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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基督教的傳播

2024-10-09 04:04:28 作者: 錢乘旦

  早在羅馬時期,基督教就已經傳播到不列顛,約公元200年左右,就有基督徒來到不列顛。在戴克里先對基督徒實施迫害的時候,不列顛曾出現過著名的殉道者聖·奧爾本(St.Alban)。313年,羅馬皇帝頒布米蘭敕令,基督教獲得合法地位,不列顛的基督教也因此獲得了較大的發展。314年,來自約克、倫敦和林肯的三名不列顛主教參加了在法國南部阿爾勒舉行的宗教會議。但在羅馬時期的不列顛,基督教仍然是少數人的宗教,大量本土居民拒不信教,基督教徒的數量不多,多神教崇拜的遺蹟到處可見,基督教的時代還遠未到來。5世紀,羅馬勢力撤出不列顛,日耳曼人的分支盎格魯人、撒克遜人、朱特人相繼入侵,英格蘭再次進入原始狀態。這些人入侵不列顛之前,「在宗教上都是原始異教徒」,他們焚毀城鎮,拆毀基督徒的祭壇,殺戮當地居民,教會人士也不得倖免。為免受日耳曼人的蹂躪和屠戮,不列顛人紛紛逃離,他們或逃往威爾斯、蘇格蘭,或逃到法國的布列塔尼地區。原來不列顛人的基督教會也隨著盎格魯-撒克遜人的軍事打擊而瓦解了,基督教傳統在這塊土地上被中斷。

  同其他入侵的日耳曼人一樣,盎格魯-撒克遜人也屬於原始多神信仰,他們崇拜各種自然的東西,如河流、山川、森林和石頭等。在盎格魯-撒克遜人所信奉的眾多神祇中,有天神提烏(Tiw)、戰神沃登(Woden)、雷神索爾(Thor)及豐收女神福瑞格(Frig)。在某些現代英語的詞彙中可找到早期盎格魯-撒克遜人多神崇拜的痕跡,如星期二(Tuesday)、星期三(Wednesday)、星期四(Thursday)、星期五(Friday)的詞源,直接來自天神提烏、戰神沃登、雷神索爾和豐收女神福瑞格,是盎格魯-撒克遜人對它們的崇拜。從現代英格蘭的地名中也能追尋到古代盎格魯-撒克遜人的原始宗教的跡象,如「哈羅」(Harrow)這個地名,就源於盎格魯-撒克遜語,意為山上的神殿。據考證,在英格蘭的東部、南部以及中部地區,至少有50個地方的名字與早期盎格魯-撒克遜人的信仰崇拜有關,這些地名產生的時間為7世紀中期以前。

  天神提烏、戰神沃登和雷神索爾是盎格魯-撒克遜人最崇敬的神明,而戰神沃登又最為突出,這可能與早期盎格魯-撒克遜人不斷同不列顛人發生征戰有關,而主神的出現,也反映了王權逐漸增強的趨勢,與盎格魯-撒克遜社會從軍事民主制向王制轉變相適應。在早期盎格魯-撒克遜人的社會中,王或部落的首領在宗教生活中扮演著十分重要的角色,占據最重要的地位,祭祀和祈禱等活動也由部落首領或者王來主持,他們行使著人與神溝通的權力,其住地也是宗教活動的中心。早期盎格魯-撒克遜社會也存在祭司職業,但沒有發展成一個獨立、強大的階層,祭司一般只進行日常的供奉活動。

  本章節來源於𝑏𝑎𝑛𝑥𝑖𝑎𝑏𝑎.𝑐𝑜𝑚

  公元6世紀末,基督教再次傳入英格蘭,當時主要有三支傳教力量:來自羅馬教會的傳教士、來自愛爾蘭的傳教士以及來自法蘭克的傳教士。盎格魯-撒克遜時期傳入英格蘭的基督教主要有兩種不同的風格,分別為羅馬風格和愛爾蘭風格,它們各自影響著英格蘭的東南部和北部地區。

  羅馬基督教再度傳入英格蘭,與教皇大格雷戈里(Gregory I)有直接關係。格雷戈里是一位虔誠的基督徒,他本人十分仰慕隱修士,曾在羅馬建立聖安德烈修道院,並在其中過嚴格的修士生活。據說有一天他在羅馬城中的奴隸市場上見到幾位長相俊秀的小男童正在被出售,經詢問,他得知這些小男奴來自不列顛,而且是異教徒。當時格雷戈里心生感嘆:「他們也有著天使一般的臉,適合於和天使們一道當天堂的繼承人。」於是,格雷戈里萌生了向不列顛傳教的念頭。他曾面見羅馬教皇,請求他向不列顛派出傳教士,而且表示自己願從事這項神聖的事業。但教皇沒有同意他的請求。

  在出任教皇之後的596年,大格雷戈里向英格蘭派出一個傳教團,以奧古斯丁為首,由40名修士組成。據說這個使團曾因對未知世界的恐懼和漫漫傳教行程而動搖了信心,他們在旅途中停下來,推舉奧古斯丁為代表,讓他回羅馬,請求教皇取消這次使命。但是教皇不改初衷,為堅定傳教使團的信心,大格雷戈里寫信鼓勵那些修士:「鑑於與其在開始做某一事件後內心再反悔不做,不如在一開始時就不做,因此我的愛子,你們必須完成你們業已在天主的幫助下開始承擔起來的良善事業。」

  與此同時,格雷戈里又寫信給法蘭克教會和世俗貴族,要求他們給予幫助。在教皇的鼓勵下,修士們終于堅定了信心,重新踏上前往英格蘭的傳教之路。597年,傳教團在肯特東面的薩尼特島(Thnaet)登陸,奧古斯丁派使者與肯特國王埃塞爾伯特(Ethelberht,560-616年在位)見面,埃塞爾伯特接見了奧古斯丁一行,並為他們提供了生活必需品,還在他的都城坎特伯雷為這些傳教士提供了一處住所,允許他們在他的王國自由傳教;但是對於奧古斯丁的皈依請求,埃塞爾伯特並未貿然接受。

  早在羅馬傳教使團到來之前,埃塞爾伯特就已經接觸了基督教,因為他娶了法蘭克人巴黎王查理伯特(Charibert)的女兒伯莎(Berth)為王后,伯莎是一名基督徒,當她嫁往肯特的時候,就有一位法蘭克主教留德哈德(Liudhard)隨行。埃塞爾伯特結婚時接受女方的條件,就是允許伯莎與她的主教留德哈德一起保持基督教信仰。不過,儘管埃塞爾伯特娶了一位基督徒妻子,但他並沒有接受基督教,可能是為了避免對法蘭克人的過度依附。

