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第一位」皇太弟失寵記

  01

  公元前154年，漢景帝劉啟繼位剛三年，大漢王朝就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史稱「七國之亂」。

  「七國之亂」的起因很簡單：諸侯王的勢力越來越大，對皇權構成了威脅，為了解除這種威脅，漢景帝採納御史大夫晁錯的建議，開始削藩。

  來朝的楚王劉戊成了倒霉蛋，晁錯以其在薄太后服喪期間偷偷淫亂為由，請求漢景帝殺了他。

  一場雙簧開始上演，漢景帝赦免了楚王的死罪，改為削減他的封地，作為對他的懲罰。

  事實上，削藩兩年前就拉開了序幕，最先倒霉的是趙王劉遂，其封地被削去一個河間郡。接著是膠西王劉卬，封地被削掉六個縣。

  最不好對付的是吳王劉濞，因為諸王中他最厲害。當初劉邦就因為害怕江東人士不服他的統治，才封這個厲害的侄兒為吳王的。劉濞一去，果然把那兒的人管得服服帖帖。

  吳王劉濞野心也最大，他早就開始在封國大量鑄錢、煮鹽，招納工商，「任俠奸人」，擴大勢力，陰謀篡奪帝位。所以諸侯王中，他的實力也最強。

  對付這樣一個棘手的對手，當然得慎之又慎，得拿出一個穩妥的辦法，漢景帝便和大臣們商議。

  

  但還沒商議好，劉濞就動手了。他可不想坐以待斃，先下手為強才是上策。

  02

  公元前154年，劉濞聯合楚王劉戊、趙王劉遂、濟南王劉辟光、淄川王劉賢、膠西王劉卬、膠東王劉雄渠，以「誅晁錯，清君側」為名發動叛亂。

  當時的劉姓宗室諸侯王（所謂同姓諸侯王）共有八個，還有一個梁王劉武。

  那麼問題來了：其他七個都動起來了，為何唯獨梁王未參與呢？

  這是因為不久之前那場對話，起了關鍵作用。

  據《史記·梁孝王世家》記載，那場對話發生在七王初動之時，漢景帝召梁王入朝，當時的漢景帝雖已繼位三年，但尚未立太子。漢景帝頭腦一發熱，就給梁王畫了一個大大的蔥油餅：「我去世後，就把位子傳給你。」

  也就是說，按照漢景帝的許諾，他將成為「皇太弟」，大漢江山今後就是他梁王的，他怎麼可能造自己江山的反？

  他不但不能反，還要竭盡全力幫漢景帝守住這個江山，不然那邊若造反成功，瓜分了這個餅，就沒他的戲了。

  巧的是，他所在的梁國是擁有四十餘城的大國，在地理上，正好處於牽制東方諸國、屏蔽朝廷的關鍵位置，是抗擊吳楚聯軍的咽喉部位。這個咽喉一旦被攻破，叛軍就會長驅直入抵達長安。

  作為咽喉的咽喉，睢陽城成了雙方爭奪的焦點，作為叛軍主力的吳楚聯軍必須拿下，否則就到不了洛陽，更到不了長安，而梁王必須守住，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拼死抵抗，成了梁王唯一的選擇。

  03

  三十萬叛軍集中在睢陽城下，輪番瘋狂攻城，梁王損失慘重，眼看就要城破人亡，只得向漢軍主帥周亞夫告急，請求支援。

  十萬火急的戰報，接二連三送到周亞夫手中，周亞夫卻按兵不動，拒絕救援。

  梁王氣得吐血，好你個姓周的，你好歹也是個名將，難道不知道睢陽的重要性？你坐視不理，難道是想等我與叛軍互相殘殺，兩敗俱傷，然後你來撿便宜？

  他甚至懷疑，周亞夫與叛軍是一夥的。

  憤怒至極的劉武，把狀告到了竇太后那裡。他是竇太后的小兒子，也是她最喜歡的兒子，他的處境如此危急，再這樣下去肯定得玩兒完，老太太不可能無動於衷。

  竇太后也急了，她甚至懷疑這是劉啟與周亞夫串通好的，目的是一石二鳥，藉此機會同時削弱叛軍和梁王的實力。

  老太太立即去找劉啟：你這是打算把你弟弟害死嗎？那可是你的親弟弟啊，你若還想要這個弟弟，還認我這個媽，就立馬給我換帥，換掉周亞夫那個匹夫！

  劉啟當然沒想過要害這個弟弟，然而他也不明白周亞夫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但他相信周亞夫，因為父親臨終前對他說過：即有緩急，周亞夫真可任將兵。

  何況臨陣換帥，歷來是兵家大忌。但是他的態度不得不表明，再說梁王確實很危險，於是他命令周亞夫派兵救援睢陽，周亞夫的回覆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04

  沒有救兵，梁王只好死守。

  好在多年經營，睢陽城高池深，兵多馬壯，固守一年半載沒問題。

  他們不知道，那時周亞夫正在設下一個奇計，趁梁王拖住叛軍主力的機會，輕兵南下，奪了泗水的入淮口，斷了叛軍的糧道。

  糧道被斷，士兵沒飯吃，餓著肚子沒法打仗，退兵又不甘心，叛軍便鋌而走險夜襲周亞夫軍營，妄圖一舉拿下，被早有準備的周亞夫打得屁滾尿流，周亞夫親自率軍猛追，大破吳楚聯軍。

