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旅 程 104
2024-10-09 03:59:41
作者: 弗·福賽斯
在前方四英里的樹林深處,剛剛襲擊了萊繆爾·威爾遜的伊茲瑪特·汗,現在自己要遭襲擊了。那隻山獅雖然已經很老了,要去襲擊一隻鹿動作稍嫌慢了一點,但它很狡猾,而且飢腸轆轆。它從兩棵樹之間的一塊突出的石崖上下來。矮種馬要不是已經累壞了,本來應該是能嗅出山獅的體味的。
阿富汗人反應到的第一件事是,有個黃褐色的東西快速地、猛地撞向那匹馬,矮種馬倒向一邊。騎手及時抓住了威爾遜的那支步槍,把它從馬鞍前橋上的槍套里抽了出來。他已經被掀到了馬屁股後面,他站定後轉過身來,瞄準後射擊。
算他運氣好,剛才山獅撲向了矮種馬,而不是他,但他失去了他的坐騎。這匹矮種馬還活著,但頭部和背部都被重達一百三十五磅的山獅用爪子抓破了,站不起來了。伊茲瑪特·汗用第二顆子彈結束了它的痛苦。矮種馬死了,倒在了山獅的屍體上,把山獅的身軀和前腿壓在了身下。
伊茲瑪特·汗解開拴在馬鞍後面的雪鞋,套在他的靴子上,背上步槍,看了一下指南針,繼續向前行走。他前方一百碼處有一塊懸空的大岩石。他走到下面稍事休息,躲避一下風雪。雖然他沒有意識到,那塊岩石恰好為他擋住了身上的熱量散發。
「幹掉那隻麋鹿。」林內特上尉說,「我認為它是一匹馬,上面騎著那個逃犯。」
幽靈上的那位操作員重新審視了一下影像。
「你說得對。」他說,「我能看到六條腿。他停下來在休息呢。」
幽靈的武器有三個系統。最重型的是一百零五毫米的M102榴彈炮,它的威力十分強大,用一發炮彈去打一個人實在有些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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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是四十毫米的「博福」式航炮,多年前從瑞典的防空高射炮演變過來。這是一種快速連發的炮彈,能把房屋和坦克撕成碎片。在得知目標是一個騎馬的人之後,幽靈的機組人員選擇了第三種,GAU-12/U「加特林」機關槍。這種可怕的火器每分鐘可發射一千八百發子彈,每顆子彈有二十五毫米粗——直徑約一英寸。只需一顆這種子彈,就能把人體撕裂。由五條槍管組成的旋轉式「加特林」機槍火力威猛,如果對一個足球場掃射三十秒,上面任何比老鼠大的動物就都沒活路了,而這隻老鼠會被嚇死。
GAU-12/U「加特林」機關槍的最大射程是一萬兩千英尺,於是正在盤旋的「幽靈」把高度降到了一萬英尺,鎖定目標後射擊了十秒鐘,把三百發子彈都傾瀉到了冰雪中的那匹矮種馬的屍身上。
「什麼也沒留下,」圖像操作員說,「人和馬,都完蛋了。」
「謝謝你,EF。」林內特說,「我們現在就去察看。」
任務已經完成,幽靈返回麥科德空軍基地去了。
雪停了。滑雪板在新雪上噝噝地響著,輕輕滑行著,在戰士們熟練的操縱下達到了它們應有的速度,「阿爾法」小分隊來到了矮種馬的殘體旁邊。雪地上沒幾塊比人的手臂更大的碎片,但它們肯定是馬的碎片,而不是人的。除了幾片黃褐色的皮毛。
林內特用了十分鐘時間尋找北極禦寒服、靴子、雪鞋、獵刀、股骨、頭顱和鬍子的碎片。
那副滑雪板就躺在那裡,但其中一隻已經折斷。應該是在矮種馬倒下時折斷的。有一隻羊皮套筒,但步槍沒在裡面。沒有雪鞋,沒有阿富汗人。
離黎明只有兩個小時了,現在發展成了一次競賽,一個穿雪鞋的人與十二個蹬滑雪板的人。雙方都筋疲力盡,都近乎絕望。「阿爾法」小分隊攜帶著GPS,即全球定位系統。當東方的天空露出一抹魚肚白時,負責偵察的那位中士輕聲說:「離邊境只有半英里了。」
二十分鐘後,他們來到了一個懸崖邊,俯瞰下去是一條從左到右的山谷。一條伐木道路構成了美國與加拿大的邊境。在他們的正對面也有一片懸崖,上面有一塊開闊地,坐落著一片木屋。這是加拿大伐木工人在冰雪消融後的工作和生活設施。
林內特俯臥下來,用前臂舉起望遠鏡,觀察著對面的風景。沒有活動的物體。天光更亮了。
用不著吩咐,兩名狙擊手就從槍套里抽出他們的武器,裝上瞄準鏡,分別推入一顆子彈,臥倒,透過瞄準鏡的凹槽注視著對面的情況。
在部隊裡,狙擊手是一群怪異的人。他們從來不接近他們要殺的人,但顯然他們能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更逼近地看清目標。在肉搏戰幾乎已經滅絕的今天,大多數人不是死於敵人之手,而是死於敵人的電腦。從另一個大洲或從某個海域水下發射出一枚飛彈,把他們炸得粉身碎骨。從他們既看不見又聽不見的高空,一架飛機扔下來一顆聰明的炸彈,把他們炸毀。在近距離,殺手躲在盤旋在空中的直升機機槍後面,只是模糊地看到他們的身影在跑動、躲避,試圖開槍回擊,不像是真正的人。
狙擊手就是這麼看敵人的。他靜靜地、一動不動地臥在地上,看到他的目標已經有三天沒刮鬍子了,這個人在伸懶腰,在打哈欠,在把鐵罐里的扁豆舀出來,在拉開褲子的拉鏈準備撒尿,或者在一英里外正凝視著他看不見的瞄準鏡鏡頭。狙擊手是特殊的人,他們能夠洞察心靈。
他們生活在一個隱蔽的世界裡。他們是如此講究精準,因此他們偏好寧靜,只著迷於彈頭的重量、火藥的威力、子彈受風影響的程度、子彈在不同距離下的射程以及槍械能否再進行更細微的改進。
與所有專家一樣,他們也有對設備的偏好。有些狙擊手喜歡一種很輕的子彈,如「雷明頓」M700點三○八,這種子彈是如此細小,以致必須戴上套子才能滑入槍管里。
其他人堅持使用M21,這是M14標準作戰步槍的狙擊手版。最重的是「巴雷特」50輕型,這種怪物能射出食指般粗的子彈,在一英里之遠仍有足夠的力度把人體炸裂。
伏在林內特上尉身旁的是他的首席狙擊手彼得·比爾鮑軍士長。他是印第安父親與西班牙母親的混血兒,來自底特律的貧民區,部隊是他的全部。他長著一副高高的顴骨,眼睛像狼一般斜視著。他是美軍綠色貝雷帽特種部隊中最優秀的神槍手。
他斜著眼睛掃描對面的山谷時,胸前是一支由愛達荷州夏泰兵工廠生產的點四○八「夏延」狙擊步槍。這是一種新近改進的槍械,經過靶場裡三千多發子彈的試射,他選中這把作為他的武器。這是一把拉栓式步槍,是他最鍾愛的,因為完全關上槍膛能在子彈擊發的瞬間額外增加槍械的穩定性。
