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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硬漢篇:大英雄的榮耀與傷痛 是是非非: 爭議里的男兒本色 晁錯:華夏鐵騎之父,卻被腰斬於市

2024-10-08 19:24:18 作者: 朝文社

  1.痛苦的劉邦

  中國古代軍事史上有一場震撼人心的華麗轉身,那就是西漢鐵騎的強勢崛起。

  西漢鐵騎的成就有多偉大?回顧一下漢高祖劉邦被匈奴冒頓單于圍困在白登山的慘狀就可以想像:橫掃了中原群雄的漢軍,滿以為從此天下無敵,孰料拉到北方與匈奴鐵騎血戰了一把,才知道騎兵這件事,華夏民族早已被匈奴人甩開老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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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漢朝所面臨的匈奴,不再是那個曾被秦始皇暴虐碾壓的漠北部落,相反,卻是一個統一了北方草原的強大遊牧汗國,整體實力已達到巔峰,大兵團騎兵作戰的水準更是登峰造極。令漢軍將士刻骨銘心的白登山大戰中,匈奴人先巧妙示弱後退,誘引漢軍分路追擊後,再強勢重兵合圍,差點就把漢高祖劉邦俘獲。

  雖然後人也常吐槽,說危急時刻漢高祖靠賄賂匈奴的閼氏才僥倖突圍,其實看看戰局就知道:漢朝步兵拿匈奴鐵騎沒招兒,可匈奴也缺少強硬攻堅的能力,圍困白登山七天硬打不下來,而增援的漢軍又已快速迫近。狡猾的冒頓單于也就見好就收,令劉邦撕開了白登山包圍圈的一個口子。

  可令漢朝君臣喪氣的事實是:以前中原王朝用來對付遊牧騎兵的辦法,面對戰術十分成熟的匈奴人,基本就已抓瞎。以步兵戰車為主的漢軍,就算能守住城池,也缺少在野戰中殲滅匈奴有生力量的能力。風馳電掣的匈奴騎兵,似颶風一樣每年輪番在北部邊境瘋狂肆虐,除了送錢送糧食送女人來換取太平以外,根本沒別的辦法。

  於是自漢高祖起,漢匈之間以漢朝嫁公主送錢的方式維持邊境和平,這種恥辱的和親一連持續了幾代帝王。

  但劉邦本人也知道,以劫掠為生的匈奴人,是永遠餵不飽的。

  事實也確實如此,自漢高祖劉邦起,一直到漢武帝早期的漢匈和親時代中,匈奴人極少有遵守諾言的時候,享受過漢朝送來的公主與糧食,緊接著就繼續燒殺搶掠,活像一群貪得無厭的土匪,隔幾年就要鬧騰一次——反正刀把子攥在我手裡,你再嚴正抗議,最後也要乖乖低頭。

  對於這件事,劉邦本人也非常憋屈。戎馬一生的他知道,事情的癥結,還是大漢孱弱的國力和騎兵,尤其是戰場的決勝環節——騎兵。漢朝早期的光景,更是怎一個慘字了得:且不論戰鬥力如何,單是馬匹就極度稀缺。漢高祖劉邦自己出去巡遊,連用來拉車的駑馬都湊不齊,只能牽幾頭牛來充數。反觀匈奴,這方面卻富得流油,比如把劉邦差點困死的白登山之圍,冒頓單于竟然用黑、紅、青、白四種顏色的戰馬,組成四路,數十萬騎兵,將漢軍團團圍困。這與其說是打仗,不如說是炫富。如此的土豪陣仗,就算賣了甘泉宮,漢朝當時也拿不出來。再加上漢初人口銳減,民生凋敝,根本打不起反侵略戰爭,貿然逞強葬送的很可能是整個民族,只能打落門牙往肚子裡咽。

