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法國革命將起時的狀況

  第一節 法國的舊制

  【法國的舊制度】我們在前面已經述及18世紀時歐洲各國的舊制，如專制的君主、武斷的監禁、不公平的稅則、出版的檢查、農奴的制度、封建的徭役，以及教會和政府的衝突。當時的改革家都以為這種種制度不免違反理性和人道，而且一部分開明的專制君主想加以改善。這種古代遺留下來的舊制和狀況在法國革命將起的時候叫作「舊制度」（ancient regime）。我們在此要敘述的就是法國上自國王下到人民怎麼知道舊制度的不妥，想把它們廢止，代以比較合理的制度。

  【法國並不是一個統一的國家】法國革命最重要的一個成績就是改變了國內政治上混亂的狀態。原來在18世紀時，法國並不是一個組織完備、制度劃一的國家。法國的領土由各代君主逐漸擴充，或用武力，或用金錢，或因婚姻，或因封建諸侯的絕嗣，法國君主的領土代有增加。所以當路易十六於1774年即位時，法國的版圖已經和現代的差不多了。但是國內各地的制度各不相同，並不一致。

  【法制的混亂】當時法國國內最混亂不堪的制度莫過於法律和稅則。原來法國大部分的領土從前是半獨立的國家，各有特殊的法律、習慣和政府。它們後來雖然陸續進入法國的版圖，但是法國的君主始終沒有變更它們固有的法制。只要各省區能夠依期納稅，尊重中央官吏，中央政府就十分滿意了。因此法國的南部仍舊通行羅馬的法律，至於中北西三部，至少有二百八十五種不同的法律。所以國民一旦移住鄰近的城市，就往往要受一種完全不同的法律的限制，這在一般國民的生活上極其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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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稅則的複雜】除法律混亂外，就是稅則的複雜了。當時稅則中最繁重的要算鹽稅，法國境內各地的鹽稅輕重不等，政府為防止漏稅和私販起見，不得不在各省交界的地方多駐所謂「緝私」的軍隊，因此一方面政府不得不負擔巨大的軍費，一方面人民又常常受駐防軍的騷擾，弄得上下交困，怨聲載道。

  【特權階級】當時法國除法律的混亂和稅則的複雜外，還有階級制度的不平等引起的種種衝突。法國人民所享有的權利並不一律平等，其中有兩個重要的階級獨享特權，這就是貴族和教士。政府對於這兩個階級獨給以和普通平民不同的待遇，這兩個階級中的人可以不負繳納人頭稅的責任，而且他們根據種種理由，避免許多一般公民應負的責任。

  【教會】我們在前面曾經述及18世紀時中古教會的勢力依然炙手可熱的情形。在法國和在其他舊教諸國一樣，凡國民教育和貧病救濟等事業還是由教會中人去負責辦理。教會的財力非常雄厚，相傳占有法國全境五分之一的領土。教士階級以為他們的財產既然獻給上帝，當然不能和普通財產一樣受徵稅制度的約束。而且教會繼續向人民徵收什一的教稅。教會的實力非常大，所以能夠脫離政府的約束，如同獨立的機關。

  【教士苦樂的不均】當時教會中巨大的收入大部分進入了高級教士——如大主教、主教和住持等——的手中。高級教士實際上大部分由國王從近臣中選任出來，因此他們只知道享用教會的收入，不知道履行教士的職責。他們往往在凡爾賽宮中享受奢侈的生活，實際的事務則由薪金菲薄的下級教士去負責執行。大革命初起時法國的下級教士和平民聯合起來，原因就在於此。

  【貴族的特權】貴族亦和教士一樣享有種種特權，他們的起源都遠在中古時代，我們在前面已經敘述過了。法國的農奴制度雖然在18世紀以前就已消失，鄉農亦大部分是自由民，自己擁有田地，但是舊日的地主對於封土中的居民仍舊享有徵收各種多年相傳的租稅的權利。此外貴族亦獨享狩獵的權利，以為這是貴族獨有的娛樂方式。因狩獵而保留的禽獸農民不得加害，如野兔、野鹿之類常常騷擾農地；地主的別墅中往往築有很大的鴿室，可容鴿子一兩千隻，一旦飛集於農田中，所有秧苗都被啄食一光。農民沒有自衛的辦法，只好勉強隱忍，把怨氣積在胸中待時而發。至於軍隊中，教會和王宮中薪金高而事務少的高級職位，亦往往為貴族階級所獨占。

  【第三等級】凡不屬於教士和貴族兩個階級中的人都屬於第三等級。這個第三等級其實就是一般國民，在1789年時約有兩千五百萬人。至於其他兩個特權階級，總共不過二十萬或者二十五萬人。第三等級中的人大部分是住在鄉間的農民，他們常受稅則不公的壓迫和各種租稅的苛虐，而且常遭受本地災荒的威脅。

  【法國農民的境況】我們倘使把法國農民的境況和同時期普魯士、俄羅斯、奧地利、義大利或者西班牙等國農民的境況比較一下，就可以看到法國農民的地位其實比歐洲大陸上其他各國的農民都要好。而且法國的人口在路易十六在位末年只有一千七百萬人，到了大革命時竟增加到兩千五百萬人，這亦可見一般人民的狀況日有進步。所以法國的革命比別國為早，原因並不在於國民所受的痛苦比別國為大，而是因為他們比較自由且思想比較開明，對於舊制的流弊和謬誤有一種更明白的覺悟。當時法國的農民已經明白地主其實是公開剝奪農民生產的強盜，而不是保護他們利益的好人。