他已經推上了一顆又長又細的子彈,在此之前他已經擦亮了彈頭,以徹底消除在飛射過程中極微小的震動。槍膛上安裝著一面「萊瑟伍德」二十四倍的瞄準鏡。
「我看見他了,上尉。」他輕聲說。
望遠鏡沒能發現這個亡命天涯的逃亡者,但瞄準鏡找到了他。在山谷對面的那片木屋中,有一個三面是木牆一面是玻璃門的電話亭。
「個子很高,頭髮很長,留著一蓬黑鬍子?」
「是的。」
「他在幹什麼?」
「他在一個電話亭里,長官。」
在關塔那摩灣被囚禁期間,伊茲瑪特·汗很少與獄友接觸,但有一個約旦人,與他在同一座牢房關押過幾個月,也是單獨監禁。此人九十年代中期曾在波赫作戰,後來成了「基地」組織訓練營的教官,是一個死硬分子。
趁聖誕節期間監獄的警衛有所鬆懈,犯人們可以從一個囚室到另一個囚室去與獄友說上幾句話。如果你能從這裡出去,那時約旦人告訴他,我有一個朋友。我們曾一起在訓練營里待過。他絕對可靠,願意幫助真正的信徒。只要提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於是他有了一個名字,和一個電話號碼,雖然伊茲瑪特·汗並不知道這個人住在哪裡。他不太清楚該如何撥打長途電話。他倒是有二十五美分的硬幣,作為話費足夠。不過糟糕的是,他不知道從加拿大撥往海外的長途號是什麼。所以他塞進一個二十五美分的硬幣,接話務員。
「請問您要撥打什麼號碼?」線路里傳來了加拿大電話接線員的問話。
緩慢地,他用結結巴巴的英語讀出了他記住的那串數字。
「這是英國的號碼,」接線員說,「您在使用二十五美分的硬幣嗎?」
「是的。」
「可以接受。請投進八枚硬幣,然後我會為您接通。當您聽到『嗶嗶』的聲音時,如果想繼續通話,就再投進硬幣。」
「你瞄準目標了嗎?」林內特上尉問道。
「是的,先生。」狙擊手彼得·比爾鮑回答。
「幹掉他。」
「可是他在加拿大呀,長官。」
「幹掉他。」
彼得·比爾鮑軍士長慢慢地、靜靜地吸了一口氣,屏住呼吸,扣動了扳機。他的距離儀顯示,射程是靜止空氣中的兩千一百碼,超過了一英里。
伊茲瑪特·汗正在把硬幣投進槽內。他沒有抬頭看。電話亭的玻璃門碎裂了,子彈掀去了他的後腦勺。
話務員在耐心等待著。伐木營地里的那個人只塞進了兩枚硬幣,然後好像就離開了亭子,話筒垂落在那裡。最後,她沒有其他選擇,只能掛斷,取消了這次通話。
因為跨國境射擊的敏感性,此事沒有寫過正式的書面報告。
林內特上尉向他的指揮官作了匯報,後者又轉告了在華盛頓的馬雷克·古米尼。此後就沒有下文了。
當大地回春,冰雪消融,伐木工人們返回來時,這具屍體被發現了。懸掛的話筒已經斷了線。驗屍官沒能發現什麼重大線索,於是寫了一份簡單的筆錄。那人身穿美國衣物,但在邊境地區這並不奇怪。他沒有身份證,當地人誰也不認識他。
聚集在驗屍官辦公室的人,大都猜測那人是獵人打鹿時獵槍走火的犧牲品,又一次粗心或子彈崩飛的意外。他被埋葬在一個沒有標誌的墳墓里。
由於邊境南邊的美國沒人願意掀起波瀾,所以從來沒人想起過去問問那個逃犯要撥的是什麼號碼。當然如果去詢問就會暴露射擊的來源,所以也就沒人去問。
事實上,他要撥打的號碼是英國伯明罕阿斯頓大學校園附近的一套小公寓的。那是阿里·阿齊茲·哈塔卜博士的住所,而這部電話正被英國軍情五局監聽著。反恐特工人員在等待截獲足夠的證據之後進行突襲和逮捕。證據一個月以後他們才得到。
那天早晨,阿富汗人試圖通話的是蘇伊士運河以西唯一知道那艘「鬼船」名字的人。
兩周以後,追獵「鬼船」的熱情開始減退,因為「鬼船」顯然並不存在,這種觀點來自華盛頓。
就為了在一座聽都沒聽說過的島上有人塞進潛水包里一張潦草寫就的紙條,還要浪費多少時間,產生多少麻煩、多少費用?中情局副局長馬雷克·古米尼飛到倫敦去與史蒂夫·希爾會談了,這時候秘密情報局海運專家薩姆·西摩爾從勞埃德航務的伊普斯威奇總部打來一個電話,把事情弄得更糟了——他改主意了。希爾命令他來倫敦作解釋。
「從各種跡象來看,」西摩爾說,「『基地』組織用一艘大船來堵住一條重要的黃金水道從而破壞全球貿易,是可能性最大的選擇,但不是唯一的選擇。」
「你現在為什麼認為這路子錯了?」馬雷克·古米尼問。
「因為,先生,能夠達到這個目的的全世界每一艘大船都已經被檢查過了。它們都是安全的。那就剩下了二號和三號選擇,這兩種是可以互相變換的,只是目標不同。我認為我們現在應該關注三號選擇——在一個海濱城市實施大屠殺。賓·拉登公開聲稱轉移到經濟目標很可能是一個騙局,或者也許他已經改變了主意。」
「好吧,薩姆,你來說說。史蒂夫和我都有上面的領導在逼我們拿出方案,不然就要我們的腦袋。如果他們不是要弄沉一艘大船,那會是什麼?」
「對於三號威脅,比起船隻來,我們更應注重核查的是貨物。貨量不需要很大,只要絕對致命就行。勞埃德航務有一個危險貨物部門,當然保險費是不同的。」
「軍火船?」希爾問,「又一次哈利法克斯爆炸事件?」
「根據科學家的說法,如今的軍火不會這麼容易發生爆炸了。現代的軍火在船艙內爆炸是需要條件的。一家鞭炮工廠爆炸都會產生更大的破壞,但與『九一一』相比,這種算不上什麼『壯舉』。發生在印度博帕爾的化學品泄露遠比這個更為嚴重,二惡英,一種致命的除草劑。」
「那是一輛槽罐車,載運著二惡英開上了倫敦公園路,再用塑膠炸藥完成任務。」希爾提示說。
「但這些化學品在製造工廠和倉庫里是嚴加看管的。」古米尼表示了不同的意見,「他們怎麼能夠不被發覺而拿到這種貨物呢?」
「而且現在範圍已經縮小了,運載工具是一艘船。」西摩爾說,「這種貨物如果被劫持,會立即引發反擊。」
「除了在第三世界的某些地區,那些地方無法無天。」古米尼說。
「但這些超級致命毒物已經不在那些地區生產了,勞動力成本再低也不去了,先生。」
「那麼,我們又回到了船上?」希爾說,「又一艘油輪爆炸?」
「原油是不會爆炸的。」西摩爾指出,「『托利峽谷』號超級油輪[28]在法國海岸附近觸礁溢油後,用了燃燒炸彈才把原油點火燒掉。油輪漏油,只會造成經濟破壞,而不是一場大屠殺。但一艘小小的液化氣運輸船卻能達到這個目的。液化氣是一種可以加壓濃縮、適合運輸的危險品。」
「液態天然氣?」古米尼問道。他馬上在想美國有多少個港口在進口濃縮天然氣用於工業燃料,港口的數量很難確定,不過,碼頭設施肯定都建在遠離居住區的地方吧?