  也正是這巨大的現實差距,令劉邦哪怕衣錦還鄉的時候,對這次的恥辱依舊咬牙切齒,念念不忘,悲憤地時常唱起那句哀嘆: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自晚年愛唱歌的劉邦去世以後,幾代漢朝的執政者,無論是兇悍的呂雉還是仁厚的漢文帝劉恆,對待蹬鼻子上臉的匈奴,從來都是忍字當頭。天大的羞辱,也要賠著笑臉貼人家的冷屁股。最典型的就是呂雉,這個女人兇狠起來,能把和她宮鬥了一輩子的戚夫人手腳砍了扔進豬圈當人彘,嚇得寶貝兒子漢惠帝從此精神頹廢,沒幾年就鬱鬱而終。如此惹不起的女漢子,偏偏匈奴冒頓單于不信邪,嬉皮笑臉寫信過來求愛,說反正你死了丈夫,不如過來給我做老婆。這番赤裸裸的性騷擾,彪悍如呂雉,情緒也十分「穩定」,低三下四地回信說:「我歲數大了,又老又丑,實在伺候不了您老人家。還是送您一票美女糧食美酒,您快快樂樂地享受吧。」

  如此尊嚴盡喪的情景,在漢初六十年的歷史上,絕非是獨幕劇,相反是單元劇,隔個幾年,就要上演一出。而且隨著漢朝送的東西越來越多,匈奴的實力越來越強,胃口也越來越大,就像一群被餵得精壯的野狼,當有一天餵不夠時,就要瘋狂來搶了。

  這道理,漢朝的歷代執政者也是心知肚明的。可是在沒有猛士守北方的情況下,也只能低三下四地忍下去。屈辱的忍耐,換來了彪炳史冊的「文景之治」和國泰民安的生活,卻沒熄滅邊關此起彼伏的戰火。從漢高祖到漢武帝早期,北方邊境中等規模的衝突一直沒斷。

  為了能夠雪恥,漢朝也早下定了決心,必須發展自己的騎兵部隊。可這事說來容易,操作難度卻極大。馬匹要養,馬種要繁殖,騎兵軍官士兵更要苦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辦到的。從劉邦晚年起,到漢文帝早期,相當長一段時間裡,漢軍騎兵培育出一批,拉出去和匈奴打,基本就是「見光死」,衝上去多少掛多少。以至於最悲慘的時候,強大的漢軍,都給揍出了「恐匈症」。比如漢文帝年間,匈奴曾大舉入寇,焚燒了甘泉宮,漢朝出動了精銳部隊,又有名將周亞夫坐鎮,卻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匈奴人放肆地奸淫擄掠,最後還要禮送這群匈奴騎兵出境,麻木地看著數萬邊民哭喊著被抓走。

  漢朝軍事最大的危機,此時已悄然降臨:一支空有財富和數量卻毫無血戰到底的勇氣的軍隊,只能是一群任人宰割的肥羊。就劉邦過世後至漢文帝登基早期漢軍在抗擊匈奴戰場上的表現來說,這支遭受過匈奴人無數次羞辱的軍隊,這時正悲催地向著麻木肥羊的方向滑落。

  但這一切的墮落,隨著漢文帝十一年(前169)匈奴空前瘋狂地燒殺搶掠未結束之時,一個31歲的勇敢年輕人的上書而改變。這份奏疏以澎湃的豪情和卓越的戰略眼光,勾勒了一幅打造華夏民族騎兵強軍的藍圖。

  這份奏疏的意義,不止在於其被魯迅讚嘆為「西漢鴻文」的飛揚文采,更不止那字裡行間血脈僨張的男兒熱血。更重要的是,他以縝密的思維和精準的判斷,抓住了漢朝騎兵建設最痛苦的命門,且絲絲入扣,找到一條浴血重生的道路。對於整個漢朝軍事史來說,這是一封偉大的、具有里程碑意義的奏疏。