  三個月後，叛亂被平定。

  梁王雖然損失慘重，但因拼死擋住了叛軍的前進之路，拱衛了首都長安，為周亞夫消滅叛軍贏得了寶貴的時間，加上戰後計算功勞，他所消滅的叛軍數量和朝廷軍隊消滅的差不多，所以功勞第一。

  第二年，漢景帝的庶長子劉榮被立為太子，這意味著漢景帝「忘記」了當初對梁王的承諾，意味著梁王沒戲了。梁王感到自己被耍了，但他除了隱忍，還能怎麼辦呢，總不能明目張胆去搶太子之位吧！

  公元前150年（景帝前元七年）正月，劉榮的生母栗姬失寵，連累了兒子劉榮，劉榮被廢為臨江王。

  這仿佛是上天給梁王的機會，是上天「逼」劉啟履行當初的承諾，加上母親竇太后的支持，繼承人的位子仿佛真的非他莫屬了。

  然而，竇太后想讓梁王做繼承人的想法卻遭到許多大臣和太常袁盎的反對，漢景帝便將目光越過梁王，立膠東王劉徹（漢景帝中子，即後來的漢武帝）為太子。

  05

  這一次，梁王不再隱忍，他恨死了袁盎和那些反對他的大臣。於是他叫來公孫詭、羊勝等幕僚積極幫他謀劃，還派人暗殺了袁盎等十多個朝廷大臣。

  他們自以為事情做得很隱秘，卻忘了漢景帝不是傻瓜，後者自然會懷疑到梁王頭上。

  而證據很快就到達漢景帝的案頭——抓到的兇手經不起拷打，一五一十做了交代，就是梁王指使的。

  雖然證據確鑿，但看在一母同胞和他曾立有大功的分上，漢景帝並未立即動手，只是不停地將使者派往梁國，反覆查驗，又對梁國兩千石官員一一責問，目的是給他一個贖罪的機會。

  梁王卻穩坐釣魚台，拒絕交出公孫詭、羊勝兩大幫凶。

  你真想自取滅亡嗎？他的「淡定」連梁國的丞相軒丘豹和內史韓安國都看不下去了，他們力勸梁王識時務者為俊傑，再扛下去後果不堪設想，不但梁國不保，他梁王的性命恐怕也保不住。梁王這才令公孫詭、羊勝自殺，然後把他們的屍體交給朝廷使者。

  之前那麼英雄，這時又怕得要命。種種跡象表明，皇帝哥哥對他的怨恨到了即將六親不認的程度。

  怎麼辦？

  除了「識時務者為俊傑」，他還能怎麼辦！他立即派韓安國去找長公主劉嫖，通過劉嫖向竇太后認罪，請求原諒。

  漢景帝雖然心中仍有個大疙瘩，但梁王背後站著個太后，他除了寬恕，又能怎麼樣呢？

  06

  過了一段時間，估計漢景帝的氣消得差不多了，梁王便上書求見，有當面道歉的意思，以便徹底消除哥哥的怨恨。

  得到准許後，梁王便立即動身，啟程趕往朝廷。

  沒想到剛到函谷關，他竟然聽從一個叫茅蘭的傢伙的勸告，帶兩個騎馬的隨從乘表示降服的布幔車子入京，躲藏在長公主的花園裡。

  對這個弟弟，漢景帝還是很夠意思的，特派使者去接他。但當使者來到函谷關，卻只看到他的隨從和車馬，而梁王已不知去向。

  那個叫茅蘭的，為何要出這樣一個餿主意？估計是想通過竇太后對漢景帝施壓。

  如果是這樣，那麼他們的目的達到了。竇太后找不到劉武，果然以為他被漢景帝殺了，哭著鬧著去找漢景帝「算帳」，還大叫「皇帝殺了我兒」。

  漢景帝果然嚇出一身冷汗，以為梁王真的出事了，不知如何向母親交代。

  劉武知道後，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實在太不明智，還有可能連累深愛他的母親。再說他對皇帝哥哥並無深仇大恨，也明白人家是有子嗣的人，怎麼可能把皇位傳給他，若執迷不悟，實在是比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還愚蠢。於是他趕緊現身，背著刑具趴在宮門下，請哥哥處罰。

  你沒事就好了，至於處罰嘛，不值得與這種人計較。

  漢景帝雖然未與這個弟弟計較，但從此以後對他也不再那麼親了，甚至再也不和他同坐一輛車。

  被其他人疏遠也許無關緊要，但疏遠他的人可不僅僅是他哥哥那麼簡單，那可是皇帝！

  後來，劉武再次入京朝見漢景帝，請求留在京師，卻被斷然拒絕，他只好灰溜溜回到封國。

  劉武感到皇帝哥哥對他的冷淡和無情，比直接要了他的命還難受，從此他悶悶不樂，神思恍惚，最終鬱鬱而終。

  正所謂，不是你的，爭也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