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心得：人不能對他太好

  隋大業九年（613）七月二十日，楊玄感接受李密的建議，解除了對東都的包圍，率軍西進，意圖奪取關中，占領永豐倉（今陝西省華陰市東北渭水南岸廣通渠口），通過開倉放糧來收買人心。為了給叛軍造出聲勢，楊玄感一路上都在散布煙幕彈，聲稱洛陽城已經被攻克，他此番前來是為了奪取長安城。

  能夠把一場大敗說的跟大勝似的，也算是一種本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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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玄感到達弘農宮（今河南省三門峽市陝縣境內）時，父老鄉親們攔住他的去路，熱淚盈眶地說道：「楊大人，您辛苦了！弘農宮城空虛，又有很多積存的糧食，很容易被攻下，您要不要試一試？」

  老鄉！你們可說到俺心坎里了。

  楊玄感始終覺得，富貴不還鄉，猶如錦衣夜行。縱然不富貴，也得刷點存在感。堂堂大軍偷偷摸摸的過境，實在是一種很沒有存在感的行為，說出去會遭到別人恥笑的。既然父老鄉親如此愛戴他，楊玄感也就頭腦一熱，答應拿下弘農宮之後再繼續西進。

  弘農太守是誰？隋朝宗室，蔡王楊智積，楊氏家族的看門人啊。

  楊智積壓根就沒有想過投降，面對楊玄感的挑釁，他顯得非常冷靜。

  楊智積對僚屬們說道：「楊玄感聽說朝廷大軍將到，打算向西謀取關中，要是他的計劃成功，咱們就很難把他打敗了！為今之計，只有先牽制住他，讓他無法進軍，不出十天，咱們就可以將他抓住。」

  話說得很沒有水平，卻誤打誤撞，說到了點子上。

  據史料記載，楊智積為了對付楊玄感，特意請來了一批擅長罵街的中年婦女，並給她們許下重金，讓她們在城牆上大肆羞辱楊玄感。台詞已經寫好了，大致的意思是：楊玄感，你手握重兵卻拿不下弘農宮，還算個男人嗎？

  中年婦女這個群體，在任何時代都是犀利的存在，能讓人肅然起敬。尤其是她們變幻多端，令人浮想翩翩的辱罵詞彙，絕對讓人大開眼界。

  據說，中年婦女只出場了一天，楊玄感就決定不走了。

  楊玄感表示，他要在弘農宮證明自己是個男人。

  好朋友李密實在看不下去了，於是勸道：「兄弟啊，你矇騙眾人向西進軍，為的就是兵貴神速，如今追兵將到，你怎麼能在此地停留耽誤？要是不能占據潼關，退後又無地可守，將士們一鬨而散，你該如何保全自己？」

  楊玄感很疑惑：「你能向大家證明我是個男人嗎？」

  李密：「……」

  決定歷史走向的，往往是莫名其妙，令人難以理解的細節。

  李密是個男人，自然無法幫楊玄感證明他也是個男人，只好干看著。

  隨後，楊玄感命大軍對弘農宮發起了衝鋒，並在城門口放了一把大火，想要用火勢逼退官軍。誰料想，楊智積是個更狠的角色，他命人在城內放了一把更大的火，楊玄感的大軍想要進城，就必須踏著熊熊大火過來。

  楊玄感為了證明自己是個男人，在弘農宮耽誤了三天寶貴的時間，可最後還是選擇放棄，繼續向西行軍。到達閨鄉（今河南省三門峽市靈寶市境內）的時候，宇文述、來護兒、屈突通等人趕到，楊玄感且戰且退，一日之內遭遇三連敗。

  隋大業九年（613）八月初一，楊玄感在皇天原（今河南省靈寶市西北）列陣，打算和隋軍展開決戰。遺憾的是，叛軍已經是殘陽西斜之勢，面對強勢的正規軍，楊玄感毫無抵抗之力，如果再打下去，只能屍橫當場。楊玄感看到大勢已去，於是帶著弟弟楊積善逃離戰場，奔著上洛（今陝西省商洛市洛南縣境內）而去。

