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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魔族

2024-10-09 02:31:17 作者: 作者凡塵

  三日後,廣寒宮,圓通大殿。

  冷月每天都要在觀音聖像下打坐行功,這時正坐在蒲團之上,譚紅悄悄走了進來,將獸爐中的檀香抽掉,拿出手上的「化勁消功香」,將之點燃,香氣瀰漫在整座大殿之內。

  譚紅走出殿外,細細看著冷月,她此時正渾然無覺,閉著秀目,絲髮柔順得如瀑布垂下,月白色的羅袖,月白色的縴手,水般透亮,整個人就像一朵孤獨的雪蓮綻放在冰山上,不論何時何地,以任何一種角度來看,都美得令人心動,只是長伴香燈古佛,實在太屈了。

  譚紅看著看著,臉上泛起了一陣紅潮,默念道:「今天,你就是我的人了……」

  「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大殿外突來傳來一聲急叫,打斷了譚紅的遐思。

  只見王峰神色慌張的衝進大殿,冷月睜開眼睛,問道:「怎麼了?」王峰顧不得喘氣,道:「殿外有一棵大樹,渾身上下都在流血!」

  「什麼!」冷月大驚,急忙衝出大殿。

  

  天井內原本栽著一棵菩提樹,此樹出自摩伽陁國,是釋迦如來成道時的智慧之樹,故又名思惟樹。莖幹黃白,枝葉青翠,到了冬季也不會凋謝。到了僧人死亡的日子,它就變色凋落,過後再還生。廣寒宮中,從宮主到一般人,大大小小作完佛事,都會拾取幾枚菩提樹葉,視為祥瑞之物。

  樹高四百尺,樹下有銀塔圍繞著。宮內的人們一年四季經常在這棵樹下燒香散花,繞著大樹舉行儀式。

  可是,此時的菩提樹卻渾身是血,自樹頂流淌到樹根,稠稠濃濃,極為刺眼!

  所有在場各人,俱都驚異得面色大變,彼此對看一眼,懷疑地向菩提樹望去,他們絕不敢相信這件事是真的,還有的人跑過去撫摸樹幹,觸手很稠,明明是血!

  冷月撫著額頭,向後連退了三步,由於內心的震驚,已使得她蒼白的面頰上沁出了一片密密的汗珠。

  譚紅也大感驚奇,急忙扶住冷月,叫道:「宮主,你沒事吧?」

  王峰忙勸道:「師父,不過一棵樹流血,千萬不要因此傷了身子,有什麼劫難,我們一起去面對!」

  冷月搖首道:「菩提樹有金剛不壞之身,這次的劫難之大,可以說是絕無僅有。過去無憂王惱恨菩提樹,命人架柴生火焚燒,結果火焰之中忽然生出兩棵小樹。無憂王不肯罷休,又挖此樹的樹根,挖到黃泉,它的根也沒有斷絕。無憂王因此而懺悔,號之為『灰菩提樹』。如今它突然泣血,看來我廣寒宮真的在劫難逃了!」

  一聽這話,一種異樣的感受紛紛襲向眾人的心臟,只覺得心上好像壓了一塊大石頭。

  王峰問道:「這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場劫難?」冷月緩緩道:「菩提樹泣血,這場劫難也與『血』有關,定是血光之災。」閉目沉思了片刻,道:「不錯!我已經感應到一名吸血女王正在醞釀一場驚天動地的大動亂!」

  王峰虎目煞睜,叫道:「吸血女王!這又是什麼東西?」冷月道:「這吸血女王,其實是一隻玉面狐狸,一萬年以前與她的弟弟一同生活,後來各自修煉成精,得以參見大神。他們每天向大神獻上自己的祭品,以求大神的庇護。幾千年後的一天,他們同時獻上祭品。玉面狐狸奉上的是青菜,而她的弟弟奉上的是牛羊的肉。玉面狐狸嫉妒弟弟,於是將其殺掉。」

  王峰驚道:「這玉面狐狸太過於殘忍,連親弟弟也殺,簡直不是個東西!」冷月嗯了一聲,接著道:「第二天,大神問玉面狐狸,她的弟弟在何處,而玉面狐狸慌稱不知。大神盛怒,對玉面狐狸說:『我聽了你弟弟的哭訴,你必須接受懲罰』。玉面狐狸無法抵賴,於是求饒。大神說:『我不會殺你,我知道你以後一定會被人唾棄,所以我給你一個記號,人人都會折磨你,讓你永世受到詛咒』。玉面狐狸於是亡命天涯,終身必須靠吸食活人的血液生存,永生不死,世代遭受人類的詛咒。」

