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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袁氏集團覆滅,曹操統一北方 袁紹之死:沒有如果,只有因果

2024-10-09 00:51:19 作者: 醉罷君山

  刀,一把刀。

  曹操拎著一把鋒利的刀,舉目四望,這一刀要劈向何方呢?

  官渡之戰改寫了中國的政治版圖,曹操一躍成為天下至強。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袁紹雖遭大挫,依然據有四州之地,實力不可小覷;孫權繼承哥哥孫策之資本,割據江東,實為後起之秀;劉表雄踞荊州,憑藉其名望招攬天下士人英雄,對曹操來說不失為一個勁敵。這三人都是曹操一統天下的絆腳石。

  在這三塊絆腳石中,孫權的江東集團發展最為迅猛,對曹操的威脅卻最小。孫策與孫權只是埋頭經營江南之地,與埋頭經營中原的曹操尚無明顯衝突。袁紹與劉表則不同,他們已經與曹操幾度交鋒,勢同水火,更重要的是,這二人是戰略上的盟友——儘管這種同盟關係並非鐵板一塊。也正因為這個原因,曹操暫時與孫權和解,甚至在李術求援時對其置之不理,算是送給孫權的大禮包。

  那麼,曹操的刀是要砍向袁紹,還是砍向劉表?

  與袁紹的消沉落魄不同,近來劉表越發囂張。最讓曹操不可忍受的是,劉表接連攻破長沙、零陵、桂陽的親曹勢力,明顯是向曹操示威。

  自曹操控制朝廷以來,不少地方武裝紛紛歸附中央。建安三年(公元198年),劉表的部下、長沙郡守張羨,聯合零陵、桂陽兩郡,宣布脫離劉表,歸順朝廷。劉表聞訊大怒,當即出動大軍,進剿張羨。

  劉表與張羨的戰爭持續了兩年。建安五年,曹操與袁紹決戰官渡,無力顧及長沙,加上張羨積勞成疾去世,長沙、零陵、桂陽三郡全部淪陷。劉表以鐵腕手段向世人證明,自己才是荊州的霸主——這是我的地盤,誰也別想染指。

  

  以前劉表還象徵性地向朝廷進貢,如今皇帝被曹操捏在手中,還進貢個屁!在他看來,關起門來,當個土皇帝,豈不更加快活!劉表苦心經營荊州多年,有綿延數千里之地,擁十萬甲士,是響噹噹的地方諸侯。他甚至想過過皇帝癮,在郊外祭天祀地,所用服飾與祭禮標準都等同於皇帝。

  劉表的行徑如此囂張,可見其眼中早已沒有朝廷了。

  曹操整飭兵馬,打算大舉征伐荊州。荀彧急忙跑來勸說道:「袁紹剛剛被我們打敗,軍心渙散,我們現在應該一鼓作氣消滅他們,而主公卻在考慮遠征江漢。倘若給袁紹喘息之機,等他收羅殘部、恢復實力後,必定會藉機直搗我們空虛的後方,到時就大事去矣。」

  從情感上說,曹操恨不得馬上剷除囂張的劉表,但他從來都是一個理智戰勝感情的人。荀彧的一番話合情合理,他不由得勒住韁繩,掉轉馬頭,又殺向袁紹,在倉亭與袁軍對峙。

  袁紹沒能力挽狂瀾,又一次戰敗了。

  對於一個好面子的人來說,接二連三的蒙羞簡直比死還難受。

  曾經睥睨天下的袁紹,如今成了一條落水狗。他失去了往日的自信,變得萎靡不振。他開始沉湎於回憶過去,他想起年輕時自己豪邁倜儻,揮斥方遒,與清流黨為友,與宦官暗鬥,何其慷慨;他想起自己攻皇宮、屠閹黨,手刃大太監趙忠,何其暢快;他想起那段最為浮沉的歲月,自己興義師,討董卓,領袖群雄,實現人生大轉折,何其豪橫;他想起崛起於河北的往事,那時自己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坐擁四州之地,雄視天下,何其鼎盛。可是,他腦海里忽而浮現出一個人的身影,這個人曾是他的朋友,曾是他的下屬,最後成了他的敵人;這個人粉碎了他的夢想,砸爛了他的自信,斷送了他的前途。這個人就是曹操。霎時間,一切美好的往事變得模糊,一陣迷惘如雲如霧籠罩在他的心房。他羞憤難當,竟然咯出幾口殷紅的鮮血。

