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柔說話的風4
2024-10-09 04:02:23
作者: 弗·福賽斯
「一個獨行的騎馬人?你瘋了吧?他去了哪裡……跨過柵欄穿過草原。好吧,他肯定在某個地方藏有一輛汽車。我會請求鄰縣警力的協助並封住主要道路。聽著,埃德,詢問看到了這一事件的每個人,並做好筆錄:他是怎麼進來的、做了什麼,又是如何制服那姑娘、如何逃走的。然後向我匯報。」
他花了半個小時召集後備警員,並在卡本縣東南西北的主要公路上安排了巡邏車。公路巡警們接到命令,要檢查每一輛汽車和每一個後備箱。他們要找的是一位身穿白色絲質連衣裙的貌美褐發女士。三點剛過,埃德警官從T吧牧場外的警車裡打來電話。
「這事很奇怪,警長。我們從目擊者那裡獲得了將近二十份筆錄。那個騎馬人能進來,是因為大家都以為他是來參加狂野西部競技表演的。他穿著鹿皮裝,騎著一匹高大的栗色母馬,戴一頂狐皮帽,頭上還插著一支搖搖晃晃的羽毛,還帶著蝴蝶結[62]。」
「蝴蝶結?什麼樣的蝴蝶結?粉紅色綢帶做的嗎?」
「我說的不是蝴蝶結的意思,警長,而是弓,弓箭的弓。這就越發奇怪了。」
「不用奇怪。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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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擊證人都說,當男的衝到聖壇前俯身去抱新娘時,她主動配合了他。人們說,她好像認識他,而且還用雙臂緊緊地抱住他,一起騎馬跨過了柵欄。她要是沒有抱緊他,就會從馬背上掉下來,現在就會在這裡了。」
警長心頭懸著的一塊石頭落地了。運氣好的話,他碰到的不是綁架案,而只是一次私奔。他露出了微笑。
「證人是不是都是這麼證實的,埃德?男的沒打她,沒把她打昏,沒把她扔到馬鞍上,沒把她作為俘虜帶走?」
「顯然沒有。不過,他造成了許多破壞。婚禮搞砸了,宴會泡湯了,新娘跑了,新郎在鬧。」
警長笑得更開心了。
「哦,這是有點可怕,」他說,「知道那男的是什麼人嗎?」
「好像知道。新娘的父親說,女兒曾與夏天在赫里蒂奇堡扮作邊民的一個年輕小伙子有過一段交往。你知道嗎?」
劉易斯知道關於那座城堡的事情。他自己的女兒也曾帶孩子去那裡遊玩過一天,而且都很喜歡。
「不管怎麼說,因為這段關係,姑娘中斷了與凱文?布拉多克的婚約。她的雙親覺得她這麼做是在發瘋,並說服她重續婚約。他們說,男的名字叫本?克雷格。」
埃德警官又回去做筆錄了。劉易斯警長正想與赫里蒂奇堡聯繫,英格爾斯教授來電話了。
「這也許不算什麼大事,」他開始報告,「我手下的一名年輕員工跑了。就在昨天夜裡。」
「他有沒有偷走什麼東西,教授?」
「哦,那倒沒有。他有自己的馬匹和服裝,還有一支步槍。在這段時間裡,我把槍給沒收了。但他破門闖入軍械庫,把槍給拿走了。」
「他要那東西幹什麼?」
「打獵,但願是。他是一個很好的年輕人,就是有點野。他在普賴爾山區出生並長大,鄉親們好像都是山民。他甚至從來沒上過學。」
「聽著,教授,這也許很嚴重。這個年輕人會成為一個危險人物嗎?」
「哦,我希望不會。」
「他還帶了什麼?」
「嗯,他有一把獵刀,還有一把手斧失蹤了。加上一把夏延人的弓和四支燧石箭。」
「他拿走了你的古董?」
「不,那是他自己製作的。」
警長想了想。「這個人是不是本?克雷格?」
「是的,你是怎麼知道的?」
「請繼續說下去,教授。他是不是跟一位從比靈斯到城堡來遊覽的年輕漂亮的女教師戀愛了?」
他聽到,電話另一頭的教授在與身後某個叫夏莉的人商議。
「他似乎深深愛上了這樣一位姑娘。他認為姑娘接受了他的愛,可我聽說姑娘寫信給他,要求終止戀愛關係。他受到很大的打擊,甚至還打聽她的婚禮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舉行。我希望他沒有干出傻事。」
「很不幸,他剛剛從聖壇邊劫走了姑娘。」
「噢,天哪。」
「聽著,他會不會把馬換成汽車?」
「不會。他不會開車,也從來沒有坐過汽車。他會和他最愛的馬一起,在荒野里露營。」
「他會跑向哪裡?」
「幾乎可以肯定是南方,普賴爾山。他畢生在那裡打獵和捕獸。」
「謝謝你,教授,你為我們提供了極大的幫助。」
他下令取消路障,並打電話給卡本縣的直升機飛行員,請他升空並報到。隨後,他等待大比爾?布拉多克必然會打來的那通電話。
保羅?劉易斯警長是一位優秀的執法人員,遇事沉著鎮定,心腸又好。他更願意幫助人們脫離困境,而不是乘人之危落井下石,但法律就是法律,他在執法時是不會猶豫的。
他的祖父曾經是一名騎兵戰士,後來在平原上戰死,在林肯堡留下一個寡婦和一個男嬰。這位戰爭寡婦又嫁給了另一位駐守在蒙大拿的戰士。他的父親是在蒙州長大的,結過兩次婚。一九○○年第一次結婚後,有過兩個女兒。妻子死後,他又結婚了,在一九二○年四十五歲的中年時期,有了唯一的兒子。
劉易斯警長今年五十八歲,再過兩年就可以退休了。他打算之後去蒙大拿和懷俄明的一些湖泊,那裡有兇猛的鱒魚可供他垂釣。
他沒被邀請參加這次婚禮,為此他並不感到驚訝。在過去的年月里,他的警官們曾四次處理涉及凱文?布拉多克的酗酒鬥毆事件。每一次,酒吧老闆都獲得了大方的經濟賠償,不願提起指控。警長見慣了年輕人的打架鬥毆,但小布拉多克有一次因為一位吧女不肯滿足他的奇特要求而毆打了她,這讓劉易斯感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警長把凱文?布拉多克關進拘留所,準備對他提起指控,但姑娘突然改變主意,記起來是自己不小心摔到樓下跌傷的。
還有一個情況,警長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三年前,他接到過一位海倫娜市警察局的朋友的電話。他們在警察學校里曾經是同學。
那位同事講述了海倫娜警方曾對一家夜總會進行的一次突擊檢查。那是一個吸毒窩點。當時警方記錄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姓名和地址,其中就有凱文?布拉多克。如果他手頭上有毒品的話,那麼肯定是及時脫手了,因此得以釋放。但那個夜總會是個同性戀的聚會場所。
