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竑:誰說文官沒有暴脾氣?
2024-10-08 19:24:47
作者: 朝文社
1.搶了土木堡慘案頭條的爆炸新聞
自明朝正統十四年(1449)八月十五日起,土木堡慘案後的恐慌就籠罩在人心惶惶的北京城:數十萬大軍全軍覆沒,明英宗朱祁鎮淪為俘虜。倉皇逃回來的明軍傷兵,隔三岔五地出現在街上。瓦剌大軍驍勇善戰的場面,北京城岌岌可危的流言,像長了翅膀似的到處傳。
傳到八月二十二日這天,一件更爆炸的新聞,卻瞬間搶了土木堡慘案的頭條:大明朝錦衣衛指揮使馬順,竟被一個叫王竑的年輕言官,當著滿朝文武的面活活打死了!
這位馬順,就是製造土木堡慘案的大太監王振的鐵桿心腹。雖說作死的王振已經死在土木堡,可他在朝中的餘黨勢力猶在。馬順身為錦衣衛指揮使,更是朝中高官們談之色變的狠角色。但就是這麼個狠角色,在二十二日這天,遭遇了戲文里都少見的血腥場面。
先是悲憤土木堡慘案的群臣,集體跑到午門要說法。錦衣衛指揮使馬順當著監國朱祁鈺的面耍威風,大大咧咧跳出來呵斥群臣。誰知沒呵斥幾句,竟被戶科給事中王竑揪住暴打,幾下就將他打得喪失了反抗能力。打紅了眼的王竑,竟抓住馬順用嘴狠咬,生生撕下了馬順脖子上一塊肉!
本來還當圍觀群眾的大臣們,一下被燃爆,紛紛湊上去助拳狠踩。沒一會工夫,就把昔日凶神惡煞的馬順活活打斷了氣。
這樁爆炸性新聞,就是明朝歷史上著名的「午門血案」,其意義更是無比重大:將全程目睹慘案的監國朱祁鈺刺激出了滿身血氣,登基後扛起了這艱難危局。事後以成熟手腕收拾殘局的大英雄于謙,也因此擔起了保衛北京的重任。「血戰」一場的文武官員們,更是放下了一切偷生打算,萬眾一心投入接下來的北京保衛戰。這場「血案」堪稱是一場團結且挽救明朝國運的鬥毆。
親手製造了這場「偉大鬥毆」的王竑也是瞬間紅透了大明。明朝中後期各地的地方戲曲里,有很多以王竑暴打馬順的故事為素材的戲曲,其英勇無畏的光輝形象,恰如弘治年間明朝首輔李東陽的那句深情崇拜:「王竑犯闕雖愚憨,捨命臨危一丈夫。」
當擦乾馬順血跡的王竑事後主動跑進宮,請罪領死時,他昔日的同僚們,乃至剛被血腥鬥毆刺激過的監國朱祁鈺,瞧著這位王竑,表情卻相當淡定:以他在土木堡慘案之前的多年表現來說,他不鬧這一出,那他就真不是王竑了。
2.文武雙全的青年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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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祖籍江夏,但生在甘肅河州的王竑,天生就是西北漢子的脾氣。據《河州志》記載,少年時的王竑在學堂讀書時,讀到秦檜賣國的橋段勃然大怒,一怒之下竟把課桌當場砸了個稀巴爛。教授他學業的老師是「隨父戎河州」的明初名士周璠。在這位牛人的悉心教導下,學業精進的王竑,練就了一身韜略武藝。暴擊馬順的那幾招,以他的格鬥功底說,著實是小意思。
而比王竑的拳頭更硬的是堅守一生的理想:「士當希汲黯朱雲!」做官,就要做漢朝汲黯、朱雲那樣寧折不彎的硬骨頭官。
如此強硬的風骨,擱在土木堡慘案前大太監王振專權的年月里,王竑的遭遇可想而知。他多次被王振及其親信巧立名目惡治,「觀政」了好些年都不給官職。但王竑絲毫不懼,王振每次作惡害人,就算與他無關,他也立刻跳出來怒罵。甚至王振攛掇明英宗北征,大軍即將出發的前夜,他還照樣追著王振罵。
如此強硬的表現,土木堡慘案後他揪著王振親信馬順暴打自然一點也不奇怪。不出意外,他先被景泰帝朱祁鈺赦免,又被于謙果斷提拔,升為都察院僉都御史。打一架就連升三級,真可謂是火箭速度了!
當然,如此「火箭速度」的升官也叫京城很多好事者暗地吐槽,嘲笑王竑不過是個靠打架刷聲望的投機者。但低調上任的王竑沒過幾天又刷新了大家對他的認識:先不動聲色間把瓦剌潛伏在京郊各地的奸細快刀斬亂麻般地全揪出來,然後又提督北門防務,一頓迅烈整肅,把濫竽充數的廢物兵盡數淘汰,接著爭分奪秒練兵,很快就將守軍摔打得煥然一新——這人何止能打?辦實事也毫不含糊!
