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從節奏大師到黨爭誤國

2024-10-08 23:45:15 作者: 時拾史事

  後來萬曆年間長達數十年的國本之爭,就讓我們充分領略了文人黨派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氣勢,顧憲成,還有其他一批氣勢洶洶的言官跟皇帝鬥爭,互相鬥爭。其實在立朱常洛為太子這件事上,大家基本上是同仇敵愾跟萬曆在鬥法,但是別忘了,萬曆為了躲避他們這些言官的口水,更多的時候是在怠政,朝臣們最主要的帶節奏方式——上疏、奏議送進紫禁城,都像送進活死人墓裡面一樣,毫無回應。為了充實生活,他們只好展開了互噴行動,爭論話題依然是馬上立太子還是慢慢來。爭論的主題沒什麼意義,完全沒有面紅耳赤爭個十年的必要,但是爭論什麼並不是重點,重點是爭,是吵,是宣揚話語權,只要能吵出來輸贏就行,這樣才能體現出來優勢,才能搞到更多的權力——其實這就叫黨爭。

  東林黨人雖然一貫標榜正氣凜然、文人風骨、不畏強權,看似坦蕩,卻也有著難以忽視的局限性。他們的君子品格、寧死不屈,都是在君王的絕對專制之下才存在,一旦爭論的矛頭指向君王本身,再強硬的東林黨人都會露出謙卑之資,莫敢僭越。在顧憲成表現異常突出的京察風波中,事實上下令貶黜吏部孫鑨、趙南星的就是萬曆本人,王錫爵雖與他們有過嫌隙,但斷然不敢越過皇上私自票擬,反而為了息事寧人幾番上疏萬曆,求對吏部從輕發落,也多次致信與顧憲成解釋他並無陷害之意,但是顧憲成等人還是將責任都推給了以王錫爵為代表的閣臣。對於萬曆來說,整治吏部之事的是非黑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最痛恨大臣抱團行事要挾他,此次執意發落趙南星等人只是為了抑制大臣們「圈地自重」,但是東林黨人卻不願意面對和承認這一事實。到了後來,不管東林黨人再怎麼不滿皇帝旨意,也會為其尋找一個「奸佞進讒蠱惑」的藉口,只敢將口誅筆伐的攻勢對準其他大臣本身,這種黑白不分的愚忠思想與其激濁揚清的道德理念委實相悖,對上卑微唯諾對下重拳出擊,東林黨馳名雙標實錘。

  不過,東林黨的聲名遠沒有停留在晚明朝堂之內,東林黨集聚效應的出現,還給整個晚明社會帶來了很多深刻影響,顧憲成講學之初並沒有想到會形成後來那般燎原之勢,東林書院卻出人意料地變為了主導朝野輿論的中心,這首先影響了晚明的政治局勢。東林黨議開晚明黨爭的先河,帶動朝廷大臣形成組團行事、結黨營私的風氣,雖然顧憲成本身痛恨擅權行為,但後來的東林黨人並不能做到事事兩袖清風、捨身衛道,反而多次仗著人多勢眾支配朝綱,影響決策,這不僅破壞了晚明時期官僚系統的正常秩序,也破壞了主政部門各司其職、相互獨立的健康狀態,更是開了用輿論綁架朝廷政治之風,導致長期的政局混亂、官員隊伍四分五裂。以至於後期,「東林黨」已經變成了一個梗,只要是和東林黨當年特點沾邊的東西,都能拿它做代名詞,無論知識分子有何是非,別問,問就是東林黨,所以有人說,天下之亡,實亡於東林。此外,東林黨本質就是明代憤青+公知,擅長綁架輿論帶節奏,人人堅信世人皆醉我獨醒。但是在他們當中究竟有多少人的言論稱得上客觀有益、服務現實,那就不知道了,從東林黨早年合力抨擊張居正,到東林元老鄒元標晚年痛哭祈求恢復張居正改革的諸多措施,還主動為張居正平反請諡,就說明用輿論帶節奏綁架朝綱並不是什麼好事。可惜東林黨個個都是節奏大師,怕不知幾十年帶偏過多少頭腦單純的「小朋友」。這種披著正義勇敢的外衣逆天而行的行為看起來很酷,往往就會掩蓋了它本質的過失,哪怕這些主張於國計民生根本無益,人們也會鑑於其精神可嘉而不忍苛責,這種人多了,公共思想文化很容易走上一條極端的不歸路。

  不過,東林黨倡導的乾坤清朗、人心向古之風,還是有利於整肅朝廷、教化人民,東林黨成員大都追求為人正派,為官清廉,能夠互相監督、互相效仿,推行心懷天下的憂思情懷,這的確讓晚明烏煙瘴氣的朝政之中多了一抹難得的清麗之色,鼓勵了自古以來中國士大夫精神的傳承和發揚。東林書院講學、議政的新風尚也引領了明清時期文化交流傳播的潮流,帶動起城市到鄉村廣泛思考、自由議政的先進氛圍,在許多經濟發達的南方城市,學術探討、坐而論道蔚然成風,這不僅有利於知識分子隊伍的壯大,還能促使社會文化向多樣性、民間化發展,帶動思想界的變革。

  這是一個兼有正反兩面性的複雜團體,東林黨的出現是明朝士大夫階層崛起的一個重要標誌,也許他們一開始只是想給自己定一個道德模範的標杆,卻不小心改寫了一段難以言說的王朝末代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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