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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平治天下,捨我其誰 行王道 施仁政

2024-10-08 19:21:37 作者: 烽武野

  孟子和弟子們在前往大梁的路上。五十多歲的他雖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可他還是覺得自己的命運有無數種可能,自己還沒有實現推行仁政的理想。

  雖然孟子未實現其政治理想,但是他遊歷諸侯的隊伍規模,卻遠勝於孔子。

  孔子周遊列國,那是風餐露宿,食不果腹,如同喪家犬一樣。而孟子的隊伍浩浩蕩蕩,弟子彭更問了孟子一個非常可愛的問題。

  「幾十輛大車跟著您,幾百號人追隨您。咱們從一個諸侯國吃完,再到另一個諸侯國去吃。這樣不太好吧?」

  在弟子眼中,孟子師徒一伙人成了一群走到哪兒吃到哪兒的吃貨大軍。

  孟子哈哈笑道:「如果這樣做不好的話,那我們在途中連諸侯給的一籃子飯都不應該接受。其實這樣做是符合道理的,你看舜不是從堯手中接過了天下,這過分嗎?不過分呀!」

  公元前320年,孟子來到了大梁城,即將與魏惠王相見(魏國都城在大梁,魏惠王又被稱為梁惠王)。

  此時年邁的魏惠王如同風中殘燭,要知道他年輕時,魏國那可是天下小霸王,而今剛經歷過馬陵之戰,齊國全殲魏國主力,太子戰死。西邊的河西郡又被秦國搶奪。南邊的楚國趁火打劫。

  

  一落千丈的魏國再也無法實現昔日的榮光。

  魏惠王求賢若渴,聽說著名學者來到大梁,立刻安排接見。

  孟子每次求見國君,都像是一次相親。每一次相親,雙方都滿懷憧憬,可是每次都失望而歸,發現雙方都不是自己的意中人。

  魏惠王:「先生不遠千里而來,你會給我們國家帶來什麼利益嗎?」

  孟子:「大王不要講利益,有仁義就足夠啦!如果大王只講『如何有利於國家』,大臣也會說,『如何有利於自己的封邑』,士和百姓也會說,『如何有利於自身』。上下爭奪利益,那國家就危險了。一個擁有萬乘之國的國君被弒殺,那一定是擁有千乘戰車的大夫所為;一個擁有千乘之國的國君被弒殺,那一定是擁有百乘戰車的大夫所為。如果輕義重利,人就會不知足。有的人會丟棄自己的父母,有的人會不顧自己的君主。大王要講仁義,千萬不要談利啊!」

  史書上雖然沒有寫到魏惠王的反應,但是可以猜到他此時的心境。

  魏惠王一定心想:「難道你是從幾百年前穿越過來的?」

  自從三家分晉後,天下諸侯齊刷刷地邁入戰國時代,時代的主旋律就是變法圖強、中央集權,而且魏國是第一個帶頭搞變法的。大臣都是只拿工資,沒有股份的打工仔,即使有封邑那也沒有兵權與行政權。哪怕你位極人臣,國君說要你死,你就不得不死。戰國時期國君的非正常死亡率斷崖式下跌。春秋時的臣弒君現象對於戰國時期國君來說,那只是遙遠的傳說。

  聽完後,年邁的魏惠王只是笑笑,他明白自己遇見了一位可愛的理想主義者。這樣的人沒有壞心眼,可以留在身邊聊聊學術。

  年邁的魏惠王回顧自己的一生,感覺自己也算勤勤懇懇,可是到了晚年為啥不復當年的輝煌。於是他又把孟子拉過來嘮嗑,這就是我們中學課文里背的一篇課文《寡人之於國也》。

  魏惠王問:「寡人治理國家,已經很盡心了。河內發生大饑荒,就把受災群眾遷移到河東,把河東的糧食運到河內去。當河內發生饑荒時也是這樣做的。而別國國君沒有這樣盡心盡力的。可是鄰國百姓沒有投奔我,我國的民眾也不見增多,這是怎麼回事啊?」

  孟子:「大王曾經喜歡打仗,那我就用戰爭來做比喻。戰鼓一旦敲響,戰鬥就打響了,有的士兵貪生怕死,丟盔棄甲拖著武器逃跑,有的跑了一百步,有的跑了五十步。因此跑了五十步的人嘲笑跑了一百步的人。大王,你說這樣對嗎?」

  魏惠王:「不對,他只不過沒有跑到一百步,其實還是逃跑。」

  孟子笑道:「大王如果明白這個道理,就可以讓本國的百姓比鄰國多。不違背農時,老百姓種的糧食就吃不完;網孔小的漁網不入池沼,魚鱉都吃不完;按照樹木的生長季節進入森林砍伐,木材就用不完。老百姓生活富足,他們的生死也就沒有遺憾了,這是王道的開端。五畝宅田周邊種上桑樹,五十多歲的人可以穿上絲綢;雞豬狗鴨不失時節的養殖,可以讓七十多歲的老者吃上肉;一百畝的農田按照時節耕種,數口之家就不會挨餓;注重鄉村學校的教育,強調尊敬長輩的道理,鬚髮斑白的人在道路上負重時,就會有人幫忙。如果能把上述所講的全部做到,必然在天下稱王!」

