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洞大開的突襲構想
2024-10-09 01:02:55
作者: 任超
公元前305年,也就是趙武靈王推廣胡服騎射的第二年,趙國傾全國之力攻打中山國。
面對趙國的進攻,中山國也是有底氣的,中山國的底氣來自鐵製裝備。
中山國有冶金工業,可以製造出鐵甲與鐵兵器。要知道,當時鐵器還主要用於農耕。後來統一天下的秦國,大部分士兵身上穿的還是皮甲,手裡攥著的也還是青銅兵器。
鐵甲的防護要比皮甲好,鐵兵器也要比銅兵器堅硬,所以有鐵製裝備的中山國士兵,防護力與攻擊力要超出趙國士兵一個時代。
面對這麼一個小而強的敵人,趙國也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據史書記載:「趙氏攻中山,中山之人多力者曰吾丘鴥(yù)。衣鐵甲操鐵杖以戰,而所擊無不碎,所沖無不陷,以車投車,以人投人也。幾至將所而後死。」意思是,趙國攻打中山國,中山國軍隊裡面有好多力大無窮的戰士,其中一個叫吾丘鴥。他身著鐵甲,手拿鐵杖進行戰鬥。鐵杖所到之處,敵人的身軀都被擊碎,敵人的軍陣都被攻陷。他打到興頭上,可以直接把敵人的戰車和士兵舉起來扔回去。他直到最後才壯烈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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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國這些力大無窮的勇士身著鐵甲,手拿鐵器,簡直就是戰國版的鋼鐵俠,給趙軍造成極大的精神壓力。誰知道如果自己遇到這些人,會不會被他們當成鉛球一樣扔飛出去。
趙國一口吃不下中山國,只能慢慢吃。這一吃,就足足吃了九年時間。從公元前305年到公元前296年,趙國持續不斷地向中山國發動大規模戰役。中山國雖然強,但是畢竟體量小,架不住趙國這麼無限次的瘋狂進攻,最後終於滅亡。
得勝回國後,趙武靈王論功行賞,大赦全國,全國上下連續舉行五天五夜的大聚餐。然而對趙武靈王自己來說,吞併中山國只是為了增強實力,這位像烈馬一樣放蕩不羈的男子,他的心始終在北疆的草原上馳騁。
就在中山國戰事結束之後,趙武靈王又開始醞釀一場驚天的軍事計劃。
趙武靈王在攻打中山國的同時,在北面聯合樓煩、林胡向胡人發動了大規模戰爭,大片牧場落入趙國人手裡。為了守住這些新得的國土,趙武靈王在北疆搞起了巨型防禦工程——趙長城。
一提到長城,在很多人印象中,這是個勞民傷財的工程,搞不好就得來個農民起義。然而趙武靈王在修建長城的同時還在進行著燒錢的對外戰爭,國內卻沒有反對之聲。不得不說,趙武靈王不光軍事素質過硬,統治能力也相當高明。
趙長城是沿著陰山山脈修建的,從東邊的代地一直向西修建到高闕,全長達一千三百多里。趙長城修建完畢後,趙武靈王沿著趙長城設置了四個邊郡和一座要塞,分別是雲中郡、雁門郡、五原郡、九原郡和高闕要塞。這四個邊郡不光在戰國時期戰略地位極高,到了秦漢時期也是邊關重鎮。尤其是高闕要塞,正是漢代霍去病北卻匈奴的出發點。
趙武靈王平時不是在中山國前線就是在北疆四郡巡視,由於兩頭跑太累,趙武靈王就把王位傳給了小兒子王子何,讓大臣肥義輔佐。這樣,自己就可以騰出手來專注一項宏大的戰略計劃。
縱觀天下格局,趙武靈王敏銳地發現秦國已經成為天下無人能撼動的巨無霸。雖然秦昭襄王欠了趙武靈王的情,但不代表未來兩國不會兵戎相見。
秦趙兩國必有一戰!