  在奧古斯丁一行人的不懈努力下,部分肯特人接受洗禮,成了基督教徒。大約在601年或更早,埃塞爾伯特和他的一些臣屬也接受洗禮,皈依了基督教。埃塞爾伯特是盎格魯-撒克遜的第一位基督教國王,他受洗後,聽布道、受洗的肯特人越來越多,傳教事業取得初步成功。除此之外,埃塞爾伯特還在倫敦城建造了聖保羅教堂,作為倫敦主教的座堂;在羅切斯特建造聖安德魯教堂,作為羅切斯特主教的座堂。他還給兩位主教贈送了大量的土地和財產。在埃塞爾伯特的幫助下,奧古斯丁重建了羅馬時代遺留下來的一座教堂,並修建了一座修道院以安置隨他而來的修道士。羅馬教會對肯特的皈依非常重視,601年,格雷戈里親自寫信給埃塞爾伯特國王,敦促他「不僅要在他的人民中間傳播基督教信仰,還要在所有臣服於他的國王和人民中間傳播基督教信仰」。

  埃塞爾伯特的皈依推動了羅馬教會的傳教事業,「埃塞爾伯特是當時盎格魯-撒克遜的霸主,這使基督教的傳教事業似乎更容易達到更高的目標」。他的皈依帶動了臣服於他的盎格魯-撒克遜諸王的皈依,埃塞爾伯特對東盎格利亞有很大影響,該國國王雷德沃爾德是他的外甥,在埃塞爾伯特的說服下,一直拒絕放棄異教的雷德沃爾德皈依了基督教。接著,埃塞爾伯特又勸說另一個外甥——埃塞克斯王薩博特皈依了基督教。

  隨著基督徒數量的不斷增加,奧古斯丁派使者前往羅馬,請求教皇向英格蘭派遣更多的傳教士。601年,格雷戈里向英格蘭派出另一批傳教士,其中著名的人物有梅里圖斯(Mellitus)、賈斯圖斯(Justus)、保里努斯(Paulinus)等。同時,格雷戈里還給奧古斯丁送去了許多書籍、教堂裝飾品以及禮拜儀式所需要的物品。格雷戈里任命奧古斯丁為「不列顛主教」,同時授予他任命主教的權力;授予奧古斯丁象徵大主教權力的披肩,讓他在舉行彌撒儀式時穿戴,此舉奠定了坎特伯雷大主教在英國教會的特殊地位。604年,奧古斯丁大主教任命梅里圖斯為倫敦主教,賈斯圖斯為羅切斯特主教,在英格蘭初步建立起教區制。是年,奧古斯丁辭世,由勞倫斯(Laurence)繼任大主教。在奧古斯丁等人的不懈努力下,羅馬基督教在英格蘭初步站穩了腳跟。

  但羅馬使團在英格蘭的傳教充滿了曲折,616年,肯特國王埃塞爾伯特去世,使英格蘭的傳教事業遭受巨大損失。埃塞爾伯特的兒子伊德鮑爾德(Eadbald,616-640年在位)繼任國王后,摒棄基督教信仰,回歸異教,他甚至娶自己的繼母為妻,這在基督教眼裡是亂倫的行為。實際上,在肯特王國,堅持異教的人一直很多,「他們認為沒有理由去放棄傳統信仰」,這種狀況一直保持到7世紀中期。

  相似的事也發生在埃塞克斯和東盎格利亞,埃塞克斯國王薩博特之死也給傳教帶來巨大的損失。薩博特死後,他的幾個兒子重新崇拜異教偶像,並允許東撒克遜人自由地進行偶像崇拜,並且把梅里圖斯主教及其隨從驅逐出去。東盎格利亞國王雷德沃爾德雖然在肯特王埃塞爾伯特的影響下接受基督教,但信仰並不堅定,不能算是真正的基督徒。雷德沃爾德死後,其子厄普沃爾德(Eorpwold)繼位,他也崇拜異教神。在這一時期,倫敦主教梅里圖斯、羅切斯特主教賈斯圖斯等人曾被迫逃往法蘭克,羅馬教會在英格蘭的傳教遭受重大損失。有學者認為:「這種反覆,是基督教會與盎格魯-撒克遜異教貴族對封建政治經濟權利之爭。」

  在梅里圖斯、賈斯圖斯等人逃亡法蘭克時,大主教勞倫斯依然留在英格蘭,在他的努力下,肯特王伊德鮑爾德放棄異教偶像崇拜,與異教妻子離了婚,接受了基督教洗禮。此後,伊德鮑爾德積極推動傳教事業,他派人去法蘭克召回梅里圖斯和賈斯圖斯,讓他們回到各自的教區自由傳教。

  諾森伯里亞皈依基督教,與肯特國王伊德鮑爾德分不開。625年,諾森伯里亞王埃德溫向肯特國王伊德鮑爾德的妹妹埃塞爾伯赫(Ethelburh)求婚,遭肯特王拒絕,理由是「一位基督徒女子不能跟異教徒結婚,否則天主的信仰和聖事就會因結交這樣一個絲毫不懂得敬拜真正天主的國王而受到褻瀆。」埃德溫遂表示:尊重埃塞爾伯赫的信仰,允許其按基督教方式生活。肯特人於是應允這樁婚事,埃塞爾伯赫嫁往諾森伯里亞。傳教士保里努斯被任命為主教,隨埃塞爾伯赫前往諾森伯里亞,羅馬風格的基督教通過肯特傳入諾森伯里亞。時任教皇波尼法斯五世(BonifaceⅤ)也給埃德溫寫信,督促他放棄異教信仰,做一個基督教國王:「你應該知道伊德鮑爾德土地上所取得的成就,因為你距離那片土地很近」。同時,教皇也寫信給埃塞爾伯赫王后,勸她一定要不停努力,爭取讓埃德溫也和她一樣成為基督徒。627年復活節,經賢人會議商討後,埃德溫在約克受洗;接著他的親屬、大臣等也接受了洗禮。埃德溫國王下令摧毀原來的偶像和祭壇,並在約克建造了一座石頭教堂。