這時候,電話響了。是瓦倫蒂諾,大比爾?布拉多克的私人律師打來的。
「你也許已經聽說了今天下午在這裡發生的事情,警長。你的助手們在幾分鐘之後到場了。」
「我聽說,事情並沒有完全照計劃進行。」
「請不要包庇,劉易斯警長。這是一次野蠻的綁架,必須把罪犯捉拿歸案。」
「這是你的說法,律師。可我手頭有好多客人和送貨員的口供,其大意是,那位年輕女士自願配合騎上了馬,而且她與這個小伙子,也就是騎馬人,曾談過戀愛。因此,在我看來這更像是一次男女私奔。」
「花言巧語的狡辯,警長。假如姑娘要想毀婚,那什麼都擋不住她,但現在她是被用暴力劫走的。那罪犯非法侵入此地,踢中布拉多克先生兩位員工的臉部,還對私人財產造成了極大的損壞。布拉多克先生準備起訴。是你去把歹徒抓來,還是由我們去抓?」
劉易斯警長不喜歡被威脅。
「我希望你和你的當事人不至於去私自執法吧,律師?那將是最不明智的舉措。」
律師對反威脅置之不理。
「布拉多克先生對他兒媳婦的安危深為關切。他有權去尋找她。」
「婚禮完成了嗎?」
「婚禮什麼?」
「你當事人的兒子與皮基特小姐按法律來說,是否確實已經結婚?」
「這個……」
「那樣的話,她還不是你當事人的兒媳婦。她與他們沒有關係。」
「在獲得進一步的消息之前,她仍是我當事人兒子的未婚妻。他這是熱心公民的舉動。那麼你到底會去抓歹徒嗎?別忘了還有海倫娜。」
劉易斯警長嘆了口氣。他知道比爾?布拉多克能對州府的議員們施加多大影響。對此他倒也不怕,但這位年輕人本?克雷格,無疑是惹惱了這位大人物。
「查明他的行蹤後,我會立即趕過去的。」他說。放下電話後,他想,趕在布拉多克的那幫人之前找到那對愛情鳥,會比較穩妥。直升機飛行員來電話了,這時候已接近四點鐘,離太陽下山、天色變黑還有兩個小時。
「傑里,我要你找到T吧牧場。然後朝南飛向普賴爾山。注意觀察前方和左右兩側。」
「要我找什麼呢,保羅?」
「一個獨行的騎馬人,朝南走的,很可能往山區去了。身後還有一位披著白色婚紗的姑娘。」
「你在開玩笑吧?」
「沒有。某個騎馬的流浪漢剛才從聖壇邊劫走了比爾?布拉多克兒子的未婚妻。」
「我覺得這個人很棒啊。」警方直升機飛行員說。他剛剛離開比靈斯機場。
「幫我找到他,傑里。」
「小事一樁。如果他在那裡,我就能找到他。我出發了。」
五分鐘之後,他飛到T吧牧場上空,把航向轉到了正南。他保持在一千英尺的空中,這樣既能看清身下移動的騎馬人,又能掃視前方和左右兩邊十英里範圍內的情況。
他能看到右手邊的三一○號公路,以及朝南通往沃倫村、繼之越過平原進入懷俄明的鐵路線。在前方,他能夠看到普賴爾山的群峰。
為防止騎馬人躲開追蹤、轉向西方跨越道路,劉易斯警長要求公路巡警沿三一○號公路巡視,並注意觀察道路兩側的草地上是否有一個騎馬人的身影。
大比爾?布拉多克也沒有閒著。留下工作人員收拾草坪上的殘局後,他和手下的警衛人員直接去了他的辦公室。他本身就沒有幽默感,可周圍的人也從來沒見過他如此勃然大怒。他在書桌後面靜靜地坐了一會兒,身邊圍著十二個人,等著他下命令。
「我們怎麼辦,老闆?」其中一人最後這麼問道。
「思考,」牧場主咆哮著說,「思考。他孤身單騎,負荷沉重,行走距離有限,能去哪裡?」
前綠色貝雷帽特種部隊軍人馬克斯,此刻正審視著掛在牆上的一張卡本縣地圖。
「不會去北方,不然他得跨越黃石河,可水太深了。所以,是南方。回到山丘邊的那座複製城堡?」
「對。我要你們中的十個人,騎上馬、帶上武器,去南方,分散開後形成一條五英里寬的陣線。快馬加鞭,追上他。」
當十個牧馬人備妥馬鞍時,他在外面向他們交代任務。
「你們每個人都有無線電話。保持聯絡。要是發現了他,打電話請求增援,包圍他以後,把姑娘帶回來。如果他試圖威脅她或威脅你們,你們知道該怎麼辦,你們明白我的意思。我要求把姑娘帶回來,不要其他人。去吧。」
十名騎手策馬慢跑出了大門,散開形成一個扇面後疾馳而去。逃亡者是四十五分鐘之前出發的,但馬背上坐著兩個人,還馱著鞍袋、步槍和一張厚重的野牛皮。
牧場裡,瓦倫蒂諾律師回來報告情況。
「警長對這事似乎很不重視。但他會組織一次搜索。巡邏車已經上路了,而且很可能還會派去一架直升機。」他匯報說。
「我不希望他們先到達那裡。」布拉多克厲聲說,「可我想知道他得到了什麼消息。馬克斯,去無線電室。我要求對本縣警方的所有頻道進行掃描,建立永久性監聽。讓我們的直升機升空,趕在騎馬追捕隊前頭找到那個狗雜種,把騎手們引向他。我們需要不止一架直升機,在機場另租兩架。出發,就現在。」
他們全都搞錯了。教授、警長和布拉多克。這位邊民沒朝普賴爾山行進。他知道那太明顯了。
他在牧場以南五英里處停了下來,把一塊鞍毯裹在輕風身上。毯子是鮮紅色的,可以遮住耀眼的白色連衣裙。但他從來沒有聽說過直升機。短暫逗留後,他斜嚮往西南方向去,他記得春天時曾在那裡穿越過一條狹長的黑石地帶。
他能夠在一英里之外分辨出一排筆直的杆子,上面拉著線。這些杆子從他面前橫向穿過,延伸到視野範圍以外。那是架在與公路平行的伯林頓鐵路上方的電話線。
下午三點半,在空中盤旋的警方直升機飛行員傑里報告情況。
「保羅,你不是說是一個獨行的騎馬人嗎?可這兒下面有一整支軍隊。」
布拉多克的追捕隊,警長想道。
「你到底發現了什麼,傑里?」
半空中傳來的聲音夾著噼噼啪啪的雜音。
「我數過了,至少有八個騎手,排成一列橫隊,朝南方疾馳。看上去像是牧場裡的幫手,而且他們全都輕裝騎行。此外,前方還有另一架直升機在山腳上空盤旋,離那座複製城堡很近。」
劉易斯輕輕咒罵了一聲。他希望自己現在就坐在警方直升機里,而不是留在辦公室中。
「傑里,如果逃亡者在前方,要努力搶先趕上他們。如果布拉多克的手下抓住那小伙子,恐怕他就性命難保了。」
「明白了,保羅。我會接著找的。」
在牧場的房子裡,無線電室的負責人來到了辦公室門口。
「布拉多克先生,老闆,警方的直升機就在我們追捕隊員的頭頂上。」
「這樣就有一個目擊證人了。」馬克斯說。
「告訴我們的人員,繼續尋找,」布拉多克厲聲說,「法庭上的事情,我們之後再去擺平。」
坐在辦公室里也能控制局勢,劉易斯警長對此頗感高興。五點差五分,一個電話打了進來,有個聲音激動地喊道:「看到了。」
「說話人,亮明身份。」
