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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誦:史上最悲摧皇帝

2024-10-08 19:04:30 作者: 九皋寒叟

  在李唐朝廷,李純就是一股新的政治勢力,如今李誦病重,誰能主動向太子黨靠攏,誰就是下一個政治新星。新勢力就像是大河之中的暗流,正在悄無聲息地聚集能量,準備以摧枯拉朽之勢改變朝廷的格局。

  李純確實是太子,可要掌握實權,還差一步:監國執政。

  當時,宰相韋執誼的岳父、太常卿杜黃裳找到了韋執誼,對他說道:「你應該帶著群臣向皇帝進言,讓皇太子監國。」

  韋執誼很不開心,岳父情商不高,一直在宦海浮沉,直到他升任宰相,這才提拔岳父做了太常卿。誰都知道韋執誼是王叔文的小夥伴,岳父就算不懂事,也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啊。韋執誼回擊道:「老丈人,你剛從我這裡得了一大官,怎麼突然之間打起了深宮大院的主意啊?」

  杜黃裳:「我受三朝之恩,一個太常卿豈能收買我?」

  因為這件事,翁婿二人鬧得不歡而散。不過,朝廷的輿論讓王叔文集團感受到了很大的壓力,韋執誼和王叔文商議之下,決定派給事中陸淳前往太子宮做侍讀,讓他監視李純的一舉一動,重點觀察李純對王叔文集團的態度。

  當時,李純已經27歲,性格沉穩,心智成熟,而且深知朝廷的水很深。當陸淳旁敲側擊,想要探聽口風的時候,李純故意發起了無名大火,他說道:「陛下命令先生為寡人講解經書義理,您為什麼要把別的事情拉扯進來。」

  李純的內心獨白是這樣的:老爹已經病入膏肓,王叔文集團是中看不中用,狐假虎威的執政派勢力,過不了多久,他就能入主大明宮。按照當前形勢,他不用關心朝野的輿論,更不用表現出對權力的欲望。

  事實證明,李純的不動如山,讓王叔文和韋執誼心煩意亂。說到底,李純拒絕表態,王叔文集團的執政地位就岌岌可危。王叔文突然意識到,沒有軍隊作保障,權力就是虛無縹緲的幻影,隨時可能煙消雲散。因此,他找到李誦,希望能將右金吾大將軍范希朝提拔為左、右神策,以及京西諸城鎮行營節度使,任命度支郎中韓泰為范希朝的行軍司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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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希朝是資深將軍,長期鎮守邊境,讓他做一把手,李誦肯定不會反對。韓泰是王叔文的黨羽,安插他這顆棋子,就是為了趁機奪取禁衛軍的控制權。李誦答應了,因為他對王叔文的請求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不過,這次調令引起了宦官俱文珍的注意,宦官統領神策禁衛軍已經成了慣例,王叔文在朝廷興風作浪可以,把手伸向軍隊,這豈不是走別人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

  當時,俱文珍就給軍隊發話,一定要看好自己的攤子,別被王叔文剝奪了軍權。與此同時,俱文珍找李誦告狀,說王叔文將手伸向了禁衛軍,還說他們整日在一起密謀,群臣都不知道他們究竟想要幹什麼。

  宦官是家奴,朝臣是外人,這是中國帝王的一貫認知。

  王叔文拉幫結派是事實,排擠朝臣是事實,如今又想打禁衛軍的主意,難道真的有貓膩?李誦嗅到了一絲絲危險。永貞元年(805)五月二十三日,李誦任命王叔文為戶部侍郎、度支副使、鹽鐵轉運副使,不再保留翰林學士的頭銜。這是個很明顯的政治信號,李誦不再相信王叔文了。當時,王伾察覺到氣氛不對,於是在李誦跟前替王叔文美言,李誦感念舊情,於是讓王叔文每隔三五天到翰林學士院一次。

  至於翰林學士的頭銜,李誦已經不想再給。

  失寵的滋味,讓王叔文的心情特別糟糕。就在他怒氣未消的時候,大詩人羊士諤撞到了槍口上。據史料記載,這位老兄是性情中人,聽說王叔文喜歡弄權,於是趁著在長安出差的機會,在公共場合抨擊王叔文。王叔文聽聞後,立即給有關部門傳話,直接處死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

  有一種霸氣,叫作氣場壓制。可王叔文的霸氣,就是以權謀私。想想看,就因為說了幾句公道話,就要被公然處死,這是什麼樣的強盜邏輯?王叔文的偏執讓宰相韋執誼非常反感,韋執誼說道:「不能隨便處死同僚。」

