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紹的潰敗:能完美避開所有正確選項,也是一種天賦
2024-10-09 00:51:02
作者: 醉罷君山
戰爭進入沉悶的相持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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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雙方來說,誰的糧食有保障,就有可能獲得最後的勝利。曹操抓緊時間從各地運糧以支援前線。他知道徵集運輸殊為不易,當押送部隊終於把糧食送來時,他安慰道:「再過十五天,必定擊破袁紹,以後就用不著再勞累你們了。」
憑什麼能打敗袁紹呢?
關鍵還是在糧食戰。
取勝之道,在於破襲敵人的輜重。袁紹軍隊既多,所需要的糧食也更多。當曹操偵察到袁紹有一支數千輛車的運糧隊正趕往官渡時,荀攸獻策道:「袁紹的運糧車就要到了,押運的將領韓猛是個勇敢卻輕率的傢伙,可一舉擊破。」
曹操點點頭,問道:「要派誰去好呢?」
荀攸推薦了徐晃。
曹操便派徐晃與史渙率部邀擊韓猛的輜重車隊,韓猛落荒而逃,數千輛輜重車以及車上的糧食,被一把火燒個精光。
這次偷襲,令袁軍糧草損失慘重。袁紹吸取經驗教訓,不久後又收羅了一批糧食,裝上車送往前線,他特地派大將淳于瓊率一萬人馬押送。這次運糧輜重車足足有一萬輛之多,為了決戰,袁紹把老本都押上了。車子一多,行進速度就會緩慢,行至距袁紹大本營四十里處,已是人疲馬困。淳于瓊下令安營紮寨,打算休息一天,第二天再運抵前線。
可是誰能料到,就只差這四十里的距離,就只差這一天,袁紹的命運卻發生了轉折。
沮授深知曹操用兵有方,他對糧食安全憂心忡忡,便提議道:「應該派蔣奇率兵前去接應運糧車隊,在淳于瓊周圍巡邏警戒,以防曹操偷襲。」可是袁紹又不聽。對袁紹來說,這並非難事,四十里距離並不遠,派支軍隊去接應,很快就能趕到。他為什麼要拒絕呢?還是那個原因,你沮授說的,我就是不聽。
更糟糕的是,值此關鍵時刻,袁紹麾下重要謀士許攸竟然叛變,投奔曹操。
許攸叛變,緣於兩件事:其一,他向袁紹獻策,袁紹不採納。許攸指出,曹操兵力少,幾乎把所有兵力都押在前線,許都空虛,若能派出一支輕裝部隊,奔襲許都,必可一鼓而下。只要許都攻下,以天子的名義討伐曹操,曹操在劫難逃。讓人揪心的是,袁紹同樣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他這樣答道:「我一定要先抓住曹操。」許攸與沮授、田豐不同,不是逆來順受的人,袁紹居然無視他的良策,令他十分不滿。其二,就在許攸滿腹牢騷時,傳來其家屬被逮捕的消息。史書上說「攸家犯法」,究竟犯什麼法,沒有明說,我估計與貪污有關。審配把許攸家屬抓起來,投入監獄。許攸勃然大怒,遂偷偷逃了出去,前往投奔曹操。
當時曹操正坐在大帳內,忽聞許攸來降,他大喜過望,沒來得及穿鞋子,就赤著腳出來迎接,並拊掌笑道:「您遠道而來,我就知道大事可成了。」遂引為上賓,置酒款待。許攸入座後,便問了一句:「袁軍兵盛,不知您怎麼對付他?現在還有多少糧草呢?」
曹操答道:「糧草尚可支持一年。」
許攸白了曹操一眼,道:「胡說八道,再說一次。」
曹操乾笑兩聲,又道:「其實只能支撐半年。」
許攸怫然道:「足下難道不想擊破袁氏嗎?為什麼不實話實說?」
曹操有點尷尬,勉強自我解嘲說:「我只是跟您開玩笑的。實話告訴你吧,其實只能支撐一個月,不知該如何是好?」
