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郭先生與衛青的故事
2024-10-09 00:14:18
作者： 唐俑
01
公元前127年（元朔二年），上谷、漁陽遭匈奴左賢王進犯，材官將軍韓安國手中僅有七百人，但仍然毫不畏懼地出戰，戰敗退回壁壘，他自己也負了傷。
漢武帝很生氣，令車騎將軍衛青和將軍李息突襲匈奴防守薄弱的河南（河套以南）地，結果大獲全勝，一舉擊潰匈奴白羊王和樓煩王，殲敵數千，僅俘虜的伏聽者（疑似偵察兵）就達三千多人，並收復了河套以南全部失地，而衛青率領的漢軍損失卻微乎其微，「全甲兵而還」。
在河南之戰中吃了虧，匈奴不甘心，想把本撈回來，最好再賺點，便繼續挑釁，而且是同時在代郡、雁門、定襄、上郡等多地一起挑釁。尤其是右賢王，多次率領騎兵攻打漢朝邊郡，並再次侵入河南，到朔方郡燒殺搶掠。
漢武帝決定反擊，發動了規模更大的漠南之戰，漢軍主帥仍是衛青。戰役的第一階段，僅衛青一路就抓了一萬五千多俘虜和數十萬頭牲畜，毫無防備、遭到夜襲的右賢王僅率數百騎逃走。
公元前122年（元狩元年），衛青又率軍兩齣定襄，殲敵近兩萬，但因未達到殲滅伊稚斜單于本部的預期目的，漢武帝認為軍功不大，僅賞了主帥衛青黃金千兩，未再增加封邑。
這麼多黃金該怎麼花呢？不用他操心，另外一個人已經替他想好了。
02
據《史記·滑稽列傳》記載，當大將軍衛青上完朝從宮門出來，早就有個人在外面等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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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衛青的那個人，司馬遷說他叫東郭先生，齊地人，是個方士——將軍出宮門，齊人東郭先生以方士待詔公車，當道遮衛將軍車。
一個方士，除了會裝神弄鬼、坑蒙拐騙，別的本事估計就不多了，衛青怎麼會和這種人來往呢？
原來漢武帝非常痴迷神仙方士，下詔徵召各地方士，這個東郭先生就是入都待詔的方士。
人倒是應召來了，卻多日得不到召見，又沒人管吃管住，東郭先生的盤纏花光了，而且衣履不全，估計把好點的衣服都當掉來買飯了。他正在發愁明天的早餐在哪裡，忽然想到剛打了勝仗回朝的大將軍衛青，便在宮門外等候。
東郭先生的消息倒很靈通，衛青確實有錢，而且剛得了那麼多賞金。但他等候衛青的目的卻不是借錢。
當他大膽地攔住衛青的車駕，向來平易近人的衛青並不以他的衣冠不整為忤，問他何事攔車。東郭先生神秘兮兮地說，我要跟你講的是一件非常要緊的事情，必須密談。衛青便把他請進府中。
屏去左右之後，東郭先生才嚴肅地問他：「大將軍食邑萬戶，三個兒子都封了侯，位極人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俗話說得好，物極必反，高且益危，不知大將軍想過這些嗎？」
03
東郭先生還有一點沒提，那就是衛青的姐姐衛子夫是皇后。當時長安人都很艷羨衛青的顯貴，以為他之所以能得到皇上如此恩寵，全仗姐姐一人，還編了一首歌謠來唱：「生男無喜，生女無怒，獨不見衛子夫，霸天下！」
而且這首歌謠，衛青也有耳聞，只是他度量大，從來沒放在心上，也就從未追究。經東郭先生這一提醒，才覺得有些事情確實不容忽視了。
東郭先生的提醒使衛青意識到，已生了一男三女、人到中年的姐姐容貌衰老，而且滿頭烏髮已脫落過半，皇上對她的寵愛一天不如一天，轉而寵愛王夫人。他們衛氏一門的「後盾」，難道真的要倒了？如果真如東郭先生替他擔心的那樣，今後怎麼辦？
衛青皺了皺眉說：「先生提醒得對，其實我平時也不是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問題是該來的總歸要來，誰也擋不住，先生如有高見，請不吝賜教。」
東郭先生見他很誠懇，便把他的想法毫無保留地和盤托出——大將軍有今天的地位和尊榮，並非全靠戰功，而是與皇后受寵有很大關係。但皇上並不專情，這個誰都知道，見異思遷是他老人家的本性，而且如今他已把寵愛轉移到了王夫人身上（王夫人已大見幸），這個也早已不是秘密。據在下所知，王夫人雖獲皇上寵愛，父母卻未獲封賞，大將軍既然得了這麼多賞金，您也不缺錢花，何不拿出一半贈給王夫人父母呢？大將軍如果這麼做，皇上一定很高興，即便哪一天大將軍惹得皇上不高興，相信王夫人也會替您說話。多一個內援，就多一份保障，這相當於花錢買保險，今後就沒有什麼可憂慮的了。
衛青誠懇地向東郭先生表示感謝，當即取出五百金，派人送給王夫人的母親。
04
王母將此事告訴了女兒王夫人，王夫人自然也不能瞞著，又告訴了漢武帝。漢武帝當即斷言，衛青這小子一向憨厚老實，從來不會巴結權貴，突然做出此舉，肯定不是他自己的主意，背後一定有人指點！
把衛青叫來一問，那小子果然老實，告訴他說，是候差的東郭先生給他出的主意，那人是個方士，從齊地來，已經等了很多天了。
衛青還告訴漢武帝，東郭先生對他說，王夫人父母尚未得到封賞，未免缺用，所以建議他送五百金，沒有其他意思。
漢武帝似乎這才想起徵召方士的事情，問那個方士現在哪裡。衛青回答說在他府中，漢武帝於是立即召見，然後封東郭先生為東海都尉，東郭先生謝恩出朝，「佩印出都，居然高車駟馬，一麾蒞任去了」。
事情的最後結果竟然是這樣，老實人衛青這才明白，原來素不相識的東郭先生給他出這樣的主意，似乎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他自己。這人很聰明，懂得「曲線救國」。
問題是，他怎麼知道這一招管用呢？看來他很了解皇上，知道皇上吃這一套。
然而，東郭先生的舉動卻很為歷史學家蔡東藩不屑甚至厭惡，他在《前漢演義》里講完這個故事後，來了這樣一句評論：「不以大體規人，但從鑽營著想，確是方士見識。」
但他似乎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如果上面的人不吃這一套，一個人再怎麼會鑽營，又有什麼用呢？一個巴掌拍不響，歷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