  對話里,我們看到孟子理想的王道政治。

  所謂王道就是像堯舜那樣的先王的統治之道,他們推行仁政。可是這些明君都是上古的人,怎麼實施仁政,誰都沒有見過。為此,孟子解釋了一番,要讓老百姓過上小康日子,還要對老百姓進行道德教化。

  魏惠王聽完後,覺得有道理,謙虛地說:「我願誠心誠意地接受先生指教。」

  孟子:「殺一個人,用木棒和用刀劍有何區別?」

  魏惠王:「沒有區別。」

  孟子:「同理,用政治手段和刀劍殺人有何區別?」

  魏惠王:「沒有區別。」

  孟子:「廚房裡有肉,馬廄里的馬吃得膘肥體壯,而百姓卻面帶飢色,野外有餓死的人,這如同是放任野獸去吃人。野獸吃人尚且令人憎恨,國君作為百姓的父母,自己治理下的百姓處於生死邊緣,國君的意義何在?」

  稍微有點理智的人都能聽明白,孟子是在炮轟魏惠王。

  如果這是在魏惠王年輕的時候,孟子早就被砍了。可現在的魏惠王已經是一位徹底失敗的垂暮國君了,他只想在臨死前給自己一次救贖,救救這個千瘡百孔的魏國。

  魏惠王聽後,長嘆了一口氣。

  「魏國曾是天下最強大的國家,到了我這一代,在東面被齊國打敗,太子戰死;在西面被秦國侵吞了七百里疆土;在南面被楚國羞辱。我很愧疚,我想替死去的將士洗刷屈辱!」

  孟子:「如果大王能施行仁政,輕徭薄賦,減輕刑罰,重視農耕;青壯年能學習孝悌忠信,在家孝敬父兄,在外侍奉長者,即使手裡拿著木棒,也能打擊秦、楚兩國的重裝步兵。有的國家壓迫百姓,讓百姓家人受苦受難,大王可以去討伐他們,必然沒人敢對抗您!所以『仁者無敵』,希望大王不要猶豫!」

  魏惠王聽完後如醍醐灌頂,原來這世界上還有不需要打仗就能讓國家富強的方法啊!

  雖然魏國衰落,但好歹是七雄之一,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孟子仿佛看到了自己推行仁政的希望。

  可惜,就在孟子來到魏國的第二年,魏惠王死了。

  魏惠王死後,魏襄王繼位。

  孟子第一次見到魏襄王時,就感覺眼前的這位大王,一點兒君王氣質都沒有,一看就是不靠譜的人。

  新繼位的魏襄王跟他父親一樣,對魏國的局勢憂心忡忡。他對孟子說的第一句話,就拋出了一個宏大的問題:

  「天下能安定嗎?」

  孟子愣住了,自從周天子東遷洛邑以來,天下亂了數百年,從未安定過。不過他思索了一會兒,回答道:「統一就能安定!」

  魏襄王驚愕了,現在魏國不被他國揍就已經謝天謝地了,孟子竟然提到了統一天下,難道孟子手裡有讓魏國開掛逆襲的方法嗎?

  「誰能一統天下?」魏襄王急忙問道。

  孟子:「不喜歡弒殺的人就能一統天下!」

  一統天下,對於戰國眾多諸侯來說,就是個遙不可及的夢。敢做這個夢的國家,也就秦、楚、齊三個重量級大國。孟子認為,在亂世之中,百姓慘遭屠戮,他們都渴望施仁政的國君,如果這樣的國君出現,必然民心歸順,實現天下一統。

  現實總是讓理想主義者啪啪打臉,就在孟子說完這句話的一百年後,虎狼般的秦國如同壓路機一樣,滅了六國,一統天下。

  表面上看是孟子錯了,秦國使用武力實現統一,可秦帝國只存在短短十餘年,便灰飛煙滅。

  用漢代才子賈誼的一句話來解釋秦帝國滅亡的原因:「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

  理想主義者在現實社會中,看似在做以卵擊石的傻事,可是在漫長的歷史長河裡,他們卻是勝利者,其思想化為亘古不變的真理。

  孟子是一位清高的人,他看不上的人,一刻也不願多交。

  很快孟子和弟子的車隊浩浩蕩蕩地離開了大梁城。

  大梁城位於中原腹地,曾經魏惠王造的天子之都,經歷多次戰火,變成戰區房。中原在諸侯眼中是一個肥美之地,更是適合打仗的戰場。孟子一路上經常看見曾經戰火紛飛的戰場遺址,多少破敗的城市,多少白骨兵器裸露在蔓草之中。

  爭地以戰,殺人盈野;爭城以戰,殺人盈城。多亂的世道呀。

  孟子發出了對時代的怒吼。

  「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廟;士庶人不仁,不保四體。今惡死亡而樂不仁,是猶惡醉而強酒!(天子不仁不能保全四海;諸侯不仁不能保有國家;卿大夫不仁不能保有宗廟;士人與庶民不仁不能保有自身性命。如今憎惡死亡卻喜歡幹著不仁的事,如同厭惡酗酒卻偏要喝酒。)」

  天下必須靠仁義才能一統,而符合條件的,孟子想來想去也只剩齊國了。

  秦國如同豺狼虎豹一樣,楚國又崇尚道家,而齊國開放包容,國力昌盛,正是自己思想的最好試驗田。更重要的是,和孟子不對付的齊威王已死,現任齊宣王是一位雄心勃勃的國君,也禮賢下士。

  就去齊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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