許攸拱手道:「明公孤軍作戰,外無援兵,內無糧谷,已是危險到極點。袁紹有輜重車一萬餘輛,現在正停於故市、烏巢之間,守衛的軍隊戒備不嚴。倘若派出輕裝部隊出其不意偷襲,焚毀輜重,不用三天的時間,袁紹不戰自敗。」
這個情報對曹操太重要了,他聽罷大喜。鑑於此役的重要性,曹操決定親自出馬,他留下曹洪、荀攸守衛大本營,自己連夜帶上精銳步騎兵五千人,掛起袁軍的旗幟,走小路直奔烏巢。
為了達到偷襲的目的,曹操下令所有馬匹的嘴裡都銜著木枝,用繩子系住,以免發出長嘶聲。每個士兵都要攜帶一束柴薪,用於焚燒敵糧。不過這裡是袁紹的控制區,設有一些關卡,當遇到盤問時,曹操便吩咐人這樣說:「袁公唯恐曹操抄掠後軍,故而派兵前往增援。」理由十分正當。說來這些袁軍士兵也不夠盡責,他們也不想想,若是前去增援,帶這麼多木柴幹什麼?他們稀里糊塗就把曹軍給放過去了。
矇混過關後,曹操馬不停蹄地直奔烏巢。值此深夜,袁軍雖有一萬多人,多數已入了夢鄉,值勤的士兵也昏昏欲睡。這時忽然來了一隊兵馬,待到了眼前,借著火光看到懸掛著的袁氏旗號,袁軍還以為是援兵到來。豈料曹軍突然向兩翼展開,包圍敵營,四處放火,袁營大亂。
袁軍押糧總司令淳于瓊不曉得來了多少敵人,只得固守不出,一直挨到天明。日出東方,已經可以探清敵人底細了。淳于瓊一看,敵方人數不多,只有幾千人,而自己有一萬人,敵寡我眾,何懼之有?他率軍出轅門,列陣與曹操決戰。曹操不等他排好陣形,就揮師一擁而上,淳于瓊首戰敗績,逃回營內固守。然而曹操得勢不饒人,猛攻敵營,此役他只能勝不能敗,必須速戰速決,不能拖泥帶水。
烏巢距袁軍大本營只不過四十里,袁紹很快就獲知曹操偷襲的消息。然而,他卻錯誤地把此判斷為一個好消息,他面露喜色,對兒子袁譚說:「就算曹操打敗淳于瓊,只要我攻破其兵營,他就沒有退路了。」
其實袁紹的智慧並不高,卻總認為自己神機妙算,人有時很難認清自己,總相信只有自己才能洞悉全局。在袁紹看來,淳于瓊有一萬人馬,相比曹操還占有優勢,此時正好借曹操不在兵營之機,直搗其穴,這才是高明之舉。他馬上令部將高覽、張郃率部進攻曹操大營。
張郃接到命令,驚愕得張大了嘴。十萬大軍,糧食就是命根子,如今曹操調動精銳部隊,親自出馬,足以見其志在必奪的決心。袁紹非但不出動大軍馳援淳于瓊,反而要把兵力用於攻打曹營,豈非南轅北轍嗎?他趕緊對袁紹說:「曹操自率精兵前往,志在攻破淳于瓊,若淳于瓊敗亡,大事去矣,請主公先救淳于瓊。」
這時郭圖站出來,駁斥張郃,力主全力進攻曹操大營。張郃聲淚俱下道:「曹操大營固若金湯,肯定攻不下來。倘若淳于瓊被擒,我們就要全部成為曹操的俘虜了。」
在張郃的強諫下,袁紹對計劃稍做改動,派一支小部隊前去救援淳于瓊,而以主力部隊猛攻曹營。
果然不出張郃所料。曹操與袁紹對峙既久,在防禦上無懈可擊,有深溝寬塹以阻敵,有霹靂車為遠程武器。留守大本營的荀攸謀略過人,曹仁英勇善戰,袁軍根本沒能占便宜,雖發動一波接一波的進攻,曹營仍堅不可摧。
與此同時,袁紹派出的一支輕裝騎兵馳援烏巢。
烏巢之戰,乃是曹袁戰爭的關鍵之役。曹操看清了這點,而袁紹卻沒看到。儘管袁紹派出騎兵相助,但人數太少了,無法取得扭轉戰局的作用。
援兵抵達烏巢時,曹操正對淳于瓊大營發動猛攻,淳于瓊眼看就要招架不住,突然看到援兵到來,心中一喜。這時曹操部將遠遠望見袁紹騎兵出現,便說:「敵人的援兵近了,請分出一部分兵力阻擊。」曹操置之不理,答道:「等敵人到了身後再說。」曹軍上下都明白,此役若不勝,勢必面臨覆沒的危險,故而均殊死搏戰。
袁紹援兵兵力不夠,無法分擔淳于瓊的壓力。曹軍終於攻破敵營,淳于瓊戰死,一萬車糧食被放火燒光,還有千餘人被俘虜。曹操並不是人道主義者,他把俘虜的鼻子割下來,把俘獲的牛馬唇舌割下來,然後放了回去。袁軍看到後,無不膽裂心驚。
兩次偷襲糧食得手,袁紹完蛋了。
試想,一支數萬人的大軍,若沒有糧食吃,談什麼打仗呢?