  轟轟烈烈的開始，灰頭土臉的結束，放在任何人身上，恐怕都是難以接受的現實。更何況，楊玄感拿著楊氏家族的滿門性命在賭，如今卻因為他的無能而賭輸了，他還有何面目去面對族人？

  楊玄感一路逃跑，一路思考：天涯海角，何處才是我的容身之地啊？

  到達葭蘆戍的時候，楊玄感勒住了馬韁，決定不跑了。

  楊玄感：「老弟啊，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我楊玄感好歹也是個人物，這樣吧，你殺了我，免得落到官軍手裡受辱！」

  楊積善手起刀落，將楊玄感當場捅死。

  按照他的計劃，先殺哥哥，自己再抹脖子，可還沒下手，追兵就將他擒住，隨後與楊玄感的首級一同被送往隋煬帝的駐蹕之所高陽。

  至此，持續僅兩個月的貴族謀反，正式被大隋王朝鎮壓。

  客觀地說，楊玄感造反純粹是為了家族的利益，是鋌而走險的行為。

  起兵之前，楊玄感除了依仗老爹在朝廷安插的親信之外，幾乎毫無建樹，起兵之時，手下僅有八千名干粗活的小老百姓，沒有戰鬥宗旨，沒有有生力量，沒有領袖氣質，如果楊玄感不失敗，真的是天理不容。

  楊玄感可能沒想到，他的謀反讓隋煬帝打心眼裡憤怒、厭惡。

  想想看，隋煬帝第二次征伐高句麗，以消滅敵人為第一目標，因此提前做好了全盤規劃，一切都只需要按部就班，等待最後的勝利。然而，就因為楊玄感的謀反，隋煬帝所有的努力付諸東流。幸運的是，此次軍事行動只損失了錢糧，並未損失太多的將士。

  隋煬帝為了發泄怒火，下詔將楊玄感的屍體處以車裂之刑，曝屍三日，最後將屍體剁碎焚燒。做完了這一切，隋煬帝不禁陷入了思考：楊玄感為何能翻起這麼大的浪來？除了楊玄感，朝廷還隱藏了多少居心叵測的貴族？

  古往今來，帝王處理政變的態度都是連根拔起，除惡務盡。

  隋煬帝：大理卿鄭善果、御史大夫裴蘊、刑部侍郎骨儀、東都留守樊子蓋，你們四人組成聯合調查小組，徹查楊玄感的黨羽。

  隋大業九年（613）八月二十日，司農卿趙元淑成為第一個被殺的人，隨後聯合調查小組將一份名單交給了隋煬帝，上面寫滿了楊素當年提拔的親信。

  面對這份名單，隋煬帝徹底震驚了。

  有時候，一個人的性情大變往往是因為別人對他的無情背叛。更何況，隋煬帝是大隋江山之主，臥榻之側，豈能容忍其他猛虎酣睡？面對和朝廷離心離德的貴族，隋煬帝又如何能心慈手軟？

  隋煬帝痛定思痛，悟出了一個結論：我以前還是太寬厚，太仁慈，也太天真了，我的容忍和退讓，在大臣和百姓眼裡就是軟弱，沒有人畏懼我的威嚴，要想做好天子，必須要恩威並施。

