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其他類型> 喬丹傳> 第十八章 腳01

第十八章 腳01

2024-10-08 19:45:59 作者: 羅蘭·拉贊比

  1985 年的春季訓練營期間,傑里·克勞斯接到了一個電話。當時他正在傑里·萊因斯多夫的芝加哥白襪隊(Chicago White Sox)1 擔任球探。

  

  萊因斯多夫想讓他來一趟芝加哥,聊聊掌管公牛隊的事兒。幾年之前,克勞斯曾被公牛隊免去了總經理的職務;不過這次交談非常順利。

  多年以來,克勞斯以球探的身份在棒球界和籃球界之間輾轉反覆,直到後來在萊因斯多夫的白襪隊謀得一職。萊因斯多夫從小在布魯克林區長大,在那裡,「洛杉磯道奇隊(Los Angeles Dodgers)幾乎就是宗教信仰。」他解釋道。和幾乎每個住在弗拉特布希大道(Flatbush Avenue)上的小夥伴一樣,他也是一位忠實的道奇隊追隨者。萊因斯多夫還喜歡紐約尼克斯隊,尤其鍾愛20 世紀70 年代早期里德·霍爾茲曼(Red Holzman)2 率領的那支尼克斯隊。後來,他從法學院畢業,靠芝加哥的房地產發了一筆財,終於也有機會持有自己的球隊了:先是白襪隊,接著就是公牛隊。

  1 芝加哥白襪隊,芝加哥的兩支美國職棒大聯盟球隊之一,隸屬美國聯盟中區,成立於1894 年。

  2 里德·霍爾茲曼,美國前籃球運動員和教練,籃球名人堂成員。球員時期,他曾隨原羅切斯特皇家隊贏得NBA 總冠軍。退役後,霍爾茲曼曾執教紐約尼克斯隊長達15 年之久,共贏得了613 場勝利,還曾2 度奪冠。1998 年,霍爾茲曼因病逝世,享年78 歲。

  克勞斯也不是笨蛋:得知老闆鍾愛尼克斯隊,他馬上開始吹噓自己當年作為球探與霍爾茲曼競爭的故事,藉此取悅萊因斯多夫。那還是60 年代早期,克勞斯在前巴爾的摩子彈隊擔任球探的第一年。道上的其他球探已經在嘲笑他了,因為他又矮又胖,看上去一點兒也不像個球探,也不像跟運動員有關聯的任何人。而且他素愛遮遮掩掩,常披一件風衣、戴一頂帽子,活像是「糊塗大偵探」克勞索(Inspector Clouseau)1 。人們都叫他「偵探」(the Sleuth),常在他背後取笑他。

  不論走到哪裡,克勞斯似乎總是會撞上在尼克斯隊擔任球探的霍爾茲曼。一天清早,兩人又在機場偶遇,霍爾茲曼問克勞斯他從哪裡來。

  「路上唄。」他回道。

  克勞斯最愛敘述接下來的情景:「他看著我,然後說:『孩子,我想跟你說句話。我知道你去了哪兒,如果你有點兒腦子的話,你應該也知道我去了哪兒。所以別光說廢話了,咱們交個朋友吧。』」

  兩人就此成了朋友,不過他們仍在為發掘大學球員中的璞玉而激烈競爭。1967 年的選秀大會上,克勞斯本以為可以從北達科他州撈到一個名叫菲爾·傑克遜的瘦削前鋒,卻沒想到霍爾茲曼一聲不吭地用尼克斯隊的第17 順位橫刀奪愛。

  在那屆特別的選秀大會當天,克勞斯大罵霍爾茲曼。作為球探,克勞斯曾幫助前巴爾的摩子彈隊用二號簽選到了來自溫斯頓- 薩勒姆州立大學的「黑珍珠」厄爾·門羅(Earl 「The Pearl」Monroe)2 ;而霍爾茲曼則曾用五號簽挑到了來自南伊利諾伊大學的沃爾特·弗雷澤(Walt Frazier)1 。這兩名球員最終都入選了名人堂,菲爾·傑克遜也以教練身份獲得了這一殊榮。後來,霍爾茲曼拿起教鞭,率領尼克斯隊兩奪NBA 總冠軍,弗雷澤、門羅和傑克遜都是奪冠功臣,戴夫·德布斯切爾(Dave DeBusschere)和比爾·布拉德利等人也曾在他麾下效力。而克勞斯則繼續擔任球探,不屈不撓地抗爭著那些似乎總是看不慣他的竊笑者與否定者。在這個過程中,克勞斯積攢了足夠的知識,以致幹練嚴肅如萊因斯多夫也對他大為嘉許。