這是趙武靈王對未來局勢的正確判斷。如果任由秦國做大做強,將來趙國在強秦面前將毫無還手之力。為了避免這一災難出現,趙武靈王決定先發制人,搶先給秦國致命一擊。
打開地圖,可以發現趙國北部長城西段有三個郡,從西向東依次是五原郡、九原郡、雲中郡。這三個郡北靠陰山,南臨黃河,形成一個狹長地帶,不光水草豐美適合養馬,也適合農業耕種。而這三郡的正南方正是秦國的心臟——關中平原!
講到這裡,讀者可能猜到趙武靈王的意圖了。沒錯,趙武靈王就是要從正北方給秦國雷霆一擊!
要想攻入秦國本土,常規路線要經過讓人聞之色變的函谷關。要想攻下固若金湯的函谷關,光憑一個諸侯國實力是遠遠不夠的。即使能攻破函谷關,秦國也能從各地調集兵馬回援咸陽。唯一的辦法就是兵行險招,出奇制勝。
秦國關中平原的北方是一望無際的陝北高原,再往北走,直至陰山腳下,這一片是廣袤的鄂爾多斯高原,沒有崇山峻岭。雖然秦國在陝北高原上修築了要塞,但是防備的主要是義渠人。由於宣太后與義渠王打得火熱,秦國北方的戰略威脅減輕,秦國所有主力都部署到了東方前線。整個秦國北部赤裸裸地暴露在外。
只要從北部突襲秦國,就能殺入秦國心臟,一刀斃命!
不過,我們看地圖就會發現,趙國如果要突襲秦國,有兩個巨大挑戰擺在面前。
第一個挑戰就是距離。趙國離秦國最近的邊郡是雲中郡與九原郡,但即使從這兩個最近的邊境出發,到咸陽的路程也長達一千六百多里。這對趙國的後勤負擔是巨大的考驗。
第二個挑戰就是駐守函谷關的秦軍。秦國的主要軍事力量皆部署於東方邊境,尤其函谷關是重鎮,而函谷關到咸陽的距離僅有短短的四百六十多里。就算趙軍成功襲擊咸陽,一旦秦軍主力從函谷關回師,趙軍就要面對主場作戰的虎狼秦軍,勝算微乎其微。
換作別人,從北方突襲秦國無異於痴人說夢,可是趙武靈王卻有實力去實現這一偉大的戰略構想,因為他手裡有戰國第一輕騎兵軍團。輕騎兵最大的特點就是速度快,所以突防能力很強。漢代的霍去病率領騎兵重創匈奴時曾六天疾馳兩千多里,蒙古騎兵橫掃歐洲時曾日行一百八十里。
趙武靈王作為馬背上的國君,軍事思想在當時已是遙遙領先。在他看來,兩條腿、速度慢、補給消耗巨大的步兵,哪能和騎兵相比?騎兵不光跑得快,而且後勤負擔小,一個騎兵可以帶上好幾匹馬換著騎,一路上可以通過劫掠獲得補給。馬餓了還可以就地吃草,連糧食都省了。
現在我們來對趙武靈王突襲秦國的計劃做一個推演。
當趙國發動對秦國的突襲時,趙國騎兵將從雲中、九原兩郡集結出發。這兩郡是趙武靈王苦心經營的軍事重鎮,那裡有充足的馬匹與補給,而且靠近秦國。趙國騎兵將在趙武靈王率領下,經過三天的飛馳,抵達秦國邊境上郡。
如果運氣好的話,趙軍當天就能突破秦軍防線,接著可以再用六天時間急速抵達咸陽城下。
而秦國高層對這一切還渾然不知,在趙國騎兵抵達城下前一兩天,他們才會收到突襲警報。這時,咸陽才會立刻派快馬向函谷關駐軍發出回師救援的急件。
快馬將在兩天時間內到達函谷關。當函谷關守軍收到消息,準備出發救援咸陽時,趙國騎兵很有可能已經包圍了咸陽城。
函谷關守軍是步、騎、車混編的部隊,其中以步兵為主。步兵以最快的急行軍速度到達咸陽城,也要花費五天時間。即使騎兵、車兵脫離步兵率先趕往咸陽,也要花費兩天。而且,當秦國的騎兵與車兵到達咸陽城後,將面對趙國恐怖的騎兵軍團。騎兵與車兵在秦軍中只能算是輔助兵種,他們在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趙國騎兵面前只有被吊打的份兒。