  一個仁慈的帝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孤家寡人。

  在隋煬帝的授意下，樊子蓋等人大肆搜捕楊玄感的黨羽，最後處死了三萬多人，還有六千多人被施以流刑和徒刑，無數人因此家破人亡。

  楊玄感圍困洛陽之時，曾經下令開倉放糧，隋煬帝下了一道旨意：將所有接受過楊玄感糧食的人，悉數活埋在洛陽城南。

  在此次整治風波中，有幾個人的身份比較特殊，不得不單獨提一下。

  韋福嗣，因為不願意給楊玄感起草檄文，叛軍兵敗之後逃回洛陽。

  同僚：你不是在給楊玄感做事嗎，怎麼還敢回來上班，不要命了？

  韋福嗣：沒事沒事，楊玄感讓我幫著寫討伐聖上的檄文，被我嚴詞拒絕了，這應該不算賣身投敵吧，陛下英明，一定不會處罰我的。

  回到洛陽之後，韋福嗣和往常一樣，在衙門和同僚們一起辦公。誰料想，樊子蓋在收集叛黨文書的時候，發現其中很多文件都出自韋福嗣之手，此賊並非像自己說的那麼乾淨，這才下令將他控制起來。

  與此同時，李密、王仲伯也被官軍抓獲，準備扭送到高陽行在。

  楊玄感兵敗之後，李密很識時務，帶著手下的兄弟偷偷摸摸地溜了，可最後還是落到了官軍的手中。李密深知，一旦被押送到隋煬帝的跟前，結局肯定是屍骨無存，身死神滅，因此和王仲伯等人商議，打算在半路偷偷逃跑。

  據史料記載，李密等人拿出了身上攜帶的所有金銀珠寶，然後殷勤地奉送給押運他們的獄卒，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道：「兄弟啊，我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這些財寶就都送給您了，不過我們有一個請求，在我們被殺之後，您務必要好好地安葬我們，以全身後之事。」

  負責押送的獄卒都是社會最底層的人，誰又願意和錢財過不去。更何況，押運看管只對那些意圖逃跑的人有用，李密等人連錢財都不要了，一心求死，還有啥可顧忌的呢。於是，拿人錢財的獄卒們也就放鬆了警惕，甚至在押運途中和李密等人稱兄道弟，飲酒作樂。

  到了魏郡（今河北省邯鄲市）石樑驛，李密請人買來了好酒好肉，隨後將獄卒們灌得一塌糊塗，乘著夜深人靜時，鑿穿牆壁，逃之夭夭。臨行之前，李密拉著韋福嗣一起逃走，不料韋福嗣卻很坦然，聲稱他是自首的，此去高陽，皇帝只不過是當面責罵他幾句罷了。

  事實上，楊廣有意寬大為懷，否則也不會派人千里迢迢地把他們送到高陽行在，然而李密等人半路逃跑，隋煬帝本就鬱悶的心情開始暴躁起來。很快，最後一批戰爭罪犯被押送到行在，隋煬帝特地接見了韋福嗣，並將他為楊玄感寫過的書信當場擺了出來，隨後下旨讓大理寺量刑處置。

  為叛臣做機要工作，罪證確鑿，以同黨之罪論處也就是了。

  隋煬帝的意思大家都聽出來了，有意放韋福嗣一馬啊。

  就在此時，宇文述說了這樣一番話：「陛下，不對韋福嗣這樣的人處以極刑，恐怕難以警醒其他人啊！」

  過了許久，隋煬帝才做出指示：「你自己看著辦吧。」

  據史料記載，宇文述在荒郊野外擺下了陣仗，他將叛臣綁縛在木樁上，以車輪捆縛住他們的脖頸，然後命朝廷九品以上的官員全部到場，會玩弓箭的人可以選擇在遠處射上一箭，射不中的還可以補射，不會射箭的，可以選擇上前砍上一刀，砍到你覺得滿意為止。這畫面的慘烈，留給讀者自己去想像。

  可笑的是，楊玄感的弟弟楊積善臨死之前還在向隋煬帝苦苦求饒，聲稱自己親手殺死了叛將楊玄感，希望朝廷可以饒他一命。

  隋煬帝有點哭笑不得，你當造反是過家家呢，說放就可以放？

  楊廣態度非常堅決，恨恨地說道：「楊玄感只不過是梟一類的動物罷了，以後你們楊氏一門就改姓梟吧。」

  隨後，韋福嗣和楊積善二人被宇文述施以車裂之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