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旗 01
2024-10-08 22:24:26
作者: (日)小山勝清
一
細川軍渡海到天草的同時,鍋島、立花、有馬的軍隊也出動赴島原,並與島原領主松倉會師島原城(現在的島原市)下迎接幕府的征討使板倉重昌。大軍凡二萬人。
「百姓的暴動有什麼了不起!」
意氣飛揚的板倉重昌率領大軍一舉攻向原城。
重昌命鍋島打先鋒,但領主松倉長門守卻請求說:「事情發生在我領土上,請由我軍任先鋒!」
重昌遂改令鍋島擔任高岡地區的先鋒,松倉任海邊地區的先鋒。
二萬大軍分海陸兩路南下,逼向有馬村的原城,但重昌及領主長門守等看見原城時,都不禁發出了驚呼聲。
據聞,原城本是一座只留下石牆的已毀古城,但現在除城門外,還有一兩座天守閣,已是一座高聳堅固的城堡,處處飄揚著染有十字的白旗。從附近各村收集的情報判斷,固守城堡的叛徒達三萬人,彈藥、軍糧也很充分。
十二月十日,以松倉軍為海濱地區的先鋒,鍋島軍為高岡地區的先鋒,有馬及立花隨其後將城堡團團包圍,發出喊聲。城兵毫不畏怯,激烈反擊。攻城者傷亡枕藉,只得後退。
十一日及十二日又重整旗鼓進攻,結果仍然後退。本想一舉攻陷城池,想不到竟如此艱難。
反之,城內暴徒卻意氣昂揚,認為預言應驗,基督之世已將來臨。首領是天童天草四郎時貞,環繞著他的參謀是蘆冢忠右衛門、赤星主膳、會津宗印等十三名浪人,他們以四郎為中心召開軍事會議。
又,步兵首領由大藏忠次、有馬龜之丞、山田右衛門等十浪士充當,以五千人固守二丸;固守出丸的則為田島刑部率領的三千人。大江口則由大矢野作左衛門率領附近五村的一萬五千人防守。
此外還依法設立武者奉行、普請奉行、使番、夜回番頭(15)、旗奉行等吏員,固守城池。板倉重昌等最大的誤算是將這些暴徒看成一般老百姓,其實統領天主教徒的實是靈巧老練的浪人。
於是,久攻不下的征討軍每天開會,虛度了十多天。
二
對於大名軍的久攻不下,德富蘇峰在《近世日本國民史》中曾論述道:
一般而言,日本武力在前後七年的朝鮮(16)之役中已枯竭。肥原之役,東西兩軍雖奮力作戰,其實已是強弩之末,至大阪之役尤甚。東軍中,膽怯退縮者為數不少,奮勇作戰的只是無所依憑的浪人。島原之役是德川幕府最後的戰爭,究其實乃是不需要戰爭者的戰爭,愛惜生命者的戰爭,他們所以不能一舉攻下原城,與其說是叛徒勢力強大,毋寧說是征討軍勢力薄弱。
這一批評可謂一針見血。武力如是薄弱,正可說是社會已逐步走向太平的證據。暴徒不管多傑出,終究是一個小地方事件,不像關原之戰和大阪之役,一藩之命運全由此決定。該地的松倉姑且不言,其他各藩自初即抱著輕鬆的態度,只為獲取功名利祿而出兵。
結果,序幕戰的攻城完全失敗,於是各藩軍重整旗鼓,於十二月二十日掀開總攻擊的火蓋。這次也暴露了聯軍的脆弱,各藩為功名與面子而互爭,終至作戰計劃無法付諸實施,而遭慘敗。各藩只一味責備他藩,因而導致意想不到的混亂,軍隊的統率遂成為嚴重問題。
先是幕府已借相繼而來的情報,認識了事件的嚴重性,發覺:「要統率九州粗獷的大名,收拾事態,非派遣更強有力的人物不可!」
於是以松平伊豆守信綱、戶田左門氏鐵為上使,兼程往赴島原。
因此消息震撼最大的是板倉重昌。
「得將軍信賴,擔此大任,擁三萬大軍,竟無法攻陷一孤城,始有此次上使之任命。以武士而言,我有何面目生還江戶?這次決以性命相搏,非攻下原城不可。」
板倉重昌滿懷悲壯,翌年(寬永十五年,一六三八年)元旦開始了第二次總攻擊。
