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

2024-10-09 04:00:39 作者: 弗·福賽斯

  二十天過去了,「D 1601」仍然包著麻布倚靠在地下儲藏室的牆邊,特魯平頓?戈爾仍在等待消息。得到的解釋很簡單:工作大量積壓。

  與所有著名拍賣行一樣,達西大廈拍賣的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油畫、瓷器、珠寶、佳釀、獵槍和家具,都是他們知道來路並已經過核實的。出處或來源的提示常常出現在預售目錄中。「一位紳士的財產」是一件珍品的常見介紹。「來自於已故的某某的遺產」也很尋常。

  有人不贊成對公眾開放免費估價業務,其理由是,這樣會帶進來太多浪費時間的破爛貨,而達西真正希望拍賣的物品又太少。但這一業務是其創始人喬治?達西爵士想出來的,已經成為傳統被保留了下來。偶爾也有個別運氣好的人,發現其爺爺留下來的一把舊銀制鼻煙壺原來是喬治時代的珍寶,但這樣的事畢竟不常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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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早期繪畫大師作品方面,鑑定委員會每兩星期召開一次會議,由打著領結、生性挑剔的部門主管塞巴斯蒂安?莫特萊克主持,並由兩位副手協助。離聖誕節還有十天時,莫特萊克決定清理所有積壓下來的鑑定工作。

  這次清理的結果是連續開了五天的會,最終把他們全都搞得筋疲力盡。

  莫特萊克先生很看重畫作送過來時所填寫的厚厚的表格。他最喜歡藝術家的信息已經寫明的作品,這樣至少可以為最終的目錄編寫者提供一個名字和大致日期,這樣作品的信息自然一清二楚。

  他選定的可進行拍賣的作品被放置在一邊。秘書會寫信給作品的主人,詢問其是否願意按建議的估價出售。如果回答是肯定的,那麼在原先的表格上就會設定一個條件:該畫作不得被挪往別家。

  如果回答是否定的,那麼作品的主人就要把該藝術品取回,不可拖延。放在這裡是要錢的。一旦選定,並且在收到主人的出售授權後,莫特萊克就會挑選作品,放入即將到來的拍賣會,並據此準備目錄。

  那些塞巴斯蒂安?莫特萊克認為勉強可以通過的,由名不見經傳的藝術家創作的名不見經傳的作品,簡介上就會出現這樣的詞語:「有吸引力」,意思是「如果你喜歡這類東西」;或者「不同尋常」,意指「一定是吃飽了沒事幹才創作這個的」。

  在鑑定了大約三百幅畫作後,莫特萊克和他的兩位評估助手對沒名氣的作品的鑑定工作已經進行了大半。他只選了十幅,其中有荷蘭阿德里安?范?奧斯塔德[5]畫派的一件驚人作品,不是阿德里安本人所創作的,是一位學生的作品,但可以接受。

  塞巴斯蒂安?莫特萊克從來不會為達西大廈選擇拍賣價格低於五千英鎊的物品。騎士橋的著名拍賣行是不經手便宜貨的,而且,低於此價出售時,拍賣人所得的佣金也微不足道。小拍賣行也許會受理起拍價為一千英鎊的油畫,但達西大廈不會。而且,定於一月下旬舉行的下一次拍賣會已經有了許多拍品。

  在第五天臨近午飯時,塞巴斯蒂安?莫特萊克伸伸懶腰,揉了揉眼睛。他已經鑑定了二百九十份破爛貨,什麼寶貝也沒找到。看來,十件「可接受」物品是極限了。他對員工說:「我們要喜歡自己的工作,但我們不是慈善機構。」

  「還有幾件,本尼?」他扭過頭去問身後一位年輕的助理估價師。

  「只有四十四件了,塞貝。」年輕的本尼回答。他用的是大家互相熟悉的名字。莫特萊克十分堅持,為了營造親密友好的工作氛圍,在他的專業工作小組裡,大家都要這麼稱呼彼此。即便秘書也要直呼他的名字;只有搬運工的稱呼是用姓的,而他們都叫他「老闆」。