  這份奏疏的名字,叫《言兵事疏》,它的作者,正是西漢文景時代最傑出的人物:晁錯。

  2.西漢最大的政治悲劇

  作為西漢「文景之治」盛世的風雲人物,晁錯在後世人眼裡的名號有很多,政治家、經濟學家、文學家,能占的基本全占了。如果梳理他這一生作為的話,就會發現所有的稱號幾乎都名副其實。這期間,西漢從政治到經濟再到文學,所有的大事件沒有他不參與的。而且他參與哪一樣,都保證能鬧出震撼全國的大動靜。

  晁錯是潁川(今河南省禹州市)人,青年時就以博學多才著稱。而且他的學問源流非常駁雜,早年跟著張恢學過法家,後來又受朝廷派遣,跑到濟南跟伏生學《尚書》,好比武俠小說里的一位青年才俊,博採了眾家武功之長,而且每次皆師從江湖上顯赫的宗師級人物,且實打實學到了高深強大的武功。

  特殊的求學經歷,除造就了他精深的學問和卓越的能力外,還有一個重要影響,就是堅韌的性格。他認準的事物,就極度自信,哪怕天王老子施壓,也從來寧折不彎,說話辦事更是從來有進無退,是個出了名的強勢角色。

  放在黃老學說盛行,各級衙門裡老幹部扎堆,政治氛圍十分保守的文景年代,這樣的角色,顯然是十分拉仇恨的。於是走到哪裡,晁錯的敵人都有不少。從老丞相申屠嘉到同輩官員袁盎,沒有一個不討厭他的。但比較萬幸的是,由於一直表現牛氣,晁錯總算還收穫了一個鐵桿粉絲:太子劉啟,也就是後來的漢景帝。

  有了這等關係,晁錯的官位也噌噌地上升,等到漢文帝駕崩,劉啟成了漢景帝,晁錯更是扶搖直上,一直做到御史大夫。先前嫉恨他的丞相申屠嘉,則被晁錯排擠出朝堂,最後活活憋屈死了。

  隨著仕途到達頂點,這位西漢大才子的人生悲劇也拉開了大幕:一直以來晁錯之所以招人恨,除了高調的辦事風格和強硬的性情外,更因他卓越的眼光。他總是能敏銳地發現漢帝國的隱患,且總是會提出一些強硬到激進的解決思路。在一些安於現狀的「老幹部」眼裡,這種人自然是極招人煩的。

  而在成為漢景帝的股肱之臣後,晁錯更是抓住了漢帝國最大的內部隱患:諸侯國問題,且不惜激起諸侯國造反,也要強硬削藩。這麼辦的嚴重後果正如晁錯老爹的苦勸:「你辦得都對,可是你這樣做,劉家的天下安定了,你自己就要倒霉了。」為了阻止兒子犯傻,晁老爹不惜自殺苦勸,饒是如此,仍然攔不住晁錯削藩的決心。

  晁錯的這番強硬舉動,果然激起了諸侯們的強烈反對。經過內部秘密串聯,以吳王劉濞為首的七大諸侯悍然扯旗叛亂,這就是漢景帝時代震驚天下的「七國之亂」。

  劉濞這幫人起初糾集了幾十萬大軍,喊出「清君側,誅晁錯」的口號,一度氣焰熏天。但晁錯的反應還是十分淡定:這些諸侯遲早要鬧,趁現在朝廷的力量還強的時候激他們鬧,總比日後鬧要好。

  可一向信任晁錯的鐵桿粉絲漢景帝,這次卻徹底撐不住了。之前被晁錯拉足了仇恨的各位大臣,比如丞相陶青、廷尉張歐等政敵,出於各種原因大肆鼓譟,非把諸侯國叛亂的責任砸在晁錯身上不可。而漢景帝這位初登基毫無政治經驗的帝王,竟真以為七國叛亂就是衝著晁錯削藩這件事而來的,殺了晁錯就可以讓大家消氣,叛亂就能擺平。於是悲劇的一幕上演了:漢景帝三年(前154),御史大夫晁錯在經過長安東市時,被中尉府突然逮捕,當場宣布罪狀後腰斬。這位傑出的天才,就以這種猝不及防的方式,結束了縱橫捭闔的一生。