這天,西北風悽厲,飛沙走石,難以逆風行走。黑暗中,各軍悄悄逼近城牆,待黎明全軍一齊攻城。
三
但是,這次期以必勝的元旦總攻擊仍告失敗。致敗主因在於作戰策略不能互相統屬。全軍本擬利用強風悄悄接近城牆,而後以上午八時為期,同時發動攻擊。
但有馬兵部大輔忠賴想搶先立功,於上午四時已殺至前門的牆邊。選擇這一天做總攻擊日,主要是因為這一天是元旦,城裡的士兵可能疏於防備,但不知何故,城兵卻已聽說這一天會攻城,正等待得有點不耐煩。
牆上推下了大木頭與大石頭,並放箭放槍,有馬軍瞬間被殺了千餘人,遭受痛擊而後退。其他軍隊在黑暗中聽到吶喊聲,卻因預定時刻未到,而按兵不動,使有馬軍敗得難堪。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終於到了預定攻擊的八時,以鍋島為先鋒,全軍朝城門發動總攻擊。可是,意氣高昂的城兵奮勇作戰,大開城門出擊,征討軍大感意外而潰走。
板倉重昌揮動指揮刀,命令松倉道:「快回軍先行!」
也許槍聲厲害,無人敢繼續推軍前進。重昌只好奔至有馬本營,但有馬因拂曉之戰,傷亡甚眾,不肯反擊。鍋島軍此時亦陣亡兩千多人,無力反撲。立花自初即有不滿繞至後門,袖手旁觀正門的激戰。
重昌悲憤得扭曲了臉。
「既如此,只好由我領先……前進!」
重昌高喊往城牆策馬直衝。見此情景,副司令石谷十藏及部下三百人跟隨其後。拼死的重昌主從撥開弓箭,直衝向城堡的石牆。城兵見是總將,便紛紛出戰,重昌手下勇敢善戰,直逼石牆。
就在這剎那,石牆上投下的岩石,落到重昌頭上,把頭盔擊壞。重昌倒下又迅即站起,正想爬上石牆。突然,一顆狙擊彈飛來,穿越了他的胸部。
家人赤羽源兵衛、北川又左衛門、小村九兵衛奔馳而至,抱住重昌。重昌凝注城堡,叫聲:「真遺憾!」便氣絕而死。
四
松平伊豆守擔任平賊上使,於寬永十四年(一六三七年)十二月三日從江戶出發,十六日到大阪,十八日令人從大阪運輸攻城用的大炮,十九日親率從大名徵調來的多艘軍船,離開河口。
二十七日到達長州下關,次日渡海至豐前小倉。小笠原信濃守(忠真)當時仍在江戶,由家老宮本伊織出迎,報告島原的戰況。
接著到了肥前寺井,正月二日欲渡島原,因強風遇阻,至三日晨始抵島原海邊。在此得知元旦的大敗與板倉重昌的死訊。四日,船抵有馬,眺望原城。
另外,江戶閣老接獲重昌陣亡消息後,始為事態之嚴重而驚,乃下令留在江戶的九州大名歸藩,將軍一一召見,加以鼓勵。
謁見時,將軍家光問小笠原信濃守道:「不在藩時,主持藩政的家臣是誰?」
「宮本伊織。」
「什麼,誰是伊織?」
「是新聘用的人才,宮本武藏的養子。」
「你不在時,無論何事,都可無慮嗎?」
「是的。」
將軍與信濃守對答後,都莞爾笑了起來。這段對話是小倉藩古傳說集《效顰集》中的插話,由此可見信濃守對伊織的信任。
細川忠利晉見時,家光趨進說:「信綱(伊豆守)已赴島原指揮全軍,但九州各大名,所能信靠者僅君一人。事實上,你是總將,望能速平賊徒!」
「承命!定不忝所託!」
忠利感恩退下,正月十二日離開江戶,踏上歸藩的旅途,二十五日安抵熊本,聽長岡佐渡報告。
忠利對自己不在時,一切政務處理得井井有條,甚感滿意,對捕得四郎母親更覺欣慰。
「佐渡!」忠和端坐問道,「武藏還在小倉嗎?」
「是。」
「速遣使到武藏那裡。」
「遣使?」
「要使者請武藏前往我在島原的本營。」
「是,遵命速辦!」佐渡會心地微笑著說。
五
細川忠利即日由河尻搭船,於一月二十六日抵島原本營。而聚集在大矢野的大軍兩萬八千六百多人,由光尚率領,已於一月四日渡海至島原,歸松平伊豆守指揮,代板倉擔任攻擊城門的任務。