  1985 年春,萊因斯多夫剛買下公牛隊的時候,他也曾考慮過繼續讓羅德·索恩擔任球隊的籃球運營主管。但隨著公牛隊接連吞下失利苦果,這位新老闆也想試試看克勞斯能做些什麼來改善球隊狀況。

  1 克勞索,美國系列電影《粉紅豹》(The Pink Panther )中的角色,是一位笨拙而不稱職的偵探。

  2 厄爾·門羅,綽號「黑珍珠」(The Pearl),NBA 50 大巨星之一,籃球名人堂成員。

  大四時,門羅在NCAA 的場均得分達到了驚人的41.5 分,並幫助溫斯頓- 薩勒姆州立大學奪得了當年的NCAA 總冠軍。1967 年,門羅在第1 輪第2 順位被巴爾的摩子彈隊選中,之後奪得了當年的最佳新秀獎。1971 年,門羅被交易去紐約尼克斯隊,和沃爾特·弗雷澤組成傳奇後場,拿下了1972—1973 賽季總冠軍。1980 年,門羅因膝蓋受傷退役。門羅是較早將街球動作引入NBA 的球員之一,也是轉身過人動作的發明者,華麗的球風為他贏得了「黑珍珠」和「黑色魔術師」等稱號,其極具觀賞性的打法也為現代籃球的發展帶來了深遠影響。

  克勞斯表示,首先他會處理掉隊中的害群之馬。「在我看來,我們隊裡有一堆高薪低能的傢伙,只有福特車的身價,卻領著凱迪拉克的錢,」克勞斯回憶說,「那群人很自私。每個人都只為自己打球。」接下來,因為他深諳探尋大學天才之道,他會利用選秀的機會讓公牛隊成為一支前途光明的球隊。他們不會繼續簽下不堪一用的自由球員。

  萊因斯多夫很讚賞以選秀為本的理念,也充分信任克勞斯作為球探的能力。克勞斯說,他首先要尋找的就是一個身強體壯的大前鋒,一個能夠捍衛籃筐、同時保護那顆閃耀新星的硬漢;除此之外,他還會嘗試選擇有著一雙長臂的運動型球員;最後,他說他要物色幾個跳投好手,好在喬丹遭遇包夾的時候,讓對手為此付出代價。

  同樣重要的是,他要找的是「好好公民」。芝加哥公牛必須洗清被混蛋們污染的歷史。

  1 沃爾特·弗雷澤,NBA 50 大巨星之一,籃球名人堂成員,司職控球後衛。弗雷澤曾先後效力於紐約尼克斯隊和克里夫蘭騎士隊,職業生涯曾2 次贏得NBA 總冠軍,4 次入選NBA 最佳陣容,7 次入選全明星陣容。

  交談過後,萊因斯多夫意識到他必須炒掉羅德·索恩,讓克勞斯上位。

  「在白襪隊的時候,克勞斯就是球探當中的頂尖好手,我早就認識他了,」這位老闆後來解釋道,「這支球隊急需文化上的改變,而克勞斯也有同樣的想法。」後來,這兩人在公牛隊的喬丹時代呼風喚雨,被芝加哥人稱作「兩個傑里」。

  「我想要一支能打出里德·霍爾茲曼式籃球的球隊,」宣布人事變動之際,萊因斯多夫說道,「我想要一支無私的球隊,一支能打出團隊防守、球員各司其職、精於無球跑動的球隊。傑里·克勞斯的任務就是物色1985年的德布斯切爾和1985 年的布拉德利。」