「液化天然氣,即LNG,不易起火燃燒。」西摩爾解釋道,「它可以在零下二百五十六華氏度的溫度下,儲存在特殊的雙層船艙里運輸。即使你劫持一艘液化天然氣運輸船,這種物質也先要在大氣中揮發幾個小時才能成為可燃氣體。但專家們提示,它們中最危險最可怕的是LPG,即液化石油氣。
「這種物質非常可怕,一艘小型運輸船的載運量,如果經過十分鐘的裂變燒烤,將釋放出相當於三十顆廣島原子彈的威力,將是這個星球上最大的非核爆炸。」
泰晤士河畔的這個房間裡一片沉默。史蒂夫·希爾站起來,走到窗邊看著四月的陽光下緩慢流過的河水。
「請用通俗的語言說說你的觀點,薩姆。」
「我認為,我們一直在錯誤的海洋尋找錯誤的船隻。我們唯一的突破是,這是一個極特殊的、很小的市場。液化石油氣最大的進口國是美國。我知道華盛頓的觀點是這一切也許是在捕風捉影。我認為我們應該走完最後的那段路。美國應該檢查即將進入其水域的每一艘液化石油氣運輸船,不僅僅是從遠東開過來的。對每艘這樣的船進行攔截,登輪檢查。勞埃德航務那邊,我可以核查世界上其他國家液化石油氣的海運狀況,不管是什麼航向的。」
馬雷克·古米尼搭乘下一次航班返回華盛頓去了。有一些會議要開,還有一些工作要做。當他從倫敦希思羅機場起飛時,里奇蒙伯爵夫人號貨船正繞過南非的厄加勒斯角,進入大西洋。
船的航速很快。印尼駕駛員估算,厄加勒斯海流和由南往北的本格拉海流能使船節省一天船期,抵達目的地還有充裕的時間。
厄加勒斯角外海的洋面上,很多船隻正從印度洋駛往歐洲和北美。有大型礦船,也有雜貨船,把亞洲低成本產出的商品運到歐美銷售。還有一些是無法通過蘇伊士運河的超級油輪,電腦在由東向西的航線上自動駕駛,船員們都在玩撲克。
所有這些船隻都被注意到了。在人們無法看見的高空中,人造衛星在內層空間遨遊,它們的攝像機把拍攝到的船隻、每隻船尾上的船名圖像源源不斷地發往華盛頓。而且,根據最近的法律規定,每隻船都配有發射機應答器,船隻的所有呼叫都會報告給當局。船隻的身份都核實了一遍,包括里奇蒙伯爵夫人號——勞埃德航務與西伯特和艾伯克龍比航運公司共同證明它是一艘小貨船,註冊港是英國利物浦,正載著合法的貨物從印尼泗水駛往美國巴爾的摩。對美國來說,沒必要深究它,因為它距離美國海岸還有幾千海里呢。
在馬雷克·古米尼抵達華盛頓幾個小時後,美國的預防措施有了改變。太平洋的警戒線設到了離海岸一千海里的海面上。從拉布拉多到波多黎各,從加勒比海到墨西哥尤卡坦半島,這片大西洋上也建起了相同的警戒線。
沒有吵吵嚷嚷,沒有公開宣布,檢查的重點已經從超級油輪和大型貨船(其實都已經核查過了)轉移到委內瑞拉與聖勞倫斯河之間航行著的幾十艘小型化學品運輸船上了。每一架空閒的EP-3「獵戶座」電子偵察機都接到命令去參與海岸巡邏,飛翔在熱帶和亞熱帶上空幾萬平方英里的範圍里,尋找小型化工船,尤其是那些載運液化氣的船舶。
美國的產業界給予了全面合作,提供了預期到港的每票貨物的詳情,包括接卸地點和時間。產業界提供的信息與在海上所觀察到的情況進行了交叉核實,全都能夠對應起來。液化氣運輸船可以進港和停泊,但必須在二百海里外讓美國海軍、海軍陸戰隊或海岸警衛隊的檢查監護小組登船,在他們的武裝監護下進入美國海港。
瑪利亞女士號回到了西班牙港,這時,兩名安插進來的恐怖分子船員看見了他們等待的信號。按照事先給他們的指示,他們開始行動了。
特立尼達和多巴哥共和國為美國提供各種石油化工產品。瑪利亞女士號停泊在海邊的一個島上,上面建有化工罐區和碼頭,可供大大小小的化學品運輸船進港、停泊、裝貨和離港,用不著進入市區。
瑪利亞女士號是一艘小型化工船,只在有小型碼頭設施的島嶼之間航行,這些設施是接待不了大型油輪的。
與另外兩艘小型化工船一起,瑪利亞女士號停泊在化工碼頭遠處一個特殊的區位。畢竟它要裝運的貨物是液化石油氣,所以裝貨期間,沒人願意靠得太近。下午晚些時候,貨裝完了,巴勃羅·蒙塔爾班船長正張羅著準備開船。
船隻解開纜繩從泊位啟航,此時熱帶的天光再過兩個小時才會黑下來。距海岸一海里處,它與一艘充氣式快艇擦肩而過,艇上有四個人在垂釣。這就是等待中的那個信號。
兩名印度水手離開工作崗位,跑向甲板下他們的儲物櫃,拿來了手槍。一個去了船體中部,那裡距水面最近,是人員登船的地點。另一個去了駕駛台,把槍口直接對準了蒙塔爾班船長的太陽穴。
「請不要亂動,船長。」他禮貌地說,「沒有必要減低船速。我的朋友將在幾分鐘內登輪。不要試圖廣播,否則我將不得不向你開槍。」
船長已經嚇呆了,不可能違背對方的旨意。他回過身來,瞟了一眼駕駛台一側的無線電設備,但印度人捕捉到了他的目光,並搖了搖頭。就這樣,抵抗被壓制下去了。幾分鐘後,四名恐怖分子上了船,反抗的機會已經完全失去了。
最後一個登船的人用一把利刃割破了充氣快艇。解開纜索後,癟了氣的快艇在船尾的水流中沉了下去。其餘三個人提起帆布背包穿行在布滿了管線和艙口的前甲板,朝船尾走來。
一會兒工夫,兩個阿爾及利亞人和兩個摩洛哥人就出現在駕駛台上,他們是哈塔卜博士一個月之前派遣過來的。他們只會說北非阿拉伯語,但那兩個彬彬有禮的印度人可以給他們做翻譯。四名南美船員被召喚到前甲板,在那裡待命。一條新的航線將會制訂出來,船隻即將改變方向。
天黑後一小時,那四名船員就被殺了,腳踝被拴上從前艙儲物櫃取來的鐵鏈,然後被拋進了海里。如果說此前蒙塔爾班船長還有一絲想反抗的念頭,這時候他的希望徹底破滅了。這些恐怖分子殺人的動作很機械化。那兩個阿爾及利亞人曾經是國內「伊斯蘭武裝團體」的成員,屠殺過幾百個孤獨無助的內地農夫——為了向阿爾及爾的政府發送一個信息。他們殺過很多男女老少和老弱病殘,所以,殺掉這四名船員只是小事一樁。
瑪利亞女士號整晚一直在向北航行,但不是去原計劃的目的地波多黎各。船的左舷是浩瀚的加勒比海,一直延續到墨西哥。右舷分別是向風群島和背風群島。那裡溫暖的海水是公認最適宜度假的,但那裡也活躍著幾百艘小型貨船和化工船,為這些島嶼的居民和遊客送去他們所需的物資和日用品。
瑪利亞女士號將消失在這些迷宮一般的島嶼和沿海貨船之中,而波多黎各方面至多只會認為它是延誤到港。
