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措辭:短詞 詞的重要性 盎格魯—撒克遜文化
2024-10-08 23:59:38
作者: 約瑟夫·德夫林
前文已經提到過,在表意相同的情況下,選擇短詞而非長詞,這一點需要多加強調。深奧的、氣勢過強的詞都應儘量避免。它們體現了使用者的膚淺和虛榮。優秀的語言純粹主義者、措辭大師、風格模範用的都是短小簡單、眾人皆知且沒有歧義的詞。一定要記住,我們是通過文字來傳授知識的,因此,我們有責任使用正確、合適的語言。我們必須注意說話和思考的方式,不能使用含混不清的表達,以至於讓人誤解,或給人以錯誤印象。文字為想法賦予形體和結構。沒有文字,想法就是模糊的,我們無法看出它們哪裡有錯,哪裡有問題。我們要努力使用正確的表達,這樣才能把我們腦海中的想法灌輸到他人的腦海中。這是世界上最偉大的藝術——將我們腦海中的想法用文字表達出來以使他人理解。無論是教師、部長、律師,還是演說家、商人,如果他們想要在各自的領域裡獲得成功,就必須掌握這門藝術。當聽眾對傳達某一想法所使用的語言知之甚少的時候,這個想法就很難令人印象深刻;但如果想法通過不可理解的文字進行表達,那想法的傳達更是不可能實現的。
如果我們舉行一場英文演講,但卻使用觀眾無法理解的詞彙,這就像跟他們說科普特語(埃及古語)一樣。因為他們從演講中不能獲得任何好處,運輸我們想法的文字載體對觀眾來說不包含任何有用的信息。
複雜深奧的詞、從其他語言發源而來的詞只能被接受過繼續教育的人所理解,而大多數人是沒有這個優勢的。這個偉大而榮耀的國家中的絕大多數人年紀輕輕就要辛勤工作、維持生計。儘管教育是免費的,尤其是義務教育,很多人卻從未在Three R(reading, writing and arithmetic)的基礎上走得更遠。這些人正是我們在生活中接觸得最多的人。他們有著粗糙的手掌和鋼筋般的肌肉,他們為我們建造房屋、鐵路,他們為我們開汽車、開火車,他們為我們耕種田地、收割莊稼。簡而言之,這些人構成了社會方方面面的基柱,這些人讓世界正常運轉。高等教育使用的語言不適用於他們,沒有這些他們也能繼續生活;他們工作的領域對此也並無需求。日常生活中常見的樸實簡單的詞,就是我們面對他們時需要使用的。
這些詞既能被他們理解,也能被教育水平高的人理解。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全面地使用它們呢?為什麼要把語言變成一方的特權,變得只有某一階層的人們,即所謂的教育水平高的人們能夠理解的東西?如果親自去調查的話,我們會發現,在眾人間表現出色的那些人——演說家、律師、傳道者等等——使用的語言都非常簡單。丹尼爾·韋伯斯特(1)是這個國家中眾多的優秀演說家之一,他用自己雄辯的口才觸動了無數參議員和普通大眾。能用簡短的話表達相同意思或相似意思的時候,他堅決不用冗長的話。演講的時候,他總是告訴那些寫新聞稿的人們,去掉所有冗長的表達。研究他的演講,反覆閱讀他說過或寫過的東西,你會發現他的語言永遠簡短、清晰、有力。雖然有時候為了演講聽起來更加順耳、效果更好,他會被迫選擇長一點的表達,但他永遠優先選擇簡短的表達。沒有人能像韋伯斯特那樣說話!他對事物的描述如此清晰,令聽者身臨其境。
亞伯拉罕·林肯則是另一位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偉人,雖然他既不是演說家,也不是學者。他的名字後面沒有碩士、博士的頭銜,或者任何大學教育能夠給予的頭銜,因為他沒有接受大學教育。他從「困境大學」畢業,在成為美國總統之後,他也沒有忘記母校。他還和當年在桑加蒙縣劈柵欄和開船時一樣那麼樸實、謙遜。他說話不用高深華麗的辭藻,而是人人都能懂的詞句。就算這樣,他也依然能說出感人的話。葛底斯堡演說是英語演講中的經典傑作,名垂青史,聲震寰宇。