  【君主的專制】18世紀時法國的政體還是一種專制君主的制度，國王的地位還是和路易十四時一樣「奉天承運」，他的行為絕對不受他人的約束，他只對上帝負責。法國君主獨操徵收地稅的權力，此種地稅特權階級中人一律蠲免。地稅的數目雖然占了政府全部收入的六分之一，但是確實的數目政府往往秘而不宣。至於這樣巨大的收入究竟如何用法，政府亦沒有報告。而且政府的政費和國王私人的費用絕對不分開，國王可以任意簽發支票，政府官吏只有遵命付款。

  【任意地拘禁】除財政大權全操在國王一人手中外，國王亦有任意拘禁人民的權力，這於國民的人身自由極有妨害。國王可以任意發出拘禁人民的命令，無論什麼人都可以不經合法審判的手續被永遠拘於牢獄中。倘使國王忘記去釋放他，或者沒有朋友設法營救，他就永遠沒有出獄的希望了。這種拘人的命令叫作「密函」（sealed letter）。這種密函凡是接近國王和近侍的人都可以隨時設法領得，從而去撲滅自己的敵人。我們看到這種情形，就能明白英國大憲章保障民權的重要性了。

  【高等法院和他們的抗議】法國君主的權力雖然好像沒有限制，而且法國沒有憲法和國會，但是法國君主的行動並不是絕對自由的，例如國內的高等法院就可以阻止君主和官吏為非作歹。這種高等法院其實和英國國會的性質差不多，他們的職務並不以司法為限。他們主張凡國王頒布新制定的法規，必須事先送到高等法院去註冊，因為若不如此，他們下判決時就會沒有根據。他們雖然承認國王有立法的權力，但是他們對於某種新法不贊成時，往往可以提出抗議，不准註冊。他們有時把他們的抗議印成小冊子在街上賤價售賣，使得國民知道有人能夠代他們維護權利。18世紀時高等法院和國王間的爭執常常發生，國民對於政府的不滿因此更加嚴重，為法國革命的一個重要原因。

  第二節 路易十六的專制

  【路易十五時代】法國名王路易十四死於1715年，他的曾孫路易十五即位，年方五歲。路易十五在位時，法國對外的戰爭大為失敗，結果失去了全部北美洲的領土和在印度的勢力，國庫空虛，幾乎破產。各種賦稅非常繁重，弄得全國人民怨聲載道，而且每年政府的開支還要虧空一億四千萬銀元。國王的為人真是腐化到了極點，而宮廷的小人們都來干預國政、侵吞公款。所以當路易十五因染天花而去世時，全國人民無不拍手稱快，歡迎新王路易十六即位。

  【路易十六的性情】路易十六即位時才二十歲，不曾受過充分的教育，生性懶惰，不善交際，喜歡狩獵，大部分時間都花在宮中的一個五金作坊里，以制鎖為唯一的消閒方法。他是一個宅心仁厚的青年，亦常常想努力於政務的處理，可惜他的能力很是有限，往往力不從心。他未嘗不想成為腓特烈大帝或者葉卡捷琳娜女皇那樣的人物，但是他總做不到像他們那樣在早晨五點時就起來批閱公文。

  【瑪麗·安托瓦內特】路易十六的王后瑪麗·安托瓦內特（Marie Antoinette）是奧地利女王特蕾莎的女兒，姿容極美。路易十六即位時，她的年紀才十九歲，為人輕佻放蕩，只求享樂。她極不願受宮廷儀節的約束，舉止輕浮，往往弄得廷臣咋舌。而且她最喜歡用陰謀詭計去搬弄是非，憑自己的好惡去干預朝廷大事。

  【杜爾哥任財政大臣】路易十六即位初年很能夠努力地盡他的職責。他任命法國當時最有能力的經濟學家杜爾哥去擔負政府中最重要的職責，即財政大臣的職務。最重要的政策當然是「節省」兩個字，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整理政府的財政和減輕人民的負擔。杜爾哥以為凡爾賽宮中的費用應該縮減，原來國王宮中所費每年竟達兩千四百萬銀元。此外，國王又隨意賞年金給朝貴，每年總數亦達兩千四百萬銀元。加起來竟達四千八百萬銀元之多，真是驚人。但是當時法國政府的大權操控在一班朝貴的手中，因此一旦有人想要減少他們的費用，一定會遇到極強烈的反對。因為他們和國王接近，所以於1776年勸路易十六下令免去杜爾哥財政大臣的職務，杜爾哥的改革事業就此半途而廢。

  【內克爾的財政報告】過了一段時間，法國國王下令任命內克爾（Necker）繼杜爾哥做財政大臣。此人的舉動有兩處足以促進革命的發生。首先，他為援助美國獨立起見，借巨款給美國以便和英國鬥爭，因此法國的財政弄到了更加不可收拾的地步，為革命發生最直接的一個原因。其次，他又於1781年出了一個財政報告，公開宣布國家的財政狀況，全國人民因此得到一個明白國家財政狀況的機會。人民第一次知道政府所收全國的地稅和鹽稅的數目有多少，國王和朝貴每年浪費國家的公款達到什麼程度。

  【卡隆預言國家的破產】不久內克爾辭職，由卡隆（Calonne）繼任財政大臣，直接引發了法國的革命。卡隆比以前的財政當局更能浪費公款，所以他就職之初很得國王和朝貴的歡心。但是不久後他亦和以前的財政大臣一樣走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最後他向國王報告國家的財政已瀕破產，要想救濟非從根本上將政府改造不可。卡隆這個報告可以說是法國大革命的開端，因為法國發生革命時第一次國民代表會議的召開就是由這次報告引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