  「有寶貝嗎?」

  「恐怕沒有。都沒說明歸屬、時期、年代、畫派或出處。」

  「也就是說,都是業餘的家族收藏。你明天還來嗎?」

  「來的,塞貝,我想我會來的。要整理一下。」

  「好的,本尼。那麼,我要去參加董事會午餐了,然後就回郊區的家去。你幫我處理剩下的那些,好嗎?你知道套路。寫一封有禮貌的信,一封象徵性的評估報告,讓女秘書迪爾德麗錄入電腦,列印出來,然後把信全都寄出去。」

  在歡快地說了聲「各位聖誕快樂」後,他就走了。幾分鐘之後,兩位參加鑑定會的助手也跟著離開了。本尼把經過鑑定(且已被淘汰)的最後一批畫放回儲藏室,並把餘下四十四幅帶到燈光更為明亮的鑑定室。下午他要來鑑定一批,其餘的留待第二天處理,之後回家過聖誕節。做完這些,他從口袋裡取出幾張午餐券,朝職工食堂走去。

  那天下午,他設法完成了三十幅「沒名氣」作品的評定,然後回到位於倫敦北部拉德布羅克叢林路的公寓裡。

  二十五歲的本尼?伊文思能夠進入達西大廈工作,其本身就是堅持不懈努力的成果。前沿的辦公室職員,即要與公眾實際打交道的那些人,都是衣冠楚楚、談吐優雅的人物;相應地,內勤工作人員則由年輕漂亮的女士所組成。

  介於他們中間的是那些穿制服的門衛、招待,以及承擔著把藝術品掛上摘下、搬來搬去的穿工裝褲的搬運工們。

  在這些門面和花瓶之後的是專家,其中的精英就是估價師,沒有他們的專業技能,整幢大樓就會坍塌。他們具有敏銳的眼光和驚人的記憶力,只要看上一眼,就能辨別出平庸中的精華、贗品中的真跡以及精品中的糟粕。

  在高級管理層里,塞巴斯蒂安?莫特萊克那班人可謂大人物,因為累積了三十年的豐富工作經驗和業務技能,他們有權拍板做主。本尼?伊文思則與眾不同,敏銳的莫特萊克發現了他身上的閃光點,因此把本尼招進了達西大廈。

  他看上去不像是搞這一行的。要成為倫敦藝術圈的一分子,必須首先看起來像那麼回事。他沒有文憑,沒有氣質,頭髮亂糟糟的,東一撮西一簇地歪在腦袋上,要是他光顧傑明街上的理髮店,恐怕連資深理髮師也對此束手無策。

  在他抵達位於騎士橋的達西大廈時,他那副破損的塑料眼鏡架上還纏著膠帶。他根本沒有必要在星期五穿得隨便一些——因為他平常就已經這樣穿了。他說話時帶有濃重的蘭開夏郡口音。面試時,塞巴斯蒂安?莫特萊克曾不可思議地盯著他看。直到他考完本尼關於文藝復興的知識時,才不顧其外表和同事們的反對,堅持錄用了他。

  本尼?伊文思來自布特爾一條小街上的一個平民家庭,父親是名工廠工人。他在小學裡並不突出,初中畢業時也成績平平,此後沒再受過更高等的教育。但在他七歲時發生的一件事,使得其他情況都顯得不那麼重要了。他的老師給他看了一本書。

  書里有許多彩色圖片,不知什麼原因,那孩子看得入了迷。書中有年輕女子的圖片,每個人都抱著嬰兒,身後都有長著翅膀的天使飄浮在半空中。來自布特爾的這個小男孩第一次看到由一位佛羅倫斯畫派藝術大師創作的《聖母和聖嬰》。此後,他的胃口變得貪得無厭。

  他經常去公共圖書館,整日研讀喬托[6]、拉斐爾、提香、波提切利、丁托列托和提埃坡羅的作品。他消化起藝術大師米開朗基羅和李奧納多?達文西作品來,就如同他的小夥伴們大口咀嚼廉價漢堡包。