  王叔文:「好的,那我退一步,那就杖殺他吧!」

  韋執誼:「現在是敏感時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久之前,王叔文還是說一不二的權威,就連宰相也沒放在眼中,如今被小小的酸腐文人欺辱,這如何能忍?不行,一定要處置!既然殺不得,那就貶他到汀州做寧化縣尉吧。

  自此以後,王叔文便將韋執誼視為異己,原本和睦的關係開始破裂,就連他們門下的黨羽也開始敵對起來。客觀地說,政治高手總是能化干戈為玉帛,可王叔文卻總是化玉帛為干戈,確實是不世出的人才。

  就在此時,王叔文和西川節度使韋皋又發生了矛盾。

  韋皋,從貞元元年(785)便出任西川節度使,他南和南詔,東拒吐蕃,戰功累累,官拜中書令、檢校太尉,封南康郡王。二十年的時間,西川早就被韋皋經營成了鐵板一塊,為了永久地控制西南邊陲,韋皋想把東川(治所在四川省綿陽市三台縣,領梓、遂等十二州)、山南西道(治所在陝西省漢中市,領梁、洋、集等十三州)也劃到自己的治下。他派使者劉辟前往長安,想走走王叔文的門路。

  劉辟開門見山:「節度使韋皋讓我向您轉達誠摯的敬意。他說,如果您能說服皇帝把劍南全部劃給他,以後您有什麼需求,打個招呼就成。如果您辦不到這件事,節度使大人也會想辦法回報您的。」

  劉辟想尋求合作,可說出的話全是威脅口吻,這讓王叔文非常反感。當時,王叔文就想殺掉劉辟,又是韋執誼出面,攔下了此事。

  說白了,在王叔文集團內部,關係最緊密的是王叔文和王伾,韋執誼是經過李誦的推薦才入伙。王叔文聲勢滔天的時候,韋執誼自然不敢違背,可現在王叔文的敗象已露,韋執誼必須考慮以後的道路,比如多營救王叔文的敵人。

  王叔文翻臉後,劉辟並沒有著急回西川,而是在長安尋找新的門路。不過,當他聽說羊士諤被貶,王叔文有倒台的可能後,立馬逃回了西川,並將長安城發生的一切轉告給了韋皋。韋皋表示,王叔文不會做人,自己可以教教他!

  接下來,韋皋寫了兩封信,送到了長安。

  一封信是給皇帝李誦的,大致意思是:「陛下因為哀痛德宗皇帝去世而身染疾病,每天還得處理繁重的朝事,所以這麼長時間身體還沒有康復。請陛下暫時讓皇太子監理各項政務,等陛下身體痊癒後,再讓太子返回東宮。」

  一封信是給太子李純的,大致意思是:「聖上效法高宗皇帝,將朝政全部託付給臣子,可惜所託非人。王叔文、王伾、李忠言身居高位,處事全憑自己的私情,敗壞了朝廷法度。他們動用國庫積蓄,賄賂朝中的權臣;扶植親信,讓他們遍及顯貴的職位;暗中結納聖上的親信,包藏禍心。臣擔心他們會傾覆太宗皇帝創下的基業。希望殿下奏報聖上聞知,將這群小人驅逐出去,使朝政掌握在皇帝手中,各地臣民便會獲得安寧了。」

  韋皋的邏輯很簡單,王叔文倒台是遲早的事,最好的選擇就是力保李純。與此同時,荊南節度使裴均、河東節度使嚴綬也給李誦和李純上了奏摺,內容和韋皋的奏摺如出一轍。有唐一朝,藩鎮節度使不會輕易捲入到長安的皇權鬥爭中,更何況是讓李誦主動退位,太子李純監國這樣敏感的大事。

  有理由相信,背後可能是宦官集團在操作。

  就在此時,韓泰回到長安,給王叔文說了兩個噩耗:禁衛軍的宦官首領不願意交出兵權。京西各鎮的節度使原本準備和范希朝完成交接,可俱文珍等人在半路攔截,將他們拉了過去。言外之意,王叔文控制軍隊的想法徹底破裂。

  就在王叔文愁眉苦臉之際,家中傳來消息:母親病危。

  唐朝以孝治天下,母親病危,王叔文必須回家盡孝,如果母親去世,王叔文從得知消息的那天開始,必須辭官回到祖籍,為母親守制二十七個月,也就是丁憂。特殊情況下,比如國家發生戰亂,大臣可以放棄守孝,身穿素服在朝為官,合法地逃避丁憂制度。然而,唐朝已經建立起完備的奪情起複製度,尤其是唐玄宗以後,很少出現奪情起復的案例,王叔文也不例外。