一個簡短的單詞並不總是意味著它是清晰的,但幾乎所有表意清晰的詞都是簡短的。並且大部分長詞,尤其是那些從其他語言來的外來詞,在很大程度上會被普通大眾所誤解。確實,一些「學者」在使用這些詞的時候能否完全理解它們的文化含義是值得懷疑的。許多的外來詞包含幾層不同的含義,在人們徹底理解一個詞的意義之前必須在交談中大量使用該詞。長詞不僅使語言表達變得模糊、不明確,有時甚至使表達變得混亂,造成誤解等不好的後果。
比如,使用長詞可以掩蓋罪行,因為長詞給了罪行一個不同的外貌。就連最醜陋的罪行都能被長詞掩蓋、包裝成美好的事物。我們把銀行出納員吞掉十萬美元這種罪行禮貌地冠上貪污的名字,而不是直接用偷竊。不稱之為小偷,我們客氣地稱之為未履行職務者。
例1
在大道上看到有錢人喝醉了跌跌撞撞,在空中胡亂揮舞著手臂、大喊大叫的時候,我們會微笑著說:
Poor gentleman, he is somewhat exhilarated.(可憐的人啊,他太過興奮了。)
再不濟,我們也會說:
He is slightly inebriated.(他有點醉了。)
但如果我們看到窮人喝醉到不清醒、失態時,我們會用最簡單的語句來表達憤慨:
Look at the wretch? he is dead drunk.(看那個傢伙,他爛醉如泥。)
當我們發現一個人在撒謊時,我們會用搪塞的話語把謊話嚴嚴實實地裹上。莎士比亞說:「玫瑰即使換了名字,也依然芬芳。」同樣,無論你怎麼給謊言換稱呼,它也仍是謊言,應遭到譴責。但為什麼不直呼其名呢?真心說話,說真心話。鏟子就叫鏟子,這是你能給予這個工具最合適的稱呼。
當你嘗試在短時間內用短詞而非長詞進行交談,你會發現你能很輕易地做到這一點。
例2
農夫帶一位城裡人看馬。馬兒被帶進小圍場,圍場裡有隻種豬正在拱土覓食。
What a fine quadruped!(多好的一隻四足動物啊!)
這位城裡人讚嘆道。
「你說的是哪個,豬還是馬?」農夫問道,「因為在我看來,它們都是很好的四足動物。」
當然來訪者說的是馬,如果他用最簡單、普通的名字來稱呼動物會好很多——這樣的話就不會有讓人誤解的因素存在了。不過,他也能從這個小事故中獲益,那就是以後再也不把馬稱為四足動物了。
大部分短小、簡單、美好的詞都來源於英語中的盎格魯—撒克遜文化,它們能在有限的範圍內表達儘量多的內容。該文化為許多天體賦予了名字,如太陽、月亮、星星;還包括四元素中的三元素,土、火和水;四季中的三季,春、夏和冬。盎格魯—撒克遜文化中的簡單詞彙被用於所有關於時間的自然劃分部分(除了一個),白天、夜晚、早上、晚上、黃昏、中午、正午、午夜、日出和日落。光、熱、冷、霜、雨、雪、冰雹、雨夾雪、雷、閃電,以及那些組成大自然中美麗景觀的事物——比如海洋和陸地、山丘和山谷、森林和溪流等等的名字都來源於盎格魯—撒克遜文化。我們應感謝這個語言給我們帶來了最古老、最親密的聯繫的表達,大自然最強烈、最有力的感受的詞彙,以及那些因此和最深情、最神聖的關係交織在一起的詞彙,這些詞包括父親、母親、丈夫、妻子、兄弟、姐妹、兒子、女兒、孩子、家、家人、朋友、壁爐爐床、屋頂和爐邊。
我們最容易感受到的主要情感也是通過這個語言表達的——愛、希望、恐懼、悲傷、羞愧,以及這些情緒表露出來的行為,比如流淚、微笑、大笑、臉紅、哭泣、嘆氣、呻吟。幾乎我們國家所有的諺語都來自盎格魯—撒克遜文化。幾乎所有用來有力地表達憤怒、蔑視和憤慨的術語和詞組也來自盎格魯—撒克遜文化。
人們所知的時髦人士和所謂的上流社會正在使得很多盎格魯—撒克遜文化來源的詞彙蒙塵,這些詞曾經非常適用於他們的祖先。這些自命不凡的措辭權威認為一些盎格魯—撒克遜文化來源的詞彙對於他們高級的品位和優雅的雙耳過於粗魯、平庸,於是他們把這些詞從他們的詞庫里剔除出去,替換成其他語言借來的混血兒和不明來源的混合物。然而對於普通人——街上或田裡的男人們、廚房或工廠里的女人們——來說,這些詞是可靠真實的。和老朋友一樣,它們應該得到所有人的珍惜和偏愛,無論那些外來詞的來源是哪裡。
(1) 丹尼爾·韋伯斯特(Daniel Webster),美國著名政治家、法學家及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