  埃德溫國王積極推動傳教事業,他勸說東盎格利亞王厄普沃爾德放棄異教,回歸基督教。但傳教事業在東盎格利亞並未持續太久,就再次遭遇挫折。627-628年,東盎格利亞異教勢力反攻,厄普沃爾德被信奉異教的里克伯特(Ricbert,627-630年在位)殺害,里克伯特統治東盎格利亞達三年之久。630年,厄普沃爾德的弟弟西格伯特(Sigeberht,630—?年在位)登上了王位,西格伯特是虔誠的基督徒,也是教會的熱心庇護人,比德曾讚譽說:「西格伯特不論從哪一方面看都可以說是基督教最虔誠的教徒,學問最淵博。」在其統治晚期,西格伯特曾將東盎格利亞交由其族人埃格里克(Ecgric)統治,而他則完全退出政治生活,到他自己捐建的修道院做修士。7世紀40年代,東盎格利亞與麥西亞為爭奪對東米德蘭人的控制權爆發戰爭,麥西亞王彭達率軍入侵東盎格利亞,國難當頭之時,西格伯特從修道院還俗,率領東盎格利亞士兵對抗麥西亞人,最後他與埃格里克都殞命沙場。

  基督教在諾森伯里亞的傳播更為曲折。633年,埃德溫在對抗不列顛王卡德瓦隆和麥西亞王彭達的聯合進攻時喪生;埃德溫死後,貝尼西亞和德伊勒彼此分治,諾森伯里亞一分為二,奧斯里克(Osric)統治德伊勒,恩弗里斯(Eanfrith)統治貝尼西亞,兩王皆背棄基督信仰,諾森伯里亞回歸異教。至奧斯瓦爾德統治時期,諾森伯里亞才重新回歸基督教信仰。

  最早到威塞克斯傳播基督教的是比林納斯主教(Birnius),他是受教皇派遣前往不列顛的。比林納斯最先來到當時還被稱為「格維莎斯人」的西撒克遜人中間,然後決定留在此地傳教。經過比林納斯主教的努力,635年,威塞克斯國王基內吉爾斯(Cynegils,611-642年在位)接受了基督教。據《英吉利教會史》記載:在基內吉爾斯受洗的時候,他的盟友諾森伯里亞王奧斯瓦爾德親臨見證,奧斯瓦爾德還做了他的教父。基內吉爾斯領洗後,將多爾切斯特城贈予比林納斯主教,比林納斯在那裡建造了幾座教堂,繼續推進他的事業。比林納斯之後,赫迪(Hedde)接任主教,在威塞克斯繼續傳教。基督教在威塞克斯的傳播也經歷過反覆。基內吉爾斯的兒子森瓦爾(Cenwaih,642-673年在位)繼位後,拒絕接受洗禮,西撒克遜人背棄基督教信仰。後來,因為麥西亞王彭達入侵威塞克斯,森瓦爾被逐,避難於東盎格利亞安納王的王廷,在那裡度過了三年的流亡生涯。在東盎格利亞安納王的影響下,森瓦爾皈依了基督教。在森瓦爾復國奪回王位後,先後有阿吉爾伯特(Agilbert)主教、威尼(Wine)主教、洛西爾(Leu there)主教在威塞克斯傳教,其中以洛西爾最著名。

  自奧古斯丁使團到達不列顛至7世紀40年代,來自羅馬的傳教士已先後使盎格魯-撒克遜的肯特、埃塞克斯、諾森伯里亞的德伊勒王國、東盎格利亞和威塞克斯皈依基督教。但羅馬基督教在英格蘭的影響主要集中在肯特及其周邊地區,而且,其間還幾經反覆。至於諾森伯里亞的貝尼西亞、麥西亞和埃塞克斯,這些地方的的基督教傳教則是由愛爾蘭教士完成的。

  相對於羅馬傳教的艱辛和曲折,愛爾蘭的傳教更加成功。5世紀中期,不列顛人聖派屈克(St.Patrick)將基督教傳入愛爾蘭,經過半個多世紀的發展,大部分愛爾蘭人都接受了基督教。與歐洲大陸基督教的組織形式不同,愛爾蘭基督教以修道院為主,修道院管理本地區的宗教事務,修道院院長是各地的管理者,掌握教會司法權;主教和修士一樣在修道院生活,處於修道院長的管轄之下,而沒有正式的主教轄區。此外,同其他地區的傳教士相比,愛爾蘭修士們更注重神秘的精神和苦修。

  565年,愛爾蘭傳教士柯倫巴(Columba)向蘇格蘭地區的皮克特人傳教,讓他們皈依了基督教。柯倫巴在艾奧納島(Isle of Inoa)建造修道院,以後,柯倫巴的門徒們又在不列顛和愛爾蘭建造了許多修道院,這些修道院都隸屬於艾奧納島修道院,奉行愛爾蘭教會傳統。以這些修道院為基礎,愛爾蘭基督教在諾森伯里亞、東撒克遜、麥西亞等地逐漸傳播,擴大影響。

  奧斯瓦爾德統治時期,愛爾蘭基督教傳入諾森伯里亞。諾森伯里亞王埃德溫統治時期,為清除王位競爭者,他將貝尼西亞的王子奧斯瓦爾德以及一些年輕的貴族流放到蘇格蘭西南的一個小王國。這些被流放的貴族與當地的蘇格蘭人和皮克特人生活在一起,並從他們那裡接受了愛爾蘭基督教。633年,埃德溫被刺身亡,他的死為愛爾蘭基督教進入英格蘭提供了契機。埃德溫死後,諾森伯里亞陷入內亂,奧斯瓦爾德與那些被流放的貴族一起從蘇格蘭返回諾森伯里亞;634年,奧斯瓦爾德奪取諾森伯里亞王位。

  為加強其統治、並滿足宗教生活的需要,奧斯瓦爾德向他流亡期間曾給予他庇護的艾奧納島上的修道院提出請求,希望他們向自己的王國派出一名主教。應其所請,艾奧納島修道院院長指派主教艾丹(Aidan)前往諾森伯里亞。635年,艾丹到達諾森伯里亞,奧斯瓦爾德熱情地接待了他。奧斯瓦爾德將林第斯法恩島送給艾丹,讓他在此建修道院和教堂,這以後,林第斯法恩就成了英格蘭北部基督教的中心地區。艾丹主教秉承愛爾蘭傳教士嚴肅、簡樸的生活作風,他總是步行傳教,而且還常常將自己所得到的捐贈和賞賜作為施捨來救助窮人。艾丹主教的親民風格很受下層人的歡迎,為愛爾蘭式基督教的傳播開創了良好的局面。