伊豆守到本營時,鑑於兵力不足,要求島津、黑田、小笠原等雄藩派兵支援。島津遣兵一千人,黑田遣軍一萬八千人支援。小倉的小笠原家也不待主君歸藩,正月十六日以伊織為統帥,率軍六千人參戰。
從小倉到島原,勢須經過黑田、鍋島等藩的領地,因而有種種不便之處。但深謀遠慮的伊織,已事前取得諒解,並在各停駐所預備了軍糧,故能晝夜兼行,順利通過,迅速趕到本營。
這時,武藏仍留小倉。他只是伊織的養父,與小笠原家並無公開關係。以局外人身份參加公家的軍事行動,於理說不過去。
當然,伊織的破格任用,乃因背後有武藏支撐,所以武藏希望伊織能獨自展現自己的本領。
「父親,有什麼須注意的嗎?」
伊織啟程時,向武藏徵詢意見,武藏只說:「沒什麼可說。盡力為之。」
伊織自己也充滿自信。
「謝謝父親。」伊織低頭致謝,接著放低聲音問道,「如果在那裡遇見由利小姐,該怎麼辦?」
先前,與市已來函告知,公主已飄然前往島原。
武藏抬眼說:「公主大概會貫徹初衷,去拯救在戰禍中彷徨的孩子。」
過一會兒,他又說:「但這也要有個限度。不久,她也會被逐出島原。如果公主還有意活下去,我想,肥後熊本才是她最後寄身之所。」
「好,我就這樣勸她看看。」伊織說完後,鬆了一口氣。
伊織率軍啟程後五六天,信濃守忠真從江戶回到城裡,武藏即時晉見。忠真侯也很了解武藏的身份,他只對武藏說:「武藏,這是久已未見的會戰。如果你願意,不妨去看看。肥後的忠利侯也決定親臨戰陣。細川跟我藩不同,是島原的鄰國,很可能是軍隊的主力。多年未見,到本營去看看他,未嘗不是好事。」
忠真侯說完話便啟程赴島原。
六
武藏是武人,又是活在這個時代的人,對島原之亂當然不會不關心。可是,他毫無意思為試練自己的兵法而到戰場去。戰爭是一種政治現象,而他所探求的卻是現象底層的事物,亦即超越生死、超越勝敗興亡,儼然存在的某些事物。
所以,他縱使對藩士們的一舉一動滿懷興趣與關心,也未想到島原一行。可是,過了四五天,武藏突然接到佐渡的來信,使他內心不由得熱了起來。
信里首述肥後藩的嚴重立場,接著寫道:
務請赴島原,與殿下一晤。此非佐渡一己之意,乃殿前意旨。
「好,那就走一趟吧!」武藏當場決定。其實,武藏從忠利的語意中已察知,此戰,細川藩已處於他藩無法相比的嚴重立場,因而,對忠利的心境極為關注。
武藏即日從小倉出發,正月二十九日抵達原城外有馬的細川陣地。是臨時搭建,用木板圍成的軍營。他立刻晉見忠利,兩人已四年未見了。
「是武藏。」
「噢,武藏,等你好久了。」忠利喜形於色。因在營中,他身穿胄甲,坐在板凳上,左右並坐著同樣全副武裝的寄之等武將與近衛武士。世子光尚在別的軍營,不在身側。武藏抬眼注視忠利的臉。據說,以前生過病,現在倒精神奕奕。
「尊體健康,至感欣慰。」
「嗯,你的精神也很好。」
「謝謝……」
「各位,這是武藏,是我特意邀來的稀客。各位,若有兵法及其他方面的問題,可盡情請教。」
武藏靜靜地環視一座,致意道:「請多指教!」
寄之及其他重臣大多認得,但年輕的近衛武士多是第一次見面,各人都張大眼睛望著武藏。
「武藏,你看我軍中的情形怎麼樣?」
忠利覺得武藏的眼睛在探察,便問道。
「氣宇軒昂,必勝無疑。」
「嗯,真的如此嗎?我雖然前幾天才到,但已看出他們各位都意氣高昂,心志堅定。」忠利似乎非常滿意。
七
這時,寺尾新太郎出現了。他已注意到武藏,卻先單膝著地,向忠利復命道:「新太郎參見。卑職已將四郎母親及家人,共四名送至伊豆守殿下本營。」
「辛苦了。一路都很老實吧?」
「是的,看來頗有感情,毫無慌張之色,並不時對本藩之溫情厚意深表感謝。」