里奇蒙伯爵夫人號貨船抵達了赤道無風帶,此時海面上風平浪靜。尤素夫·易卜拉欣從他的艙室里出來了。他臉色蒼白,因為暈船而顯得憔悴,但在下達命令時他那雙充滿了仇恨的黑眼睛依然炯炯有神。船員們從機艙的儲藏間裡搬來了一艘充氣快艇。充足空氣後,二十英尺長的小艇被掛在船尾的兩根吊艇柱上。
六個人汗流浹背、氣喘吁吁地從甲板下扛來一台一百馬力舷外發動機,裝在快艇的尾部,然後用絞車把快艇放到船尾下面平靜的水面上。
油箱也吊著放下去,扣在掛鉤里。試了幾次點火,引擎突突響著發動起來了。印尼籍的駕駛員坐到舵盤後面,駕駛快艇環繞「伯爵夫人」迅速地轉了一圈。
然後,其他六個人通過船舷邊的軟梯下到快艇上,只留下那個殘疾殺手易卜拉欣在大船的駕駛台上掌舵。顯然他們在排練。
排練的目的是用快艇把攝影師蘇萊曼載到距貨船三百碼開外的地方,用數碼設備把這隻船拍攝下來,好讓他用筆記本電腦連上衛星電話,把這些圖像發送到地球另一邊的某個網站去製作、播放。
麥克·馬丁完全明白他正在看的是什麼。對恐怖主義來說,網際網路和電子空間已經成為不可或缺的工具。每一次暴行只要能在新聞里播放就是一次成功;每一次暴行只要能讓七十個國家的穆斯林青年看到就是一次勝利。這就是招募新人的辦法——讓他們看到暴行並渴望效仿。
當初在蘇格蘭的福布斯城堡,馬丁看過伊拉克製作的恐怖襲擊錄像。自殺式炸彈襲擊者對著鏡頭微笑著,然後駕車赴死。這種情況下攝影師沒死。顯然,到時候這艘轉圈的快艇要對目標進行監控和拍攝,直至艇上的七個人全部喪生,似乎只有舵輪旁的易卜拉欣能活下來。
但馬丁不知道這將在何時、何地發生,也不知道那些海運貨櫃里裝的是什麼可怕的物質。他考慮是否有可能第一個返回伯爵夫人號,想法破壞充氣快艇,幹掉易卜拉欣並接管這艘貨輪。但顯然沒有機會。汽艇的速度很快,六個人將在幾秒鐘之內一擁而上,爬上船來。
操練結束後,充氣艇被吊上來掛在吊艇柱下面,看起來跟其他船上的附屬小艇沒什麼兩樣。輪機員加大了動力,伯爵夫人號朝西北方向駛去,掠過了塞內加爾的海岸。
從暈船中恢復過來的尤素夫·易卜拉欣現在大多數時間都待在駕駛台上,或是船員們聚集的起居室里。氣氛本就已經很緊張了,他在場更是加劇了緊張程度。
這八個人都下定決心要成為烈士。但這並不能消除等待的焦慮,以及令他們煎熬的無聊。只有不時地做祈禱和誦讀《古蘭經》,才能讓他們保持鎮靜和堅定不移的信念。
除了化學師和易卜拉欣,沒人知道里奇蒙伯爵夫人號駕駛台前面那幾個鐵製貨櫃里究竟裝著什麼東西。而且顯然只有易卜拉欣知道最終的任務和目標。另外七個人只能相信他們的英雄事跡將永垂不朽。
馬丁發現,行動指揮官與他們待在一起的時候,他那雙空洞瘋狂的眼睛經常盯著自己看。
疑慮開始讓馬丁不安。易卜拉欣是否在阿富汗見到過伊茲瑪特·汗?這個變態會不會提出他回答不了的問題?在一天幾次的祈禱中他有沒有說漏嘴過哪怕一個單詞?易卜拉欣會不會讓他背誦他沒學過的那些段落作為對他的考驗?
事實上,他猜的對錯各半。坐在餐桌對面的約旦狂人從來沒有見過伊茲瑪特·汗,雖然他聽過這位傳奇的塔利班勇士的事跡。馬丁的祈禱也沒有出過錯。易卜拉欣只是嫉妒這個阿富汗人戰鬥英雄的名聲,他自己從來沒有獲得過。因此,由於仇恨,他產生了一個念頭,這個阿富汗人應該是個叛徒,應該被揭發,被幹掉。
但他克制著他的憤恨,依據的是這世界上最古老的理由——他害怕山民,即使他在衣袍裡面的腰帶上隨身帶著槍,而且已經發誓準備赴死,他還是抑制不住對這個托拉博拉山民的敬畏。所以,他盤算著,注視著,等待著,對自己的意圖秘而不宣。
如果「鬼船」確實存在,西方對它的搜捕也已經第二次受到了挫折。英國秘情局中東處處長史蒂夫·希爾被逼著提供信息,一切信息,以撫慰已被挫折搞得焦頭爛額的唐寧街。
這位中東處的主管無法回答英國首相和美國總統壓到他頭上的四個問題:這艘船是不是確實存在?如果存在,那它是什麼?在哪裡?哪座城市是它的目標?每天的例會簡直是煉獄。
秘密情報局局長沉默著。白沙瓦事件之後,上級一致認為有一次特大恐怖行動正在醞釀和準備之中。但情報界不是一個混日子的地方,上頭的要求必須得到滿足。
自從海關查獲了那張寫著潦草信息的入境登記卡以後,一直沒有「撬棍」的消息。他是死是活沒人知道,有些人已經不關心了。四周過去了,每過一天都有人覺得「他已經是過去式了」。
有些人嘀咕說,他已經完成了他的任務,被抓住、被殺了,所以恐怖分子的陰謀也應該已經流產了。只有希爾告誡大家要小心行事,繼續搜尋未知的威脅。他心情沉重地駕車去伊普斯威奇,去與薩姆·西摩爾以及勞埃德航務危險品處的兩位專家開會商討。
「薩姆,倫敦那次你用了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形容,『相當於三十顆廣島原子彈的威力』。一條小小的化學品運輸船怎麼可能比整個『曼哈頓項目』還要厲害呢?」
薩姆·西摩爾已經殫精竭慮。三十二歲的他似乎看到自己在英國情報機關那頗具前途的事業正在轉向中央檔案館文檔管理。他的任務日益變得更難完成。
他解釋道:「史蒂夫,一顆原子彈爆炸,其殺傷力來自四種波。光波非常強烈,它能燒灼人的眼角膜,除非此人有黑色鏡片的防護;接著是熱浪,那種熱量非常可怕,所到之處會點燃一切物體;再就是衝擊波,能推倒幾英里以外的建築物;而第四種伽瑪輻射是長期的,能使人產生癌變和畸形。液化石油氣在爆炸時,沒有其他三種威力,這種爆炸只產生熱浪。
「但這是一種非常強勁的能量,它能使鋼鐵像蜂蜜般流動,讓混凝土碎成粉末。你聽說過『油氣炸彈』吧?它的威力異常強大,讓固體汽油相形見絀。它們都來源於石油。
「液化石油氣比空氣重。在運輸時,它不像液化天然氣必須保持在極低的溫度下,它只需要加壓。所以,液化石油氣運輸船的船艙是雙層的。如果這種船的船體破裂,液化石油氣就會噴發出來,但通常肉眼是看不見的,然後它與空氣相混合。這種氣體比空氣重,因此它將盤旋在溢出地點附近,形成一個巨大的油氣炸彈。一旦遇火,整船貨物都將炸成一片火海,可怕的火海,溫度迅速升至攝氏五千度。然後它開始滾動。它呼呼生風,從源頭向外滾動,形成一個咆哮的火球,席捲一切,吞噬一切,直至消耗殆盡。然後,它像一支點完的蠟燭那樣熄滅。」
「火球能滾多遠?」希爾問道。
「嗯,根據我這兩位新朋友的說法,一艘小型液化氣運輸船,姑且定為八千噸吧,完全噴發點火後,半徑五公里內它會掃平一切,殺死所有生命。最後一件事,我剛才說它呼呼生風,它能把空氣從周邊吸入中心,供自己燃燒,所以即使人躲在距爆炸中心五公里以外的掩體內也會因為缺乏空氣而死於窒息。」
