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荷蘭文學與佛蘭德斯文學

  在其他思想面前，我會開始幻想

  

  荷蘭所在的海域。

  我想她溫和的子民站在我面前，

  廣闊的大海斜靠著大地。

  ——哥爾德斯密斯

  這一章里提到的大多數作家都生活在19世紀以前，這和我們這部分內容的時間段有所出入。不過在這裡介紹他們好像最為合適，雖然很奇怪，但這並不重要，因為荷蘭文學並非重點。

  兩個滿腹學識的荷蘭人很慷慨地給了我建議，他們對於本國的文學，特別是後來的文學，態度都近乎輕蔑。到歐洲（或美洲）畫廊參觀的遊客通常會被荷蘭繪畫的豐富內涵打動。文藝復興時期，義大利人是荷蘭和佛蘭德斯藝術家的唯一競爭者。義大利人在各種文學形式方面都是出類拔萃的，但是荷蘭人將他們的全部力量投入到了文學以外的其他藝術領域。也許是因為荷蘭語在近代以前並不發達，而是像鄰近的德語一樣粗獷生硬。

  兩位最偉大的荷蘭作家斯賓諾莎和伊拉斯謨用的不是荷蘭文，而是拉丁文。伊拉斯謨是人文主義者，也是托馬斯·莫爾的朋友（我們曾在前面的一章里提到過莫爾）。就像所有人文主義者一樣，他傾向於回到過去，阻止現代語言的發展。因為對於人文主義者來說，一切美好都存在於希臘語和拉丁語中。伊拉斯謨是一個真正有學問的人：他熱愛古典文學，特別是教會文學，因為他在其中找到了他所認為的真理，就像他那個時代的大多數人一樣（1500年正好將他人生的七十年劃分成了兩個相等的部分）。文藝復興時期，許多人文主義者並不是異教徒，也不是羅馬人所認為的希臘人或者拉丁人，而是基督教徒。伊拉斯謨特別擅長書信和座談會，開展不同主題的對話。如果把柏拉圖的《柏拉圖對話錄》、伊拉斯謨的《家常談》和蘭德的《想像對話》放在同一個書架上一起看，這算不上負面評價吧。

  伊拉斯謨去世後大約一個世紀，在阿姆斯特丹誕生了一位既非基督徒又非異教徒的猶太教徒斯賓諾莎。他和培根、笛卡兒、布魯諾一樣，是現代哲學的創始人之一。正如我所說，我們其實不確定斯賓諾莎是否屬於非常典型的學院派拉丁文作家，但他是一個嚴格的、有個性的技術上的哲學家。思想者就在那裡，但是有藝術家氣質的文人（比如伊拉斯謨和培根，還有我們這個時代的尼采、伯特蘭·羅素、威廉·詹姆斯和桑塔亞那）不是很多。他被遺忘了一百年，直到大約19世紀初，哲學家和文人才重新注意到他。他現在是與赫爾德、萊辛、諾瓦利斯和歌德齊名的哲學家之一。也許他並沒有完全停止文學創作，他的《倫理學》中一章的標題《人性的枷鎖》，被W. 薩默塞特·毛姆作為了小說標題，那是一部深刻而精彩的小說。

  在荷蘭語和所有語言的文學作品中，我們必須去尋找民間故事、民謠和通俗浪漫故事中最膾炙人口的東西。有一本書叫作《列那狐的故事》，是由游吟詩人威廉撰寫的。不管怎麼說，荷蘭提供了這個故事的詩歌版本。這是這個著名故事的最早版本之一。威廉·卡克斯頓把它從荷蘭語翻譯成了英語的散文版本。這些傳說、傳奇、諷刺作品從一個國家傳到另一個國家。在現代的小說、詩歌、批評文學中，這是關於文學的引進和本土化的一個方面。在中世紀，沒有版權意識，一個作家可能未經你允許就拿走了你的創意。《列那狐的故事》似乎是荷蘭文學中唯一拿得出手的作品，荷蘭語版本占了上風。最受歡迎的現代版本是歌德的《列那狐》。