消滅完了秦國機動力量後,趙武靈王會一直包圍咸陽城嗎?顯然是不會的。他知道,不光函谷關秦軍在朝咸陽一路狂奔,各地駐紮的秦軍也會展開生死時速,回援咸陽。只要趙武靈王的數學不是很差,就會知道面對秦軍數十萬兵力的優勢,自己毫無勝算。
秦軍留給他圍攻咸陽城的時間只有五天,如果五天內攻不下咸陽,自己的騎兵就要被回援的秦軍反包圍。而趙軍都是清一色的輕騎兵,在沒有重型攻堅設備的情況下,想要五天之內攻下咸陽城無異於痴人說夢。
趙武靈王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騎兵軍團可不是來千里送人頭的,他才不會傻到一直硬攻咸陽,讓自己被秦軍包餃子。
輕騎兵最大的優點就是機動性強,趙武靈王會利用輕騎兵的機動性,在關中平原進行大規模的破壞與劫掠。趙國龐大的騎兵軍團將會像漫山遍野的蝗蟲一樣,來到一地就將其夷為平地,然後又以閃電般的速度飛向另一個地方。而追擊趙軍的秦國步兵將會連趙軍的影子都看不見。
當趙國騎兵軍團把關中沃野變成一片廢墟之後,趙武靈王又可以在秦國北部漫長的邊境線上任意選擇一個突破口,從秦國全身而退。
所以我們可以推測出,趙武靈王突襲秦國,不是想畢其功於一役。他沒法靠一場戰役來滅掉秦國,所以這次突襲也不是以拿下咸陽為目的,而是想破壞秦國的經濟,讓其慢慢失血,最後失去發動對外戰爭的實力。
如果戰術能夠成功,趙武靈王就會多次實施這樣的突襲計劃,直到秦國的血徹底流干。
歷史上,這種繞開敵人重兵設防的關隘,在薄弱防線尋找突破口,深入敵人腹地,大肆掃蕩的戰術,用得最好的就是後金的皇太極。明朝末年,皇太極率領騎兵部隊繞開重兵設防的山海關,五次從明朝北方長城突破,深入明朝腹地,包圍北京,劫掠山東、河北。這種打了就跑的戰術讓崇禎皇帝苦不堪言,卻又無可奈何。
為了實現這一腦洞大開的突襲構想,趙武靈王也是拼了。作為一國之君,他竟然干起了間諜勾當。
有一天,秦昭襄王在咸陽收到了趙國大使前來友好訪問的消息。可是這次趙國大使走的來訪路線卻和往常不一樣,以前趙國大使都是從東邊的函谷關進入秦國,這次大使卻是從北方的上郡而來。要知道,趙國首都在邯鄲,沒必要從北方繞一大圈到咸陽呀?
雖然一肚子疑問,秦昭襄王還是熱情地接待了趙國大使。可是在接待過程中,秦昭襄王卻發現這位大使氣度不凡,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當臣子的,反而更像是一位君王。
趙武靈王覺察出了秦王的懷疑。外交訪問一結束,他趕緊騎馬一溜煙兒地逃出了秦國。一直處在疑問之中的秦昭襄王派人多方打聽,最終才得知來訪的大使不是別人,正是趙國國君趙武靈王。
秦昭襄王心裡一驚,自己當年回國繼位時得到了趙武靈王的幫助,但是一直沒有見到他本人,沒想到兩人竟然會以這種方式見面!趙君果然不是凡人,竟然親自前來刺探軍情。
秦昭襄王讓人呈上地圖,結果被驚出一身冷汗。趙武靈王入秦的路線,分明就是趙國從北入侵秦國的預演!
望著秦國北方漫長的邊境線,秦昭襄王陷入了恐懼。他聽說過趙國騎兵軍團厲害,如果趙國騎兵集中兵力於一點突破,秦國關中沃野就要陷入一片戰火之中。
然而秦國的主角光環實在是太強,遇到任何危機都能平安化解。趙武靈王雖然想出了偉大的滅秦戰略,但是由於他沒有處理好家務事,結果提前在歷史舞台下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