  順便說一句,在各類西漢題材的電視劇里,殺晁錯這件事,都拍得格外深情。總是說漢景帝是被形勢所迫,悲悲戚戚才做了這一艱難的決定,而晁錯則是慷慨激昂地赴死,以壯烈犧牲換取漢朝平叛的黃金時間。特別是當年央視電視劇《漢武大帝》中的這一橋段,在飾演漢景帝的著名表演藝術家焦晃老師的精彩演繹下,更是賺足了歷史劇票友們的眼淚。

  真實的歷史中,漢景帝辦這件事,卻相當無壓力。事先沒通知,辦事時更沒送別,連面都沒露,快刀斬亂麻地殺掉了一心為自己奔走著想的重臣晁錯。

  時任謁者僕射的鄧公從前線回來匯報工作,聽說漢景帝殺了晁錯,立刻不管不顧地大罵:「七國諸侯要造反,那是蓄謀已久,哪裡是為了晁錯?你現在殺了晁錯,等於給天下樹立了榜樣,以後誰還會像晁錯這樣為朝廷盡忠?」漢景帝這才知道,自己辦了件多麼大的蠢事。

  這樁西漢時期著名的政治悲劇,也隨著三個月後「七國之亂」的徹底平定,從此被歷代後人詠嘆感懷。宋朝歷史學者司馬光就曾吐槽說,漢景帝幹了這麼傻的事,卻還能輕鬆平定「七國之亂」,真是很幸運。言下之意,就是這人命硬。

  但司馬光不曾看到的是,漢景帝能熬過這關口絕不是命硬,更不僅僅是因為主持平叛的周亞夫大智大勇。關鍵的原因,卻是被他冤殺的晁錯早先啟動的另一項偉大事業:從漢文帝年間晁錯上書起,漢帝國一直在不折不扣地執行晁錯的天才設計——強力推行大漢騎兵的建設計劃。至漢景帝登基時,這偉大的建設已經初步開花結果。「七國之亂」的關鍵時刻,正是初具雛形的漢帝國新騎兵南下參戰,才成功扭轉了戰局,將幾十萬叛軍輕鬆吊打到崩潰。

  而這一條,正是政治家晁錯在軍事領域對西漢王朝最大的貢獻。毫不誇張地說,他就是大漢「騎兵之父」。

  3.大漢「騎兵之父」

  晁錯的騎兵建設構想究竟有多偉大?我們還是回到他31歲那年的漢文帝時代,瞧瞧他在《言兵事疏》里都說了什麼吧。

  晁錯說得最多的,其實是給匈奴戰鬥力貼金,他以詳細的筆墨,絲絲入扣地呈現了匈奴騎兵強悍的戰爭實力。首先是戰馬精良,甩出漢朝戰馬不止幾條街。匈奴的戰馬能上山入地,飛躍溝坎如平地,而漢朝的戰馬,速度、體能都遠遠不如匈奴的戰馬。

  更重要的是匈奴騎兵戰鬥力的兇悍,人家全民皆兵,打仗就是生活,生活就是燒殺搶掠,每一個匈奴青壯年男子都是百鍊成鋼的戰士,騎射技能十分熟練。反觀漢朝這邊,就算有騎兵也是農民出身,半路出家練騎射,先天不足,後天條件也差,拉到戰場上,自然打不過匈奴。

  在漢初的奏摺中,這是一份把匈奴戰鬥力剖析得最為細緻的文章,將漢匈騎兵戰鬥力差距懸殊的殘酷真相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來。以晁錯強硬務實的性格,寫出這樣的文章並不奇怪,當時也引起了軒然大波。倘若那年頭就有網際網路的話,晁錯這篇奇文,完全有希望被瘋狂點擊轉載,捎帶被憤青們輪流批判。