更要命的是,袁紹內部再起內訌。
偷襲曹營失手後,力主進攻的郭圖不免十分尷尬,可是他不是自我檢討,而是把失利的原因歸於張郃、高覽兩位前線將領。郭圖在袁紹面前進讒道:「張郃聽說失敗的消息,面有喜色。」張郃本來對袁紹、郭圖未能聽自己的勸諫就十分不滿,如今得悉郭圖陷害自己,更加憤怒。他與高覽商量,袁紹就是個庸俗之輩罷了,索性反了,投靠曹操去。兩人把攻城器械全燒掉,率部到曹軍營前請求歸降。此時曹操尚未返回,曹仁擔心這是敵人詐降的伎倆,不敢開門受降。荀攸說:「袁紹不聽張郃的計謀,他一怒之下才前來投降,你還懷疑什麼呢?」於是曹仁打開轅門納降。
許攸投降,淳于瓊敗亡,一萬車糧食物資被焚,張郃、高覽倒戈——這一系列事件,令袁軍上下無不震恐。誰都明白,這場戰爭,他們已經失敗了。再撐下去,只有一個宿命:死亡。此時不逃,更待何時?霎時間,袁紹軍營亂成一片,士兵們競相奔走逃命。
前一天,袁紹還氣定神閒。
轉眼間,他已經無法控制士卒的潰敗了。
眼看數萬大軍土崩瓦解,除了逃命,他還能怎麼樣呢?
善於把握戰機的曹操大舉出擊,袁紹帶著兒子袁譚及八百騎兵,沒命地向北鼠竄,渡過黃河,逃之夭夭。曹操一直追到黃河岸邊,已是追不上了。
想當初袁紹渡河南征時,十萬精兵,旌旗獵獵,何其壯哉。沮授曾勸袁紹勿全軍渡河深入,否則一旦不利,將沒有退路。不幸一語成讖,十萬之眾灰飛煙滅,只在荒野中多了幾萬具屍骨。
袁紹逃跑後,其麾下部隊共有七萬餘人投降或被俘,這些人全部被曹操坑殺,這也是曹操犯下的滔天罪行之一。
他為什麼要坑殺這些降卒呢?
我想主要有以下幾個原因:第一,沒有足夠的糧食。曹軍的糧食本來就不足,而袁紹的兩批共計一萬多車的糧食也焚毀殆盡,這七萬名俘虜要吃什麼?第二,倘若七萬俘虜沒有飯吃,勢必會造反,曹操自己的部隊數量比俘虜還要少,留著這些人,必是後患。第三,這些俘虜都是訓練有素的士兵,若放他們回去,無異於放虎歸山。
權衡利害之下,「寧我負天下人,不讓天下人負我」的想法自然出現在曹操腦海中,坑殺是一了百了、最直截了當的解決辦法。對精於心理戰的曹操來說,坑殺還能起到震懾敵方的作用,袁紹從此要心膽俱寒,而他的士兵,焉能有頑抗的意志呢?
再來說說沮授的結局。
沮授是袁紹麾下最有才華的謀士之一,可惜他的奇謀妙策,袁紹一條都聽不進去。袁紹在逃跑時,顯然把這個討厭的人忽略了。沮授沒能逃脫被俘的下場,當他被抓獲時,他強調道:「我沮授不是投降,而是被俘虜的。」
失敗,也得留下尊嚴。
曹操對沮授不陌生,兩人有過交往,算是老相識。擅長演戲的曹操又要演戲了,他親自出門迎接老朋友,笑眯眯地說:「我們天各一方,以致不能相見,不曾想今日你被我活捉了。」這句話,不免有一種自得神情。他想看到對手臣服在其腳下,搖尾乞憐,說些「英明神武」之類的恭維話。
沮授淡淡地說:「袁紹失策,自取敗亡。我的才智無用武之地,被你活捉,也是情理之中。」語氣平靜、從容,只是眼睛裡流露出些許傷感。他能不憂傷感懷嗎?打從南征始,他便對這場戰爭不抱有太高的期望,袁紹的戰略根本是錯的,戰術更是一塌糊塗。如此打仗,豈有不敗之理?