「巡邏車T-1,在三一○號公路上。他剛剛穿過公路,朝西南方向騎行。我看到他進樹林了。」
「三一○號公路的哪一段?」
「布里吉爾以北四英里處。」
「確認目標在公路西邊。」劉易斯命令道。
「是的,警長。」
「留在公路上,以防他折返回來。」
「明白了。」
劉易斯警長察看牆上的地圖。如果騎馬者接著前進,他會遇上另一條鐵路線,還有穿越山區進入懷俄明州帕克縣的更寬大的二一二號州際公路。
州際公路上有兩輛巡邏車在巡視。他要求巡邏車繼續南下,並睜大眼睛注意試圖由東往西穿越公路的人。然後他呼叫警方的直升機飛行員。
「傑里,找到他了,在你的西面。他剛剛越過三一○號公路,朝西南騎行。你能趕去那裡嗎?大概在布里吉爾北面四英里處。他又回到空曠的荒原了。」
「好的,保羅,可我的燃油快用完了,而且天色也黑了。」
警長又看了一眼地圖上叫作布里吉爾的小村鎮。
「布里吉爾有一個簡易機場。油省著點用,飛到那裡去。你也許要在那裡過夜。你老婆珍妮那邊,我會去通知的。」
這些話全被牧場房子裡的人聽到了。馬克斯審視著地圖。
「他沒去普賴爾山,這太明顯了。他在朝荒原和熊牙山走。他想一直騎行,穿過那裡,然後進入懷俄明州隱藏起來。夠聰明的。換成我,也會這麼做。」
布拉多克的無線電操作員轉告十名騎手轉向正西,穿過公路繼續尋找。他們同意了,並且克制住沒有對他發出提醒:他們已經冒著累垮的危險,快馬加鞭跑了十五英里。而天又快黑了。
「我們應該派出兩輛汽車,配上人員,去州際公路,」馬克斯說,「如果他想去荒原,他就必須穿過州際公路。」
兩輛碩大的越野車出發了,車內坐著另外八名人員。
臨近州際公路時,本?克雷格跳下馬,爬到小山包的一顆樹上,審視前方的這條障礙帶。公路在平原之上,還有一條鐵路與之平行。偶爾有一些南來北往的車輛經過。他的四周是一片荒野,布滿了溪流和亂石,地面高低不平,長著一些牲口不吃的齊馬肚高的荒草。他溜下樹,從鞍袋裡取出鐵盒子和打火石。
一陣微風從東方吹來,荒草燒起來後,迅速形成一條一英里寬的火線,朝西邊的公路方向蔓延開去。一縷縷青煙升入正在黑下來的天空。東風把煙霧吹向西面,比火焰跑得更快,道路消失在了煙霧中。
北面五英里外的巡邏車看見了煙霧,於是開到南面來調查。當煙霧變濃變黑時,巡警們停了下來,但還是為時已晚。他們很快被包圍在了濃煙之中,沒有其他辦法,只能倒車。
一輛朝南駛向懷俄明州的牽引式掛車在看見前方的尾燈時,馬上採取了緊急制動措施,以避免撞上警車。制動系統精確運作,車頭停住了,但後面的掛車就沒那麼幸運了。
掛車一般情況下能夠互相適配運行,但也會像摺疊刀那樣發生彎折。後面的掛車由於慣性作用,撞上了前面的拖車,兩者摺疊了起來,側滑著橫在了路中間,阻斷了公路兩頭的交通。公路兩邊都是斷崖,人們也無法駕車繞過障礙。
巡邏車的警官跳下汽車,隨前方道路上的卡車司機們一起逃離這片煙霧熏人的地方。在棄車前,只來得及打了一通電話。
不過這通電話的信息已經足夠。消防車和起重車很快就南下處理這次事故了。排障工作進行了整整一夜,終於,道路在黎明時恢復暢通。傳到懷俄明的消息使得山區南面的交通全都癱瘓,只有那些已經上了路的車輛在荒野里度過了夜晚。
混亂中,一個獨行的騎馬人借著煙幕的掩護慢慢穿過公路,進入到西面的荒原之中。男子用手帕捂住臉,騎坐在他身後的女孩則用一條毯子包裹著。
騎手在公路的西邊下了馬。羅斯巴德的身體因為體力耗盡而顫抖著,而到達前方的樹林還需要走十英里路。輕風移坐到馬鞍上,不過她的體重只有她情人的一半。
她從肩頭上取下了毯子。黃昏中,她的婚紗顯得白亮耀眼,披散著的長髮飄落到腰際。
「本,我們去哪裡?」
他指向南方作為回答。熊牙山的群峰在晚霞的映照下像火焰般聳立在森林線上方,守衛著另一種更加美好的生活。
「穿過大山,進入懷俄明。沒人能在那裡找到我們。我會為你建一座小木屋,為你打獵、捕魚。我們將自由自在地永遠生活在一起。」
她笑了,因為她非常愛他,也相信他的諾言,她重又高興了起來。
布拉多克的私人飛行員沒有其他選擇,只得返航。他的存油已經不多,而且身下的地面太暗了,什麼都看不清楚。他用油箱裡最後剩下的一些油降落在了牧場裡。
追捕隊的十名騎手坐在筋疲力盡的馬匹上,一腐一拐地進入布里吉爾小鎮並要求借宿。他們在一家路邊小飯店裡吃了飯,用他們的鞍毯鋪好了床。
傑里把直升機降落在布里吉爾簡易機場,機場經理為他安排了一張過夜的床鋪。
牧場裡,現在由前綠色貝雷帽特種部隊軍人馬克斯接管了追捕計劃。這支私人軍隊的十名士兵連同他們的馬匹,被困在了布里吉爾;另八名戰士坐在汽車裡,被堵在州際公路上進退不得。這兩撥人馬都將在那裡過夜。馬克斯站在布拉多克以及剩餘的十二名戰士面前。他是部隊裡的精英,在越南制訂作戰計劃時就勝人一籌。牆上掛著卡本縣的一張大地圖。
「方案一,」他說,「切斷通路。這裡有一條深深的裂谷或者是峽谷,穿越山區進入懷俄明州。它的名字叫羅克溪。溪水旁邊是一條公路,公路盤山而上,最後出現在山脈南邊。
「他也許會順著公路旁的草地南行,避開兩邊的高山。州際公路上的擁堵狀況一經清除,我們的人員要追向那裡,超越前進道路上的一切,把守在位於州界的道路上。如果他出現了,他們知道該怎麼做。」
「同意,」布拉多克粗聲粗氣地說,「要是他打算徹夜騎行呢?」
「不可能,老闆。他的馬肯定已經疲憊不堪。我猜測,他之所以穿越道路,是因為他在朝樹林行進,然後去山區。你們看,他不得不穿過遼闊的卡斯特國家森林保護區,一路上坡,跨越西福克峽谷,然後繼續爬坡,去這片高原,也就是銀徑高原。對此,我們有方案二。
「我們用兩架租來的直升機,飛到他前方,路上再把布里吉爾的那十個人捎上。這些人員在這個高原上設置一條防線,蹲伏在半坡上的巨石後面。當他出現在森林裡登上石坡時,就會成為我們的囊中之物。」
「行,」布拉多克說,「還有嗎?」
「方案三,老闆。我們剩下的這些人等到黎明,騎馬進入那片森林,把他逼到山頂的高原上。不管採取哪個方案,我們都能瓮中捉鱉。」
「那如果他在林中轉身面對我們呢?」
馬克斯露出欣喜的笑容。
「別擔心,老闆。我是一個經過叢林戰訓練的戰士。還有三四個人則參加過越戰。我會讓他們跟我們一起行動。如果他在林中逃跑時想停下來反抗,那就會成為我的獵物。」
「現在公路受阻,我們怎麼把馬匹弄到那裡去呢?」其中一人問道。
馬克斯的手指沿地圖上的一條細線移動。
