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善論的誕生
2024-10-08 19:21:30
作者: 烽武野
孟軻進入稷下學宮,對他的考核,就是無休止的辯論。每位稷下先生都是「抬槓」運動員,只要發現你的論點有問題,就會咬住不放,窮追猛打。
有一次,孟軻的學生公都子問他:「外人皆稱夫子好辯,敢問何也?(別人都說老師愛辯論,這是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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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軻無奈地說道:「予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我難道真的喜好辯論嗎?我是不得已啊!)」
稷下學宮就像一個大型的學術市場,孟軻面對的學術市場已是一片紅海,海裡面都是各路神仙在打架。
天才與瘋子,只有一線之隔。學宮裡的諸子百家為了成功,先把自己逼瘋。在天資普通的常人眼中,稷下學宮如同瘋人院一樣。不過圈子實在太重要了,和厲害的人在一起,你或多或少也會變得更厲害。
在長期的辯論中,孟軻發現對手為了贏得辯論,經常會利用言辭詭辯。孟軻將這些言辭進行了總結,偏頗的言辭講得很片面;浮誇的言辭講得很失實;邪惡的言辭偏離正道;搪塞的言辭說明對方已經理屈詞窮。
在稷下學宮當先生這幾年,孟軻憑藉著善於雄辯的能力,傲視稷下學宮。
可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少不了刀光劍影,學術圈也不例外。
孟軻發現在稷下學宮乃至於在民間,卻流行著楊朱與墨子的思想。
楊朱是戰國中期炙手可熱的思想家,他的招牌思想就是「貴己」,人的一生很短暫,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不要活得那麼累,要多以自我為中心。他有一句名言「古之人損一毫利天下,不與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人人不損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古人的大人物不會拔下一根毛而利天下,讓天下所有人都侍奉他,他也不願意。人人為自己,而不侵犯他人,天下就太平了!)」
如果說楊朱的思想是為了個人,那麼墨子的思想,就是為了普天下的百姓追求大愛,人人平等,反對一切不義戰爭。
在那個戰亂頻發,天天死人的戰國時代,楊朱與墨子的思想,無疑是治療百姓痛苦的一劑良藥。可在孟軻看來,這些堪稱解放人性的思想卻與儒家嚴格的等級觀念相違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每個人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決不能逾越,否則會天下大亂。
孟軻怒斥楊朱與墨子的學說,「聖王不作,諸侯放恣,處士橫議,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楊氏為我,是無君也;墨氏兼愛,是無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聖王不出現,諸侯們肆無忌憚,人們橫加議論,楊朱與墨子的思想在天下流行,世間的言論不是楊朱這一派就是墨子這一派。楊朱主張一切為自己,是無視君王;墨子主張兼愛天下人,這是無視自己的父母。不愛自己父母與國君的人就是禽獸。)」
要想徹底擊垮楊朱與墨子的異端邪說,就要知己知彼。於是,孟軻撿起了對手的有害書籍,開始了批判性研究。
孟軻認為人與禽獸之間唯一的區別就在於人是有人性的。
可是孟軻在儒家經典里尋找人性的本質時,卻發現了一個巨大錯誤。孔子作為儒家創始人,竟然沒說過人性是好還是壞!
孔子只說了一句:「性相近也,習相遠也。(人最初的天性是相似的,只是在後天,受到不同環境的影響,使人產生千差萬別的個性。)」
那麼人最初的天性是善還是惡呢?孔子沒有說,這為後世儒家思想的分流產生了巨大影響。
只有兩個選項,要麼善,要麼惡。
孟軻選擇了善,而戰國末期儒家的另一位大咖荀子選擇了惡。
孟軻選擇人性善後,迎來了第一場論戰,這次的對手是告子。告子是集儒、道、墨三家思想於一身的複合型人才,極其善於辯論。
在一次期會上告子率先發難。
「人性就像杞柳(柳樹的一種),仁義就像杯盤(先秦餐具很多是木頭做的)。人性本來就沒有仁義,更不知道善為何物。讓人向善,變得有仁義,這需要對人性有一個塑造的過程。這就像用杞柳的木頭製造杯盤一樣。」
告子認為最初的人心本無善惡,而善惡只是由外部環境塑造而成的。
孟軻反駁道:「你是順著杞柳的天性製作杯盤,還是損毀杞柳的天性製作杯盤?如果是後者,你這是損壞人的天性順從仁義。你這是讓天下人禍害仁義,這就是你的學說!」
孟軻抓住了告子的漏洞,人的天性不應該被外力塑造,而是讓其自由發展。如果強行塑造,那就是對人天性的破壞。人的天性是善良的,仁義也是人性自然發展的結果。
告子接著反駁道:「人的本性如同急而縈迴的湍水,沖開東面就往東流,沖開西面就往西流。人性本沒有善與不善,因為水沒有東西流向的區別。」
孟軻:「水沒有東西流向的區別,可是它有上下流向的區別。人性本善,猶如水往下流一樣。如果水受到拍打而飛濺起來,能使它高過額頭,這難道是水的本性嗎?這是情勢所迫。人性天生向善,而有的人不善,是受到外力的逼迫。」
從此,孟軻的「性善論」一炮打響。
孟軻發展了孔子的思想,從而就有了《三字經》開篇的開頭:「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人性既然是善的,那如何應對戰國亂世呢?
孟軻給出了一個看似完美的解決方案——施仁政,行王道。
上古的先王比如堯舜,他倆生性善良,對百姓充滿了仁愛之心,頒布的都是對百姓有利的好政策。所以一個君王要想治理好國家,就要學習上古先王的治國之道,對百姓實施惠民的好政策。
在稷下瘋人院裡,拜學術辯論壓力所賜,竟然在無形之中打通了孟軻的任督二脈。他親手打造了「性善論」,成為他與其他學派較量的神兵利器。從此孟軻不斷完善發展性善論,開啟儒家思想的新紀元,他也當之無愧地擁有了「子」的尊稱。
就在孟子在稷下學宮用「性善論」與楊朱、墨子思想廝殺之際,他的母親去世了。
作為儒家弟子,不管你在外面混得再好,父母死了,你就必須回家守孝三年!
在齊國待了沒幾年的孟子只能回鄒國處理母親後事,由於孟子祖上是孟孫氏,孟孫氏的祖墳又在魯國。孟子把母親棺槨送往魯國安葬,並在那裡守孝三年。
孟子在母親的葬禮上風光了一把,雖然他在齊國不是高官,但是他在稷下學宮的待遇參照上大夫。在母親的葬禮上,孟子用了五個鼎來祭祀。
火透半邊天的明星一兩年不露面,立馬就過氣。學術市場也是這樣的,孟軻守孝三年後,再次回到齊國,感覺自己已經不屬於那裡。四十多歲的他,雖然可以繼續在稷下學宮混得風生水起,可在那裡自己畢竟只是教書先生,無法實現治國平天下的理想。
跳槽吧!
孟子想要走的消息,傳到了齊威王的耳中。齊威王不喜歡孟子對君主的狂妄,但是他畢竟是一個愛才之人,特意派人給孟子送去黃金,而孟子卻看都不看,拍拍屁股奔向了宋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