  冷月望向遠空,道:「這隻玉面狐狸目前就隱身在幽雲城中,我本能的感覺到,她這次似乎是衝著我來的。」

  譚紅驚道:「不對呀,宮主足不出戶,玉面狐狸怎麼和宮主扯上了梁子?」冷月道:「人無傷虎心,虎有吃人意。唉,我最擔心的反而不是玉面狐狸,而是吸血鬼的另一個盟派――魔族!」

  「什麼,魔、魔族!」譚紅駭然驚叫,嗓音全變了調。

  冷月點點頭,道:「不錯!整個魔族聯盟由玉狐的弟弟控制。三千年前,他被玉狐殺死了,冤魂不散,凝成一氣,成形之後,便成為一代魔王!在十二神肖中,稱為鼠王!鼠王的城池――閻羅城,才是地獄之中真正的陰曹地府!」

  王峰聽到這裡,方才明白,難怪老鼠一直生活在暗地裡,原來鼠王竟然是傳說中的魔族領袖!

  冷月道:「魔族聯盟不承認吸血鬼密黨的六戒,他們的統治手段主要是武力和血。傳說魔族會將新加入的吸血鬼成員活埋,令其恐懼,再以血統加以束縛。魔族和密黨之間的戰鬥一直在持續,衝突不時發生。這次玉面狐狸製造動亂,其災難效果恐怕不止於須彌山與幽雲城,魔族很有可能也會被牽進來,到那時,天地之間將永無寧日!」

  王姑苦笑道:「怪不得這幾天,我坐臥不寧,總覺得像是有什麼事要發生。」

  譚紅問道:「既然這麼多災難都將降臨在廣寒宮,不如我們撤離這裡,好不好?」冷月道:「這怎麼成!廣寒宮是菩薩的道場,我們有義務保衛,加上我們在這裡居住了這麼多年,早已和這裡融為一體,怎麼可以臨陣逃脫?」

  譚紅撇過嘴道:「菩薩都不管,我們還管這裡做什麼?」冷月詫異的看著她,道:「你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平時你不是這麼說話的。」譚紅道:「我只是不想與敵人正面衝突,逃避也是一種求生的辦法。」

  這時,宮內全部人等都聚集在這裡,等待著冷月的決策。

  冷月對譚紅道:「你我二人身兼玄法,可以逃生,可她們怎麼辦?若全宮撤退,須彌山山勢險惡,敵人如果埋有伏兵,她們豈不全數葬身大山?」

  譚紅凝視著冷月,道:「我的意思是,我們兩個人走,留下她們自生自滅。」

  一聽這話,冷月突然就像是被冰凍住了,一股冰寒氣息,剎時間遍布全身,簡直不敢相信譚紅的話。

  王姑走了過來,摸了摸譚紅的額頭,叫道:「譚護法,你今天是怎麼了?難不成是吃錯藥了吧!」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在譚紅的臉上,剛才只怕是耳朵聽錯了!

  譚紅撥開王姑的手,道:「我很正常,心裡比誰都清楚。」望著冷月,道:「宮主,看來我現在有些話是非講不可了。」

  譚紅的話音雖淡,但聽在冷月的耳朵裡面無異於雷鳴,擔心許多年的恐怖事情就要在今天大白於天下,想到這裡,身體不由得微微一顫,道:「有什麼話,你就說出來吧。」

  譚紅月目凝視著冷月,啟開了那兩片不點而紅、溫軟得像月牙兒一樣的唇瓣:「宮主,我自從入宮,直到今天,一共有多少年了?」

  冷月略作微思,答道:「約有五百年了。」

  譚紅道:「這五百年來,每當你生病時,是誰日夜守候在你的身邊細心照料?當你煩惱、苦悶時,是誰好言相勸,替你解愁?當宮中遇到麻煩事時,是誰第一個衝上前線,替你解難?」

  偌大的宮內此時靜得沒有一點聲音,風吹著樹梢「沙沙」作響。

  冷月回憶著那些褪了色的往事,緩緩道:「這五百年的辛勞,真該好好感謝你!」

  譚紅搖了搖頭,道:「五百年,這該是多麼漫長的一段時日啊!我甘心付出,無怨無悔,只求能長伴在你身邊,我就心滿意足了。」突然眼色轉厲,瞪著王峰,道:「可是,自從他――這名男人來到廣寒宮,宮主你就性情大變,被他迷得神魂顛倒,不辨東西!廣寒宮的清靜,全被王峰給攪亂了!」