  但晁錯是干實事的人,如此猛噴漢朝騎兵,絕非為了泄氣,相反,他是為了蓄力。緊接著他就提出了兩條解決問題的辦法。如果僅看第一條,同樣也可以確定,倘若活在當下,寫出這篇文章的晁錯,被扣上一頂「媚外」的帽子是跑不了了。

  因為晁錯提出的第一個解決方案,竟然是採取高薪招聘、挖牆腳的方式,熱烈歡迎匈奴的騎兵人才來漢朝工作。如果有誰能夠帶來優良戰馬,更要不惜血本嘉獎。而且但凡是來了的,就別想輕易混日子,必須要全力給漢朝工作,把匈奴的訓練特點和戰術風格和盤托出,掰碎了供漢朝學習研究。

  這一條的效果有多大?最直接受影響的,就是後來讓匈奴人聞風喪膽的飛將軍李廣,李廣騎兵的戰術訓練甚至行軍宿營,都有很重的匈奴化痕跡。他的部隊戰術風格很像匈奴,卻比匈奴紀律更嚴明。在後來漢匈戰爭的早期,李廣的軍隊是一支令匈奴十分忌憚的力量。

  但更應該感謝晁錯的,恐怕當是後來橫掃草原、締造封狼居胥榮耀的少年英雄霍去病。緊跟在他麾下,陪伴他一道享受狼居胥祭天時刻的親隨部下們,好些都是百分百的匈奴人。這些忠勇的匈奴戰將,這時已完全融入漢軍澎湃的熱血中,多少次出生入死,浴血奮戰。那些並肩戰鬥的豐碑般歷史,正是晁錯這時奠下的地基。

  比起這一條來,更具創意的卻是第二條:學習匈奴可以讓漢軍不斷消解匈奴的優勢,但戰勝敵人的關鍵,還是發揮華夏民族自身的優勢。

  首先是科技實力,誠如晁錯所說,漢軍最大的特長就是「堅甲利刃」,因此要加強武器的研發和改良,把先前能夠立足於防守的武器優勢轉化為進攻型的利器。

  其次是陣法優勢。這正是農耕民族與遊牧民族最大的區別,漢軍堅韌的軍陣,以強大的防守,完全可以克制匈奴的進攻。劣勢卻是機動性不足,守得住陣地卻追不上敵人。因此既然要發展騎兵,在單兵素質有限的情況下,更要把長短兵器結合的軍陣移植在騎兵作戰領域。要把大漢帝國的騎兵,打造成鋼鐵包裹、配合默契的恐怖戰隊。

  晁錯的這條觀點,直接啟動的正是西漢帝國此後突飛猛進的軍事改革。從漢文帝起,西漢政府不斷出台優惠政策,獎勵武器研發創新。盔甲和弩等軍事裝備,技術水準直線飆升,特別是可以在草原作戰中作為機動運用的輕型弩更是大量湧現,成為後來匈奴騎兵最大的噩夢。

  與之配套進步的,更有漢帝國的軍事戰術改革。其中對這條領會最深的,當屬後來漠北大戰暴虐匈奴單于的名將衛青。戰無不勝的衛青,有一套完整的騎兵與戰車密切配合、強弩騎射與騎兵衝鋒無縫銜接的兇殘戰法。對此,南宋大英雄岳飛讚嘆說:「以戰法破匈奴,自衛青始。」其實嚴格來說,衛青只是一個優秀的繼承者,真正的改變,是由晁錯最先啟動的。

  正是因為如上的傑出成就,《言兵事疏》一上,就在西漢朝野內外引發不小的震動。確切來說,是猛噴聲極大,贊成聲極少。但好在最堅定的贊成者就是一代英主漢文帝,他閱後不但通報表揚晁錯,壓下了朝野的反對聲,更是只爭朝夕,立刻開始付諸行動。