  少年時代的他洗過車、送過報紙,還替富人遛過狗,有了積蓄後,他搭便車去歐洲大陸遊覽烏菲茲美術館和彼提宮[7]。參觀完義大利,他又去研究西班牙風格,搭車到托萊多,在大教堂和聖多美教堂里花了兩天時間鑽研埃爾?格列柯[8]的大作。然後他沉浸在了德國、荷蘭和佛蘭德斯畫派里。到二十二歲時,他仍然身無分文,但卻成了古典藝術方面的活字典。塞巴斯蒂安?莫特萊克是在帶領這個年輕求職者在大廳旁的畫廊里參觀時意識到這一點的。但即便是這位浮華而又聰明的莫特萊克,也還是忽視了某個因素:直覺。你要麼有,要麼沒有。這位來自布特爾小街的衣衫襤褸的男孩有這方面的直覺,但是沒人知道,即便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第二天又來工作,還剩下十四幅畫需要鑑定,這時的大樓幾乎已是空蕩蕩的了。嚴格來說,拍賣行仍然對公眾開放,保安仍在門口值班,但只有極少數人還在上班。

  本尼?伊文思走進鑑定室,開始鑑定最後那批藝術品。它們的尺碼和包裝類型各不相同。倒數第三幅畫用麻布包裹著。他不經意地看到上面標著「D 1601」。當他看到畫時,對它的狀況吃了一驚:原先的人物形象上面覆蓋著厚厚的污垢。要辨明很困難。

  他把那幅畫翻了個面。木頭,一塊木板。很少見,更為少見的是,它不是橡木。北歐人如果在木頭上作畫,主要用的是橡木。義大利的土地上沒有橡木。難道這是楊木?

  他把這幅小油畫放到檯面上,打開一盞明亮的燈,努力透過歷經一個多世紀的煙塵和煤炭燻烤而造成的污漬,察看畫面內容。畫中有一位坐著的婦女,但沒有孩子。一個男人彎腰面對著她,而她在仰視他。女的有一張櫻桃般的小嘴,男的有一個圓圓的鼓起的前額。

  由於燈光的刺激,本尼感到眼睛生疼。他改變燈光角度去研究那位男士。有什麼東西輕輕觸動了他的記憶:那姿勢、那身體語言……男子在說著什麼,還用雙手打手勢,女的則一動不動,聽得全神貫注。

  關於手指彎曲的樣子,他以前沒見過那樣彎曲的手指嗎?但最關鍵是臉部。又一張抿緊的小嘴,還有眼睛上方三條細微的豎向皺紋。他以前曾在哪裡見過前額上豎向而不是橫向的細細皺紋?他以前肯定見過,但想不起是在何時何地。他看了一眼交進來時所填寫的表格。一位名叫特?戈爾的先生,但沒留電話號碼。該死。他把最後兩幅畫作為不值錢的破爛貨處理後,帶上那些表格去找本部門留在工作崗位上的最後一個女秘書迪爾德麗。他口授了表示遺憾的一般格式信件,並把表格交給她。每張表格上都列著一件交進來然後被回絕了的畫作的估價,以及主人的姓名和地址。

  雖然共有三十四封信件,但在電腦里只是每一件作品的名稱和估價不同,其餘內容都是相同的。本尼饒有興趣地看了一會兒。他對電腦只知皮毛,只會開機和在鍵盤上敲打,其他的具體操作就不行了。十分鐘以後,迪爾德麗已經在打信封了,纖縴手指在鍵盤上飛舞著。本尼祝她聖誕快樂後就離開了。與往常一樣,他搭乘公交車到了拉德布羅克叢林路的小區。看天色,似乎要下雨夾雪了。

  睡醒時,床頭旁的小鍾告訴他,現在是凌晨兩點鐘。他可以感覺到睡在身旁的女朋友蘇茜那性感而又溫暖的身體。在睡覺前他們做了愛,那通常能帶來一個無夢的夜晚。但這次他卻醒了,腦海在翻騰,好像心靈深處的某種念頭把他從睡夢中踢了出來。他努力思索,除了蘇茜之外,在三小時前入睡時曾經想過什麼事情。那幅麻布包裹的畫出現在了他的腦海里。

  他的腦袋從枕頭上抬了起來。蘇茜在睡夢中含含糊糊地咕噥了幾聲。他坐起身來,朝漆黑的臥室吐出一句話。

  「討厭,見鬼去吧。」

  第二天是十二月二十三日,上午他又回到了達西大廈。這一次,拍賣行是真的關門了。他從一扇邊門走了進去。

  他要去的地方是繪畫大師資料室。進門處有一塊電子鍵盤鎖,他知道密碼。他在裡面待了一小時,出來時手上拿著三本參考書。他把書帶到鑑定室。那件麻布包裹的物品仍在他之前放著的高架子上。