史蒂夫·希爾的腦海里浮現出這種可怕的爆炸之後一座港口城市的慘狀,恐怕連郊區都難以倖免。
「這類的化工船是否都在檢查?」
「每一艘都檢查過了,大型的、小型的、微型的。我們的危險貨物小組只有兩個人,但他們都是好樣的。事實上,剛才他們已經進行到了最後幾艘液化石油氣運輸船。
「至於雜貨船,它們數量太多,我們不得不去掉一萬噸以下的船隻。除非它們進入美國東、西海岸的禁區。之後將由美國人去檢查。
「至於其他的,世界上每一個港口都已接到通知,西方情報機關認為公海上也許有一艘遭劫持的『鬼船』在航行,他們必須採取適當的預防措施。但坦率地說,可能成為『基地』組織目標的港口,肯定應該是在西方的某個發達國家,不會是奈及利亞、柬埔寨,不會是穆斯林國家、印度教國家或佛教國家。這樣,剩下的非美國港口就不到三百個了。」
有人敲了一下門,接著一個腦袋探了進來,臉頰紅撲撲的。這是個年輕人,名叫康拉德·菲普斯。
「剛剛檢查了最後一艘船,薩姆。『威廉米娜·桑托斯』輪,從委內瑞拉港口加拉加斯出發,要去美國南方的加爾文斯頓,情況正常。美國人準備登輪檢查。」
「全都檢查完了?」希爾問,「世界上每一艘液化石油氣運輸船都沒問題?」
「這種船的數量並不多,史蒂夫。」西摩爾解釋。
「看來,液化石油氣運輸船這個想法也是一條死胡同。」希爾說完就站了起來,準備返回倫敦了。
「有一件事讓我有些擔心,希爾先生。」危險品運輸專家說。
「叫我史蒂夫吧。」希爾說。在秘密情報局,除了局長,大家都不分職位高低直呼姓名,體現出一個團隊的團結精神。
「嗯,三周之前,一艘液化石油氣運輸船全體船員遇難。」
「哦?」
「其實,沒人看見船隻下沉。船長曾用無線電呼救,說他船上機艙發生火災,無法自救。然後就消失了。船名叫爪哇星辰。」
「有什麼線索嗎?」
「嗯,線索有。在船長結束通訊之前,他報出了船隻的確切位置。首先趕到現場的是一艘從南方過來的冷藏船。該船長報告說在現場發現了自動充氣小艇、救生衣和遇難船隻的各種漂浮物。沒有人員倖存的跡象。此後再也沒有這艘船的船長和船員的任何消息了。」
「一場悲劇,但那又怎麼樣呢?」希爾問道。
「是海難發生的地點,先生,哦,不……史蒂夫。在蘇拉威西海,距離那個叫拉布安島的地方只有兩百海里。」
「哦,糟糕。」史蒂夫·希爾說,然後他就返回倫敦去了。
史蒂夫·希爾駕車返回倫敦時,里奇蒙伯爵夫人號貨船已經穿過了赤道。它朝著西北偏北方向航行,只有駕駛員知道確切位置。它正在奔赴亞速爾群島以西八百海里、美國海岸以東一千二百海里的一個地點。如果朝正西延伸,這個航向指向美國人口稠密的切薩皮克灣頂端的巴爾的摩。
伯爵夫人號上的人開始為進入天堂而作準備。包括剃去身上的體毛,書寫最後的信仰聲明。這些聲明是對著鏡頭、由書寫人大聲宣讀的。
阿富汗人也宣讀了他的聲明,但他選擇了用普什圖語。尤素夫·易卜拉欣在阿富汗待過一段時間,也會幾句普什圖語。他盡力試圖理解,不過,即便他精通這種語言,他也挑不出這份聲明的毛病。
這個阿富汗山民在聲明中說到,他被美軍的火箭搞得家破人亡,而很快,在他得以對撒旦伸張最後正義的時刻,他就能與家人相會,他感到由衷的高興。他在宣讀時明白,這些聲明實際上都抵達不了彼岸。這一切都將由蘇萊曼用數碼設備發送出去——在他自己死去之前,在他的設備與他同歸於盡之前。似乎沒人知道他們將如何死,美國將遭到哪種形式的正義懲罰——除了那位爆炸專家和易卜拉欣本人。但他們什麼也沒有透露。
由於所有船員一日三餐都在吃冷餐的罐頭食品,所以沒人發現廚房裡少了一把七英寸長的切肉刀。
在沒人注意的時候,馬丁悄悄地在磨刀石上把刀刃磨得極為鋒利。他想在夜深人靜時潛往船尾去割破那艘小艇,但經過再三考慮他放棄了這個念頭。
他與另五個人共居在首尖艙內。操舵水手的駕駛台就在船尾通道旁邊,那人一直不離左右;無線電報務員就居住在駕駛台後面小型報務室里;而輪機員總是在船尾駕駛台下面的機艙里。他們中的任何人都可以探頭出來看見他。
而且損壞也會被發現。他們立即就會知道船上有人蓄意破壞。快艇損失將是整個行動的一個挫折,但還不至於放棄行動。而且或許還有時間來彌補這個損壞。馬丁丟掉了這個念頭,但那把刀用布片包起來插在了他的後腰帶上。每次輪到他在駕駛台上值班時,他都試圖弄清楚他們在駛向哪一個港口,以及他也許可以破壞的那幾個海運貨櫃里裝的是什麼東西。但這兩個問題的答案一直都沒有浮出水面,伯爵夫人號繼續朝著西北偏北的方向航行。
全球性的檢查改變了方式並縮小了範圍。所有的遠洋巨輪,所有的油輪和所有的液化氣運輸船都已被核查並驗明了身份。所有的船隻身份識別應答機都符合它們應該回答的內容,所有的航線都符合計劃的路徑,三千個船長已經親自和他們的船舶公司總部以及代理通過話,報出了各自的生日和個人背景情況——即使有人脅迫船長,劫匪也無從知道他們是否在說謊,而這些信息也都一一對應了。
美國的海軍、海軍陸戰隊和海岸警衛隊,正在對準備進港掛靠的每一艘貨船實施登輪檢查和監護。這造成了極大的經濟損失和不便,但與世界上最大經濟體可能遭遇的實質性破壞相比,這些不足掛齒。
根據英國伊普斯威奇提供的信息,爪哇星辰號的來歷和船東都被仔細核查了。因為這是一艘小船,船舶公司掛靠在一個空殼公司,而該空殼公司又寄居在遠東地區的一家銀行里。供貨的加里曼丹煉油廠是合法的,但他們並不清楚船隻的情況。造船廠也派人調查過了——這條船換過六次東家——廠方提供了船隻的圖紙。然後找到一艘相同尺寸的姐妹船,於是美國人紛紛拿著捲尺趕了過去。電腦圖像顯示出與爪哇星辰號一模一樣的複製品,但畢竟不是它。
爪哇星辰號的船旗國也走訪過了。那是玻里尼西亞的一個環礁共和國,調查人員很快就搞清楚這艘液化氣運輸船從來就沒到過那裡。
西方世界需要得到三個問題的答案:爪哇星辰號真的失事了嗎?如果沒有,那麼它在哪裡?它的新船名是什麼?在太空中遨遊的KH-11人造衛星接到指令專門去搜尋與爪哇星辰號相類似的貨船。
四月的第一周,蘇格蘭埃澤爾空軍基地的聯合行動結束了。它的使命現在由西方的主要情報機構正式展開行動。