  大概五年之前,克勞斯就曾被任命為公牛隊的總經理 ,但只在位數月就被炒了魷魚,因為他提出要雇用德保羅大學的雷·邁耶(Ray Meyer)。

  克勞斯錯在他並沒有那麼大的權限給邁耶提供帥位。這件窘事傳開之後,公牛隊的股東們馬上就解僱了他,他也因此淪為了全城笑柄。

  1985 年的春天,克勞斯重回公牛的消息如同一枚炸彈,出現在芝加哥各大報刊的體育版面上。傑里·克勞斯要成為麥可·喬丹的頭兒?「傑里這人大家都知道,他出現在公共場合的時候領帶上還經常沾著肉汁,」常駐芝加哥的體育寫手比爾·格里森(Bill Gleason)曾這樣寫道,「我個人雖沒目睹他身上的肉汁污漬,但有不少人聲稱他們看到過。當然,他很胖。

  傑里一直有暴飲暴食的問題。」

  他身高不過5 尺6 寸,體重卻有260 磅。

  「傑里一直活躍於圈內,」1998 年,一名長期任職的公牛隊雇員說道,「他認識聯盟里的所有教練、助教和球探。上一代公牛隊管理層看不起傑里。他們聽信了那些故事和傳聞,總是在譴責他。但是你瞧,他這不是回來當上總經理了嘛。」

  重回公牛隊讓克勞斯很是得意。「我在恥辱之中離開這裡,如今我重回巔峰。」他解釋道。

  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解僱教練凱文·朗格利。第二則是將自己的老友、已退役的大學教練泰克斯·溫特引進他的教練團隊。他選擇讓輾轉多隊的教練斯坦·阿爾貝克(Stan Albeck)接替朗格利的職位,他最近的一份工作是執掌新澤西籃網隊的教鞭。「我幾乎是一雇下他就發覺了這是個錯誤。」克勞斯後來說道。

  接著,他把注意力轉移到球隊陣容上來。「剛上任時我下手很重,」克勞斯回憶道,「隊裡有九名我不想要的球員和三名我想留下的球員。我想要戴夫·科爾津(Dave Corzine),我想要羅德·希金斯,我想要麥可。其他人我一概沒有興趣。他們很有天賦,他們全都很有天賦。但這不是天賦的問題。」

  克勞斯還記得他和喬丹坐在一起討論球隊事宜:「我跟他說:『我相信你有機會成為一名偉大的球員。我會試著圍繞你來組建球隊,搞到一些能與你合作的球員。』他說:『別,不要找能跟我合作的球員。去找能與我們一起贏球的球員。』」

  公牛隊球迷們看過了球隊管理層這二十年來的紛紛擾擾,克勞斯那看似不正統的做法讓他們疑慮重重。但克勞斯深知自己想要的是什麼,而且他積極行動,讓想法成真。他一直對自己說,要是有機會再次成為NBA 球隊總經理,他一定要著手實現心中的圖景。首先要做的就是引進泰克斯·溫特的籃球體系——三角進攻;然後,他想把菲爾·傑克遜培養成球隊主帥。自從克勞斯為了選秀對傑克遜進行評估時起,兩人就已認識。傑克遜從小在蒙大拿州和北達科他州長大,他的父母都是五旬節派的牧師。

  高中畢業以後,他渴望從嚴格的教養之中解脫出來,而北達科他州大學的運動員獎學金正好給了他脫身的機會。在北達科他州大學,他在一位頗具魅力的年輕教練比爾·菲奇(Bill Fitch)麾下打籃球。身高6 尺8 寸的傑克遜曾兩度入選NCAA 二級聯盟全美最佳陣容,理所當然也是能打職業籃球的潛力股。克勞斯和霍爾茲曼或許是僅有的兩位跑到北達科他州探查傑克遜的職業球探。

  作為一名尼克斯隊球員,萊因斯多夫很中意克勞斯把傑克遜培養成NBA 主教練的想法。傑克遜曾為紐約尼克斯隊效力了十三年,最後於新澤西籃網隊結束了自己的球員生涯。後來他在籃網隊當過助理教練和解說員,接著又去了大陸籃球協會的奧爾巴尼地主隊(Albany Patroons),當了五個賽季的主教練。1984 年,傑克遜的地主隊奪得了CBA 總冠軍;接下來的那個賽季,他本人榮膺CBA 年度最佳教練大獎。1985 年,當克勞斯聯繫他、請他來公牛隊擔任助理教練的時候,他正在波多黎各執教。