「這裡有一條支線公路。從這裡西面十五英里處的比靈斯公路出發,穿越荒原到這裡的雷德洛奇為止,正好位於羅克溪峽谷附近。我們連夜用拖車把馬運到那裡,等黎明時騎上馬去追他。現在,我提議,去睡上四個鐘頭,等到半夜起床出發。」
布拉多克點頭表示同意。「還有一件事,馬克斯少校。我跟你們一起去,還有凱文。這個人今天羞辱了我,現在該是我們看到他完蛋的時候了。」
劉易斯警長也有一張地圖,而且他也得出了相似的結論。他請求雷德洛奇警方的協助。對方答應,日出時備妥十二匹吃飽喝足休息夠了的馬,而且會配備全套馬具。傑里也將在同一時刻為直升機加滿燃油,做好起飛準備。
警長去核查州際公路上的應急排障工作進度,得到的報告表示,他們將在凌晨四點完成道路的清理。他要求讓自己的兩輛巡邏車優先通過。他可以在凌晨四點半抵達雷德洛奇。
即使在星期天,他也可以輕易找到志願參加行動的警員。這裡的老百姓心平氣和、遵紀守法,因此縣裡很少有重大事件發生,但一次真正的追捕會使人激動亢奮。除了已在他頭頂上方的傑里外,他還召來了開偵察機的一名私人飛行員以及十名警官與他一起實施地面追捕。靠這些警力去對付一個騎馬人應該是足夠了。他又慢慢地仔細審視地圖。
「可別到森林裡去啊,小伙子,」他喃喃地說,「那樣就很難找到你了。」
在他說這些話時候,本?克雷格和輕風進入森林線,消失在了樹叢中。樹林在雲杉和松樹的遮蓋下一片黑暗。進去半英里之後,克雷格扎了營。他把姑娘從筋疲力盡的羅斯巴德身上抱下來,再卸下鞍具、步槍和毯子。羅斯巴德在樹林中找到了一涓細細的溪流和多汁的松葉,它開始休息,以便恢復體力。
偵察兵沒有生火,輕風也不需要。她鑽進野牛皮袍子後就睡著了。克雷格提起斧子走開。他離開了六個小時。回來後,他小睡了一小時便拔營動身。他知道前方某處就是那條溪流,很久以前,他在那裡拖延了騎兵和夏延人。他想趕在追捕隊進入步槍射程之前,跨越溪流抵達對岸。
羅斯巴德的疲勞已有所消除,但還沒有從頭一天馬拉松式的奔跑中完全恢復過來。他拉著它的韁繩,引領它前進。雖然已休息過,但它的體力正在流失,而且,要抵達山峰上的安全之處,他們還需行走很長一段路。
他以樹梢上方的星光作為導向,行進了一個小時。在遙遠的東方,在達科他神聖的黑山上空,一輪紅日已經染紅天際。他來到了前進小徑上的第一條峽谷——被稱為西福克的險峻陡峭的溪谷。
他知道自己以前曾來過這裡。有一條路可以通過,前提是他能再次找到它。找路花去了一個小時。羅斯巴德飲著清冷的溪水,一路邊滑溜邊努力穩住腳步,他們爬上了對岸的高坡。
克雷格又讓羅斯巴德休息了會兒,並找到了一個能俯視溪流的隱蔽處。他想知道有多少人在追趕他。他們無疑將騎坐體力充沛的馬,還會有不同的裝備。這些追捕隊擁有奇異的能在空中飛翔的鐵箱子,如同頭頂上裝有旋翼的山鷹,還會發出如同公鹿發情一般的吼聲。頭一天,他在荒原上空見過這些飛翔的箱子。
交通事故處理小組倒是說到做到。剛過凌晨四點,州際公路就恢復暢通了。在交警的指揮下,劉易斯警長的那兩輛巡邏車繞到排隊等候的車列前頭,加大油門朝南方十五英里外的雷德洛奇疾駛而去。
八分鐘後,他們被兩輛瘋狂行駛的寬大的吉普車超過了。
「我們要追上去嗎?」駕車的警官問道。
「讓他們去。」警長說。
越野吉普車怒吼著穿過正在甦醒的雷德洛奇小鎮,衝進了州際公路與羅克溪並行的那條山谷。
山隘越來越狹窄,崖坡也越來越陡峭。公路右邊是落差達五百英尺的溪流,左邊是樹木蒼翠的懸崖峭壁。S形的彎道角度越來越大了。
領頭的那輛吉普車在轉過第五個彎道時速度過快,司機沒能及時看見新近倒下、橫在路上的一顆松樹。吉普車車身衝到了樹幹南邊,而四隻輪子仍留在樹木的北邊。車內有五個人,他們的十條腿中斷了四條腿,還有三條胳膊和兩處鎖骨骨折,一隻骨盆錯位。
留給第二輛越野車司機的選項一覽無遺:右轉墜入萬丈深淵或者左轉撞上山崖。他把方向盤朝左打去。汽車猛烈地撞上了石崖。
十分鐘後,傷勢最輕的那個人爬回到公路上尋求救援,這時候,第一輛牽引式掛車從彎道上駛來。制動系統精確運作,大卡車及時停住了,但車頭與掛車發生了彎折。然後,那輛掛車似乎對這些無禮舉動提出了無聲的抗議,悄悄地側身臥倒了。
劉易斯警長和七名警察組成的小分隊已經抵達雷德洛奇,他們和當地的一位警官見面,借用了一群馬匹。在場的還有兩位國有森林看守官。其中一位把地圖展開來後,攤在一輛汽車的發動機蓋子上,指向卡斯特國家森林公園的路標。
「這片森林被這條西福克溪分割成了東西兩塊,」他說,「溪流的這一邊有土路和營地,是供夏季遊客使用的。越過溪水就進入了真正的荒原。如果你們的那個人去了那裡,我們將不得不進去追他。那個地方汽車開不進去,所以我們備了這些馬。」
「那裡的樹林密度如何?」
「很濃密,」護林官說,「由於氣候暖和,寬葉樹仍然枝繁葉茂。然後是松林,還有岩石高原,一路通上高峰。你們的那個人能在那裡活下來嗎?」
「據我所知,他是在荒原里出生並長大的。」警長嘆了一口氣,說道。
「沒問題,我們有現代化的技術。」另一位護林官說,「直升機、偵察機、對講機。我們會幫你們找到他的。」
小分隊正要棄車出發時,比靈斯機場的空管員來了一個電話,是由警長辦公室轉接過來的。
「我們有兩架直升機等待起飛。」控制塔里的空管員說。他與劉易斯警長相識多年,曾一起捕釣鮭魚,交情很深。
「它們被比爾?布拉多克租用了,我一會兒得讓它們出發。它們計劃飛往布里吉爾。傑里說你那裡出了個問題。是關於T吧牧場的那場婚禮的吧?這消息上了所有的早間新聞。」
「拖住它們。給我十分鐘時間。」
「好的。」然後,控制員對等待著的直升機飛行員說:「起飛推遲。有一架飛機過來了,需要著陸。」
劉易斯警長回想起傑里曾告訴過他,有一群帶著武器的騎手從牧場出發南下,去追捕那個逃亡的人。他們必然已經在離家很遠的地方遇上黑夜,並已經在開闊的草原或布里吉爾過了夜。可是,如果他們被召回牧場,為什麼不騎精力充沛的馬趕往那裡呢?他要求打電話給另一位朋友——在海倫娜的聯邦航空管理局負責人。聯邦航管局官員在家裡被喚醒後,接聽了這個電話。
「怎麼回事,保羅?星期天別來打擾我好不好?」
「我們出了一點問題,兩名逃亡者要進入阿博薩洛卡荒原。我正要率領一支小分隊和兩名護林官去把他們帶回來。這裡有幾位關心此事的公民,似乎想把他們當作獵物追殺,而且新聞媒體也會聞風而來。你能否對外宣布今天荒原地區為禁飛區?」
「可以。」
「比靈斯機場有兩架直升機正等待起飛。」
「比靈斯控制塔誰在當班?」