  奧斯瓦爾德非常虔誠,他積極支持艾丹主教。據說艾丹主教不精通英語,所以當他用蘇格蘭語向大臣和親兵傳教時,經常由奧斯瓦爾德國王親自擔任翻譯。因長期流放在蘇格蘭,奧斯瓦爾德熟練地掌握了蘇格蘭語。艾丹主教與奧斯瓦爾德一直保持良好的「夥伴關係」,在奧斯瓦爾德的支持下,艾丹的傳教事業進展順利。艾丹主教還任命一位諾森伯里亞王室女成員希爾德(Hilde)為女修道院的院長,管理女修院事務。此後,越來越多的愛爾蘭傳教士被派往諾森伯里亞,奧斯瓦爾德慷慨資助,劃出土地建造教堂和修道院。642年,奧斯瓦爾德被異教徒彭達所殺,他被比德稱為「最虔誠的基督教徒」。在《英吉利教會史》中,有多處記載奧斯瓦爾德的死亡地點,其遺骸、墳墓,以及治癒病人的神跡。

  艾丹在諾森伯里亞任主教達16年之久,經歷了奧斯瓦爾德和奧斯維兩位國王的統治,對基督教在英格蘭北部的傳播做出巨大貢獻。651年艾丹去世,葬於林第斯法恩修道院。他的繼任者是菲南(Finane),與艾丹一樣,菲南也來自艾奧納島修道院。

  在愛爾蘭傳教士的不懈努力及諾森伯里亞的影響下,麥西亞也接受了基督教。653年,麥西亞國王彭達之子——中盎格利亞王皮達向諾森伯里亞國王奧斯維的女兒求婚,奧斯維表示不能將女兒嫁給異教徒,於是皮達接受基督教。菲南主教為皮達及其隨從施洗禮,回國時,皮達攜切德(Cedd)、迪烏馬(Diuma)等四位教士同行,為他的國人傳教和施洗禮,中盎格利亞人也皈依了基督教。655年,麥西亞王彭達入侵諾森伯里亞,諾森伯里亞王奧斯維在溫沃伊德地區擊敗彭達,皮達登麥西亞王位(655-657年在位),後來他和他的岳父奧斯維一起興建了米茨漢姆斯特德修道院。基督教在麥西亞迅速傳播,主教菲南命迪烏馬為麥西亞主教。在彭達的另一個兒子伍爾夫希爾(Wulfhere,658-675年在位)統治時期,麥西亞成為基督教王國。麥西亞歷史上也曾有一位虔誠的國王埃塞爾雷德(Ethelred,675-704年在位),他早年極其殘暴,曾率軍入侵肯特,肆意劫掠和踐踏那裡的教堂和修道院。但是在他皈依基督教後卻變得極為虔誠,在統治麥西亞29年之後,埃塞爾雷德在巴德尼修道院成為修士,後任院長,並在那裡度過餘生。

  即使是連年征戰、雄霸四方的麥西亞王奧法對教會也表現出極大的虔敬,他將土地饋贈給修道院,還將自己財貨的十分之一奉獻給教會,自己也曾到羅馬朝聖。根據大衛·休謨的《英國史》,奧法還是彼得捐的始創者:「為了逢迎教廷,奧法發願向羅馬年年進貢,向國人增加賦稅,凡年收入超過三十便士的業主,計屋加賦一便士。此後,該稅遍及整個英格蘭,名叫彼得捐。」

  埃塞克斯也在諾森伯里亞王奧斯維的影響下重新回歸基督教。6世紀初,埃塞克斯曾接受羅馬基督教,但後來又背棄信仰,回歸異教。653年,也是在奧斯維的阿特沃爾莊園,菲南主教為埃塞克斯王「至善者」西格伯特(Sanctus Sigeberht)及其隨從施行洗禮。西格伯特皈依基督教後,菲南將原先派往中盎格利亞的神父切德召回,在諾森伯里亞為其舉行主教授職儀式,之後將他派往埃塞克斯任主教。切德來到埃塞克斯後四處奔走,積極傳教,許多當地人皈依了基督教。此外,切德主教還在埃塞克斯建造了許多教堂,任命教士和助祭,完善基督教的組織制度。

  在愛爾蘭傳教士的影響下,諾森伯里亞的貝尼西亞、麥西亞接受了基督教信仰,埃塞克斯重新回到基督教懷抱。不過,他們的基督教是與羅馬傳統截然相異的愛爾蘭風格的基督教。

  將羅馬風格基督教傳至英格蘭的還有另外一個重要力量,即法蘭克人的傳教士。法蘭克傳教士在更早的時間上進入英格蘭,上文曾提到肯特國王埃塞爾伯特娶法蘭克王的女兒伯莎為妻,當伯莎出嫁時,法蘭克主教留德哈德伴隨其前往肯特,所以法蘭克傳教士來到英格蘭的時間,應該早於奧古斯丁傳教團。但肯特王埃塞爾伯特並沒有從法蘭克傳教士那裡接受基督教,奧古斯丁到來後,埃塞爾伯特才接受洗禮,成為第一個受洗入教的盎格魯-撒克遜國王。顯然,埃塞爾伯特不願意從法蘭克人那裡接受基督教,因為那可能意味著對法蘭克教會和法蘭克人的依附。

  當羅馬傳教士在英格蘭傳播基督教時,法蘭克傳教士也加入其中,不過必須得到坎特伯雷大主教的許可,並處於大主教的有效管轄之下。

  最早到英格蘭傳教的法蘭克傳教士是勃艮第人,名叫菲利克斯(Felix),他來到英格蘭後,即被坎特伯雷大主教派往東盎格利亞,在該地任主教達17年之久。比林納斯是另一位著名的法蘭克修士,他在熱那亞被授予主教之職,曾當教皇之面承諾:一定要把「神聖信仰的種子撒在先前的導師從未去過的遙遠的英吉利地區」。比林納斯主要在威塞克斯王國進行傳教,他與當地的王族和上層建立了良好的關係,深受威塞克斯王的歡迎。635年,比林納斯主教為威塞克斯王基內吉爾斯施洗,基內吉爾斯將多爾切斯特賜給比林納斯主教,作為主教堂所在地。此外,著名的法蘭克傳教士還有阿吉爾伯特、威尼等,他們都對基督教在英格蘭的傳播作出了貢獻。在惠特比宗教會議之前,擔任西撒克遜主教的大多是法蘭克人,法蘭克傳教士的活動,極大地增強了羅馬教會的影響力。