  「那些年裡,我一直與身為球員的菲爾保持著聯繫,」克勞斯回憶道,「我們時不時會聊聊天,我也關注了他在CBA 的教練生涯。1985 年,我在芝加哥得到工作的時候,我又和他聊了一次。我告訴他,我需要CBA 方面的球探報告。不到一個星期,我就收到了一堆用打字機打出來的報告,當中涉及了全聯盟每一位球員的方方面面。」

  「我去了CBA,然後取得了一些成績,」傑克遜回憶道,「但我仍然沒有找到我前行的方向……傑里·克勞斯可以說是NBA 世界裡唯一一個真的和我保持聯絡的人。他那時剛剛回到NBA。但他就是我的人脈所在。早在我的大學時期,傑里曾經看過我打球,我們已經認識了二十年之久。傑里是個不同尋常的傢伙。他就是體育世界裡的一個謎。你一定不會認為他是個運動員。即使是放到三十年前的球探圈子裡,他也是非常與眾不同的一員。」

  在為尼克斯隊效力的時候,傑克遜可是出了名的離經叛道。1975年,花花公子出版社(Playboy Press)出版了他與查理·羅森(Charlie Rosen)合著的自傳《超凡脫俗》(Maverick)。在書中,傑克遜回憶了他對60 年代反主流文化的探索。他還坦言自己曾吸食迷幻藥(LSD)和其他毒品,這事兒也讓所有的NBA 球隊都確信,此人絕不是當教練的材料。

  「我從沒讀過他那本書,」克勞斯曾解釋道,「我沒必要讀。我很清楚菲爾的性格。」

  那個休賽期,克勞斯在忙著組建教練團的同時,也為傑克遜安排了助理教練一職的面試,由斯坦·阿爾貝克擔任面試官。傑克遜留著濃密的鬍子,腳穿人字拖,頭戴一頂插了一根大大的鸚鵡羽毛的草帽,他就這樣出現在了芝加哥。

  「斯坦的面試非常簡短。」傑克遜回憶說。

  後來,阿爾貝克對克勞斯說:「不論如何我都不想要那個傢伙。」

  事實上,阿爾貝克對泰克斯·溫特的體系也不怎麼感興趣。第一次出任公牛隊總經理時,克勞斯就是在教練的問題上栽了跟頭。這一次,他可不想重蹈覆轍。於是他做出了讓步,告訴傑克遜說改天再為他爭取。

  同時,克勞斯還在最後一刻兵出奇招,在1985 年選秀大會上挑走了維吉尼亞聯合大學的查爾斯·奧克利,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大塊頭前鋒。和克勞斯的許多舉措一樣,這次選秀也並不受芝加哥人待見。

  「查爾斯是個能吃苦耐勞的孩子,他從沒受過任何人的好處,」公牛隊前助教約翰尼·巴赫回憶道,「你看得出來他是個意志堅定的人,而且他很想打球……他想證明給那些來自小學校的人們看,他配得上這個選秀權,所以他決心拼命打球。」

  奧克利很快就成長為公牛隊需要的那種大前鋒,一個能夠在比爾·蘭比爾之流當道的聯盟里保護喬丹的捍衛者。克勞斯繼續尋找其他的拼圖,也就是他所謂的「OKP」——「我們要的那種人(our kind of people)」。

  「傑里處理掉了很多這支球隊並不需要的人和事物,」後來菲爾·傑克遜曾談到克勞斯的早期舉措,「我們並不需要俱樂部里的某種人。他很清楚他想要什麼樣的人。他塑造了球隊的性格,或者說他認為是特點的東西。

  優秀的、可靠的、願意努力幹活的人。」

  刺

  雖然有著勃勃野心和非凡洞察力,克勞斯還是在他回歸芝加哥的第一年就犯下了大錯:他不必要地孤立了喬丹,這一舉動也給他們以後十五年的關係埋下了隱患。克勞斯早期的動作之一,就是交易走喬丹在隊中最好的朋友。「我們交易了羅德·希金斯,」克勞斯後來承認道,「這事兒讓麥可很不高興。」