  其實他本來應該想得更多。

  他本該想到,沒有如果,只有因果。

  戰爭雖有僥倖、運氣的成分,但偶然背後隱藏著必然。曾子說「日三省吾身」,就是要告誡世人,每個人都會犯錯,關鍵是要正視錯誤。袁紹的對手曹操犯的錯比誰都多,但曹操從不怕認錯,所以不斷進步,而袁紹刻意地維繫自己「偉光正」與「高大上」的形象,容不得他人的指摘。可是事實勝於雄辯,官渡的慘敗把他的缺陷完全暴露在世人面前。他本應該痛定思痛,洗心革面,謀求東山再起,然而他卻惶恐於世人鄙夷的眼光,終於陷入不可自拔的頹廢之中。

  建安七年(公元202年)五月,就是官渡之戰一年半之後,袁紹在病榻之上吐血而亡。

  《後漢書》的作者范曄這樣評價他:「袁紹初以豪俠得眾,遂懷雄霸之圖,天下勝兵舉旗者,莫不假以為名。及臨場決敵,則悍夫爭命;深籌高議,則智士傾心。」又說:「紹外寬雅有局度,憂喜不形於色,而性矜愎自高,短於從善,故至於敗。」

  范曄把袁紹最終出局的原因歸於性格上的短板:矜愎自高,短於從善。

  性格決定命運,果不其然。

  袁紹死後,袁氏帝國搖搖欲墜。

  對於任何一個政治集團,選擇可靠的接班人都是關係到未來命運的大事。偏偏在這件事上,袁紹又犯大錯。

  為了規避兄弟間的權力之爭,在選擇接班人這件事上,自古以來的傳統都是立長不立幼——除非長子是白痴或有殘疾。袁紹有三個兒子(一說四個),分別是長子袁譚、次子袁熙與三子袁尚。按理說,袁譚理所當然是合法繼承人,他不僅是長子,也是袁氏集團的重要將領,有豐富的行政、作戰經驗。然而,袁紹後妻劉氏偏愛袁尚,英雄難過美人關,在劉氏枕邊風的吹拂下,袁紹敗下陣來,決意廢長立幼。

  不過,袁紹遲遲不敢宣布這個決定。為什麼呢?因為理由不充分,不足以服人。袁紹絞盡腦汁,想出一個辦法:把長子袁譚過繼給死去的哥哥,以繼承其香火。按照傳統制度,過繼給別人,就相當於是別人家的孩子。袁紹之所以想出這個點子,是因為當年他就被自己的親生父親過繼給伯父,以致他與袁術的關係從親兄弟變成堂兄弟。

  如此一來,無疑剝奪了袁譚的長子繼承權。不僅如此,袁紹還把袁譚調出冀州,讓他出任青州刺史。明眼人都看得出,袁譚已經失寵。當時沮授旗幟鮮明地表示反對,他對袁紹說:「袁譚是長子,理應是接班人,您卻把他調到外地,這樣做必有後患。」

  袁紹狡辯道:「我只是想讓兒子們各據一個州,便於考察他們的軍政才能。」

  緊接著,次子袁熙被任命為幽州刺史,外甥高幹被任命為并州刺史,幼子袁尚留在冀州。把其他兒子調離中樞,只留下袁尚一人,袁紹的用意也夠明顯了。

  袁紹在立接班人一事上的優柔寡斷使集團內部分裂為兩個陣營:一派以辛評、郭圖為首,力主立長子袁譚;另一派以逢紀、審配為首,力主立幼子袁尚。

  袁紹死後,兩派的權力鬥爭白熱化了。

  其實,袁紹雖然沒有正式宣布幼子袁尚為繼承人,但大臣們對此都心知肚明。因此,逢紀、審配先發制人,在袁紹後妻劉氏的支持下,搗鼓出一份所謂的遺命,立袁尚為新主。表面上看,袁尚一黨在權力鬥爭中大獲全勝,其實不然,一場兄弟內鬥的悲劇才剛剛拉開序幕。

  作為老大的袁譚不得不屈居於弟弟袁尚之下,他內心的憤怒可想而知。袁譚索性自稱車騎將軍,擁兵自重,屯於黎陽。他以進攻曹操為藉口,要求袁尚調撥給他更多的軍隊。剛剛上台的袁尚既不想與老哥撕破臉皮,又不想讓老哥的勢力坐大,只得敷衍一下,象徵性地撥給他一支小部隊。同時,袁尚又派逢紀前往袁譚兵營,監視老哥的一舉一動。

  袁譚一看,才撥給這麼點兵力,頂個屁用,便繼續上書要求增兵。審配故意找種種藉口,拒絕袁譚的要求。袁譚怒從心生:你不給我增兵,還派逢紀來監視我,當老子是吃素的嗎?過了幾天,袁譚也找個藉口,把逢紀抓起來殺了。