「奇普?安德森。」
「把這事留給我處理吧。」
十分鐘後,那兩架直升機接到了控制塔的電話。
「對不起,那架飛機不來降落了。你們現在可以起飛,不過聯邦航空管理局的專有區今天不能飛。」
「什麼專有區?」
「五千英尺以下的整個阿博薩洛卡荒原。」
在航管區和空中安全方面,聯邦航空管理局的話就是法律。這幾位受僱的飛行員不想被吊銷駕駛執照。發動機關閉了,槳葉慢慢停止了旋轉。
大比爾?布拉多克和他剩餘的十名保鏢順著那條支線公路,已經在黎明前抵達了雷德洛奇。他們在距鎮子五英里的森林邊緣從卡車上卸下馬匹,檢查了武器後,騎馬進入了樹林。
布拉多克還帶著可攜式無線電收發報機,可與牧場裡的無線電室保持聯繫。當曙光照亮騎手頭頂上方的樹林時,他獲悉,他的十名手下在羅克溪中段的州際公路上被擔架抬走了,另外十名士兵則流落在布里吉爾,沒有空中運輸工具能把他們帶往逃亡者前方的岩石高原。馬克斯少校的一號和二號方案成了歷史。
「我們親自去逮那個狗雜種。」這個牛仔咆哮著說。他的兒子在馬鞍上坐得很不自在,於是從屁兜中取出一隻可攜式酒瓶喝了一大口。這個武裝團伙排成四分之一英里寬的一排橫隊,在森林裡邊前進邊掃視地上的新鮮蹄印。半小時後,其中一人發現蹤跡,是羅斯巴德的蹄印,在前方引領這串蹄印的腳印很可能是印第安人的鹿皮軟鞋所留下的。他用無線電通信器把其他人召了過來,然後他們聚到一起繼續前進。在他們後方一英里處,劉易斯警長和他的警察小分隊也騎馬進入了林中。
過了十分鐘,目光尖銳的護林官就發現了情況。
「這個人有幾匹馬?」一位護林官問道。
「只有一匹。」劉易斯說。
「這裡的痕跡不止一匹馬,」護林官說,「我數了數,至少有四匹。」
「該死的傢伙。」警長說。他用無線電通信器接通他的辦公室,要求轉接瓦倫蒂諾律師的私人電話。
「我的當事人對這位年輕女士的安全深為憂慮,劉易斯警長。他也許已經組織了一支搜索隊。我向你保證,他完全是在自己的職權範圍內行事。」
「律師,如果這兩個年輕人受到了任何傷害,如果其中任何一個被殺害了,我首先要以謀殺罪立案。你把這話告訴你的當事人。」
他在律師提出反對意見之前關掉了無線電話。
「保羅,這傢伙綁架了一位姑娘,而且他還有一支步槍,」他的副手湯姆?巴羅咕噥著,「看來我們也許不得不先開槍後提問呢。」
「有許多證人證實,那姑娘是自己跳到他的馬上去的,」劉易斯反駁說,「我可不想因為這個小伙子打碎了一些玻璃杯就給他定罪。」
「還有在人家臉上踢了兩腳。」
「沒錯,還有踢的那兩腳。」
「還有一場草原火災,並導致了州際公路關閉。」
「好吧,罪名是多了點。但他孤身一人在那裡,帶著個漂亮姑娘、一匹筋疲力盡的馬和一支一八五二年製造的步槍。哦,對了,還有弓和箭。我們擁有各種現代化的技術裝備,他沒有。注意這種對比。還有,要緊跟那些蹤跡。」
本?克雷格隱藏在樹叢里,觀察抵達溪岸的第一批人馬。他能夠分辨出五百碼之外身材魁梧的大比爾?布拉多克和他個子矮小的兒子,後者坐在馬鞍上不停地扭動,好減輕摩擦給臀部帶來的痛苦。布拉多克旁邊的那個人沒穿西部人服裝,而是穿著迷彩戰鬥服,足蹬叢林靴,頭戴貝雷帽。
他們用不著尋找從陡岸進入水中的小徑,或是從對岸爬上去的路徑,只需要沿著羅斯巴德的蹤跡行進。他知道他們會那樣做。輕風穿著絲質拖鞋無法行走,而羅斯巴德也無法在軟土上掩蓋蹤跡。
他看著他們靠近潺潺流動的清澈溪水,停下來喝上幾口,又掬起一把水來洗臉。
沒人聽見箭飛來的聲音,也沒有人看見它們從哪裡來。當他們把步槍里的子彈全都射進對岸樹林中時,弓箭手已經離開了。他腳步輕盈地穿過森林,回到他的馬匹和姑娘身邊,未留下任何痕跡,然後引領她們繼續攀登山峰。
箭射中目標,穿過柔軟的肌膚直接觸及骨頭,燧石箭頭斷在了肌肉里。兩個人倒在地上痛苦地大聲叫喊。越戰老兵馬克斯追上南岸後臥倒,審視進攻者失去蹤影的樹林。他什麼也沒看見。要是那個人還在那裡,他的火力掩護可以保護溪流中的追捕隊。
布拉多克的部下把傷員們抬回到他們來的路上。傷員們一路尖叫。
「老闆,我們得讓他們離開這裡,」其中一名保鏢說,「他們需要治療。」
「好吧,讓他們騎馬回去。」布拉多克說。
「老闆,他們沒法騎馬了,也沒法走路。」
沒有其他辦法,他們只得砍下樹枝做成兩副擔架,然後需要另外四個人去抬這些擔架。損失了六名人員和一個小時時間以後,布拉多克的追捕隊在馬克斯少校的武器保護下,在對岸重新集合了。四個人又開始在林中穿行。他們可不知道,使用雪橇會容易得多,還能節省人力。
警長已經聽到武器射擊聲,擔心最糟糕的事情發生了。但在密林中,策馬跑上去才是愚蠢之舉,說不定會挨上對方的一顆子彈。在馬匹踩出來的那條小徑上,他們遇到了抬著擔架的那幾個人。
「怎麼回事?」警長問道。布拉多克的士兵們作了解釋。
「他逃走了嗎?」
「是的。馬克斯少校越過了溪流,可是他已經離開了。」
擔架隊繼續往回走向開化之地,而警長的小分隊則匆匆向前方的那條溪水趕去。
「你們不要笑。」警長厲聲說。他已經對前方某處的那位年輕山民失去了耐心,「誰也沒法靠弓和箭在戰鬥中取勝。看在上帝的份上,現在是一九七七年了。」
他們看見的兩名傷員,都是臉朝下俯臥在臨時擔架上,屁股上垂直插著一支夏延人的火雞羽毛箭。警長的小分隊淌過溪水。他們拉著馬匹的韁繩,一步三滑,深一腳淺一腳地抵達對岸,重新集合。這裡不會有野餐的營地了。這兒有遠古世界的原始景色。
傑里在直升機上。他在樹林上方一千英尺的空中盤旋,直至發現正在淌過溪水的那批人馬。這縮小了他的搜索範圍。逃亡者必定在追捕隊前方,在溪流與前方深山之間的某處。
可是,他的技術設備現在有一個問題。由於森林十分茂密,他無法用對講機通知警長。當他使用對講機時,警長能聽見他的呼叫,但分辨不出他在說什麼。靜電干擾太厲害了,聲音變得支離破碎。
傑里是在說:「我找到他了。我看到他了。」
他其實瞥見了一匹被人牽著韁繩的獨行的馬,馬背上有一個披著毯子的姑娘的身影。逃亡者剛才穿過了林中的一小塊開闊地面,空中巡視的直升機朝一邊傾斜著,使飛行員能夠得到最佳的俯視視線,就在此時,直升機飛行員有那麼一秒鐘看見了他們在那片林地里。但僅僅只有一秒鐘,之後逃亡者又鑽進了樹林裡。
本?克雷格抬頭,透過樹梢仰望頭頂上方咔嗒作響的怪物。
「裡面的人會把我們的位置告訴追捕隊的。」輕風說。
「噪音那麼響,他們怎麼聽得見呢?」他問道。
「這沒有影響,本。反正他們有辦法。」