  至664年惠特比宗教會議召開前,基督教在英格蘭的傳播已經相當廣泛,除蘇塞克斯和懷特島外,幾乎所有的盎格魯-撒克遜王國都接受了基督教。但是,英格蘭基督教呈現出兩種風格,一是羅馬基督教,主要影響肯特、東盎格利亞和西撒克遜。另一種是愛爾蘭基督教,主要影響諾森伯里亞、東撒克遜和麥西亞地區。這兩種基督教雖然同奉一個耶穌,但是在許多方面又各自不同。在組織形式上,羅馬教會以主教及主教轄區為核心;愛爾蘭教會則以修道院及修道院院長為核心。在風格上,羅馬教會強調紀律,擁有財富和權勢;愛爾蘭教會則注重神秘的精神,反對紀律約束,主張嚴格的苦修禁慾生活。在修士外表方面,羅馬僧侶將頭髮剪成一個圓環;愛爾蘭僧侶則將頭髮剪成從左耳到右耳的一條寬帶。兩種風格的基督教不斷發生碰撞,矛盾逐漸增多,「他們不再攜手勸化撒克遜偶像崇拜者,反而彼此以異教徒相待」。

  在所有的分歧中,最主要的矛盾集中在復活節的計算問題上:羅馬的復活節是陰曆十四日以後的第一個禮拜日,在十五至二十一日之間,以19年為一個周期;愛爾蘭的復活節是陰曆十四以後的第一天,在陰曆十四至二十日之間,以84年為一個周期。早在664年前,諾森伯里亞就出現了一場有關復活節的爭論:代表羅馬的羅南(Rnona)主教與代表愛爾蘭的菲南主教就如何信守復活節發生爭執,羅南主張按羅馬人的傳統信守復活節,菲南則堅持按愛爾蘭人的傳統信守復活節。

  諾森伯里亞是由貝尼西亞和德伊勒兩個王國合併而成的,德伊勒信奉羅馬基督教,按照羅馬傳統信守復活節;貝尼西亞信奉愛爾蘭基督教,按照愛爾蘭傳統信守復活節。因此在諾森伯里亞,復活節之爭不僅是單純的宗教問題,還是重要的政治問題,這個問題關係到諾森伯里亞的統一,更關係到奧斯維的霸主地位。奧斯維和他的兒子埃格弗里斯(Egfrith,670-685年在位)分別治理貝尼西亞和德伊勒,奧斯維早年曾流亡蘇格蘭,得到艾奧納島修道院中愛爾蘭傳教士的庇護,他信奉愛爾蘭式的基督教,認為愛爾蘭的傳統完美無缺;埃格弗里斯則信奉羅馬式的基督教,堅持按羅馬傳統行事。當時的諾森伯里亞王國存在一年守兩次復活節的狀況:當信奉愛爾蘭基督教的信徒停止守齋、開始慶祝主的復活節時,信奉羅馬式基督教的信徒卻仍然在守齋、守棕枝主日。信仰的對立不僅給奧斯維國王的統治造成困擾,而且也給諾森伯里亞人帶來不安,人們「唯恐自己現在或以前徒然奔跑,空有基督教徒的虛名」,因此復活節問題成了一個現實和緊迫的問題。

  664年,為解決諾森伯里亞王國內部的宗教和政治問題,教俗兩界人士在惠特比修道院召開會議,討論有關復活節的問題。出席會議的有奧斯維王和他的兒子埃格弗里斯王,以科爾曼(Colman)主教為首的愛爾蘭教士代表和以阿吉爾伯特主教為首的羅馬教士代表。奧斯維國王主持會議,他呼籲與會者討論出大家都能遵守的正確傳統,找出正確的解決方案。愛爾蘭派和羅馬派圍繞復活節問題,闡明各自的主張,進行激烈的辯論。羅馬的威爾弗里德主教陳述了羅馬教會的立場,他將羅馬傳統追溯到使徒彼得,稱上帝將天國之城的鑰匙交給了彼得,而彼得開創了羅馬教會;羅馬又是彼得和保羅生活、傳教、殉道和埋葬的地方,因此整個世界都應恪守羅馬教會確定的日期。

  科爾曼則指出愛爾蘭傳統遵循聖約翰和聖派屈克的傳統,也有它不可動搖的權威性。於是,奧斯維國王的態度就具有決定的意義了,他選擇了羅馬基督教,因為「他看到羅馬教會體系的權威和不可比擬的優越性」。出於維護諾森伯里亞王國統一和國王自身神聖性的需要,他只能選擇具有更大權威性、更嚴格組織結構的羅馬基督教。諾森伯里亞貴族們也都隨之改變傳統,惠特比宗教會議以羅馬派的勝利而告終。惠特比宗教會議之後,以科爾曼為首的部分愛爾蘭教士離開了諾森伯里亞,返回蘇格蘭;而諾森伯里亞人則按羅馬人的方式一統慶祝復活節。奧斯維的選擇很快就得到回報,在惠特比宗教會議結束後不久,羅馬教皇寫信給奧斯維,高度讚揚他遵從羅馬的決定,並以「撒克遜人之王」來稱呼他。

  惠特比宗教會議在英格蘭教會史上十分重要,它「使英格蘭避免了因南北基督教教會傳統的不同而分裂的可能性,宗教的統一為以後幾個世紀中英格蘭走向政治統一創造了條件」。惠特比宗教會議之後,英格蘭在整體上接受大陸的基督教文化,成為「世界性基督教大家庭」的一個部分。有學者認為惠特比宗教會議「是一個轉折點,現在英格蘭各王國的教會可以在一個大主教之下聯合起來成為一支團結的力量了」。屈勒味林指出:「種族的統一、君權及封建權的增長,秩序井然的行政、立法、及稅收,屬土政治的榮盛而部落政治的衰退:凡此種種多少俱得力於統一的教權。」

  惠特比會議解決了英格蘭教會的統一問題,但新生的英格蘭教會內部仍然存在許多問題,教會的組織結構不完善,教士匱乏,教職人員授職制度不規範,這些問題長期存在,直到西奧多大主教(Theodore,668-690年)任職期間才得到改善。