  袁紹屍骨未寒,兒子們就鬥了起來。

  遠方,有一雙眼睛盯著冀州政局的變化。

  袁譚、袁尚這倆兄弟,本事不及其爹,還爭權奪利。曹操看在眼裡,樂在心裡。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曹操要坐收漁翁之利。

  建安七年(公元202年)九月,即袁紹去世四個月後,曹操大軍突然北渡黃河,進攻袁譚。袁譚有意保存自己的實力,便派人向袁尚求援。袁尚既然當了首領,派兵救援前線是他義不容辭的責任。同時,袁尚也想有所表現,以向世人證明他是有本事的。他把鄴城交給審配,自己親率大軍馳援袁譚。哥倆聯手對付曹操,還是落入下風,只得嬰城固守。

  為了擊退曹操的入侵,袁尚打算開闢第二戰場,以減輕正面戰場的壓力。這個戰略採取雙管齊下的方針,頗為高明:袁尚一方面派大將郭援、并州刺史高幹及匈奴南單于,聯手進攻曹操控制下的河東郡;另一方面派人前往關中,秘密聯絡馬騰等將領,共同起兵反對曹操。

  應該說,袁尚在戰略上還是比較主動的,也取得了一定成效。

  我們來看袁尚的第一步棋。

  郭援率兵攻入河東郡,一路上勢如破竹,所向披靡,一直攻到絳縣。絳縣守將賈逵堅守城池,無奈寡不敵眾,城池淪陷只是遲早的事。城裡一幫鄉紳父老聯名與郭援談判,表示願意投降,但有一個條件:不能殺賈逵。郭援答應了,於是絳縣開城投降。不過,賈逵是條漢子,他拒絕投降。戰敗被俘與主動投降,性質完全不同,打不贏可以當俘虜,讓他投降?沒門!郭援進城後,見賈逵不降,勃然大怒,令左右按住腦袋,要他磕頭。

  賈逵大喝道:「我乃堂堂朝廷命官,怎麼能給你這種小賊磕頭。」

  嘿嘿,敗軍之將還逞英雄,難不成我不敢殺你嗎?

  郭援才不管自己作出的保證,喝令將賈逵推出斬首。賈逵的部屬們見狀,紛紛伏在他身上,以免他受到傷害。絳縣百姓們聽到消息後,一起登上城牆,嚷嚷道:「你怎麼可以食言呢?若要殺害我們的好長官,我等就一起死。」郭援一看民怨沸騰,到底沒敢公開處決賈逵,只是把他囚禁在地窖里,將洞口封死,讓他自生自滅。不過賈逵命大,深更半夜時,有人想方設法打開洞口,把他救出去了。由此可見,當一名受百姓擁護的好官,還是有好報的。

  袁尚開闢第二戰場,確實讓曹操有些手忙腳亂。他不得不暫停對袁譚的進攻,派司隸校尉鍾繇率軍在河東郡發動反攻。

  鍾繇認真分析了敵情,他看出袁軍的三路人馬中,郭援、高幹實力較強,南匈奴軍實力較弱。審時度勢後,鍾繇決定先打弱敵,於是揮師進攻南匈奴軍。匈奴南單于龜縮在平陽城內,緊急向郭援求救。郭援不能坐視不管,便統率大軍向平陽進發。

  戰爭總是無情的。曹軍統帥鍾繇與袁軍統帥郭援乃是親戚,鍾繇是舅舅,郭援是外甥。若是和平年代,舅甥兩人相逢,想必會一起喝酒,談人生聊理想。然而,戰爭讓親人成了仇人,如今他們各為其主,兵戎相見。

  對鍾繇來說,除了要應對自己的外甥,還要應對另一個危險。

  袁尚下的第二步棋是策反西北軍閥馬騰。

  馬騰是造反專業戶,要是他倒向袁尚,出兵襲擊鐘繇側背,那鍾繇就算有天大的本領,也難以挽回敗局。曹軍上下人心浮動,諸將紛紛表態,建議放棄進攻平陽,先撤兵以觀察時局發展。

  鍾繇搖搖頭道:「袁氏的實力仍然強大,郭援進攻河東郡,暗中與關中勢力勾結。關中軍閥之所以還首鼠兩端,尚未叛變,只是忌憚我的威名。倘若撤兵,是示弱於敵,是未戰而先敗,到時局勢便無法掌控了。」

  對鍾繇來說,於今之計,首先是要穩住西北的馬騰,防止他與郭援聯手。

  鍾繇在關中享有威名,曹操掌控朝廷後,派他持節關中,安撫諸將。當時馬騰、韓遂都表示願歸順中央,並遣子入質。如今馬騰在袁尚的唆使下,心生異志,打算坐山觀虎鬥,一旦曹軍失利,他就出兵在背後插上一刀。

  馬騰還在打著小算盤,鍾繇已派出使者張既抵達關中。張既會晤馬騰,詳細分析天下大勢:以袁紹之強,尚且在官渡之戰中被曹操擊敗,如今曹操強大,袁尚弱小,這時倒向袁尚,豈非不明智嗎?

