貝希特斯加登周圍以阿爾卑斯山脈為中心的「民族堡壘」繼續指揮德軍作最後決戰。但20日當天,他又決定留在柏林,想親自調動軍隊到柏林作抵抗。南面的德軍則奉命向捷克斯洛伐克地區集結,3萬名德軍官兵進占了布拉格。
4月21—22日,希特勒竭盡全力想調動部隊向蘇軍發起反攻,甚至揚言「所有按兵不動的司令官,都要在五小時內處決」。然而,各處的德軍都已經或即將陷入滅頂之災,有些是心無鬥志,有些是力不從心,根本不可能組織起有效的反擊。4月22日下午舉行例行軍事會議,希特勒在會上瘋狂地叫罵:除了背叛、撒謊、腐化和怯懦,沒有別的;一切都完啦;好吧,誰願意走就可以走。他聲稱要在柏林了結自己的一生。他叫來一名秘書,當場口授指示,並命令立即通過電台廣播出去:「元首將要留在柏林,保衛它到底。」隨後,他開始挑選需要銷毀的文件。戈林當時已經逃到南巴伐利亞的上薩爾茨堡(Obersalzberg),得悉希特勒決定留守柏林的消息後,立即發去一份電報,表示自己準備根據1941年6月29日的命令,「立即接管德國全部領導權……如果在今晚10時還沒有從您那裡得到回音,我將認為您已經失去行動自由,並且認為執行您的命令的條件已經具備」。希特勒本來已經處於低沉冷漠狀態,看到電報後火冒三丈,很快口授一份電報給戈林,稱其犯了叛國罪,理應處以死刑,念其長期效勞黨國,如果立即辭去全部職務,可免一死。半小時後,戈林回電,宣布「因病」辭去一切職務。然而鮑爾曼私自發電報給當地黨衛隊總部,命令立即把戈林及其手下以叛國罪加以逮捕。希姆萊當時在北部海岸城市呂貝克(Lübeck),4月23日深夜通過瑞典紅十字會副主席與西方國家接洽,表示德國願意向西方國家投降,並在西方國家前來接管前繼續同蘇聯作戰。4月28日晚,戈培爾手下的無線電監聽站收聽到英國廣播公司關於希姆萊接洽投降的消息。希特勒聞訊再次暴怒,甚至一度失去了知覺。
絕望中的希特勒決定自戕。4月29日凌晨1時,他與情婦愛娃·布勞恩(Eva Braun,1912—1945)正式結婚。4時起,開始口授政治遺囑和私人遺囑。他在政治遺囑里,把挑起世界大戰的責任歸之於「那些猶太血統的或者為猶太人利益服務的國際政客」,號召德國人「在任何情況下決不放棄鬥爭」,聲稱「民族社會主義運動光輝復興的種子將會在德國歷史上萌發起來」。關於繼承人問題,他宣布把戈林和希姆萊開除出黨,解除一切職務,因為這兩人「不僅對我不忠,還瞞著我,違背我的意志私自與敵人談判,並非法地企圖奪取國家控制權,從而給整個國家帶來了無法彌補的恥辱」。他指定鄧尼茨為自己的繼承人,就任德國總統,兼任軍事部長和海軍總司令。指定戈培爾為新政府總理,鮑爾曼為新設立的黨務部長,賽斯-英夸特為外交部長。他指定的其他人員還包括:內政部長保羅·吉斯勒(Paul Giesler,1895—1945),陸軍總司令斐迪南·舍納(Ferdinand Sch?rner,1892—1973),空軍總司令奧古斯特·格萊姆(August Greim,1895—1975),黨衛隊全國領袖兼德國警察總監卡爾·奧古斯特·哈恩克(Karl August Hanke,1903—1945),經濟部長馮克;農業部長赫爾伯特·巴克;司法部長蒂拉克,教育與國民禮儀部長古斯塔夫·阿道夫·舍爾,宣傳部長維爾納·瑙曼(Werner Naumann,1909—1982),財政部長施威林·馮·克羅西克,勞動部長台奧·胡珀法爾(Theo Hupfauer,1906—1993),軍火部長卡爾-奧托·紹爾(Karl Otto Saur,1902—1966),德意志勞動陣線領袖兼內閣不管部長萊伊。