  後來克勞斯迎回了希金斯,可是又再次將他送走。這樣的舉動難免會讓旁觀者心生懷疑:總是跟喬丹對著幹的克勞斯是不是以此為榮,甚至以此為樂?在擔任球探的歲月里,克勞斯曾研究過籃球運動有史以來的偉大球員們,也曾投入不少時間在美國各所以黑人球員為主的傳統院校物色人才。克勞斯深為自己的背景感到自豪,他常常跟喬丹鼓吹那些籃球史上最偉大的球員,也鼓吹他自己的球探資歷。

  「我以前常常刺激他,」克勞斯這樣回憶他早年與喬丹之間的衝突,「我那時常說:『有朝一日你可能會和厄爾·門羅一樣出色。你讓我想起厄爾和埃爾金。你就是厄爾·門羅和埃爾金·貝勒的結合體,有朝一日你可能會和他們兩人一樣偉大。厄爾在地面上成就輝煌,你則在空中施展拳腳。埃爾金是第一個在空中稱霸的人。你讓我想起了他。』每次說完,他就會說:『去你的門羅。』接著他又說,『你想表達什麼?門羅?第二順位被選中那個?很了不起嗎?』我覺得我跟麥可之間的芥蒂都是源於厄爾·門羅。」

  有的公牛隊工作人員碰巧耳聞了這些對話,聽到克勞斯如此不依不饒地針對喬丹,他們都不禁要捏一把冷汗。「如果你要對麥可撂狠話,那些話最好是真的,」常年擔任球隊發言人的蒂姆·哈勒姆解釋道,「因為他絕不會忘記那些話,也絕不會善罷甘休。」

  最後,這位新晉總經理的「刺激法」終於毀掉了他與麾下這位球星維持密切關係的一切機會。但是,喬丹的回應似乎讓克勞斯頗感冒犯,反過來又給了他繼續這麼做的理由。

  與此同時,喬丹在努力爭取著他唯一真正信任的東西。他想讓球隊簽下巴茲·皮特森,或者交易來沃爾特·戴維斯,簡而言之一切跟北卡有關的他都中意,可克勞斯卻對此直翻白眼。過了一段時間,喬丹決定乾脆不惜一切代價避開這位新晉總經理,這也是喬丹職業生涯當中的尷尬插曲。

  關鍵在於兩人之間的「化學反應」:這兩個被天意縛在一起的男人,一個急需建立情感,而另一個卻想盡辦法逃避這種情感。這一對冤家最奇怪的地方在於,克勞斯的不安全感與日俱增,而喬丹則全然沒有這種感覺。儘管如此,克勞斯仍然是喬丹人生道路上遇到的最強硬的人之一。

  隨著喬丹步入他的第二個賽季,兩人之間的對話越來越尖酸刻薄。許多常年混跡於職業籃壇的人士都認為,似乎是克勞斯把事態弄得如此棘手,而這完全是沒有必要的。「麥可即將成為NBA 中的頂尖球星,」凱文·朗格利回憶道,「你有了一個可以作為建隊核心的人。你也清楚你得不斷補強,讓這支球隊逐年變好。要想打造一支出色的球隊,你就必須有一位NBA 中的球星。當你有了一位球星,你就有機會補上其他拼圖碎片。麥可不只是一位球星,他能做的事情太多了。他可以勝任三個位置:組織後衛、得分後衛、小前鋒。我猜要是你把他安置到低位去,他也完全沒問題。

  他能搶籃板,還傳得一手好球。他是一位無所不能的球星,不像許多球星那樣,只有一種打法。有了他,組建一支球隊也就更容易了。」

  那一年,克勞斯為球隊訓練營帶來了幾張新面孔,這其中就有在聖安東尼奧馬刺隊擔任首發多年的「冰人」喬治·格文。格文也參與了全明星賽「雪藏」喬丹一事,那年秋天球隊訓練營的氛圍也因兩人之間的關係而變得微妙。這位球隊新星並沒有特地對格文表示歡迎,而格文也明白,在這種情況下,他不得不做出讓步。

  「他是一個風華正茂的年輕小伙,」回想起22 歲時的喬丹,格文這樣說道,「那個時候他還沒有證明他的偉大之處。他展現出了不同尋常的潛力。但他和大多數嶄露頭角的年輕人一樣,還只是一個急欲在聯盟中闖出名堂的小伙子。」