  王叔文明白,如果自己離朝,再想回來就會難上加難,最好的情況就是全身而退,力保晚年的安逸。想通了這一點,王叔文擺了個酒局,邀請翰林學士李忠言,宦官俱文珍、劉光琦等人共同赴宴。

  此時此刻,王叔文沒有了往日的囂張氣焰,他端著酒杯,恭敬地說道:「我的母親重病在身,過去因為公務原因,無法在母親身旁盡孝,現在我準備請假回家。過去我不避危險艱難,都是為了報答朝廷的恩典。我一旦離開朝廷,返回家鄉,各種誹謗就會紛至沓來,誰肯體察我的苦衷,幫我說一句話呢?」

  王叔文示弱了。

  古往今來,哪個政敵會給你時間回家盡孝,然後再等你回朝重振雄風,繼續和他們作對?俱文珍等人聽完王叔文的話,臉上露出了淺淺的笑意,他們端起酒杯,說道:「王大人說笑了。」說完話,俱文珍等人便先行離開。

  永貞元年(805)六月二十二日,王叔文的母親去世,朝廷立馬擼掉了王叔文的所有官職,勒令他回家盡孝。王叔文自然不肯死心,他給宰相韋執誼寫信,想利用他繼續影響朝局。然而,王叔文的話在韋執誼那裡就如同空氣一般。

  從天堂到地獄,似乎只在彈指間。

  經歷了人生落差的王叔文不甘心,他糾集了一幫人,整日躲在小黑屋裡謀劃著名重整旗鼓。他們的口號就是殺掉韋執誼,殺掉一切反對派勢力,重新奪回朝政控制權。很遺憾,這樣的口號,只是無能的文人集團最後的吶喊。

  王叔文離朝之後,翰林學士王伾獨木難支。他最大的本事就是逗李誦開心,負責傳達王叔文的決策,如今沒了王叔文,他還有什麼價值可言?據史料記載,王伾找到宦官俱文珍等人,說王叔文不回翰林學士院,可以做個宰相,順便統領北衙禁軍。遭到拒絕後,又提議王叔文做威遠軍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王伾待在翰林學士院,一連三次上書也不見回復,幾乎到了坐臥不寧、精神恍惚的地步。有一天,王伾突然大喊一聲:「我中風啦。」紅極一時的寵臣,最後竟然以這樣詼諧的方式退出了權力中樞,真可謂滑稽可笑。

  王叔文主持外廷事務,王伾負責宮內的事務,一人回家守孝,一人中風休養,王叔文集團正式宣告退出了歷史舞台。

  永貞元年(805)七月二十八日,唐順宗李誦頒布詔書:「由於朕舊病在身,未能康復,軍務與國政中的一切施政要務,暫時命皇太子李純代為辦理。」

  任命宰相鄭瑜為禮部尚書,不再擔任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任命宰相高郢為刑部尚書,不再擔任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任命太常卿杜黃裳為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任命左金吾大將軍袁滋為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永貞元年(805)八月四日,唐順宗李誦再次頒布詔書:「命太子即帝位,朕號稱太上皇,朕頒布的制書、敕令,統稱為誥。」

  永貞元年(805)八月五日,李誦搬到了興慶宮,改元永貞,正式退位。

  永貞元年(805)八月六日,貶王伾為開州(今重慶市開縣)司馬(不久就病逝),貶王叔文為渝州(今重慶市)司戶(第二年被唐憲宗李純賜死)。

  如何評價唐順宗李誦的一生?

  悲劇,還有悲傷。想想看,李誦為了保全自己,隱忍蟄伏了二十六年。二十六年裡,他壓抑著自己的人性,過著低調無爭,卻又被政敵虎視眈眈的痛苦日子,以至於都淡出了史官的視野。終於,他登上了皇位,可因為身體原因,無法行使皇帝的權力,也只做了七個月的皇帝。

  上天眷顧李誦,所以讓他做了皇帝,但是,李誦在位的時候,為了照顧父皇李适的面子,一直沿用李适的年號。直到自己快要退位時,才發現沒有屬於自己的年號。如果是這樣,後世史官將如何記錄李誦,記錄這段歷史?倉促之間,李誦給自己定了個「永貞」,而發生在這一時期的新政改革,史稱為「永貞革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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