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州之敗

2024-10-09 04:19:27 作者: 度陰山

  曾國藩在長沙磨刀霍霍,還未來得及東征,太平天國的西征軍石祥禎兵團就以閃電之勢陸續占領岳州、湘陰、寧鄉,前鋒部隊逼近長沙。至此,湖北戰略據點盡為太平軍所有,由此形成了全面進擊長沙的態勢。

  駱秉章慌問曾國藩:「計將安出?」

  曾國藩沉思許久,回答:「攻寧鄉。」

  說這三個字時,曾國藩臉上充盈著高度自信的光芒。駱秉章忙吩咐下去,預備慶功宴。但慶功宴沒有吃成,前去攻寧鄉的一部湘軍在半路上遭到太平軍的伏擊,該部湘軍頭領當場殉職。僥倖逃回的湘軍哭爹喊娘,長沙城裡再度沸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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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駱秉章哭喪著臉說:「想不到湘軍的戰鬥力如此弔詭。」

  曾國藩羞愧萬分,正當他手足無措時,突然傳來天大的好消息:太平軍石祥禎兵團從寧鄉、湘陰、岳州突然撤兵,退向了湖北腹地。

  曾國藩震驚當場,這就叫得來全不費工夫。長沙城又沸騰起來,慶祝湘軍不發一槍一彈就收復了寧鄉、湘陰和岳州。

  石祥禎兵團為何突然撤軍,原因就在那支被滅的湘軍兵團身上。石祥禎雖然設下詭計,伏擊了那支湘軍,但那支湘軍的裝備和戰力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石祥禎自參加革命以來,從未遇過勁敵,今日一遇,不禁兩股戰慄,又不知從哪裡聽到湘軍有十萬人馬到來的消息,所以大叫一聲,撒腿就撤。

  駱秉章興趣陡增,和曾國藩商議軍事計劃。駱秉章的意見是,讓王錱兵團和曾國藩湘軍同時進入岳州。曾國藩和王錱有私怨,所以不想和王錱共事。駱秉章沒有辦法,只好命王錱兵團先進岳州鞏固,曾國藩隨後就到。

  曾國藩還沒到岳州,1854年3月30日,太平軍林紹璋兵團突然出現在岳州城下,這是太平軍西征軍最能打的一支部隊,所以王錱在岳州城守得異常艱苦。岳州城三面臨陸,一面靠洞庭湖。在王錱的苦苦盼望中,4月7日,曾國藩的艦隊才慢悠悠地出現在了洞庭湖之上。

  王錱在炮火中對著曾國藩的艦隊破口大罵,斥責他為何來得這麼晚。人啊,就是不知足,倘若他了解內情,就會對自己的行為深深愧疚。曾國藩根本就不想來。原本他就和王錱有私怨,又聞聽圍攻岳州的太平軍戰力強大,特別擔心去解救岳州如同肉包子打狗,所以他在離岳州幾十里的南津駐足觀望。

  陳士傑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對曾國藩見死不救大惑不解。他說:「自太平軍造反以來,政府軍始終處於敗地,原因之一就是各自為政,大家都見死不救。您和王錱有私怨不假,可您和大清江山社稷有什麼恩怨?」

  曾國藩拉下臉:「這支太平軍太厲害,恐怕救也白救,岳州城不能保也。」

  陳士傑說:「沒有讓您救岳州城啊,你只需把艦隊開到洞庭湖上,對著太平軍陣地放它幾炮。趁太平軍慌亂之際,王錱和他的人就能縋城逃走。這是一箭雙鵰的計策,一來,大家都看到你拯救了王錱;二來,順便讓艦隊來場真的演習。」

  曾國藩一拍大腿:「這真是好主意,來啊,把艦隊開進洞庭湖,離岸千萬要遠些,別讓長毛賊的炮打到我們。」

  長毛賊的炮打不到他曾國藩,他的炮自然也很少打中長毛賊,所以當時的場景是,戰場上炮火連天,烏煙瘴氣,但沒有人死傷。在這漫天飛塵中,王錱大喊一聲:「縋城。」千餘人從城上縋下,逃上了曾國藩的戰船,曾國藩一聲令下:「撤。」

  如長龍般的艦隊就這樣搖搖晃晃地一路逃回了長沙,岳州城重新被太平軍占據。一回到長沙,曾國藩就受到了鋪天蓋地的刁難和責罵。

  長沙百姓說,這支部隊中看不中用,全是花架子。

  布政使(主管民政的副省長)徐有壬和按察使(司法部長)陶恩培自曾國藩搖頭擺尾地進長沙城那一刻起,就憋了一肚子氣,現在終於有機會發作出來。

  二人對駱秉章說:「這個什麼狗屁湘軍有名無實,不必看其他,只看曾國藩那副哭喪的臉就知道它不是打仗的料,現在最好的辦法是,就地解散它。」

  駱秉章召開長沙城高級幹部會議,大部分人都主張解散湘軍。駱秉章長吁短嘆說:「你們哪裡知道我的難處,如今長沙城內沒有兵力,只有曾國藩的湘軍,倘若將其解散,長沙城就是危在旦夕。」

  眾人都不說話了,駱秉章又無可奈何地補充了句:「況且,你們誰有本事解散曾國藩的軍隊?」

  這是事實,曾國藩的湘軍可不是隨便就能解散的,即使皇上親自駕到,解散起來也沒那麼容易。

  雖然大家都對曾國藩和他的部隊很有意見,但不能解散是肯定的。曾國藩找駱秉章談心,駱秉章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曾國藩解釋說:「這次出師不利有原因。岳州之戰前三日,起了一場大風,戰艦有所損壞。」

  駱秉章冷冷地回道:「那場大風真夠大的啊,不過你的戰艦連一場大風都抵擋不住,如何抵擋長毛賊的大炮?」

  當時二人正在曾國藩的戰艦上談話,說到這裡時,一陣風吹過,駱秉章煞有介事地站起來說:「快,起風了,小心你的戰艦。」

  顯然,這是對曾國藩莫大的譏諷。曾國藩沒有怒氣,只有一股子不知名的邪氣,卻不知該向哪裡發、怎麼發。

  有機會的,曾國藩的腦海里總會突然跳出這句話。他看向長沙城裡,那裡正有人談論他的恥辱,談論他那支不堪一用的湘軍。

  他在戰艦里來回踱步,思考著該如何把這通邪火淋漓盡致地發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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