這種憂傷被曹操看在眼中。對於普通降卒,曹操是劊子手,是殺人機器,但有一類人曹操不輕易殺,這便是謀士。謀士是一群智慧高超的人,英明的領袖未必就是智商最高的人,但他能把智商最高的人聚集在自己的身邊,用他們的智慧武裝自己。漢高祖劉邦是這樣的領袖,曹操同樣是這樣的領袖。他對沮授敞開大門歡迎:「既然袁紹都不用你的謀略,不如跟我聯手,以你我之力,必能平定四方之亂。」
不錯,曹操是個好領導,但不是所有的智者都願意跟隨他。陳宮不願意,沮授也不願意。沮授的答覆是:「叔父、母弟的性命,操在袁紹手中,您還是早點殺了我,讓我解脫吧。」曹操殺了七萬人,卻不殺沮授,非但不殺,還赦免了他,推為貴賓。如此看來,沮授該知足了吧?可是他偏偏要往火坑裡跳,不好好當嘉賓,整天想著逃跑,最後曹操發現他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沒有價值的人,還留著做什麼呢?就這樣,沮授最後還是被曹操所殺。
以我的看法,沮授是故意尋死的。憑他的聰明才智,難道看不出來袁紹已經大勢去矣?他之所以還想方設法地要逃回去,是因為怕危及自己的家族——袁紹若知他投降,必定要滅其族。在沮授出征前,他把家產分給了族人,可見他的家族觀念很強,若是他一死,就一了百了。我想,他的逃跑只是在逼曹操殺他,他死了,家族保全了。這是一個超級謀士最後的一次深謀遠慮。
官渡之戰讓袁紹元氣大傷。
這場戰爭從建安五年二月至十月,共歷時九個月。袁紹投入的兵力是十萬人,曹操投入的兵力大約是兩萬人,最後強大的袁軍幾乎全軍覆沒,僅是被坑殺者便超過七萬人。這種結局,可謂意料之外,卻又屬情理之中。
說意料之外,是因為袁軍的戰鬥力不至於如此不濟。袁紹的軍事力量崛起於反董戰爭,後來與公孫瓚交鋒多年,終於打垮強敵,同時還掃滅多支農民軍武裝,可謂是身經百戰之雄獅。以這樣的精銳部隊,在兵力上又有數倍的優勢,只要不犯重大錯誤,不太可能被一舉殲滅。可是袁紹偏偏犯下重大錯誤,把謀臣們的建議完全當作耳邊風,而這又是由於他的性格使然,因此失敗也屬情理之中。
袁紹性格上的弱點,在此役中充分暴露。他能招攬人才,但只是作為擺設,表面上尊敬有加,實際上則是博取「愛賢」之美名。幾乎所有能明察秋毫的人都能觀察出袁紹謀略平平,智慧一般,只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袁紹當然不會承認自己只是低能兒。人都有打腫臉充胖子的天性,拒絕承認某些致命的弱點,甚至會把弱點當作優點來看待。這些在袁紹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甚至我有一種懷疑,他拒絕別人建議,與其說是對計謀的不滿,不如說是潛意識中對這些謀士的輕視,只要是他們提出的,他勢必要唱反調,卻不理會反調到底有沒有理。
無論是曹操還是袁紹,都是帶著一副面具生活。曹操極力要表現出自己的慷慨與大度,但是他的性格本身並非如此慷慨,他只是能理智地意識到必須慷慨大度,善於克制自己。同樣,袁紹在世人面前也裝出禮賢下士的低姿態,但是他並不能像曹操那樣克制自己的好惡之心,最終在智力角逐的舞台上敗下陣來,實在怪不得別人。
有一件事,最能說明袁紹的小肚雞腸。
當他敗回冀州後,大家都想起當初拼命反對開戰而被投入監獄的謀士田豐。據說曹操得知田豐沒有跟隨袁紹出征,便大喜說道:「袁紹這回肯定要失敗。」官渡一戰,袁紹大敗後,曹操又這樣說:「倘若袁紹一開始便用田豐之謀,勝負之局難料。」顯然,曹操對勝利還是深感僥倖。
在一些投機分子看來,這下袁紹一定會重用田豐,何不藉此時機去巴結一下呢?於是他們紛紛跑到獄中看望田豐,祝賀道:「這次您一定會高升的。」