  一貫要強的喬丹很快向格文發起挑戰,要同他一對一鬥牛。「我們交了手,」格文承認道,言外之意是他無力抗衡喬丹身上的無限精力,「我們比了比投籃。當時我已經是個快要退役的老將了,所以他的對手是老冰人,而不是當年的冰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我很清楚我只是去發揮餘熱的。

  我曾有過屬於我的時代。我知道現在輪到他了,所以我真的只準備打完我在NBA 的最後一年。他有他自己的打法。邁克的運動天賦非常出色。他是到職業生涯的後期才開發出一手跳投的。而我從一開始就是一個依賴跳投的得分手。所以我們的打法很不一樣。他很能跳。而我則擅長滑翔。我的風格就好比弗雷德·阿斯泰爾(Fred Astaire),而他則是個彈簧人。」

  可以說,那場一對一較量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冰冷隔閡。但是喬丹並不打算將格文納入他的核心圈子。「我和他交談不多。」格文解釋道。他補充說,他懷疑喬丹仍然對全明星賽事件耿耿於懷。「那個時候我對他只有尊敬,因為我看到了他身上的動力。這動力在他內心深處,而不是在球場上。

  我說的是那股激勵著他爭勝的動力。從他平常練球的時候你就可以看出來。

  他從不懈怠。老兄,他內心有著莫大的動力。為了成功,老兄。為了勝利。」

  這位老牌後衛很快就看出了喬丹的核心圈子和其他隊友之間的鮮明界線。「他跟好幾個人走得比較近,像是查爾斯·奧克利和羅德·希金斯,我跟他其實沒有那麼熟,」格文回憶道,「但事情就是這樣。你知道,生活是很有意思的。比賽是一回事,但最重要的在於建立相互間的關係。我認為我在職業生涯當中收穫的最好的禮物就是我和隊友們建立起來的關係。我很感激他們,他們也知道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兒。」

  第二個賽季初期,公牛隊的形勢揭露了喬丹最終不得不面對的一大挑戰。不管在什麼陣容當中,他的一眾密友總是與其他人涇渭分明。你要麼就在他的圈子裡,要麼就在圈子外。他的大部分隊友——尤其是早年的隊友——都與他保持著一定距離,只能從圈外朝里窺看。格文評論道,喬丹需要靠他的「繭」才能生活,但他也必須明白,沒有人是一座孤島。「你必須努力離開那座孤島。夥計,你得為此多多努力。」

  1985 年秋末,公牛隊用三場連勝開啟了新賽季的征程,但在第三場對陣金州勇士隊的比賽中,喬丹不幸遭遇了左腳足舟骨骨折。這樣的傷病曾改變乃至終結了許多NBA 球員的職業生涯。喬丹料想自己很快就能回到場上,於是在下一場比賽中坐在場邊,並對外宣稱這只是一次「腳踝受傷」。

  包括高中時期在內,這是他整個籃球生涯當中第一次缺席比賽;哪怕是在北卡的第二年,揭幕戰四周前手腕骨折也沒能讓他走下賽場。

  「我感覺我像個球迷,」在金州受傷的第二天,他對記者們說道,「我什麼也做不了。我只能在一旁看著,跟大家一起加油。」

  診斷結果出來了。「從那時起,那一年就淪為了一場徹徹底底的災難。」

  傑里·萊因斯多夫回憶道。喬丹一共缺席了64 場比賽。聯盟上下的老將們都頗有深意地相互使眼色。喬丹那兇狠殘暴且不遺餘力的打法終於讓他栽了跟頭。「他總是那樣子,」格文一邊回憶,一邊總結著傳統的觀點,「這就是為什麼他可能會受傷,因為他總是打得那麼拼命。」

  對於剛剛在喬丹身上砸下幾百萬美金的耐克公司而言,腳傷的消息無異於一次雪崩。「我的意思是,我們要徹底完蛋了,」瓦卡羅回憶道,「我們都意識到了。所有的一切差點兒就都結束了。」

