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若朝露

2024-10-08 19:15:01 作者: 烽武野

  公元前341年,秦國已被商鞅的第二次變法徹底改造,國力今非昔比,早已不是當年那個畏懼魏國的秦國了。此時的商鞅也升任為「大良造」,爵位是十六級。

  商鞅因而抓准大好時機對秦孝公諫言:

  「秦國與魏國的關係形同水火,不是魏國吞併秦國,就是秦國攻占魏國。為什麼呢?魏國位於秦國的東面,獨享崤山的地利,死死地鎖住秦國進軍中原的道路。它強大時,就會向西入侵秦國;當它衰落時又會向東戰略收縮。現在秦國在國君的英明領導下,國力強盛。眼下魏國被齊國擊敗,我們趁此良機攻打魏國,魏國必定難以招架。我們只要占據黃河與崤山的險地,從而打開進軍中原的大門。到那時征服東方諸侯,實現帝王的宏偉大業,將不再是個夢!」

  秦孝公立刻拍板同意,當年9月,秦軍向河西地區的魏軍發起大規模反擊。趙國見狀,從北面攻擊魏國。

  馬陵之戰後的魏國,如同被打成重傷後躺在ICU的病人,哪還有什麼力氣再去抵抗秦、趙兩國的攻擊,魏國大敗。

  公元前340年,秦國再度出兵攻擊魏國。魏惠王派公子卬(áng)為將,率軍抵禦秦軍。

  讓人萬萬沒想到的是,秦軍的主帥竟然是商鞅。商鞅一直從事行政事務,從來沒有上過戰場,他有必勝的把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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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鞅之所以敢帶兵出征,就是因為魏軍將領公子卬是他的老相識。商鞅在給魏相公叔痤當中庶子的時候,與魏國高層都有一些接觸,公子卬就是其中之一。

  公子卬作為魏軍主帥,內心十分慌張。自從馬陵之戰後,魏國國力極其虛弱,自己率軍與秦國交戰,難有勝算。如果打輸了,要麼死於沙場,要麼被魏王問責。

  「真不想打,如果能和平解決兩國軍事衝突,該多好啊?」

  就在公子卬祈禱上天出現奇蹟的時候,奇蹟真的發生了。商鞅派人送來一封信。

  「當年在魏國,我與公子是哥們。現在各為其主,不忍心相互殘殺。不如我倆和談,通過和平方式來解決兩國衝突。另外,好久不見了,我也想和你好好暢飲一番,敘敘舊。」

  公子卬高興得都快哭了,正是應了那句老話,「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然而商鞅並不是來幫老朋友的,他是來坑老朋友的。

  信以為真的公子卬帶著隨從親自赴會,他與商鞅在平等友好的氣氛中,締結了停戰協議。會後,兩國和談人員開始了晚宴。就在雙方把酒言歡之時,商鞅摔杯為號,埋伏好的甲士把公子卬與隨從全部綁了起來。

  商鞅下令,全軍出擊。群龍無首的魏軍一時間潰不成軍。秦軍取得了魏國河西大部分的土地。

  得勝回朝的商鞅,被秦孝公賜予「於、商兩地的十五邑作為封邑。」商鞅原名叫公孫鞅,由於國君封的封邑里有「商」地,因此被人習慣地稱為「商鞅」。

  就在商鞅如日中天的時候,危險也向他一步步緊逼。

  商鞅作為大良造,相當於相國,本應該處理行政事務,並沒有領兵打仗的職責。然而此次大勝魏軍,商鞅變相地把軍權抓到了手裡。除了秦孝公,商鞅就是秦國的二號首長。

  可是商鞅快樂嗎?

  他一點都不快樂,而且每天處在擔驚受怕之中,感覺周邊每個人都想害他。因為變法,他把朝廷中能得罪的全得罪光了,唯一的朋友只有老闆秦孝公。變法雖然讓老百姓受益,但是商鞅以鐵血手段推行,不服的要麼腦袋沒了,要麼缺胳膊少腿,老百姓心中也有很大的怨言。

  商鞅給自己配備的安保級別極高,僅次於國君。他一出門前後簇擁著幾十輛車,車上都是重裝步兵,身邊又有貼身侍衛,車子周圍都是持戈操戟的保鏢。沒有這麼多人保護,商鞅連大門都不敢出。

  公元前338年,心理長期處於恐慌之中的商鞅做了心理疏導。商鞅的心腹孟蘭皋給他推薦了一個名士叫趙良,據說這人才學很高,善於給人答疑解惑,是著名的靈魂導師。

  商鞅滿懷期待地讓孟蘭皋請趙良與自己見面。令商鞅萬萬沒想到的是,原本只想做個心理疏導,結果搞成了心理阻塞。

  商鞅滿臉微笑地說道:「咱倆能交個朋友嗎?」

  結果趙良張口說的第一句話,就讓商鞅倒胃口:

  「孔子說過,舉賢任能,受到人民擁戴的人才會前來。聚集的都是不肖之徒,即使成了王業,也很難維持。」

  商鞅最討厭的就是儒家思想,雖然他燒儒家的《詩》與《書》,但是沒有迫害儒家弟子。畢竟戰國時,禮賢下士是各國都崇尚的風氣,迫害知識分子,只會讓有才能的人不敢上門求職。

  商鞅陰沉著臉問道:「你不滿意我對秦國的治理嗎?」

  趙良:「能夠聽取別人意見的叫聰,能夠自我審查的叫明,能夠自我克制的叫強。舜帝曾說過,能夠自我謙虛的人受人尊重。你不如遵從舜帝的主張。」

  商鞅有點生氣,問道:「我與秦穆公時期的相國百里奚相比,誰更厲害?」

  趙良淡定地說:「百里奚當相國時,勞累不坐車,酷暑不打傘,走訪基層從不帶隨從和保鏢。他死的時候,全國百姓無不為他哭泣,而你呢?」

  商鞅豎起了耳朵。

  「你來秦國前毫無名氣,完全是靠國君身邊的寵臣景監推薦的。你用刑罰治理百姓,把太子的老師割了鼻子,你又用新法天天教育貴族子弟。」

  趙良講到這裡,情緒激動,他不管商鞅是否願意聽,最後警告商鞅:

  「《詩》里說,『得人者興,失人者崩。』《書》里也說,『恃德者昌,恃力者亡』,你現在如同『危若朝露(危險得像清晨的露水,太陽一出來就沒有了)』。你不如把你的封邑還給國家,退隱山林。萬一哪天國君不在了,國內有無數想殺你的人。」

  商鞅聽到「危若朝露」這個詞,嘆了口氣。

  「我何嘗不想退隱山林,可是我真的能全身而退嗎?」

  趙良作為一名儒家學者,只是講了自己所能想到的。雖然趙良觸犯了商鞅,但是「危若朝露」這個詞觸及了商鞅的內心最深處。從他在秦國干變法那天開始,就已經無路可退,只能一往無前,直到粉身碎骨。

  商鞅拜謝了趙良,該幹嘛還幹嘛。

  然而趙良的這張嘴太晦氣了,在他批評完商鞅的五個月後,秦孝公病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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