田豐卻苦笑道:「袁紹表面上寬厚,實則猜忌心極重。他不能體諒我的一片忠心,反而認為我屢屢冒犯他。倘若他得勝而歸,心情舒暢,或許還會放我一條生路。如今戰敗回來,滿心恚憤,猜忌心更強,我恐怕是活不成了。」
果然不出田豐所料。袁紹回到冀州後,很快傳來七萬名將士被集體坑殺的消息,倖存的士卒們都捶胸頓足,淚眼汪汪地說:「若是田豐在軍中,我們肯定不會輸得這麼慘。」這些話傳到袁紹耳中,他覺得相當刺耳。
袁紹對逢紀說:「冀州百姓聽說我軍打了敗仗,都同情我。只有別駕田豐與眾人不同,他曾勸諫、阻止我攻打曹操,想起這個,我就感到慚愧。」
袁紹感到慚愧了。
按理說,既然慚愧,就應該認錯吧。正所謂「迷途知反,往哲是與,不遠而復,先典攸高」,認錯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反而能彰顯人的胸襟。然而袁紹雖然慚愧,卻不認錯;非但不認錯,他甚至殺了田豐——逢紀故意在袁紹面前說田豐的壞話:「田豐聽說將軍敗北的消息,拍手大笑,自以為有先見之明。」袁紹咬牙切齒道:「我不聽田豐的話,現在他果然嘲笑我了。」於是他派人前往獄中,把田豐處死。
田豐之死,完全暴露出袁紹的心胸狹窄、妒賢嫉能,這也就不難理解,為什麼曹操能聚集許多謀士,由弱而強,而袁紹最終卻自毀長城,由盛而衰。沮授與田豐是袁紹麾下最有才華的謀臣,論其本領,原不在荀攸、郭嘉、賈詡之下,可惜跟錯人了,都落得個淒涼的下場,徒令人扼腕而嘆。
為了怕聽到田豐的一聲冷笑,袁紹不惜殺人滅口。
田豐不笑,難道冀州百姓就不會嘲笑嗎?
冀州百姓不嘲笑,青州、幽州、并州百姓就不嘲笑嗎?
縱然轄下四州百姓不敢笑,袁紹能禁止天下人嘲笑嗎?
以十萬之眾擊不足兩萬之眾,以眾擊寡,以強凌弱,去的時候趾高氣揚,回來的時候失魂落魄。更令袁紹難堪、大失顏面的是,他發現自己並沒有想像中的英明睿智,他的智力非但沒有天下第一,反倒平庸至極。他的智慧不僅遠遠不及曹操,也不及屬下的沮授、田豐等人,他只配與郭圖這些毫無深謀遠慮者為伍而已。
他愚蠢地拒絕了謀士們所提出的每一項對自己有利的建議:
在皇帝東歸時,沮授建議他「挾天子以令諸侯」,他置之不理。
在曹操討伐張繡時,田豐建議他出兵許都,控制天子,他置之不理。
在曹操討伐劉備時,田豐建議他與劉備聯手,斷曹軍後路,他置之不理。
在曹操收降張繡、打敗劉備後,田豐建議他以持久戰拖垮對手,他置之不理。
大舉南征後,沮授建議他先攻克官渡再全師渡河,他置之不理。
在官渡之戰時,沮授建議他派一支軍隊加強輜重車戒備,他置之不理。
雙方陷於相持戰後,許攸建議他派一支奇兵偷襲許都,他置之不理。
烏巢被襲後,張郃建議他派重兵馳援,他置之不理。
以上所羅列的種種,只要袁紹能善擇其一,縱然不勝,亦不至於如此潰敗。
官渡之戰的慘澹結局,讓一向在意自己聲名的袁紹大受打擊,他總覺得別人的目光中有一種輕蔑的冷笑,就像田豐的嘴角邊浮出的冷笑,笑他鼠目寸光,笑他只是跳樑小丑。這些嘲笑聲總在耳邊,如何驅趕都沒用。
憤恨與羞愧如影隨形,袁紹開始目光呆滯,舉止遲緩,失去了往日的神采與風姿。真正自信的人,敢於公開承認自己的缺點,讚美他人的優點,因為這些無損於自己的優點。而那些看起來過於自信的人,往往內心深埋著自卑,他們會極力掩飾自己的弱點,壓制他人的優點,生怕暴露自己的不足。當弱點曝光於天下後,他便會陷入極度恐慌之中,不可自拔。
袁紹最終病倒了。
在患得患失的內心煎熬中,他生命的燭火已是隨風搖曳,很快就要熄滅了。
就在曹操與袁紹縱橫於北方之時,另一位英雄正在南方開疆拓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