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定叛亂第一步:讓百姓進城生活
2024-10-08 19:06:51
作者: 九皋寒叟
局勢已經很清晰了,帝國的首要目標就是安撫百姓,平定叛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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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是,隋煬帝眼下坐鎮長安城,遠離了叛亂最集中的山東、河北等地,為了更好地主持大局,隋煬帝決定提前返回洛陽。
臨行之前,太史令庚質上了一道奏摺:「陛下,這幾年朝廷東征高句麗,百姓疲於奔命,實在是苦不堪言啊。以臣看來,陛下還是不要出去了,先讓百姓安心種地,不過三五年時間,天下必然穩定,百姓自然富足,到那時陛下再出去巡遊,豈不是更好嗎?」
話說得很有道理,隋煬帝也在考慮是不是要留下來。可就在此時,庚質蹦出了一句很刺耳的話:「陛下,如果您不答應留在長安,臣就只好告老還鄉了。」
大臣辭官不做?這就有趣了。
歷史上有不少諫臣,他們喜歡以聖人的標準要求別人,以賤人的標準要求自己。其實這些都無所謂,只要你說的話在理,皇帝即便不喜歡,但礙於面子,也不會把你怎麼著。但是庚質的行為過激了,這叫威脅皇帝,屬於大不敬之罪,如果隋煬帝願意,他有足夠的理由來懲罰你。
無獨有偶,這種事情在唐朝也發生過一次。
當時,唐高宗李治打算立武則天為皇后,褚遂良、長孫無忌、李績等反對派進宮覲見,說出了一萬條不能立後的理由,李治被逼無奈,只能沉默以對。
褚遂良看見李治既不說話,也不表態,於是將自己的官帽放在地上,隨後又將象笏(古代朝臣上朝記東西的板子)扔得遠遠的,動作極其瀟灑。就在大家目瞪口呆時,褚遂良來了一句:陛下,您今天如果不答應,臣就辭官不做了。
李治正愁找不到台階,看到褚遂良行此昏著,當即暗爽了一把:「混帳褚遂良,你這是目無君上,對朕大不敬,你不是想辭官不做嗎?好啊,那朕成全你!」
群臣還沒來得及反應,李治就蹦出一句話來:「將褚遂良貶為潭州都督。」
劇情瞬間發生逆轉,隨後的幾天,李治抓著這件事情不放,將褚遂良一擼到底,還連帶著指責群臣的不是。群臣只能暗罵褚遂良是豬隊友,可從此以後再無人敢和李治提這個話頭,武則天這才得以登上皇后之位。
皇帝都是同一類人,面對威脅自己的朝臣,絕對是零容忍的態度。很快,太史令庚質便被投入大牢,隨後不幸身亡。
隋大業十年(614)十二月初九,隋煬帝從長安回到東都洛陽,頒布詔書,大赦天下。赦歸赦,盜匪橫行、起義軍遍地的問題還是要解決的,而且非常急迫。就在此時,隋煬帝出台了一個政令:令百姓遷居到城郭,就近分給田地。
《隋書》裡面詳細記載了隋煬帝的詔書內容:
設險守國,著自前經,重門御暴,事彰往策,所以宅土寧邦,禁邪固本。而近代戰爭,居人散逸,田疇無伍,郛(fú)郭不修,遂使游惰實繁,寇襄未息。今天下平一,海內晏如,宜令人悉城居,田隨近給,使強弱相容,力役兼濟,穿窬無所厝其奸宄(guǐ),萑(huán)蒲不得聚其逋逃。有司具為事條,務令得所。
隋煬帝的意思是,自古以來,城郭就是保衛國家安寧,防禦盜匪的手段。如今戰爭頻繁,老百姓散居在各地,所以盜匪才有機可乘(指的是劫掠村莊和鼓動百姓加入起義軍),因此從今以後,大家都進城生活得了。
在此之前,老百姓有三種主流生活方式:城居、村居和族居。