麥可·麥克唐納輕鬆地返回華盛頓去了。他繼續參與追查「鬼船」的工作,但不是在蘭利總部。中情局有個任務,要在局裡各處的秘密拘留所繼續反覆審訊那些被捕前也許聽說過「伊斯拉」項目的囚犯。另外他們打電話給他們認識的每一個伊斯蘭恐怖主義內部的線人、臥底,沒有人聽說過。這個關於先知在黑夜裡尋找光明的神奇旅程的短語,似乎只在埃及財務總管那裡存在,又隨著二○○六年十月份他從白沙瓦陽台上跳下去而消失了。
遺憾的是,現在只能推定麥克·馬丁已在行動中犧牲。能做的他肯定都已經做了,如果爪哇星辰號,或者別的漂浮炸彈正在駛向美國,必須假定他阻止過。但沒人指望還能再見到他。自從上次他在拉布安的一隻潛水包放進他還活著的信息後,已經過了太長的時間。
在西方八國首腦會議前三天,各方人員根據英國的告誡進行了大規模全球性檢查,現在他們的耐心終於耗盡了。中情局副局長馬雷克·古米尼從蘭利辦公室用保密線路給史蒂夫·希爾打了一個電話。
「史蒂夫,對不起。我對不起你,更對不起你們那位麥克·馬丁。但我們這裡的結論是他已經完了,而且根據史無前例的全球性布網檢查商船的情況來看,他肯定是搞錯了。」
「那薩姆·西摩爾的理論呢?」希爾問道。
「也同樣沒用。我們已經檢查了這個星球上差不多每一艘各種類型的油輪和化工船。還剩下大約五十艘需要確定位置和身份,然後就結束了。不管『伊斯拉』這個詞的意思是什麼,要麼我們永遠解不開這個謎,要麼它沒有任何意義,要麼它早就已經消失了。等等……我接一下另一個電話。」
一分鐘後,古米尼又繼續與希爾說話了。「有一艘船延誤了。四天前啟程從特立尼達赴波多黎各,應該昨天到,但一直沒有露面。呼叫她也沒有應答。」
「是什麼類型的船?」希爾問。
「一艘化工船。八千噸的。嗯,也許已經沉沒了。但我們還在核查。」
「裝運的是什麼貨物?」希爾問。
「液化石油氣。」古米尼回答。
波多黎各煉油廠的總部——美國休斯敦的一家石油公司,接到了廠方的情況報告。六個小時之後,一顆KH-11「鎖眼」人造衛星發現了「瑪利亞女士」號,發出了警告。
「鎖眼」衛星裝備了照相機和監聽設備。衛星在東加勒比海星羅棋布的島嶼上空以五百英里的搜索幅度巡遊,聽到了下面有一聲自動應答機信號,它的計算機確定這是從失蹤的「瑪利亞女士」號輪船發出來的。
這個情報立即發給了各個機構,所以剛才馬雷克·古米尼在與倫敦通話時被打斷了一下。設在佛羅里達州坦帕的美軍中央司令部、美國海軍和海軍陸戰隊,都開始忙碌了。他們全都收到了這艘失蹤船隻準確的方位坐標。
這些劫匪沒有關掉那個應答機,不是太傻就是在碰運氣。應答機回應,會立即暴露船名和船位;應答機關閉,會立即引起懷疑。不過劫匪們只是在按命令行事。
這艘小小的液化石油氣運輸船仍由嚇得半死的蒙塔爾班船長在駕駛。他已經有四天沒睡覺了,只偷偷打過幾個瞌睡,但每次都被踢醒。瑪利亞女士號在夜色中掠過波多黎各,從西邊經過特克斯群島和凱科斯群島,有一段時間消失在巴哈馬群島的七百多個島嶼中間。
當鎖眼人造衛星找到它的時候,它正在巴哈馬群島最西端的比米尼島以南,朝西航行。
坦帕的美軍司令部對它的航線進行了判定和延伸,航向直指邁阿密港口,直搗邁阿密市中心。
不到十分鐘,這艘小小的化工船吸引了幾個「朋友」。從基韋斯特海軍航空站起飛的一架P-3「獵戶座」反潛飛機找到了它,降低到距海面幾千英尺高度,盤旋著從各個角度給它拍照。它的形象出現在坦帕昏暗的作戰指揮中心內一塊整面牆大小的等離子屏幕上。
「天哪,快看。」一名作戰參謀輕聲說。
貨船在海上時,有人拿著刷子和白漆爬到船尾,在船名「Doa Maria」(瑪利亞女士)字母「i」上面加了一條橫槓。於是船名被改為「Doa Marta」(瑪爾塔女士),但白漆塗抹得非常粗糙,稍仔細一看就能看出破綻。
南卡羅來納州的查爾斯頓,有兩艘海岸警衛隊的快艇這時候都正在海上巡邏。它們是「梅隆」號及其姐妹船「摩根索」號。距離更近的梅隆號轉向那艘被劫持的商船,從巡航速度增加到了側翼包抄速度。船長迅速計算出他們將在九十分鐘後,即太陽西下時實施攔截。
快艇這個詞用在梅隆號上實在是不太相稱。它有一百五十米長,排水量三千三百噸,幾乎是一艘小型驅逐艦。它一邊在四月初的大西洋海面上劈波斬浪航行,水兵們一邊去準備武器,以備萬一——那艘化工船已被定為「可能有敵意」。
梅隆號上的武器可不是擺設。它的三個武器系統中最輕型的是六支槍管組成的二十毫米「加特林」機關槍,這種槍械能作為反飛彈武器使用。從理論上說,一顆飛射過來的飛彈碰到這種彈雨會被撕裂。但這種密集彈雨也並不是只能打飛彈,它可以撕裂任何物體,但是要在近距離內。
它還裝備著兩門「叢林王」二十五毫米艦炮,速度不是很快,但威力更猛,對一艘小型化工船肯定是致命的。此外,它的甲板上配置著一門「奧托·梅拉拉」七十六毫米速射艦炮。
瑪利亞女士號還只是海平線上的一個小黑點時,所有的三個武器系統就都做好了戰鬥準備。水兵們摩拳擦掌,他們以前都只是在訓練,現在出現了一個可以用真槍實彈打擊的敵對目標,他們是不會心慈手軟的。
「獵戶座」反潛飛機在上空盤旋,把拍攝到的照片實時發送到坦帕。梅隆號武裝快艇在水上劃了個弧,繞過這艘化工船的船尾,來到了她的側翼,在二百碼開外減低了航速。然後梅隆號開始用擴音器朝瑪利亞女士號喊話。
「身份不明的化工船,這裡是美國海岸警衛隊梅隆號。減速停船。再說一遍,減速停船。我們要上船檢查。」
通過功率強大的望遠鏡能看到駕駛台上那個舵手的身影,以及他兩側的另兩個人。沒有應答。化工船沒有減速。喊話重複了一遍。
第三次喊話之後,艇長命令向化工船的船首前方海面上發射一枚炮彈以示警告。海面上激起的浪花掠過化工船的首尖艙,打濕了此前蓋在艙面縱橫交錯的管線上以免暴露這艘船真正用途的篷布。駕駛台上的那些人肯定已經明白了這個警告。但船還是沒有減速。
然後兩個身影出現在駕駛台後面的尾樓艙室門口。其中一人脖子上掛著一挺M60輕機槍。這個姿態完全無用,只能決定這艘船的命運。那人顯然是一個北非人,在落日下清晰可辨。他點射了幾下,子彈掠過了梅隆號上空,然後他的胸部中了一槍,從梅隆號甲板上向他瞄準發射的四顆M16卡賓槍子彈,有一顆打中了他。
談判就這麼結束了。阿爾及利亞人倒下去的時候,他走出來的那扇艙門「砰」的一聲關上了。梅隆號艇長請示是否擊沉這艘負隅頑抗的船。但請示被否決了。來自總部的命令很明確。