這位邊民自有辦法對付。他從皮套里抽出那支古舊的夏普斯步槍,推進一顆長長的重磅子彈。為獲得更好的視線,傑里已經下降了六百英尺高度,現在離地面只有兩百碼。他盤旋著,機鼻微微下傾,凝視著他們也許會穿越的又一片小小的林中開闊地。底下的那個人仔細瞄準後開火了。
一顆重磅子彈穿透直升機地板,從飛行員的兩條大腿之間飛過,又擦過他的面孔,在天花板上留下一個星形彈孔。從地面上看到的是,直升機狂亂地繞了一圈,隨後朝一側邊拖曳邊急劇上升。它絲毫沒有放慢速度,直到往側面及上空移動了足有一英里遠。
傑里這會兒正對著話筒尖聲叫喊。
「保羅,那小子在我的機身上鑽了一個孔。穿透了我的座艙罩。我得走了,必須回布里吉爾檢查機身。要是他擊中的是主旋翼,那我現在已經上西天了。我不能再冒險了,對吧?」
警長根本沒聽清這些話。他聽見了老式步槍在遠處發出的一聲震響,也看見直升機在空中做了一個芭蕾舞動作,他還看見直升機朝地平線方向飛了過去。
「我們擁有現代化的技術設備。」一位護林官咕噥著說。
「算了吧,」劉易斯說,「那小伙子在林中生活了許多年。繼續走吧,備妥步槍,睜大眼睛,豎起耳朵。我們在這裡進行的是一次真正的追擊。」
還有一名獵手聽見了這支步槍的射擊聲,而且他的距離更近,大約半英里遠。馬克斯已經提議他走在追捕隊的前方進行偵察。
「他正牽著馬行走,先生。這意味著我可以移動得更快。他不會聽見我接近的。如果我能看清楚,就能在與姑娘相隔幾英尺的地方把他擊倒。」
布拉多克同意了。馬克斯朝前面跑去。他悄悄地邊尋找掩護邊前進,眼觀四路,耳聽八方,一有風吹草動就趕緊躲進灌木叢。步槍的射擊聲給了他一個明確的追蹤方向,大概是在他前方稍靠右側、相距半英里的地方。他開始朝那裡跑去。
前方的山坡上,本?克雷格已經把步槍插回皮套並恢復行軍。只要再走上半英里,他就能走出森林,到達被稱為銀徑高原的那塊大石板了。從樹梢上方望去,能夠看到大山正在緩慢地向他靠近。他知道自己已經延緩了追捕隊的速度,但沒能使他們折返。他們仍在身後,仍在追趕。
一隻鳥兒叫了,聲音從他身後高高的樹枝上傳來。他知道那是什麼鳥,也知道那種叫聲,一種重複著的呱呱聲。聲音隨著鳥兒逐漸飛遠而慢慢消退。另一隻鳥應和著,是同樣的叫聲,那是它們的警告聲。他讓羅斯巴德留下來吃草,自己走到蹄印左邊二十英尺處,然後穿越松林朝後方走了過去。
馬克斯沿著蹄印邊隱蔽邊向前躍進,直至來到一片林中空地。迷彩服和臉上塗抹的黑炭為他在光線昏暗的樹林中提供了最好的偽裝。他審視那片林中空地,見到地面中央有一枚亮晶晶的黃銅彈殼,不禁露出微笑。如此愚蠢的詭計。他知道,最好不要跑上前察看,免得挨上暗處的槍手的一顆子彈。他知道對方肯定就在那裡。這個誘餌過於明顯,剛好證明了這一點。他一寸一寸地檢視空地對面的植物。
這時,他看到一條嫩枝在晃動。那是一顆灌木,是空地對面的一顆又大又密的灌木。微風吹動枝葉時總是朝著一個方向搖擺。這條樹枝卻搖向另一邊。他盯住灌木細細察看,分辨出離地面六英尺處有一片淡淡的褐色污漬。他回想起頭一天戴在騎馬人頭上的那頂狐皮狩獵帽。
他攜帶著自己最喜歡的武器:M16卡賓槍;槍管短、重量輕,絕對可靠。他用右手拇指把射擊方式靜靜地推到自動擋,然後就開火了。半匣子彈射進那叢灌木,茶褐色的污漬消失了,然後倒下,重新出現在地上。等到這個時候,馬克斯才不顧遮掩衝上前去。
夏延人從來不使用石棍。他們喜歡用斧子,可以從馬背上用斧子朝側面和下方砍去,或者準確又快速地拋出去。
飛來的斧子擊中了馬克斯少校右手的二頭肌。皮肉被切開了,裡面的骨頭也被砍碎。M16卡賓槍從他軟綿綿的手中滑落到地上。馬克斯臉色灰白,他朝下看,把小斧從手上拔出。鮮血立即噴射出來。他用左手夾住傷口來止血,然後轉身沿著原路跑下山去。
偵察兵扔下左手捏著的剛才用來拉動樹枝的50英尺長細皮帶,撿回自己的手斧和帽子跑去找他的馬匹了。
布拉多克、他的兒子和剩餘的三個人趕上前去,發現少校倚在一顆樹上,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劉易斯警長和他的人馬也聽到了自動步槍的連續射擊聲。已經是第二次了,但這次跟逃亡者單發的槍聲很不同,於是他們連忙策馬趕了上去。資深的護林官看了一下少校受傷的手臂,說了聲「止血帶」,隨即打開攜帶著的急救包。
在護林官包紮少校血肉模糊的手臂時,劉易斯警長聽布拉多克講述了事情經過。他厭惡地凝視著這個牧場主。
「我應該把你們全都抓起來,」他厲聲說,「要不是我們現在身處遠離文明的荒郊野嶺,我一定會這麼幹。現在嘛,你們給我滾開,布拉多克先生,別來插手。」
「這事我要管到底,」布拉多克喊道,「那個野蠻人偷走了我兒子的女朋友,而且把我的三名員工弄成重傷……」
「你們本來就不應該來這裡。現在,我要把那個小伙子抓起來審問,可我不想發生流血事件。因此,我要收繳你們的武器,全部收繳,就現在。」
若干支步槍對準了布拉多克的追捕隊員。幾名警官上前收繳了幾支步槍和手槍。警長轉向為少校包紮手臂的護林官。
「傷員怎麼樣?」
「要撤離,而且要快,」護林官說,「他可以由人陪同騎馬返回雷德洛奇,但一共有二十英里路,而且地面崎嶇不平,中間還夾著西福克溪,路上肯定不好受,他也許堅持不到那裡。」
「前方是銀徑高原。無線電話在那裡應該會暢通。我們可以在那裡呼叫直升機。」
「你有什麼建議?」
「直升機,」護林官說,「少校需要外科手術,而且不能耽擱,不然他的手臂就保不住了。」
他們繼續騎馬前進。來到林中開闊地面時,他們發現丟棄在那裡的一支自動步槍和散落在四周的子彈殼。護林官仔細審視著。
「燧石箭頭、一把飛斧、一支野牛槍。這傢伙到底是什麼人,警長?」
「我原以為我知道,」劉易斯說,「可現在也搞不清楚了。」
「嗯,」護林官說,「但他肯定不是一個無業的演員。」
本?克雷格站在森林邊緣,眺望前方那塊閃閃發光的平坦岩石。要去那條隱蔽的溪流,還有五英里路程;繼續行走兩英里就能跨過赫爾羅林高原,再走完最後的一英里,就能登上高山。他撫摸著羅斯巴德的腦袋和它那天鵝絨般柔軟的鼻子。
「在太陽下山之前再辛苦一會兒,」他告訴母馬,「再騎一段路,我們就自由了。」
他騎上馬背,策馬在岩石上慢跑起來。十分鐘後,追捕隊到達這個高原。但克雷格已經是岩面一英里之外的一個微小身影了。
離開樹林後,無線電又能發揮作用了。劉易斯警長聯繫傑里,獲悉小型直升機所受到的損傷。傑里已經回到比靈斯機場,另外借用了一架大型的貝爾直升機。