所謂的城居,就是居住在首都、州城、縣城。當時,居住在城裡的都是這些人:朝廷官員、商人、手工業者、醫者,以及為他們服務的奴婢。
中國有個詞叫「士農工商」,千百年來,大家都以為這是古代社會的尊卑等級制度,這是完全錯誤的理解。士農工商是管仲改革的時候提出的概念,不過人家的原話是「士農工商四民者,國之石民也。」意思就是,這四個階層都很重要,是國家基石一樣的存在。
管仲當時之所以這樣劃分,就是想將百姓按照職業徹底分開。
一來嘛,大家同為一個職業,居住在一起方便交流,可以促進行業的發展。二來嘛,把你固定在一個階層,你就不會想著去跳槽轉業,不會心生異念,對朝廷的統治也有好處,因此,古代的職業基本都是世代相傳。
在這樣的遊戲規則下,士大夫負責搞精神文明工作,必須待在統治者身邊。商人負責商品的流通和交換,提高統治階層的生活質量。手工業者負責發明新奇古怪的玩意兒,讓統治者和老百姓的物質生活更加豐富和便捷。
農民的地位很高?這些都是洗腦的專業俗語,說白了,種田種桑這種職業的替代性最高,毫無技術可言,統治者只不過用了精神層面的小把戲,將你放在邊遠的農村,榨乾你的剩餘價值而已。
在古代,職業的含金量,決定了你的居住地點,就是這麼簡單。
對農民來說,想去城裡生活,就能來去自如嗎?
對不起,真的做不到。
朝廷戶籍管理制度有約束,如果你居住在村里,里長、鄉正必須監督你的存在,幫助朝廷統治你,如果放你離開農村,他們會受到刺史、縣令等上級領導的問責。即便你能去城裡居住,房子怎麼辦,經濟來源怎麼辦,如果你的祖上沒有房產和家產留給你,想要變成城裡人,還真是一件困難的事兒。
農民沒法進城,就只好在外面住著,也就是村居。
隋朝有明確的福利制度:如果你是三口之家,或者擁有五個奴婢,都可以獲得一畝宅居地(類似如今農村的宅基地)。這塊地是政府無償給老百姓永久居住的,目的是將他們鎖定在某個村落,便於朝廷的戶籍管理。
所謂的族居,其實和村居差不多,只不過是同一個姓氏的人居住在一起。
隋煬帝的想法是好的,把人都集中到城郭裡面,如果起義軍想拉攏他們,必須得和朝廷提前打一聲招呼。問題在於,想要跟著起義軍鬧事的百姓,你就是把他關在地牢也沒啥用處,更何況是來去自由的城池。不想跟著起義軍鬧事,只想安安分分做農民的,你卻讓他們拋家舍業,遠離故土,誰又樂意答應?
有時候,強行搞城鎮化確實得照顧國情,照顧老百姓的情緒。
事實上,隋煬帝飲鴆止渴的行為並沒有收到預想的效果,反而將安分良民也推到了朝廷的對立面,因此這項政策也成為後世指責隋煬帝的原因之一。
漫漫時間長河,已經沖淡了歷史人物的痕跡,同時將他們的喜怒哀樂、所思所想洗刷得一乾二淨。時至今日,我們很難再去體會隋煬帝當時的心境。不過,我依稀覺得,隋煬帝的潛意識裡仍然有一種錯覺:真正給他造成麻煩的是土匪強盜,老百姓只不過受到了蒙蔽和誘惑。因此,隋煬帝才下令將百姓驅逐到城郭,或者在鄉村附近建造城堡,以此防備更多百姓加入起義軍中。
客觀地說,此時的起義軍土匪、強盜、豪強、流民、百姓混雜,強行去界定他們的成分已經毫無意義。隋煬帝要做的就是赦免其罪,安撫百姓。
比如太史令庚質說的,別再出去巡遊,哪怕是從長安到洛陽也會引起百姓的不滿,應該無為而治,與民休養生息。比如下罪己詔,停止一切戰爭和工程。比如開倉放糧,收買民心,再將減免稅賦的惠民政策落實到百姓頭上。
直到此時,李淵、蕭銑這些門閥世家仍然在選擇觀望形勢,至於後來勢力最大的瓦崗軍首領翟讓,也還躲在某個角落裡怨天尤人,愁嘆前途無「亮」。
所以說,隋煬帝還是有機會搞定叛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