  王峰不啻被人冷不防兜頭一記悶棍,正欲反駁,譚紅已步步進逼,搶著說道:「他犯下不可饒恕的罪過,毒倒了全宮上下,被驅逐出宮,可沒幾天,他又厚顏無恥的跑上山來,為本宮惹來無窮無盡的禍端!我身為護法,本著剷除蛀蟲的意願,今天一定要殺死這個害群之馬!」

  王峰大怒道:「譚紅!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處處針對我?凡有禍事,都要推在我的身上!你是女人,我不想和你爭辯,但現在廣寒宮危難當頭,我們應該同心協力,齊負患難!管他什麼玉面狐狸也好,魔族也好,他們若膽敢侵犯廣寒宮,我拼了這條命不要,也決不讓他們得逞!」

  這話正撞在冷月的心坎上,點頭笑道:「你說得很好,廣寒宮中,上上下下都是一家人,不分彼此,患難與共。」

  譚紅格格的笑了起來,笑聲令人毛骨悚然,道:「宮主,我早已料到你會袒護王峰,好,既然你執迷不悟,我也不必再對你多費唇舌了!」眼中突然閃出兩團赤色光芒,就像兩個電燈點在眼睛裡面,格外嚇人!

  她的身體就像一個噴氣式飛機,直飛沖天,噴出數道真氣,沙塵在急劇的旋風裡,紛紛由地面上捲起來,更增添了無比的朦朧意象。

  冷月大驚道:「譚護法,你到哪裡去?」譚紅回眸冷笑道:「宮主,你先負我,也怪不得我負你了!」身影已電射至山下。

  冷月臉上陰雲密布,盯著譚紅遠去,仿佛暴風雨欲來。不少人聚了過來,嘴裡喃喃地說著:「譚護法為什麼要走啊?」「譚護法原來是這樣的啊!」她們心情凝重,幾乎快要哭出來了。

  譚紅原來的打算,是儘量勸說冷月,剷除王峰,然後再與冷月雙雙離開廣寒宮這個是非地,如今計劃落空,便把心一橫,決意引賊入山!

  須彌山的邊陲一隅,灰濛的霧色常年籠罩,陰沉暗霾,荒涼詭譎。侯永生正領著左將軍徐躍、右將軍張清,心腹尉庭、閻三槐,還有三千虎賁軍浩浩蕩蕩開至須彌山下,等著譚紅前來接應,時間一分一秒的飛過,左等不來,右等不來,軍心十分焦急。

  侯永生一身勁裝,外罩紫色狐裘大披風,泰橫淵停的佇立著,靜靜眺望遠方,冷月美麗的倩影,不覺浮上了眼帘。

  他的內心裏面禁不住湧起了一種異樣的感受,像是一波靜水,忽然有人投落下一粒石子,翻起陣陣漣漪,他想狠狠地束綁,卻怎麼也辦不到。

  閻三槐抹了抹額上的汗水,忍不住叫道:「譚紅到底來不來呀?」尉庭靠著樹幹坐著,道:「老弟不要著急,現在才剛到午時。」閻三槐道:「不,我看八成譚紅是在耍我們!她身為廣寒宮的護法,怎麼可能輕易背叛冷月?僅僅為殺掉一個王峰,也太不值得了!」

  張清道:「閻兄說得很有道理。侯將軍,不知你對譚紅了解多少?」侯永生皺眉道:「我僅見過她再次面,但與她長談之後,從其語氣、神色來看,不似有假。」

  徐躍道:「俗話說,防人之心不可無。王峰與侯大人、閻兄、尉兄結怨在先,且王峰與譚紅都是廣寒宮的人,他們之間的關係,我們並不清楚。僅憑譚紅之言,不能證明她要除掉王峰、背叛冷月。也許是因冷月為了報復,故令譚紅出面,請我們前來送死!」

  此話一出,眾人只感覺到一股急嗖嗖的寒氣刷的一下侵占了身體,整個人的心發了毛,再看密林中樹木被風吹得搖頭晃腦,更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侯永生叫道:「不可能!我們上次的確開罪過王峰,但冷月不可能因此犯這麼大的險和丑國作對,如果她真想對付我們,上次就殺掉我等三人了,何必邀我們前來?而且這次我們帶有三千大軍,她要除掉我們,更是不易!」

  尉庭點頭道:「侯大人說得是!區區一個廣寒宮,有什麼能耐,能公然與強鄰丑國作對!丑國興全國之兵,一天之內,拿下須彌山,簡直是易如反掌!估計冷月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幾人正自爭論不休,突然須彌山上吹起一團烏雲,向這裡飄蕩過來,雲中立著一名女子,正是譚紅!