  中世紀有一個重要的神秘主義者，他是布魯塞爾的一個修士，他叫范·羅斯布魯克，生活在14世紀。我們可能讀過他的宗教作品。比利時詩人梅特林克曾在《謙卑者的財富》中提到過他的事跡，並將他的一部作品《精神婚姻之美》翻譯成了法語。

  荷蘭最偉大的詩人是馮德爾，他生於16世紀晚期，經歷了17世紀四分之三的歲月。他寫的悲劇具有戲劇力量和抒情魅力。一方面，因為他把《聖經》中的英雄故事改編成劇本，所以人們把他比作拉辛。另一方面，他的傑作《路西法》讓人們將他與彌爾頓聯繫在一起。很可能彌爾頓對荷蘭戲劇有所了解，但我們不知道他是否借鑑了其中某些內容。《失樂園》《復樂園》與《路西法》相比，除了主題和風格的提升，沒有任何共同之處。兩位詩人有不同的處理方法，《路西法》富有戲劇性，彌爾頓的詩歌以敘事為主。A. J.巴爾諾教授的《馮德爾傳》對這位詩人及其政治和宗教背景進行了精彩的描述。

  在馮德爾之後，荷蘭文學就衰落了，18世紀的大部分作品都顯得枯燥無味。荷蘭文學的復興是在18世紀末和19世紀初出現的。這個新時期的先驅是比爾德迪克，一個說教式的詩人。他充滿智慧的詩句在荷蘭十分受歡迎，但在其他國家沒有給人留下任何印象。在英國，他是個難入主流的蹩腳詩人。他是一個很有學問的人，贏得了像羅伯特·騷塞這樣優秀評論家的尊敬，但他認為莎士比亞幼稚，也厭惡德國新詩，由此可見他的品位。

  儘管比爾德迪克不喜歡德國浪漫主義文學，但它還是席捲了荷蘭，因為歌德的影響太大了。比爾德迪克還受到了英國當代浪漫主義文學的影響，特別是司各特的小說。但是，新時期並沒有很輝煌，荷蘭文學依然很傳統。年輕的詩人雅克·珀克打破了僵化的詩歌形式，他在二十一歲時去世了。他遺留的詩稿表現出原生態的才華和真摯的情感，激發了一些年輕人追隨他的風格。

  到目前為止，荷蘭當代文學中最傑出的人物是路易·庫佩盧斯。他的詩歌表現了對年輕學者的同情。他在小說上比詩歌上的地位重要得多。他的小說已經被廣泛翻譯，可以說，他使荷蘭回歸了歐洲文學版圖。他最著名的英文著作《小心靈之書》系列是由四部小說組成的。

  與荷蘭文學相關的是佛拉芒語，在特殊的政治形勢下，它具有獨特的生命力。當比利時於1839年脫離荷蘭獨立的時候，佛拉芒人反對一切荷蘭人，開始發展法語和佛拉芒語。政府試圖壓制佛拉芒語，不讓其成為官方語言，而這恰恰刺激了作家和學者們對佛拉芒語的研究和傳播。這一運動的最初成果是亨德里克·孔西延斯的小說。他的第一本書《神奇的年代》對荷蘭獨立戰爭展開了敘述，激發了國人的愛國熱情，奠定了現代佛拉芒文學的地位。他還寫了許多關於佛拉芒人家庭生活的故事，成了民族英雄。由於他忠實於生活，他不僅是佛拉芒文學的主要小說家，也是歐洲文學中的重要人物。但這種忠實態度是高度理想主義的。自然主義小說家斯萊克斯寫小說的方法完全不同，他是通過精確的觀察和對細節的積累來達到效果的。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佛蘭德斯作家在荷蘭和比利時同樣受尊敬。從文化層面來說，佛蘭德斯和荷蘭是分不開的。在整個比利時的雙重文化中，法國文化占據著主導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