待到慘烈的北京保衛戰打響後,王竑抓緊練出的北門守軍,成了明朝守城部隊裡戰鬥力最強的力量。犬牙交錯的戰場上,北京城哪處防線吃緊,王竑就果斷帶著北門守軍往哪奔,每次只要一出場,立刻就把兇悍的瓦剌騎兵揍得狼狽而逃。
特別是在土城大戰上,當筋疲力盡的明朝守軍打到連百姓都持磚瓦上城作戰的艱難地步時,王竑及時殺到,裡應外合痛擊瓦剌大軍,才打贏了北京保衛戰最艱難的一場血戰。
當北京保衛戰結束後,一群大臣忙著爭功,王竑卻又主動請纓,要求整頓居庸關防務。然後他在這殘破的居庸關上,又暴風驟雨般地整治一番,把一群多年喝兵血的驕兵悍將當場法辦,不到一年時間,就把這個明朝邊防的要地整治得煥然一新。
瓦剌、韃靼各部多次對居庸關侵擾,都被王竑打得頭破血流。北京保衛戰前後,所有最難最苦的事情他辦了個遍,堪稱于謙保衛北京的偉業里最得力的助手。
3.歷盡浮沉,忠心不改
如果說波瀾壯闊的北京保衛戰里,王竑是僅次於老領導于謙的英雄,那麼北京保衛戰結束十五年後,即明朝天順五年(1461),命運卻把王竑再次推到了一個同樣艱難的重任上:挽救大明危局。
在這之前的王竑,人生可謂七葷八素。揚威居庸關以後,他又被景泰帝調任漕運總督,同樣做得有聲有色。可景泰帝去世後,明英宗復辟,王竑昔日打死馬順的舊帳被翻出來,功勳卓著的王竑竟被明英宗解職後押回江夏監視居住。之後的五年裡,他一度受盡屈辱。直到天順五年,明英宗才幡然發現:不用王竑不行了。
做了多年戰俘後,明英宗變了很多,治國水平卻基本沒變。在這糟心的五年裡,北部邊防持續敗壞,瓦剌倒是衰退了,可韃靼又起來了,邊關照樣戰亂不停。
同時,大明的財政也出現了大問題,關乎國計民生的漕運,更是弊政叢生。眼看就要揭不開鍋了,焦頭爛額的明英宗,這才又請出王竑。王竑一出場,政績就立竿見影:擔任「參贊軍務」的王竑一出手就在紅崖子莊痛擊韃靼,然後又一直鎮守到冬天,昔日囂張的韃靼竟不敢來犯——管你是瓦剌還是韃靼,你王大爺還是你王大爺!
整頓完北方軍務後,王竑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被明英宗調任漕運總督。這是當時明朝最麻煩的火山口:漕運河務積弊成堆,年年虧空嚴重,百姓不堪其苦,幾乎到了誰做總督誰倒霉的地步。
王竑剛一就任,當地百姓就慕名來圍觀,一路圍觀了好幾百里。高人氣的王竑下重手整頓漕運河務,走一路抓一路,昔日漕運轉運太多、負擔過重的弊政,沒幾下就讓他一掃而空。不到一年時間,明朝的漕運就恢復了正常,源源不斷給北京輸血。
這段時間也是明英宗復辟以後,明王朝國計民生最艱難的幾年。而其中最艱難的兩個苦活都是王竑一肩挑過,終於讓臨終時的明英宗有驚無險地熬過危局,把江山交到兒子明憲宗手裡。操心費力的王竑再接再厲,先就任兵部尚書,為明憲宗舉薦了韓雍等一批能臣,又整頓京城十二營,果斷法辦了八十多名不良將官,手把手重新整頓軍營。這支昔日的鐵血勁旅,終於再度戰力重生。
幹完這一系列苦活累活後,長出一口氣的王竑竟然爽快辭官而去。饒是朝堂上一百多名大小官員苦苦挽留,他還是選擇瀟灑回家,歡度晚年,直到弘治年間,才以75歲的高齡善終於家。
雖然很多人都惋惜他沒有繼續大展拳腳,但從明英宗晚年國家崩壞的局面,到明憲宗時期國計民生「幸斯小康」的「成化中興」,為了明王朝的中興大業,這位兩度支撐危局的鐵漢,已經做得足夠多,足夠好了。
說起明代的言官,很多後人津津樂道的多是各種「閒氣」,但勇如王竑也證明了言官的另一面:他們真正值得後人紀念傳承的,是勇於任事的大丈夫精神,是慷慨無懼的剛烈品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