他在遺囑的結語裡,還念念不忘其納粹主義的初衷:「最重要的是,我責成政府和人民要全力擁護種族法律,無情地打擊各國人民的毒害者國際猶太人集團。」[47]在私人遺囑里,希特勒回顧了其奧地利下層中等階層的出身,解釋他為何要結婚並同新娘一起自殺,要求在所留財產中撥出一些留給親屬,讓他們足夠維持一個小資產階級的生活水平。[48] 4月30日下午,希特勒與愛娃·布勞恩雙雙自殺。第二天傍晚,戈培爾毒死六個子女後,開槍打死其妻子,然後自殺。
5月1日,鄧尼茨向全國發表廣播講話,謊稱希特勒同蘇軍戰鬥到最後一息,已經「壯烈犧牲」,號召全體國民拯救德國「使它不致遭受布爾什維克政府的破壞」。5月2日,柏林地區的德軍向蘇軍投降。駐留呂貝克的鄧尼茨派出海軍上將漢斯-格奧爾格·馮·弗里德堡(Hans Georg von Friedeburg,1895—1945)作為代表與盟軍談判停戰事宜。4日,北部和南部的德軍殘部相繼向盟軍投降。6日,蘇軍開始圍殲在布拉格地區頑抗的最後一個德軍集團。
5月7日12∶45,德國電台宣布德國無條件投降。同日14∶41,鄧尼茨政府的代表約德爾在巴黎以東的蘭斯(Reims)盟軍總部,簽署德國武裝部隊無條件投降初步議定書。翌日24∶00,在柏林城郊的蘇軍司令部,德國無條件投降儀式正式舉行。5月23日,盟軍逮捕了鄧尼茨政府全體成員,德國的最高權力由同盟四國接管。
罪惡滔天的第三帝國終於「翻篇」了,德國逐漸走上了新的道路。但納粹運動並沒有絕跡,新納粹分子還在不斷產生,並經常聚眾活動。善良的人們還需警鐘長鳴!
【注釋】
[1] [英]利德爾-哈特:《第二次世界大戰史》,上冊,第339頁。
[2] [聯邦德國]瓦爾特·胡巴奇編:《希特勒戰爭密令全集(1939—1945)》,第140—145頁。
[3] 當時,陸軍總參謀部力主把進攻重點仍然放在中路,直接攻下莫斯科。
[4] [聯邦德國]瓦爾特·胡巴奇編:《希特勒戰爭密令全集(1939—1945)》,第155—158頁。
[5] [德]漢斯-阿道夫·雅各布森等:《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決定性戰役(德國觀點)》,第226—227頁。
[6] [德]漢斯-阿道夫·雅各布森等:《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決定性戰役(德國觀點)》,第242頁。
[7] Jeremy Noakes and Geoffrey Pridham (ed.),Documents on Nazism,1919-1945.pp.664-666.
[8] [聯邦德國]瓦爾特·胡巴奇編:《希特勒戰爭密令全集(1939—1945)》,第247—251頁。
[9] Jeremy Noakes and Geoffrey Pridham (ed.),Documents on Nazism,1919-1945.pp.605-606.