  西奧多大主教出生於東地中海沿岸的塔爾蘇斯,他博學多才,通曉聖經和世俗學問,精通希臘語和拉丁語,「是第一位為整個英吉利教會所承認和服從的大主教」。惠特比宗教會議後,諾森伯里亞國王奧斯維和肯特國王埃格伯特曾籲請羅馬教廷任命威格哈德(Wigheard)為坎特伯雷大主教,威格哈德赴任前染病身亡。668年,教皇任命西奧多為坎特伯雷大主教,669年他赴英格蘭上任。西奧多對英格蘭教會的突出貢獻是完善了教會的組織結構。在他到達英格蘭之時,英格蘭教會問題很多,首先,主教和其他神職人員匱乏,當時英格蘭只有三名主教,很多王國的主教職位空缺多年。其次,世俗的國王經常任命主教,如西撒克遜主教威尼就是由威塞克斯王任命的。最後,英格蘭還存在買賣主教職位的現象,比如威尼主教被威塞克斯王驅逐出境後,又花錢從麥西亞王伍爾夫希爾那裡買到了倫敦主教的職位。

  針對這些問題,西奧多著手完善主教授職制度,其主要措施如下:一、對於那些授職雖不規範,但適合其職位的主教予以留任,但重新為其舉行主教授職儀式,以示合法;二、對於那些不服從命令、不勝任職務的主教予以革職;三、任命新主教,以填補長期空缺的主教職位。在西奧多的努力下,英格蘭地區形成由一個大主教區和五個主教區組成的統一的英格蘭教會,即坎特伯雷大主教區、羅切斯特主教區、諾森伯里亞主教區、西撒克遜主教區、麥西亞主教區、肯特主教區,由此對英格蘭教會實施有效的管理。

  在解決了主教授職和主教匱乏問題後,西奧多開始完善英格蘭教會的教區制。早期英格蘭教會的主教轄區非常大,往往與盎格魯-撒克遜各國的疆域基本一致,而且主教轄區亦隨王國疆域的擴大而擴大。但主教轄區過大,不利於向居民傳教,受交通和通信情況限制,一位主教很難在一年內巡視自己教區內的所有地方。另一方面,主教轄區經常變化還造成轄區界限模糊,引發主教之間的矛盾。最後,轄區過大使英格蘭教會組織鬆散,不利於管理和控制。西奧多大主教採取措施,把原來過大的主教轄區分解為多個相對小的主教區,如他將東盎格利亞主教區分成兩個主教區,分別任命一位主教來管理;將麥西亞主教區也分成兩個主教區,諾森伯里亞主教區則拆分為三個。西奧多還按照盎格魯-撒克遜人傳統部落的界限設立新的主教區,這些調整使英格蘭教會的組織結構更加完善了,同時也有利於基督教在英格蘭地區的進一步傳播。

  673年,為規範主教行為和修道生活,西奧多在赫特福德主持召開主教會議,英格蘭的所有主教都參加了會議。此次會議制定了十條規則,其中有五條是規範主教的行為,如第二條規則規定:「任何一個主教都不得干涉另一個主教轄區的事務,每位主教只能滿足於對自己教區裡的人履行職責。」第八條規則禁止「任何主教將自己置於其他主教之上,每個主教都要承認自己接受聖職的時間和順序」。

  除了對主教的管理範圍和管理權限做規定之外,該宗教會議還明確了主教對本教區神職人員的管理權限,主要是針對教士在不同主教區隨意遷移的現象而制定的,如第五條規則這樣規定:「凡離開自己的主教的教士如果沒有自己主教的介紹信,任何人都不得接納;凡已受接納的教士如果被召回時拒絕回去,那麼接納者和被接納者都將受到懲罰。」第六條規則也強調了主教對其他神職人員的權力,如「沒有轄區主教的允許,行使神父的任何職權都是非法的」。赫特福德主教會議還制定了有關修道院的規定,如針對教區主教侵犯修道院財產的問題,會議為保護修道院的合法權利做出如下規定:「主教干擾修道院,或從修道院中強行拿走任何東西皆屬非法。」該會議還加強了修道院院長對本修道院修士的管理權:「未經修道院院長的允許,任何修士不得隨意從一座修道院轉移到另一座修道院。」

  最後,此次會議還將主教會議制度化,規定每年都要舉行這種宗教會議,以解決宗教問題。「通過這些方式,年輕的英格蘭教會在7世紀的晚期,建立了一個比法蘭克王國或倫巴德王國更加有效率和組織更加嚴密的教階制度。」

  西奧多的改革增強了英格蘭教會的實力,主教不僅擁有穩定的教區,而且權力也更加清晰,各個教區的主教由坎特伯雷大主教任命,坎特伯雷大主教每年召開全英格蘭的宗教會議,以此加強自身的權威。如果說惠特比宗教會議是使英格蘭教會在法理上成為統一的教會,那麼西奧多的所作所為就使它在組織上真正成為統一的教會。

  西奧多時期,英格蘭教會開始介入世俗政治。679年,西奧多利用大主教的權威平息了諾森伯里亞和麥西亞王國之間的衝突。當時諾森伯里亞與麥西亞發生戰爭,麥西亞王埃塞爾雷德殺死了諾森伯里亞王埃格弗里斯(Egfrith,670-685年在位)的兄弟埃爾夫溫(Elfwine),戰爭即將升級。西奧多出面調停,埃塞爾雷德向埃格弗里斯支付一筆償命金,埃格弗里斯放棄了復仇企圖,即將發生的大戰終得平息,這件事彰顯了教會在英格蘭的影響力。

  西奧多推進了英格蘭的傳播事業,在其任坎特伯雷大主教期間,蘇塞克斯和懷特島接受了基督教。678-686年間,威爾弗里德主教輾轉來到當時還信仰異教的蘇塞克斯,向那裡的人傳教,蘇塞克斯成為基督教王國。蘇塞克斯王埃塞爾沃爾奇還把87海德的土地贈給威爾弗里德主教,供他建立修道院。686年,西撒克遜國王卡德瓦拉征服懷特島,他把1/4的土地和戰利品送給威爾弗里德主教,懷特島也接受了基督教。至此,盎格魯-撒克遜各國大體上完成了地域上的基督教化。

  西奧多時期是英格蘭教會發展的重要階段,西奧多所建立的英格蘭教會體制以及他在宗教領域實施的各項措施,對英格蘭教會的發展有重要影響,因此,有學者將其稱為」7世紀晚期英格蘭教會的掌舵人」。