「快來這裡,傑里。別擔心狙擊手。他已經在一英里之外,超出射程了。我們這裡有一個人需要緊急救援。還有,偵察機的平民志願飛行員怎麼樣了?告訴他,我現在就需要他。我要他到銀徑高原上空,不要低於五千英尺高度。告訴他,讓他去找一個向著高山進發的獨行騎馬人。」
這時已經過了下午三點,太陽正向著西邊的群峰移動。當太陽落到斯普里特山和熊牙山後時,黑暗就會很快降臨。
傑里駕著貝爾直升機首先抵達。直升機「咔嗒—咔嗒」響著,從藍色的天空中飛來,降落在那塊平坦的岩石上。少校在攙扶下登上直升機,另有一名警官陪同著他。警方飛行員起飛了,他用無線電通知前方的比靈斯紀念醫院,要求在停車場降落,還要求做好外科大手術的準備。
剩餘的騎手們開始穿越高原。
「前方有一條暗溪,他不一定知道。」資深護林官趕上警長,一邊並肩前進,一邊說道,「那是萊克福克溪,溪水很深、很窄,溪岸很陡。只有一條路可供馬匹涉水過去。他要找到那條路,恐怕會花很長時間。我們可以追上去,在那裡抓住他。」
「可要是他埋伏在樹林裡,用步槍瞄準我們呢?我不想為此讓你們受傷。」
「那我們怎麼辦?」
「別擔心,」劉易斯說。「他沒路出山的,甚至沒法南下去懷俄明州。我們有空中的偵察,他逃不掉的。」
「如果他徹夜行軍呢?」
「他的馬已經筋疲力盡了,身邊還有一位穿白色絲綢婚紗和拖鞋的姑娘。他已經不行了,而且他應該知道這一點。我們只要保持一英里左右的距離盯住他,然後等偵察機來。」
他們盯著前方那個遙遠的微小身影繼續騎行。偵察機在將近四點時飛了過來。年輕的飛行員是從比靈斯的工作崗位上被召喚來的,他平時在一家野營用品商店打工。萊克福克溪陡峭堤岸上方的樹梢進入了視線。
飛行員的聲音在警長的無線電設備上噼啪作響。
「你們要找什麼?」
「我們的前方有一個獨行的騎馬人,還有一位裹著毯子的姑娘坐在他背後。你能看見嗎?」
高空中的派珀飛機飛向那條溪水。
「能看見。這裡有一條狹窄的溪流。他正在進入樹林。」
「離遠點。他有步槍,而且他是神槍手。」
他們看到派珀飛機爬升,然後在前方兩英里處的溪水上方傾斜著轉了個彎。
「好的。我還能看見他。他已經下了馬,正牽著馬往溪水裡走。」
「他過不去的,」護林官表示不屑,「現在,我們能夠追上他了。」
他們開始策馬慢跑。布拉多克、他的兒子和剩餘三名槍手帶著空空的槍套跟在警官們後面。
「保持距離,」警長再次發出警告,「如果靠得太近,他仍然可以從樹林中射擊。他曾經對傑里來過這一手。」
「傑里是在六百英尺的低空盤旋,」飛行員的聲音從空中噼噼啪啪地傳了過來,「可我現在是在三千英尺的空中,以一百二十節的速度飛行。哦,他似乎已經找到了上岸的路,正在攀登赫爾羅林高原。」
警長看了看護林官,哼了一聲。
「你認為他以前來過這裡。」迷惑不解的護林官說。
「也許是來過。」劉易斯厲聲說。
「不可能。誰來過這裡,我們一清二楚。」
這群人抵達峽谷邊沿,但松林擋住了視線,他們無法看見那個筋疲力盡的人拉著負重的馬匹爬上了對岸。
護林官知道涉過溪流的唯一小徑,但羅斯巴德的蹄印顯示,他們也知道這條通路。當他們登上第二個高原時,逃亡者又成了遠處的一個小點。
「天越來越黑了,油也快用完了,」飛行員說,「我要回去了。」
「最後盤旋一圈,」警長敦促說,「他現在在什麼地方?」
「他已經到了山上,又下了馬在前方引路,正在爬北坡。不過,看起來他的馬快支撐不住了,一路上踉踉蹌蹌的。我估計你們可以在日出時抓住他。願你們大顯身手,警長。」
派珀飛機在暮色漸濃的空中轉了一個彎,嗡嗡作響地飛回比靈斯去了。
「我們要繼續前進嗎,警長?」一名警官問道。劉易斯警長搖搖頭。這裡空氣稀薄,他們全都在大口喘氣,黑夜正迅速降臨。
「夜裡沒法趕路。我們在這裡宿營等天亮。」
他們在溪岸上方的最後一片樹林中扎了營。和面前蒼茫暮色中的南方大山相比,岩石上的人和馬匹宛如細小的塵埃。
他們取出厚實暖和的羊皮夾克穿在身上,還在樹下找到一些枯枝。很快,一堆明亮而又溫暖的篝火燃了起來。在警長的提議下,布拉多克、他兒子和剩餘三個人在一百碼之外安了營。
他們根本沒想到會在這麼高的山區過夜,沒有帶被褥或者食物。他們圍著篝火坐在馬毯上,背靠著從馬上卸下來的鞍具,吃著糖果。劉易斯警長凝視著火焰。
「明天你打算怎麼辦,保羅?」他的副手湯姆?巴羅問道。
「我想一個人進山。不帶槍。我要舉著停戰旗,帶上一隻喊話器。我要努力說服他,帶著那個姑娘一起下山來。」
「那很危險。他是野孩子,也許他想殺死你。」護林官說。
「他今天原本可以殺死那三個人。」警長沉思後說,「他可以這麼做,但他沒有。他必然明白,在包圍之下根本保護不了那個姑娘。我猜他應該不會朝一個打著白旗的執法人員開槍。他會先聽別人說的是什麼。這值得一試。」
寒冷的夜色包圍了山區。本?克雷格連推帶拉、連催帶哄地引領羅斯巴德爬完最後一段山路,登上了那個洞穴外的大石板。羅斯巴德站在那裡,渾身顫抖,眼睛遲鈍麻木,而它的主人則把姑娘從它背上抱了下來。
克雷格做手勢示意輕風走向那個古老的熊洞,他自己解下野牛袍為她鋪在地上。他摘下還剩兩支箭的箭筒,從背上取下弓,把它們放在一起。最後,他鬆開韁繩並卸下馬鞍和兩隻馱袋。
卸去負擔之後,這匹栗色母馬朝灌木叢和底下乾枯的枯葉走了幾步。它後腿一曲,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後前腿也蜷了起來,側躺在了地上。
克雷格跪在羅斯巴德旁邊,捧起它的腦袋放在他的膝蓋上,用手撫摩它的鼻子。在他的摩挲下,母馬輕柔地嘶叫著,然後,它那勇敢的心臟停止了跳動。
這位年輕人也耗盡了體力。他已經兩天兩夜沒睡覺了,幾乎沒吃過什麼東西,而且已經騎行加步行了將近一百英里。現在還有事情要做,他拖著步伐又往前走了一段距離。
他在大石板的邊緣俯視,遠遠看見底下朝北方向有追捕隊的兩堆篝火。他在那位老人曾經坐過的地方砍了一些樹枝和樹苗,點起一堆火。火光照亮了岩脊和山洞,還有他深愛著的姑娘那身著白色絲綢的身影。
他打開馱袋,取出他從城堡裡帶來的一些食物。他們並肩坐在野牛皮上,吃他們頭一次一起吃的一頓飯。
他知道,他的馬倒下以後,追捕也即將結束。但能預知未來的老人承諾過,這個姑娘將成為他的妻子,而且,無處不在的神靈也是這麼說的。
底下的平原上,那些筋疲力盡的追捕隊員們的談話聲漸漸消失。火光映紅了他們的臉龐。他們靜靜坐著,望著火焰出了神。