  這時馬騰的部將傅干站了出來,說道:「俗話說得好:順德者昌,逆德者亡。如今曹操尊奉天子,討伐四方,法政嚴明,上下用命,可以說是順德者。袁尚與朝廷作對,勾結匈奴入侵中原,可以說是逆德者。將軍您曾表示歸順朝廷,卻又首鼠兩端,腳踏兩條船。我擔心朝廷一旦打敗袁尚,勢必要興師問罪,到時將軍恐怕要人頭落地了。」

  這一番話,把馬騰聽得心驚肉跳。

  傅干繼續分析:「不過,現在還有補救的辦法,可以讓事情轉危為安,轉禍為福。曹操與袁尚相持不下,郭援、高幹以優勢兵力進攻河東郡,河東岌岌可危。將軍若能出兵相救,內外夾擊,必可大破郭援。這一步棋,既斬斷袁尚的左膀右臂,又解了曹操的危局,曹操必定心懷感激,重用將軍,到時您名利雙收,還有比這更好的事嗎?」

  見風使舵向來是軍閥們生存的法則,馬騰也不例外。

  儘管袁尚上台後,積極發動軍事與外交雙重攻勢,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論政治影響力,他遠遠比不上曹操,因此終究沒能成功策反馬騰。

  馬騰聽從傅乾的建議,非但沒有出兵攻打曹操,反倒派兒子馬超、大將龐德率一萬精兵,趕往平陽前線,協助鍾繇。

  看過《三國演義》的人都知道,馬超乃是三國時代最勇猛的戰將之一,關中軍隊又以剽悍善戰而聞名。他的到來,令鍾繇如虎添翼。

  此時郭援的大軍正星夜急馳,欲解平陽之圍。舅甥兩人之間的戰爭已是無法避免。鍾繇對外甥的性格十分了解,他判斷說:「郭援的性格剛愎好強,又剛取得一系列勝利,一定不把我放在眼裡。他定會強渡汾水,我們且等他半渡時發動突襲,必可大勝。」

  果不其然,郭援大軍抵達汾水時,見對岸空無一人,自忖曹軍必然已是遠遁,遂下令渡河。豈料剛渡過一半,早已埋伏在附近的曹軍突然殺出。郭援雖然人多勢眾,奈何一半軍隊還未渡河,渡河的士兵也沒來得及排好陣形,被曹軍一陣衝殺,潰不成軍。有馬超這支生力軍相助,鍾繇指揮的曹軍越戰越勇,把袁軍壓迫在汾水河畔狹小地帶,袁軍屍橫遍野,不是被殺,就是被趕下河裡淹死。

  這一戰,袁軍大敗。

  戰鬥結束了,清理戰場時,卻沒有發現敵軍統帥郭援的屍體。將士們紛紛說,明明看到郭援在戰場上被砍死了,不知為什麼找不到屍首。郭援的屍首哪去了呢?原來他是被馬超的部將龐德砍死的,龐德把腦袋砍下來,用袋子裝起來,打算向馬騰邀功。當龐德得悉郭援是鍾繇的外甥時,他趕緊將人頭交出來,惴惴不安地道歉。

  鍾繇看到外甥的頭顱,禁不住失聲痛哭。哭完後,他拭了拭眼角的淚滴,轉頭對龐德說:「郭援雖是我外甥,也是朝廷的逆賊,你用不著道歉。」

  郭援敗亡,被困在平陽城內的匈奴南單于絕望了,遂獻城投降。

  鍾繇出馬,一舉解決河東郡的危機,為朝廷立下赫赫之功。

  剛剛上台的袁尚兵行險著,原本想露一手給哥哥袁譚瞧瞧,豈料偷雞不成蝕把米:軍事上先勝後敗,郭援死了,匈奴人投降了,血本無歸;外交上非但未能打開局面,還被馬騰倒打一耙,朋友沒交成,多了個敵人。

  曹操向來是吃不得虧的人,袁尚的反擊,只會激起他更猛烈的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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