  半空中,聽見譚紅朗朗道:「用人勿疑,疑人勿用!我來得稍晚,竟惹得諸位大人這般猜忌!」話剛了尾,一陣風降下,人已落地,弄著杏目,擠著罥眉煙,一掃諸位。

  侯永生的臉上不由發起燒來,拱手道:「只怪我手下的將領脾氣暴躁,語無倫次,還請譚護法切莫生疑。」

  譚紅斜視著他,道:「真的嗎?」

  侯永生倏然抽出寶劍,橫劍一掃,只見白光一閃,木屑爆裂,斬下一株樹幹,喝道:「若有人再敢胡言亂語,擾亂軍心,結局就和這棵樹一樣!」

  這一舉動,也頗有劉邦斬白蛇的氣勢,將眾將鎮住,紛紛唯喏。

  譚紅揮動著荷衣裙,笑道:「沒事,兩家共行大事,若有猜疑,總是不好。我這次晚來一步,主要是因為山上的事情耽誤了。」

  侯永生問道:「宮內的事宜,都解決了嗎?」譚紅望著山頂,道:「一切都辦妥了,我們即刻上山!」侯永生大喜道:「還請譚護法指引上山的路!」

  一路人馬在譚紅的指引下浩浩蕩蕩的開進山林,如一大片黑壓壓的烏雲籠罩了須彌山,越過了上百個陡坡,下了兩條陡峭的瀑布,尋得一條安全的山路繞了過去,藤草叢生的道路上,留下雜亂的腳印。終於,眼前沒有路了,擋在面前的是九十度的峭壁,其形狀頗似一個佛掌,五指豎立,平整寬闊,四周奇石林立,活像天然盆景。

  譚紅指了指山頂,道:「廣寒宮就在山頂,關鍵就是要攀上這佛掌峰。」

  當時,王峰背著小翠攀登這道懸崖,最終被段山亂箭射了下來,可見其險惡。

  侯永生看那懸崖高聳入雲,咋舌道:「這麼高,我們三千人馬怎麼才能登上去?」譚紅笑道:「這是廣寒宮的天然屏障,你們被這亂象給迷惑了,自然有路上山。」說罷走到一個寫有「菩薩摩訶薩」的石壁前,指著道:「順著這個階梯上去。」這五個字字形斗大,且字體為黑色,透著無上的尊嚴。

  一排兵士走到跟前,只看見石壁,哪裡有什麼階梯,一個個都沒有動。

  譚紅道:「眼見未必為實,大千世界中有許多物體是諸位的肉眼看不見的,你們走過去摸摸看。」

  閻三槐率先走了過去,伸手一摸,竟然在空氣中摸到一塊實物,是一個階梯,寬約一米,兩邊還有扶手。閻三槐大喜道:「譚護法說得對,這裡的確隱藏著一個階梯。」一邊說一邊往上攀登,在其他人眼裡看來,如同在空氣中走路,煞為奇觀!

  侯永生大喜,大手一揮,喝令所有人馬一律隨之登山。

  「菩薩摩訶薩……菩薩摩訶薩……」徐躍默念了幾聲,問道:「為什麼秘密階梯在這五個字的下面?」

  譚紅微微一笑,道:「『菩薩摩訶薩』是梵語。『菩提』是覺悟的意思,『薩埵』是眾生的意思,『摩訶』是大的意思。就是能夠用佛法來化導眾生,使得眾生能夠明白真實的道理,要一切眾生都能成佛。菩薩摩訶薩五個字合併起來說,就是大菩薩的意思,此為觀世音菩薩故意留的一條登山後路,原本指引有心人登山禮拜,今天不想卻被我們利用了。」

  徐躍問道:「你引我們上山毀殿,難道不怕菩薩怪罪嗎?」

  譚紅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斜睨向他,哈哈大笑了幾聲,道:「我隨菩薩修行了五百年,心本虔誠,但最終又得到了什麼?這世界上,什麼神都不值得依靠,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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