高山上空氣稀薄,萬籟俱寂。一陣微風從山峰上吹來,但沒有打破寂靜。然後,響起了一個聲音。
那聲音划過夜空傳到他們耳際,是由貓掌風[63]從山上帶下來的。這是種叫聲,又長又清晰,是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
這不是痛苦或悲痛的叫聲,而是一個人在歡愉過後鬆弛下來的喊聲,難以用語言來形容,也無法重複。
警官們面面相覷,然後低頭看著地面。警長看到他們的肩頭在抽搐和顫抖。
一百碼之外的比爾?布拉多克從火堆旁站了起來,他的部下這時候不敢看他的眼睛。他凝視著高山,臉部因為憤恨和憎惡而變得扭曲。
半夜裡,氣溫開始下降。起初,這些人還以為是高山和空氣稀薄引起的夜寒。他們顫抖著裹緊了身上的羊皮夾克。但牛仔褲抵禦不了寒風,於是,他們蜷縮著身體往篝火跟前靠。
氣溫落到零攝氏度後還在往下降。警官們抬頭看天空,一團團厚重的烏雲遮住了群峰。他們看見高聳的後衛山側翼有一抹微小的火光,隨後火光便在視野內消失了。
這些人全都是蒙大拿當地人,對嚴酷的冬天習以為常,但十月下旬不應該這麼寒冷。下半夜一點鐘時,兩位護林官估計,氣溫已經降到零下二十度,而且還在下降。到兩點鐘時,他們全都站了起來,睡意已經消失殆盡,他們跺著腳以保持血液循環,不停往手心吹熱氣,還往火堆里又添了些樹枝,但都不起作用。厚重的雪花開始落下,飄進火堆里發出噝噝響聲。篝火的火勢也變小了。
資深的護林官凍得牙齒咯咯作響,他走到劉易斯警長旁邊。
「我和卡爾認為,我們應該回到卡斯特森林裡去避寒。」他提議說。
「那裡是不是暖和一些?」警長問。
「也許是。」
「這裡到底怎麼回事?」
「你會認為我胡說八道的,警長。」
「我倒想聽聽。」
雪下得更密了,星星已經不見了,一道寒冷刺骨的白色幕簾正朝他們落下來。
「這地方曾經是克勞人的地盤和肖松尼人[64]的區域的交會點。多年前,在白人到來之前,戰士們在這裡戰鬥並且犧牲。印第安人相信,他們的靈魂仍在這些山上行走,他們認為這裡是片神奇的地方。」
「真是個迷人的傳說。可這鬼天氣是怎麼回事?」
「我說過這聽起來像是胡說八道。可他們說,有時候,無處不在的神靈也會來這裡,並帶來『長眠之寒』,沒人承受得了。當然,這只是一種奇特的天氣現象,但我覺得我們應該離開這兒。如果我們留下來,熬不到日出就會被凍僵。」
劉易斯警長想了想,然後點點頭。
「備上鞍具,」他說,「我們騎馬出去,也和布拉多克他們說一聲。」
過了一會兒,這位護林官冒著暴風雪回來了。
「布拉多克說,他準備退回到溪邊的避寒處,但不會再往後撤了。」
警長、兩位護林官和警官們打著寒戰重新淌過溪流,騎上馬越過銀徑高原,回到了稠密的松林之中。林中的氣溫回升到零攝氏度。他們又點了堆篝火,活了過來。
凌晨四點半,山上的一層白色積雪崩裂,朝平原橫掃下來。一道無聲奔涌的密集雪浪如同一堵牆般蓋過岩石,翻滾著跌入溪流,填滿後又溢出來,衝上銀徑高原又奔騰了半英里,才終於停了下來。空中的烏雲開始消散。
兩個小時後,保羅?劉易斯警長站在森林邊沿遙望南方。群山銀裝素裹。東方的朝霞染紅了天際,預示這一天將會是個晴朗的日子。靛藍色的天空變成了蛋青色。無線電通信器被他整晚貼身焐著,現在還能使用。
「傑里,」他呼叫著,「我們需要你開著貝爾直升機來這裡,快點。我們這裡下了一場暴風雪,情況看起來不太妙……不,我們已經回到森林邊緣,就是昨天你把少校接回去的地方。你會在這裡找到我們的。」
四座直升機從初升的太陽那邊飛過來,降落在冰冷但沒有積雪的那塊岩石上。劉易斯讓兩名警官坐進后座,他自己爬上去坐到飛行員身邊。
「回山上去。」
「那個槍手怎麼辦?」
「我覺得現在不會有人開槍了。他們能活下來就算運氣好的了。」
直升機沿著頭一天追捕隊行走的路線飛行。萊克福克溪只有岸邊的一些松樹樹梢還能看見。林中沒有那五個人的蹤影。他們繼續朝那座山頭飛去。警長在尋找他在空中見到過的那團淡淡的營火。飛行員很緊張,保持在高空中,在離地六百英尺的上空盤旋著。
劉易斯先看見了。高山上,山洞的入口處有片污黑的痕跡,前面是一塊積著冰雪但寬度足夠貝爾直升機降落的大石板。
「降下去,傑里。」
飛行員仔細地操縱飛機,張望著岩石堆里的動靜,尋找一個舉槍瞄準的人或者使用舊時黑火藥的步槍的反光。沒有動靜。直升機降落在大石板上,槳葉仍在快速旋轉,做好隨時逃離的準備。
劉易斯警長握著手槍跳出艙門。警官們提著步槍鑽出機艙,跳到了地上,跑到洞口作掩護。沒有動靜。劉易斯開始喊話。
「出來吧,舉起雙手。我們不會傷害你的。」
沒有應答,沒有動靜。他走著「之」字形的路線來到洞口邊,然後朝四周打量。
除了地上的一堆東西,此外什麼也沒有。他好奇地鑽進洞穴察看。地上有一團似乎是動物毛皮一樣的東西。不管這東西曾經是什麼,如今都因為年代久遠而徹底腐爛了。毛已經褪光,只剩下纖維把它連在一起。他掀開這張動物皮。
姑娘身著白色絲綢婚紗躺在那裡,一頭瀑布般的黑髮沾滿冰霜,披在雙肩上,她看起來好像是在婚床上睡著了。但當他伸手去觸碰時,感覺她的身體像石頭般冰冷。
警長不顧附近是否還埋伏著槍手,把手槍插進槍套的他一把抱起姑娘,跑到山洞外面。
「把皮夾克脫下來裹住她,」他朝部下喊道,「把她放進后座,用你們的身體為她取暖。」
警官們脫下身上暖和的皮衣,包住姑娘的身子。一名警官抱住這個年輕女子爬進直升機后座,開始揉搓她的手腳。警長把另一個警官推到前排的空座椅上,對傑里喊道:「送她去雷德洛奇診所。快點。通知他們,你會帶一個快要凍死了的人過去。路上開足機艙里的暖氣。她也許還有一絲獲救的希望。之後再回來接我。」
他看著貝爾直升機隆隆響著升上天空,掠過高原和一直延伸到荒原的那片森林,飛向遠方。他隨後去探查洞穴和前面的石板。完成之後,他找到一塊岩石坐了上去,眺望北方令人難以置信的景色。
在雷德洛奇的診所里,醫生和護士開始搶救那位姑娘。他們剝下那件冰冷的婚裙,摩擦她的手腳、手臂、腿和胸膛。她的體表溫度低於凍傷界限,體內溫度則處於危險範圍。
二十分鐘後,醫生探察到了體內深處的一次微弱心跳,那是年輕的心臟為活命在奮鬥。心跳停止了兩次;醫生進行了兩次電擊搶救,直至重新有了心跳。身體的溫度開始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