  而深受鼓舞的晁錯,又連上了兩道奏疏,分別是《守邊勸農疏》和《募民實塞疏》。如果說《言兵事疏》談的大多是軍事,那麼《守邊勸農疏》卻是算的民生帳。匈奴為什麼每次都能偷襲得手?關鍵在於邊境人少,邊境線太長,防守起來顧此失彼。所以要募民實邊,以優厚條件招募百姓來邊關墾荒,並且對墾荒百姓實施軍事化管理,全民皆兵,戰備訓練。這個創造性建議,一直到今天都還在沿用,不過是換了稱呼,叫建設兵團。

  正是依照晁錯的構思,從漢文帝起,漢帝國在漫長的北方開始了移民的艱難歷程,以長城為線,構築起一條邊關生產線。這件事最直接的好處,就是漢朝軍費開支大減,可以把更多的經費用來打造強力的騎兵,而新一代成長起來的青壯年移民更是最好的兵源。後來在漢武帝反擊匈奴的激情年代裡,諸多立下汗馬功勞的鐵血戰將都是移民家族出身。

  而更讓漢朝收穫巨大效益的,便是第三份奏疏《募民實塞疏》,這份奏疏里說了很多發展邊關經濟的辦法,但核心只有一件事:以優惠政策鼓勵民間養馬,養一匹馬就可以免三人的勞役。這種低成本高效益的鼓勵政策,就是漢朝著名的「馬政」,成果也立竿見影。漢高祖時代,皇帝出巡都只能牽牛湊數,而到了晁錯殉難後的漢景帝年代,漢帝國的馬匹數已經到了「街巷有馬,阡陌成群」的地步。誰家出門聚會,倘若還用老馬、母馬或小馬拉車,更會被集體圍觀吐槽。戰馬儲備充足的漢朝,自此有了反擊匈奴的底氣。

  如果說晁錯之前的西漢王朝不重視騎兵,顯然不符合事實。但晁錯之前,漢帝國發展騎兵的方略,基本都是東一榔頭西一棒子,而且全是短期政策,領導人一過世倒台,立刻白辛苦一場。唯獨晁錯,第一次站在全局的角度統籌勾畫,以三封奏疏,完成一個偉大藍圖。

  更重要的是,如果說漢帝國是一台龐大的戰爭機器,那麼晁錯之前,這台機器其實一直沒找到正確的啟動方式。直到以三封奏疏為方向,開始全力運轉後,它才真正在正確的道路上全力行進。而它帶來的效果更是立竿見影:「七國之亂」達到白熱化時,奉命南下的漢朝北方騎兵軍團,給牛氣哄哄的吳楚叛軍以慘烈打擊,如李廣等新生代將領,也從此橫空出世。這支蒸蒸日上的強大新軍,凝結著晁錯無數的心血。

  而到了漢武帝時代,隨著大漢鐵騎的華麗登場,昔日驕橫草原的匈奴騎兵終於遭到了沉重打擊,從當年變著各種花樣欺負漢朝,變成被漢朝變著各種花樣地追殺吊打。天之驕子的麵皮,一次次被砸得粉碎。到了西漢中後期,名將陳湯以「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的鐵血豪邁,以強硬的姿態,在郅支城(今哈薩克斯坦南部江布爾州江布爾市)斬下匈奴單于的人頭獻給漢成帝。

  陳湯還做出了一個自豪的戰術分析:一個全副武裝的漢軍,正常情況下可以對付五個匈奴兵,如果對方來的是精銳,最壞情況下,收拾三個匈奴兵也沒問題。

  如此雄霸天下的圖景,對比文景時代幾十萬漢軍連接戰的勇氣都沒有,只敢哆嗦尾隨在匈奴騎兵身後的慫包表現,漢軍的強大,堪稱中國古代軍事史上一部熱血澎湃的勵志大劇。而作為這部大劇的真正編劇,晁錯也有理由被國人深深地懷念。他悲劇的一生,被議論嘆息的遭遇,深藏的卻是祖先傳承的堅韌與血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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