「嗯,雖是暴徒的家人,若不反抗,即應加以妥善處置,這是伊豆守殿下的方針。你們能以溫情相待,我深感欣慰。」
忠利對此事很表滿意。
「惶恐之至!」
新太郎兩膝著地,平伏叩頭。
「新太郎,過來。武藏來了哪!」
新太郎趨進向武藏行禮。「師傅,您好!」
「看來,你精神還滿不錯的哪!」
「是的。師傅,您也來了。」
「我是來參觀的。呵,不,是想來看看殿下和你們的……家人可好?」
「都很好。這次也把求馬助帶來了。」
「哦,求馬助……幾歲啦?」
「過完年,是十四歲。」
「第一次上戰場吧?」
武藏眯著眼問。忠利開口說:「新太郎,求馬助是你的長子?」
「是的。」
「把他叫來,我要祝賀他初上戰場。」
「是。」
新太郎感動地離去,不久就把求馬助帶來。雖然只有十四歲,卻已長得相當魁梧,是個容貌端莊的美少年,身披緋色皮條的甲冑。
忠利開口說:「求馬助,抬起頭來。」
在入口處平伏於地的求馬助,緩緩地把頭抬起。
「到這兒來!」
求馬助畢恭畢敬地往前行。
「新太郎,跟你少年時期長得一模一樣哪。」
「惶恐之至。」
「求馬助,會戰即將開始,你可要立個大功,以慶祝自己初上戰場哦!」
「是。」
「但,可不能急於立功,亂沖盲動呵。」
「是。」
「求馬助,你認得武藏吧?去見見。」
求馬助轉身向著武藏。「師傅!」
「哦,你還記得?」
「是的。」
「你長得好高囉。兵法是向父親學的嗎?」
「是的。是向父親和姑姑學的。」
「呵,是阿松嗎?」
武藏已經很久沒提到阿松的名字了。別來已有十多年,卻顯得特別親切。她比一般人美麗,又如青年一般剛直,而且是個抱定獨身主義的女中豪傑。她一直照顧阿通至死,也親眼看見悠姬去世,跟武藏有特異的因緣。
八
「松小姐雖然是女流,卻也是一個傑出的兵法家。你看來也很強。從今晚起,我住在你的軍營里。此後,我教你兵法。」
武藏用目光撫慰著求馬助,並鼓勵他。
「是,師傅。」
求馬助高興得臉頰泛出紅暈,興奮得眼睛閃爍有光。
忠利也高興地微笑道:「求馬助,如果你初戰立了戰功,就任你做我的侍童。」
「謝謝殿下。」
父子為忠利這一席話,兩手伏地叩頭感謝。
武藏又加上一句:「我相信,求馬助一定會擔當重要職務。」
就武藏來說,這已是最高級的褒獎之辭。他似乎很喜歡求馬助。
武藏見過忠利,便赴小笠原的軍營拜望忠真。
「哦,你竟來了?是忠利殿下邀請的吧!」
忠真說破了武藏的心思,微微一笑。
「誠如尊言。」
「我這裡有伊織,你可以儘量幫助忠利殿下。」
「惶恐之至!」
武藏很了解忠真對自己的情意,但對伊織深獲君侯的信賴更覺滿意。伊織也非常高興父親到了島原。
武藏對伊織並沒有特別交代的話,遂告辭回到新太郎的軍營。入夜後,以山東、野田、宮脅等以前所謂的武藏五人團領先,其他認識的人都一齊來見武藏。以繪畫出仕的矢野三郎兵衛吉重(幼名三十郎)也在其中。
武藏跟他們閒聊時才知道,以前的門徒小河權太夫已出家,法名露心。
夜深了,眾人皆已歸去,只剩下武藏與新太郎父子三人。這時,伊織獨自來見武藏。
自出兵以來,伊織還未見過新太郎,彼此互道久別後,伊織對武藏說:「父親,今天派家臣去勘察城外的村莊與地形,據他們報告說,有個類似公主的女人住在附近村里。」
「噢!」武藏的表情有點驚訝。
「松山主水似乎也跟細川軍一道來了。寺尾先生,對不對?」
「是的,還未向師傅報告……剛才所說的公主是不是指由利公主?」新太郎問道。
九
「是的。富岳那伙浪人在品川埋伏等待我們的那一天,由利公主跟森都離開了江戶,直奔長崎。」
武藏扼要地敘述公主的動向。
「在這之前,公主確能順利地依照她的理想發展。但是,去年十月,島原的天主教徒殺進公主的孤兒院,帶走了孩子。森都也被殺了。」