「離開它。保持距離,快點兒。它是一顆漂浮的炸彈。在離這艘化工船一海里處警戒。」
梅隆號無奈地掉轉船頭,加大航速,留下這艘船任其自生自滅。兩架F-16「獵隼」戰鬥機已經升空了,三分鐘後就可以抵達這裡。
狹長的佛羅里達半島上的彭薩科拉空軍基地,駐紮著一個戰鬥機中隊,每天二十四小時值勤,可以在五分鐘內做好起飛和戰鬥準備。他們的主要任務是對付毒品走私活動,不斷有人試圖從空中和海上偷運毒品到佛羅里達和周邊幾個州,尤其是古柯鹼。
在落日餘暉的映照下,戰機飛了過來,鎖定比米尼島西邊的這艘化工船,激活了「小牛」飛彈。兩位飛行員的儀錶板上都出現了「飛彈備妥,目標鎖定」的字樣,這艘化工船的滅亡是相當程式化、相當精準、冷酷無情的。
隨著戰機飛行員一聲簡短的命令,兩枚小牛飛彈脫離了戰機的翼下,順著機頭的方向飛馳而去。幾秒鐘以後,兩枚各裝載著一百三十五公斤炸藥的彈頭擊中了化工船。
即使瑪利亞女士號沒有裝載劇烈爆炸物,單是「小牛」飛彈的雷管深入到貨艙里,殺傷力就已經足夠了。
一英里之外,梅隆號水兵們注視著瑪利亞女士號起火燃燒。他們感覺到了撲面而來的熱浪,聞到了濃縮汽油在火中燃燒的惡臭。整個過程很短。水面上沒留下任何仍在緩慢燃燒的物品。船隻斷成兩截,沉了下去。船上最後一批重油在海上閃爍了五分鐘,然後大海把這一切全都吞噬了。
這正是阿里·阿齊茲·哈塔卜博士所期望的。
一小時後,美國總統正在舉行國宴款待貴賓,其間有人在他耳邊簡短地耳語了一番。他點點頭,要求第二天上午八點,在白宮橢圓形辦公室里向他作口頭匯報,然後他繼續喝湯。
差五分八點,中情局局長在副局長馬雷克·古米尼的陪同下,被引進了橢圓形辦公室。古米尼此前來過這裡兩次,對這個地方印象很深。總統和另五位主管都在場。
程序很簡單。馬雷克·古米尼要就「撬棍」反恐行動的進度和結果情況進行匯報。
古米尼的報告簡短扼要,他明白,橢圓形辦公室的主人不喜歡冗長的解釋。「十五分鐘,然後閉嘴。」馬雷克·古米尼把這項複雜的行動壓縮到了十二分鐘。
他說完時,辦公室里一片寂靜。
「那麼,英國人的那張紙條上說的還是對的?」副總統問道。
「是的,先生。他們安插到『基地』組織內的那位特工,是一個非常勇敢的人。去年秋天我見過他,但我們推定他肯定已經死了——如果沒死,他現在應該發出他還活著的信號。但他送出了那份情報。恐怖武器確實是一艘船。」
「我原先不知道這麼危險的貨物每天都在全世界運送著。」國務卿在接下來的沉寂中這麼嘟囔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總統附和道,「現在,關於西方八國首腦會議,你們有什麼建議要告訴我嗎?」
國防部長瞟了一眼國家情報局局長,點了點頭。顯然,他們已經準備了一份聯合報告要向總統作匯報。
「總統先生,我們有各種理由相信,對這個國家,或者說對邁阿密市的恐怖威脅,已在昨天晚上被粉碎了。危險已經過去。至於西方八國首腦會議,在整個大會期間,您將在美國海軍的保護之下。海軍保證絕對沒有安全問題。因此,我們的建議是,您儘管放心地去參加西方八國首腦會議吧。」
「嗯,好的,我也是這麼想的。」美國總統說。
戴維·岡拉克認為他擁有世界上最好的工作。或者第二好的工作,要是能在袖口上或肩章上掛上第四條金槓從而成為船長當然更好,但能當一名大副他仍然感到由衷的快樂。
四月的一個晚上,他站在龐大的駕駛台的右舷邊,俯瞰著他身下二百英尺處新布魯克林碼頭上蜂擁的人群。整個布魯克林市區都臣服在他的腳下;在相當於二十三層樓的高處,他俯視著廣袤的城區。
坐落在布特米爾克航道上的十二號泊位是在那天晚上投入營運的,應該不算是一個小泊位,但這艘郵輪就把它全部占滿了。郵輪全長一千一百三十二英尺,寬一百三十五英尺,吃水三十九英尺,是世界上最大的營運客輪。整條航道已經專門為它進行了疏浚和挖深,晉升後第一次出海的岡拉克大副越看越覺得它雄偉壯觀。
下面碼頭建築物後面,市區街道方向,他可以看到那些遇挫的憤怒的示威者。紐約警方已經高效地封閉了整個碼頭。港口警察的快艇在碼頭附近的水面上巡邏著,以防示威遊行者乘船接近。
即使示威者能從水上接近也沒有用。這艘遠洋郵輪的船殼鋼板出水很高,船舷最低處也在水面以上五十多英尺。因此,那天晚上登輪的人能享受到絕對的私密,不會受到任何干擾。
示威者感興趣的也不是他們。到目前為止,登輪的只是一些低級工作人員:速記員、秘書、初級外交人員、專題諮詢人員以及其他雜務人員。顯然,要是沒有這些人,世界上的要員和大人物們就沒法開會討論飢餓、貧困、安全、貿易壁壘、防務和聯盟事項了。
當安全這個念頭在腦海里閃過時,戴維·岡拉克皺起了眉頭。他和船員們花了一整天時間陪同白宮警衛局特工檢查了船上的每一個角落。特工們看上去全都一模一樣,全都聚精會神地板著臉;全都對著他們的袖口嘀嘀咕咕地說話,顯然那裡隱藏著話筒;全都戴著耳機——要是沒有它們,他們會覺得跟沒穿衣服差不多。岡拉克最後得出結論,他們是職業偏執狂。但他們沒在郵輪上發現任何疏忽或漏洞。
一千二百名船員的背景情況已被仔細審核過了,沒有發現任何對他們不利的證據。留給美國總統和第一夫人的豪華艙室,經過細心搜查後已經封閉起來了,並由白宮警衛局的特工人員把守著。戴維·岡拉克看一眼就明白,這些人肯定會一直圍著這位總統轉。
他看了一下手錶。三千名工作人員還要兩個小時才能登輪完畢,之後八國政府的領導人才會抵達。與倫敦的外交官一樣,他欣賞這種簡單的方法——租賃這艘世界上最大、最豪華的郵輪來舉辦世界上最大、最具聲望的會議,從美國紐約到英國南安普頓跨越大西洋的五天航程,時間剛好。
這個辦法可以有效避免每年都會發生的各種反對團體試圖擾亂八國首腦會議的局面。「瑪麗女王二世」號郵輪能滿足四千二百名遊客的住宿、餐飲、會議和娛樂等一切活動,租用郵輪這個主意比在一座山上或是一座島上更好。
當船上低沉的汽笛拉響、向紐約告別之時,岡拉克將站在船長旁邊。他將按要求設置好船上四台「美人魚」推進器的速度,而船長只需用儀錶板上一隻微型駕駛盤,就可以駕船離開泊位進入東河,轉向浩瀚的大西洋。船上的控制設備十分精妙,船尾的兩台側向推進器也十分靈巧,可以作三百六十度旋轉,因此,郵輪在碼頭開航時無需使用拖輪協助。