  喬丹也感受到了他們的恐懼。「我有點兒嚇到了,」他後來解釋道,「我不想被任何人打擾。我不想電話響起來。我不想看電視。我不想聽音樂。

  我只需要純粹的黑暗,因為那就是我要應對的,那是非常痛苦的經歷。那是我第一次不得不考慮打籃球之外的生計,那種感覺很不一樣。」

  接受了重傷的現實之後,喬丹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回老家,但這個想法馬上遭到了反對。「麥可想回北卡羅來納州,想去那兒養傷,」時任公牛隊訓練師的馬克·法伊爾回憶道,「我們向傑里·萊因斯多夫和傑里·克勞斯說明了情況,並在北卡羅來納州為麥可安排了康復計劃。他一邊療傷,一邊攻讀學位,心情也平復了下來。或許正因為這樣,他才能在歸隊時做好上場角逐的準備。」許多評論人士和幾位隊友批評了喬丹借傷離隊的行為。儘管只打了三場比賽,那年冬天喬丹還是在東部的全明星賽球迷票選當中獨領風騷。

  「我非常沮喪,起初我都不知道該怎樣應對這樣的局面,」喬丹回憶道,「所以我離開球隊,回了北卡大學,繼續攻讀我的學位,同時在電視上關注球隊的動態。那就是我最好的應對方式。」

  在教堂山養傷期間,只要北卡有比賽,他就會坐在替補席上觀戰。這也是他第一次有機會坐下來,從旁觀察那個造就了他的籃球體系。隨著他的腳傷漸漸恢復,他背著萊因斯多夫和克勞斯擅闖禁地,開始找人打野球。

  「我很久之後才聽說,他只休養了兩個星期就又回到場上打球,」克勞斯回憶道,「我不知道消息是否準確,但我確實聽說了。他一直沒說他打過球。

  三個星期之後,我們開了一次電話會議。『你怎麼樣?』『我好多了。』『醫療組讓你接著休養。接下來這兩個星期抽空過來這邊一趟,我們要再看看你的情況。』這樣的對話持續了兩個月。」

  「我知道他在那兒打球,因為他跟我說過了,」桑尼·瓦卡羅回憶道,「原話我記不清了,但是他說過:『我要去打打球,看看這該死的腳還能不能用。我要看看我還能不能打球。我要遠離人群,我知道我會受到保護的。』」得知這一消息,為他的職業生涯賭上血本的耐克公司既稍感安心,又更覺憂慮。

  沒有了喬丹,斯坦·阿爾貝克不得不另尋他法,將格文當作主要進攻點之一。阿爾貝克曾在聖安東尼奧馬刺隊執教過格文,於是公牛隊換上了一系列以「冰人」為核心的戰術。「在那樣的情形下,斯坦已經盡他所能了,」芝加哥電台記者謝麗爾·雷伊- 斯托特(Cheryl Raye-Stout)回憶道,「沒了麥可,那支隊伍里的很多人都心不在焉了。叫暫停的時候,像西德尼·格林(Sidney Green)這樣的球員甚至都不會圍上來聽講。」

  「對於斯坦來說很不容易,」1995 年,西德尼·格林回憶道,「很不幸,他對於那支球隊和麥可抱有很高的期望。一旦麥可倒下了,斯坦就得徹底改變他的比賽計劃。他試圖圍繞喬治·格文來打造球隊,可不幸的是,格文也已經是強弩之末。但他仍然有一手指尖挑籃絕技。除了喬治之外,當時我們都很年輕……可別忘了,那也是奎因汀·戴利惹出一堆麻煩的那一年。」接連幾場比賽,戴利或是缺席,或是遲到。2 月缺席一場比賽之後,克勞斯將其禁賽。在這短短八個星期之內,戴利進了兩次戒毒所。

  「那天的投籃訓練奎因汀又遲到了,那個時候我已經知道他在吸食古柯鹼了,」克勞斯說道,「比賽之前,我們都在等他現身,斯坦說:『要是他來了,我還是會讓他上場的。』……我對他說:『這傢伙沒機會再穿公牛隊球衣了。』我心意已決,然後便開始物色另一位教練。」

  沒有了喬丹,球隊便失去了方向;而這也說明了喬丹一直以來背負著多麼沉重的負擔。當年3 月,公牛隊的戰績滑到了22 勝43 負,喬丹告訴管理層說他自認傷勢已經痊癒,想要回歸球場。「我不想眼睜睜看著我的球隊墜入深淵,」後來他解釋道,「我覺得我已經恢復得差不多,可以做點兒貢獻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