「森都被殺?」
「是的。雖然已年近七十歲,卻始終堅持他那怪異的信念。他無所依戀,握著公主的手,安詳地瞑目西歸。」
「呵,原來如此……」
「而且,公主也被奉行驅逐出境。不過,公主意志堅強,她可能是為守護孤兒才到島原來。」
「師傅,您是說在此地守護孤兒?」
新太郎有點懷疑。伊織低聲說:「幕府法令規定,舉凡基督信徒不論年歲多麼稚幼,一律處刑。據說,目前,松倉與寺澤軍正搜查各村,凡參加暴動不在家的天主教徒家房屋一概焚毀,妻子均逮捕處斬,因而從公主的信念與脾性來說,她很可能是要守護這些天主教徒的家人。」
「說的不錯……」
新太郎深深點頭。伊織接著問新太郎道:「寺尾先生,肥後所捕的天草四郎的母親與家人已送到本營了?」
「是的,我剛才把他們送到本營。因為是我在天草大矢野島逮捕的。」
「是你?」
「是的,但引導的卻是松山主水,三齋侯推舉他做密探,事先到了天草。」
「密探?他真是最適當不過啦!三齋侯確有見識。」武藏脫口說。
新太郎微笑著說:「我跟他已有二十多年沒有見面,他越來越令人討厭。不過,很懂得收買人心,在八代、熊本都頗受歡迎。」
「他本可藉此老老實實建立自己的地位,但他卻不務於此。他的兵法屬第一流,也有純情的一面,思想卻很齷齪。」
「師傅好像說過,主水心懷叵測,有害人之心。」
「不肯面對人生,唯計謀是尚,而又野心勃勃,害人之心由是萌生!」
「父親!」伊織插口說,「主水那廝若知道我們在這兒,由利公主也在村里,他也許又會耍點花樣。」
「嗯,很可能。真是適逢其會。」武藏說完,哈哈大笑。
十
攻城軍的統帥松平伊豆守毫無攻城野戰的經驗。關原之戰時,年紀尚幼;大阪之役又正在江戶出仕家光。
但以家光的寵臣、閣老之一員來說,伊豆守聲望十足,足以指揮九州粗獷的大名。他素有「智慧伊豆」之稱,策慮深遠,足智多謀。他自初即儘量收集武器,集中兵力,以期萬全。狂熱信徒三萬人固守城池,攻擊者卻有十二萬精銳大軍,不戰已足挫敵方銳氣。伊豆守希望儘可能不費一兵一卒,而使暴徒屈服。然而,城兵雖為大軍所圍困,卻能毫不為之所動。他們相信神父的預言,視四郎為不死之天使,而有必勝之心。
武藏訪忠利,住進新太郎軍營的當天深夜,伊豆守在本營的居室,遣開家臣,身著家居之服,獨自沉思。他正在考慮如何利用今天被送到本營來的四郎母親及家人。
伊豆守自言自語道:「若再繼續進行無益之戰鬥,固守城池,便斬你母親首級,並審問叛徒家人,一一處斬,絕不寬待。若迅速開城投降,你母固不待言,即使是罪魁本人,也可諒年紀尚幼,從寬處置。」
伊豆守前思後想,覺得這方法最能收效。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慌亂的腳步聲,侍衛的年輕武士和全副武裝的家臣,跪伏入口處。武裝的家臣說:「報告!有個可疑的女人潛進軍營,故加逮捕,該女申言欲見大人,請大人定奪。」
「什麼,有婦人要見我?……問她是什麼人。」
「她說與大人認識,名叫足利由利。」
「由利!」伊豆守露出複雜的目光。伊豆守非常賞識由利公主的才智,故利用她到長崎來收集天主教徒與貿易商的情報。公主經營白百合寮也得到伊豆守的諒解。但要排除奉行神尾與松倉之異議,以支持公主,又為當時政治情勢所不許。再者,從公主倔強的脾性,他知道利用公主也有限度,所以聽從其他老中的判斷,而在驅逐令上署名。
不過,伊豆守對公主,現在仍未喪失厚待之意,略加思索,當即吩咐:「把她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