  鄧斯坦(Dunstan,960-988)任坎特伯雷大主教時期是英國教會發展的另一個重要時期,在教俗權威的共同推動下,英格蘭興起了修道院制度改革運動,摒棄了修道院頹廢奢靡之風,提升了教會的權威,復興了英國的道德生活。鄧斯坦是一位頗具傳奇色彩的隱修士,被認為是英國最偉大的早期聖人之一,他曾擔任過格拉斯頓伯里(Glastonbury)修道院院長、伍斯特(Worcester)主教,倫敦主教等教職。在埃德雷德(Eadred,946-955年在位)、埃德加(Edgar,959-975年在位)、「殉難者」愛德華(Edward the Martyr,975-978年在位)統治時期,他還出任國庫長、御前大臣等職。960年鄧斯坦擔任坎特伯雷大主教,在他的推動下,英國興起了修道院制度改革運動。

  英國的修道院始建於奧古斯丁使團時期,使團在抵達英格蘭不久後就創建了聖彼得和聖保羅修道院,隨後在馬姆斯伯里(Malmesbury)、伊利(Ely)以及英格蘭的其他地方興建修道院。7世紀後,愛爾蘭風格的修道院也在諾森伯里亞、麥西亞、埃塞克斯等地建立起來,比較著名的有惠特比修道院、林第斯法恩修道院等。西奧多大主教時期,英格蘭修道院得到發展,673年的赫特福德主教會議將羅馬修道生活與愛爾蘭修道生活相結合,確立了盎格魯-撒克遜的修道制度。與基督教的傳入一樣,修道院的建立使英格蘭的生活方式和精神世界發生了深刻變化,當時進入修道院的不僅有國王、貴族,還有教士和農民,修士在這裡過著隱世沉思的生活,將全身心敬奉給上帝。除此之外,修道院還是英格蘭的教育中心、學術中心和主教的培訓中心,盎格魯-撒克遜時期的學校、圖書館以及諾森伯里亞的學術和藝術繁榮都是在修道院裡生根發芽的。維京人入侵期間,教會和修道院受到很大破壞,諾森伯里亞、麥西亞等地的修道院遭劫掠焚毀,學術、藝術隨之隕落。與那些修道院一同被摧毀的還有英格蘭的修道方式,在維京人入侵期間,英格蘭早期簡樸嚴謹的修道生活逐漸鬆懈,世俗化的生活方式逐漸盛行,修士們娶妻生子,享受世俗的樂趣;修道院長和修士中飽私囊,侵吞修道院財產,這類現象也時有發生。阿爾弗雷德大帝曾試圖恢復嚴格的修道院生活,但未能成功。

  10世紀的修道院改革運動是在克呂尼(Cluny)修道院的影響下發生的。910年,法國一位公爵威廉在克呂尼建造了一座大修道院,與其他修道院不同,這座修道院不再強調苦修和勞動,而是注重宗教活動;強制教士獨身,禁止買賣教職;反對教會世俗化,抵制世俗貴族對教會的控制。在最初幾位院長的領導下,克呂尼修道院因嚴格的禁欲主義而著稱,一時成為歐洲各地效仿的典範。為改變英國的宗教生活,尤其是修道院的頹廢之風,鄧斯坦決定以克呂尼改革為榜樣,在英國推行修道院改革。在威塞克斯國王埃德加的支持下,大主教鄧斯坦、溫切斯特主教埃塞爾沃爾德(Ethelwold)、伍斯特主教——後來的約克大主教奧斯瓦爾德進行了修道院改革。

  英國的修道院改革主要包括兩方面內容:一是重建修道院的宗教生活模式,二是修復與新建修道院。964年復活節,埃德加國王、鄧斯坦等人在溫切斯特召開有關修道院改革的專門會議,會上制定了有關修道院生活方式的《教規》(Regularis Concordia).《教規》規定:各修道院都要選舉一名監督員,從本院修士中產生,其職責是規範監督修士們的生活;修道院的財產受到保護,不可被侵奪和轉化為私產;教士不僅要向教區居民傳播信仰,還要教授其技藝;教士要為國王、王室乃至整個王國的利益而祈禱。英國修道院改革運動最先在溫切斯特教區展開,修道院、教堂中不勝任的修士、神父被驅逐,不勝任的修道院長被撤換;其他的教區和修道院也循其道而行。改革運動在英格蘭不斷推廣,甚至影響到當時的丹法區。至970年,各種傳統被編進一部《教規》,《教規》成為所有英格蘭修道院必須遵守的規則。修道院改革運動促成了英國宗教生活的復興,改變了修道院生活的頹廢之風,提高了教會的地位,也為英格蘭教會準備了主教。至11世紀,英格蘭的主教大部分是僧侶,主教和修道院長在賢人會議中與世俗貴族商談事務,重要的教會人士躋身於盎格魯-撒克遜末期國王最重要的謀臣之列。

  埃德加大力支持修道院改革,他下令貴族要捐錢建造修道院。至10世紀結束時,在格拉斯頓伯里(Glastonbury)、阿賓登(Abingdon)等修道院的帶動下,在英格蘭修建和重建的修道院有將近50座。由於國王和貴族拿出土地捐獻給教會,結果教會得到了英格蘭已開墾土地的大約1/3.「此後數世紀的關於宗教的思想及習慣完全萌育於寺院中,而寺院亦占封建英國的經濟,以及社會生活的重要地位」。同時,修道院的重建和修道院生活方式的復興也意味著學術的復興,10世紀下半葉到11世紀初,英語方言和拉丁文學作品繁榮,著名的修道院長埃爾弗里克(Elfric)和約克大主教伍爾夫斯坦(Wulfstan),都是盎格魯-撒克遜後期的著名學者。

  埃德加國王也從教會方面得到回報,他在位期間,英格蘭各地逐漸承認了威塞克斯國王的權威。973年,作為第一位全英格蘭的國王,埃德加在巴思接受加冕,坎特伯雷大主教鄧斯坦和約克大主教奧斯瓦爾德出席,鄧斯坦主持了整個儀式。國王身著王袍、頭戴王冠,在兩名主教的引領下走入教堂。此時,讚美詩唱起來,國王從頭上摘下王冠,拜倒在祭壇前。讚美詩結束後主教們將國王從地上扶起,國王立加冕誓言:他要保證整個王國都奉行真正的和平,禁止搶劫和其他犯罪行為;他將公正而仁慈地對待一切判決。接著,在人們的歡呼聲中施行塗油禮,大主教把戒指戴到國王的手上,為其配劍,並為其戴王冠。伴隨著彌撒曲,國王在鄧斯坦和奧斯瓦爾德的陪伴下登上王位。「經過塗油禮,國王成為由神指定、人民受其約束的基督教國王,負有栽培、教育、保衛和指導教會的職責。」埃德加以後,「殉難者」愛德華和「無主見者」埃塞爾雷德登位時,也是由鄧斯坦出席他們的加冕典禮的。鄧斯坦於988年5月19日去世。