[10] [英]利德爾-哈特:《第二次世界大戰史》,下冊第138頁。
[11] 資料來源見溫斯頓·邱吉爾:《第二次世界大戰回憶錄》,第一卷:風雲緊急,第四分冊,第1040—1045頁。
[12] 袖珍戰列艦是德國為逃脫《凡爾賽條約》的制約而設計製造的,排水量約1萬噸,裝有6門11英寸火炮,弱於一般戰列艦,但強於巡洋艦的8英寸火炮。
[13] 不包括3艘舊巡洋艦。
[14] 這些潛艇中有10艘還不能完全使用,30艘被稱為「北海鴨」,不適宜在大西洋作戰。
[15] 李巨廉、潘人傑:《第二次世界大戰———專題評述》,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1990年版,第299頁。
[16] [英]利德爾-哈特:《第二次世界大戰史》,上冊第519頁。
[17] 李巨廉、潘人傑:《第二次世界大戰———專題評述》,第301頁。
[18] [聯邦德國]瓦爾特·胡巴奇編:《希特勒戰爭密令全集(1939—1945)》,第178頁。
[19] 該防線以卡西諾(Cassino)山隘為樞紐,橫越亞平寧半島,阻斷盟軍北上達8個月之久。
[20] [英]利德爾-哈特:《第二次世界大戰史》,下冊,第150頁。
[21] 《史達林文選》,人民出版社1962年版,下冊,第383—384頁。
[22] [德]漢斯-阿道夫·雅各布森等:《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決定性戰役(德國觀點)》,第333頁。
[23] [聯邦德國]瓦爾特·胡巴奇編:《希特勒戰爭密令全集(1939—1945)》,第133—135頁。
[24] [聯邦德國]瓦爾特·胡巴奇編:《希特勒戰爭密令全集(1939—1945)》,第182—186頁。
[25] D集團軍群成立於1940年10月,駐守在法國,下轄費爾貝爾集群和第一、第七、第十五集團軍。第七和第十五集團軍於1943年撥歸新建的B集團軍群,第一集團軍於1944年5月撥歸新建的G集團軍群。此時,D集團軍群司令部改組成西線總司令部。
[26] [英]利德爾-哈特:《第二次世界大戰史》,下冊第225—226頁。
[27] [德]漢斯-阿道夫·雅各布森等:《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決定性戰役(德國觀點)》,第342頁。
[28] Wil Berthold,Die 42 Atentate auf Adolf Hitler.Wilhelm Goldmann Verlag,1983.中譯本為[聯邦德國]維爾·貝特霍爾德:《四十二起謀殺希特勒案件》,龔新康譯,群眾出版社1986年版。
[29] Robert Wistrich,Who's Who in Nazi Germany.p.66.
[30] Robert Wistrich,Who's Who in Nazi Germany.pp.298-300.
[31] [聯邦德國]維爾·貝特霍爾德:《四十二起謀殺希特勒案件》,第195頁。
[32] Robert Wistrich,Who's Who in Nazi Germany.p.300.
[33] Jeremy Noakes and Geoffrey Pridham (ed.),Documents on Nazism,1919-1945.pp.324-325.
[34] Jeremy Noakes and Geoffrey Pridham (ed.),Documents on Nazism,1919-1945.p.669.
[35] [民主德國]洛塔爾·貝托爾特等編:《德國工人運動史大事記》第二卷:從1917年至1945年,第520頁。
[36] [聯邦德國]瓦爾特·胡巴奇編:《希特勒戰爭密令全集(1939—1945)》,第235頁。
[37] [德]漢斯-阿道夫·雅各布森等:《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決定性戰役(德國觀點)》,第422—423頁。
[38] [德]漢斯-阿道夫·雅各布森等:《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決定性戰役(德國觀點)》,第422頁。
[39] [英]利德爾-哈特:《第二次世界大戰史》,下冊,第372頁。
[40] [英]利德爾-哈特:《第二次世界大戰史》,下冊,第380—382頁。
[41] 蘇聯外交部編:《1941—1945年蘇聯偉大衛國戰爭期間蘇聯部長會議主席同美國總統和英國首相通信集》,潘益柯譯,世界知識出版社1961年版,第297頁。
[42] [德]阿爾貝特·施佩爾:《第三帝國內幕》,第481頁。
[43] Jeremy Noakes and Geoffrey Pridham (ed.),Documents on Nazism,1919-1945.pp.676-677.
[44] [德]阿爾貝特·施佩爾:《第三帝國內幕》,第482頁。
[45] [聯邦德國]瓦爾特·胡巴奇編:《希特勒戰爭密令全集(1939—1945)》,第239—241頁。
[46] [聯邦德國]瓦爾特·胡巴奇編:《希特勒戰爭密令全集(1939—1945)》,第242—244頁。
[47] [蘇]麥爾扎諾夫:《希特勒最後十三天》,高運恰、陳德華譯,軍事譯文出版社1984年版,第158頁。
[48] Jeremy Noakes and Geoffrey Pridham (ed.),Documents on Nazism,1919-1945.pp.678-6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