  他又開亮了功率強大的聚光燈,還從塞巴斯蒂安?莫特萊克的抽屜里取來一面放大鏡。在書籍和放大鏡的幫助下,他把那個低頭彎腰的男人的面孔與參考書中藝術家畫筆下的其他面孔作了比較。其中一個人物是一位僧人或聖人:棕色衣袍,腦袋剃得光光的,有個圓鼓鼓的前額,眉心的正上方,有三條因為擔憂或者陷入沉思而形成的細微的豎向皺紋。

  完成鑑定後,他獨自坐在只有他一個人的世界裡,就好像一個人被石頭絆倒,卻發現了所羅門國王的寶藏。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什麼也還沒有得到證明。他有可能搞錯了。畫上的污垢十分嚴重。但他至少可以提醒他的領導。

  他把畫作重新用麻布包好,留在了莫特萊克的書桌上。然後他來到打字室,打開迪爾德麗的那台電腦,試著弄明白如何操作。不到一小時他便動工了,用手指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鍵入,打成了一封信件。

  完成之後,他要求電腦列印兩份。電腦滿足了他的要求。他在一隻抽屜里找到信封,一個寫上塞巴斯蒂安?莫特萊克的名字,另一封寫給董事會副主席兼執行長佩里格林?斯萊德。他把第一封信連同那幅畫一起,放到了部門領導莫特萊克的辦公桌上,又把第二封信塞進了斯萊德先生已經上了鎖的辦公室門縫底下。然後他便回家去了。

  佩里格林?斯萊德在距聖誕節這麼近的時間裡回到辦公室不太尋常,但也不是沒有可能。他就住在街角上,他的妻子埃莉諾幾乎一直生活在漢普郡,現在肯定是被她那些討厭的親戚們圍住了。他告訴過她,他要等聖誕夜才能回到漢普郡。那樣就能縮短聖誕假期,減少作為主人去招待她那邊令人頭痛的親戚的時間了。

  除此之外,還要去打探一下資深同事們的一些情況,這需要秘密進行。他從一個小時之前本尼?伊文思離去的那扇邊門進入了達西大廈。

  大樓內溫暖如春——毫無疑問,在放假期間供暖系統是會關閉的,而且有些部門裝有先進複雜的防盜報警器,包括他的辦公套間。他關掉自己辦公室的警報系統,穿過現在空蕩蕩的普里西拉?貝茨小姐的外間辦公室,進入他自己的內部私室。

  在這裡,他脫下西裝,從手提包里取出他的筆記本電腦,連接上主網絡。他看到有兩封新電子郵件,不過可以等會兒再處理。在此之前,他想喝點茶。

  這事通常當然是由秘書貝茨小姐為他效勞的,但現在她沒上班,他只得自己動手燒茶。他在她的碗櫃裡尋找水壺、格雷伯爵茶、骨瓷茶杯和檸檬。他找到了他所要的水果和一把刀。然後,在為水壺尋找電源插座時,他看到了門後地毯上的一封信。燒水時,他把信件扔到了自己的書桌上。

  泡好茶之後,他終於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閱讀了那兩封電子郵件。兩條信息都不重要,完全可以等到新年以後再處理。輸入一串密碼之後,他開始瀏覽各部門頭頭和其他董事會成員的資料庫文件。

  瀏覽好這些信息,他的思路轉到了自己的個人問題上。雖然薪水很高,但佩里格林?斯萊德並非富人。作為一位伯爵的兒子,繼承的也僅僅是名號,沒有拿到任何遺產。

  他娶了一位公爵女兒為妻,可那女人從小嬌生慣養、愛耍脾氣,深信她有權獲得在漢普郡的一座大莊園,包括周圍的一塊地皮,還有一群名貴的馬匹。迎娶斯萊德夫人絕非易事,但她使他很快獲得了進入上流社會的入場券,這對於事業常常有所助益。

  他還錦上添花地在騎士橋添了一套漂亮公寓,他對此的辯解是,這套屋子方便他去達西大廈上班。他憑藉岳父大人的影響在達西得到工作,並最終爬上了副董事長的職位,僅次於刻板尖酸的董事長蓋茨黑德公爵。