  丹法區(Danelaw)的維京人最終也皈依了基督教,這是一個複雜的過程。在維京人入侵前,基督教已經對斯堪地那維亞地區有所滲透,據記載,早在8世紀初就有一位基督教傳教士到過丹麥;9世紀時,一位名為安斯加爾(Ansgar)的日耳曼傳教士也到過斯堪地那維亞半島地區進行傳教,有些當地人還在他的影響下皈依了基督教。但這些只是特例,維京人基本上都是異教徒,他們來到英格蘭之後,對已經接受基督教的盎格魯-撒克遜社會造成了破壞性影響,其中有三個王國被毀滅,無數教堂遭劫掠,各主教區也分崩離析。

  在抵抗維京人的過程中,英格蘭教會和盎格魯-撒克遜國王經常藉助戰爭、外交、聯姻等手段促成維京人皈依基督教。878年,阿爾弗雷德和古思倫(Guthrum)簽訂了《韋德莫爾條約》,其中規定丹麥首領古思倫要接受基督教洗禮;古思倫依約行事,尊阿爾弗雷德為教父,還接受了英國名字埃塞爾斯坦(Athelstan)。926年,統治諾森伯里亞的維京人首領西特里克(Sihtric)也皈依了基督教。994年,英格蘭人和挪威國王奧拉夫議和,「無主見者」埃塞爾雷德(Ethelred the Unready)聽從「坎特伯雷大主教」西吉里克(Sigeric)和溫切斯特主教阿爾夫赫(Ehtleha)的建議,認奧拉夫為教子,促成奧拉夫皈依基督教。

  維京人皈依基督教,也得益於一些傳教士及教會組織的不懈努力,教士科恩瓦爾德(Koenwald)是促使維京人皈依基督教的著名人物。在維京人占領東盎格利亞並肆意劫掠的時候,科恩瓦爾德就在那建立了一個傳教點,向信仰異教的人傳播福音,終使荷寧森(Horningsen)附近的入侵者皈依了基督教。893年,維京人首領哈斯泰因(Hastein)的妻子和兒子也皈依了基督教。對此,有西方學者指出:「斯堪地那維亞定居者皈依基督教是在丹法區內完成的,並且是通過該地區教士的努力而完成的。」有些維京人不僅成為基督徒,而且成為傳教士,丹麥人古思雷德(Guthred)就是一位代表性人物。古思雷德曾是一名奴隸,後來在丹法區成為主教,895年,他被葬於約克的教堂墓地。丹麥人奧達(Oda)的影響更大,他最初隨丹麥海盜來到英格蘭,909年他成為蘭斯伯里(Ransbury)的主教,941-948年還曾任坎特伯雷大主教。

  英國的修道院改革運動也推動了丹法區的基督教化。在盎格魯-撒克遜地區廣泛推行修道院制度後,約克大主教奧斯瓦爾德還將它推廣到丹法區;同時,修道院改革運動還引發了對斯堪地那維亞的傳教活動。

  最後,丹法區內盎格魯-撒克遜人與維京人日常的交往和交流是推動丹法區基督教化更為廣泛的力量。儘管維京人在丹法區占據優勢地位,但他們畢竟人數較少,當信仰異教的丹麥人與信仰基督教的盎格魯人、撒克遜人交往和交流的時候,便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基督教潛移默化的影響,丹法區的維京人與盎格魯-撒克遜人在宗教信仰上逐漸合流。

  如果說9世紀70-80年代,英格蘭多數的斯堪地那維亞人還是好戰的異教信仰者,那麼到9世紀的最後10年,越來越多的維京人已經接受基督教了。該時期定居在約克和東盎格利亞的丹麥人所使用的貨幣上的基督教紋飾,可以反映維京人信仰上的變化;從10世紀早期丹法區殘留下來的許多沒有日期的硬幣上,也能發現基督教主題的銘文。通過當時的墓葬,我們也能對丹法區的基督教化管窺一斑:「至10世紀中葉,英格蘭的教堂墓地里到處都有受過洗禮的丹麥人的墳墓,上面豎著十字紀念碑。」

  基督教化促進了英格蘭民族的形成,奠定了英格蘭統一的基礎。在諾曼征服前,不列顛人、盎格魯-撒克遜人和維京人共同生活在不列顛,各自擁有不同的文化。基督教的傳入,不僅為這些源於不同種族、不同文化的人確立了一種共同的宗教信仰,而且還為他們提供了一種共同的文化意識;在此基礎上,盎格魯-撒克遜時期的英格蘭諸民族日漸融合為具有共同經濟基礎、社會結構和語言表達的整體。基督教的傳入促成了英格蘭諸民族在宗教上的合流與統一:盎格魯-撒克遜諸王曾為土地而爭霸,但英格蘭的統一在他們靠武力征伐最終完成之前,已經在觀念上完成了。教皇格雷戈里一直視英格蘭為一個整體,奧古斯丁到達英格蘭後,被授予「不列顛主教」之職。奧古斯丁以及後來的西奧多、鄧斯坦等人通過傳教、建立教會等活動,將這種統一的觀念散布於全英格蘭,單一王國的觀念由此而孕育生成。也許正是在這層意義上,霍萊斯特評論道:「格雷戈里雖從未踏足英格蘭,但卻是早期英國歷史的核心人物之一。」

  惠特比宗教會議後,英格蘭各王國分散的教會在一個大主教統管之下,逐漸聯合成一支統一的力量,而宗教的統一促進了政治的統一。當盎格魯-撒克遜各國霸主仍在相互征伐之時,英格蘭人就已經「在宗教和語言方面意識到了他們種群的統一」,因此,先有宗教的統一,然後才有政治的統一。按歷史學家的說法:「早在8世紀上半葉,即統一的英格蘭杳無蹤影之際,比德就已經看到基督教的作用,看到他的同胞在統一英格蘭教會中所分擔的共同命運,有著共同的組織,為此,比德設想出一個『英吉利民族』的術語,從而寫下了命名為《英吉利民族的教會史》這樣一部偉大的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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