在遠處的東方,里奇蒙伯爵夫人號貨船正以右舷經過加那利群島。許多歐洲人隆冬季節想離開冰天雪地的家鄉,享受十二月份非洲海岸的陽光,就會到這片島嶼度假。慢慢地,這些島嶼在視線里消失了,但用望遠鏡依然能看到聳立在海平線上的天德山的峰頂。
距離它的歷史性時刻還有兩天時間。印尼籍駕駛員指示他在機艙里的同胞把主機動力減低到「低速前進」,在四月的這個晚上,它正以步行的速度航行在輕波蕩漾的大西洋上。
天德山主峰慢慢地退出了視線,舵手把航向朝左舷稍微轉了幾度,前方一千六百海里,就是美國的東海岸。在高空中,它再次被看見了,計算機再次讀取了它的應答,核對了記錄,發現它的位置與陸地相距頗遠,於是再次發出了通行許可:「合法商船,沒有危險。」
第一批抵達的政府團隊是日本首相及其隨行人員。按計劃,他們從東京飛到紐約甘迺迪機場,之後從機場,由直升機直接把他們帶離牙買加灣,避開示威抗議的人群,到達布魯克林。
直升機著陸區設在那座新碼頭的倉庫和貨棧中心旁。日本客人只能看到被擋在圍欄外的抗議者口型在動,無聲地呼喊著口號,接著那些人就退出了視線。當直升機槳葉的轉動變緩,代表團受到了高級船員們的迎候,然後被引領著走過封閉的通道,到了船邊的入口處,由此通往其中一個豪華艙室。
然後,直升機返回甘迺迪機場去接剛剛抵達的加拿大代表團。
戴維·岡拉克一直在駕駛台上。這艘遠洋郵船的駕駛台從左舷到右舷有五十碼寬,透過巨大的全景舷窗可以眺望前方的大海。駕駛台高出水面二百英尺,但舷窗前面的雨刷表明,當瑪麗女王二世號遇上冬季大西洋高達六十英尺的巨浪時,濺上來的海水依然能夠打濕駕駛台。
不過根據氣象預報,這次跨越大西洋的航程將會是溫和平靜的,只有一些輕浪和微風。這艘豪華郵輪將走南邊的大圓航線,這樣比較適宜遊覽觀光,因為這條航線上氣候溫和,海面平靜。這條航線是以最短的距離跨越大西洋,劃一道大弧線,弧線最南端切著亞述爾群島的北緣。
俄羅斯、法國、德國和義大利代表團相繼順利抵達。黃昏時分,瑪麗女王二世號的船東——英國代表團乘坐最後一批往返直升機到了。
將在當晚八點主持第一次宴會的美國總統,像往常一樣乘坐深藍色白宮專用直升機在六點整抵達。海軍陸戰隊的樂隊在碼頭上奏響了《星條旗永不落》,總統邁步登上郵輪,走進船艙。艙門關閉,外部世界關在了外面。六點三十分,最後一批纜繩解開了,船身張燈結彩,像一座漂浮的城市一般的瑪麗女王二世號郵輪緩緩離開碼頭,進入東河。
河裡小船上,港口周圍路邊,人們目送著它離去,並揮手致意。高踞在他們上方、強化玻璃後面的八個世界上最富裕國家的領導人也揮手回應。被燈光照得雪亮的自由女神像退出了視線,島嶼被甩到後面,女王號慢慢地加大了動力。
擔任護航任務的是隸屬美國海軍大西洋艦隊的兩艘飛彈巡洋艦,分別在它兩側相距幾鏈[29]的位置,向郵輪的船長報了到。左側是「雷伊泰灣」號,右側是「蒙特雷」號。根據海上的禮儀,船長表示已知會並向他們表達了謝意。然後他離開駕駛台去換衣服準備用晚餐,戴維·岡拉克大副到駕駛台上掌舵,指揮航行。
這次航程沒有潛艇護航,因為這不是一個航母戰鬥群,而且潛艇不參與還有兩個原因:世界上任何國家的潛艇都無法躲避飛彈巡洋艦的探測襲擊;此外,女王號的航速太快了,沒有哪艘潛艇能跟上它。
當長島的萬家燈火退出視線後,岡拉克大副把動力增加到巡航速度。四台「美人魚」主機能發出十五萬七千馬力的功率,根據需要,可以推動女王號以最快三十節的速度航行,通常的巡航速度也有二十五節,護航的軍艦必須開足馬力才能跟上。
頭頂上也有空中護航力量:美國海軍的一架EC2「鷹眼」預警機,其機載雷達能探測到這支船隊周圍方圓五百海里內海面上的情況,還有一架EA-6B「徘徊者」電子戰機,如有任何進攻性武器系統膽敢鎖定這支船隊,它可以擾亂敵人的頻率,並用「哈姆」飛彈把它摧毀。
飛離美國後,戰機們通過空中加油和輪班接替的方式將一路護航,直至亞速爾基地起飛的同類戰機來接班。繼而從英國起飛的空中力量會來接替。整個行程萬無一失。
晚宴開得相當成功。政治家們春風滿面,夫人們容光煥發,食物精緻可口,斟滿了佳釀的水晶玻璃杯閃閃發光。
由於各國代表團剛剛經過長途飛行,根據美國總統的提議,宴會早早就結束了,客人紛紛回去休息。
第二天上午舉行了全體會議。船上的大劇場已改裝了能容納所有代表的大會場,主賓後面坐了一大群隨行工作人員,似乎個個都不可或缺。
第二天晚上與頭一天相同,只是宴會的主人換成了英國首相,地方改在了能容納二百人的燒烤餐廳。職位不高的客人可以去寬敞的英國餐館,或其他提供餐飲的餐廳和酒吧。飯後,從紛繁的外交工作中脫身的年輕人紛紛跑去各自喜歡的舞廳和夜總會。
在他們上方的高處,駕駛台上的燈光已經暗下來了,戴維·岡拉克在那裡指揮著郵船夜航。在他身前,一排等離子屏幕在前窗下面一字排開,顯示著船隻各系統的運行狀況。
最前面的是雷達,掃描著半徑二十五海里的海面上的情況。他可以看見兩翼的那兩艘巡洋艦發出閃動的亮點,還有更遠處航行的其他船隻。
船上有一台自動身份識別系統,這種設備簡稱AIS,可以讀取周圍幾海里範圍所有船隻的無線電應答。這些應答經過電腦交叉查詢後(電腦中裝有勞埃德船舶登記資料庫系統),不但能判定對方的船名,還能了解它的計劃航線和貨載,以及無線電頻道等信息。
在女王號的兩翼,兩艘巡洋艦的雷達員也俯身在屏幕上注視著海面上的動態。他們的任務是確保遠處的威脅絕對不能靠近他們中間疾馳的這個巨大怪物。即使是已經檢查無誤的無害的貨船,最近距離也不得低於三公里。實際上第二天晚上,十公里之內都沒有其他船隻。
EC2「鷹眼」預警機的掃描範圍要大得多,這是由於高度的原因。它的視線活像一個巨大的圓形光束,在大西洋上由西向東一路照射過去。它主要關注遠處的海面,而不是船隊附近的海域。它要在船隊前方開闢一條十海里寬的通道,並向巡洋艦匯報前方是否有情況。針對這次任務設定的限度是前方二十五海里,也就是一個小時的巡航航程。
第三天晚上將近十一點鐘時,「鷹眼」發出了一次小警告。
「前方二十五海里處有一艘小貨船,在它預定航線以南兩海里處。看起來停止不動。」
里奇蒙伯爵夫人號貨船並不是完全停著不動。它的機艙設在船體中部,螺旋槳在水中慢悠悠地旋轉著,海上的流速有四節,這使它有足夠的動力把船頭迎向海流,保持朝西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