  精明的投資也許已經帶給他財富,可他堅持自己操作,而這也是他作出的最糟糕的決定。外匯交易市場最好留給懂行的怪才去操作,對這點毫無認識的他,把重金投到了歐元里,並眼睜睜看著歐元在不到兩年的時間內下跌了三十個百分點。更糟糕的是,他是大量借錢投資的,而他的債權人已經明確表示,要取消抵押品贖回權。總而言之,他債台高築。

  最後,還有他在倫敦的情人。這是他犯下的最見不得人的錯誤,是他所不能擺脫的一個習慣,開銷也極其驚人。他的眼光落到了那封信上。它裝在一隻達西大廈信封里,因此是一封內部信件。信是寫給他的,但信封上的筆跡他不認識。那傢伙難道不會使用電腦或者沒去找秘書?它肯定是今天出現的,要不然貝茨小姐在頭天晚上就會見到。他感到好奇。誰在通宵達旦工作?誰在他之前來過?他撕開了信封。

  寫信人顯然對文字處理軟體不太在行。段落的輸入格式都不太正確。抬頭「親愛的斯萊德先生」字樣是手寫的,落款處簽名是班傑明?伊文思。他不認識這個人。他瞟了一眼信頭:繪畫大師鑑定處。

  肯定是某個心懷不滿的職員在發牢騷。他開始閱讀,最後,第三段文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我相信它不是一幅很大的祭壇畫打破之後的一塊碎片,因為其形狀和木板邊緣不像是從一幅更大的畫面中分離出來的。

  它有可能是一張單幅的虔誠畫作,也許是一位富商為其私宅定製的。即使經過幾個世紀的積塵和污染,它似乎仍與一位繪畫大師的已知作品有某些相似之處……

  當佩里格林?斯萊德看到名字時,他猛地嗆了一下,把滿口的格雷伯爵茶噴到了他的蘇爾卡領帶上。

  雖然要花些費用,但我認為應該採取措施,把畫作清理乾淨,恢復原貌,畫面清晰以後,可請求科倫索教授研究一番,以增加權威性。

  斯萊德把那封信又讀了三遍。在騎士橋旁邊的這棟大廈里,他辦公室里的燈光孤獨地刺破黑暗,他一直在思考他可以做什麼。他用自己的電腦查閱客戶記錄,想搞清是誰把它送進來的。特?戈爾。一個沒有電話、沒有傳真、沒有電子郵箱的男人。只有一個位於貧民區的廉價單室戶公寓的真實地址。所以,是一個貧民,而且肯定是一個沒有知識的人。那就剩下班傑明?伊文思了。嗯。信件內容結束了,在簽名下面有這麼一行字:抄送塞巴斯蒂安?莫特萊克。佩里格林?斯萊德站起身來。

  十分鐘後,他從繪畫大師鑑定處回來了,手裡拿著那隻麻布包裹和抄送的信件。後者可在以後燒毀。這絕對是副董事長該做的事情。這時候,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佩里?」

  他立即聽出了那個聲音。他嘴裡發乾,聲音拘謹又沙啞。

  「是的。」

  「你知道我是誰,對不對?」

  「是的,瑪麗娜。」

  「你說什麼?」

  「對不起。是的,瑪麗娜小姐。」

  「這還差不多,佩里。我不喜歡你把我的抬頭省略掉。你會為此付出代價的。」

  「我真的很抱歉,瑪麗娜小姐。」

  「你上次來看過我以後,已經有一個多星期了。嗯?」

  「聖誕節前夕工作很忙。」

  「這段時間你變得很淘氣呢,是嗎,佩里?」

  「是的,瑪麗娜小姐。」

  他的胃液似乎在攪動,手心也在出汗。

  「那麼,我認為我們應該對此有所作為,你說呢,佩里?」

  「聽你的,瑪麗娜小姐。」

  「好,聽我的,佩里,聽我的。七點整,小伙子。別遲到。在我失去耐心的時候,最討厭等人了。這個你是知道的。」

  電話掛斷了。他的雙手在顫抖。她老是把他嚇得魂不附體,即使是電話里的嗓音也是如此。而那嗓音,以及之後在教室里發生的事情,才是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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