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到用時方恨少，李适無奈出逃長安

  李适雖然派了顏真卿去招降，可現實告訴他，這一招不管用，還是得靠武力征服李希烈這些梟雄。當時，李希烈將河南、湖北戰場攪得天翻地覆，還派大將封有麟拿下鄧州（今河南省鄧州市），切斷了長安和南方的運輸通道。

  建中四年（783）一月，哥舒翰之子哥舒曜奉命出征，麾下將士一萬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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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中四年（783）四月，李适又任命神策軍使白志貞為京城招募使。意思就是，朝廷已經沒有軍隊可派，給你絕對的權限，自己招募百姓組建軍隊，替朝廷平叛。白志貞只好發動長安城中曾經做過節度使、團練使、觀察使的官員，讓他們將家奴和侍衛全部發動起來參軍，為國效力，回報便是家族子弟獲得五品官銜。

  不僅如此，李希烈的叛亂，意味著朝廷必須多線作戰。

  河東、澤潞、河陽、朔方四軍屯駐在魏縣，找朝廷要錢花。

  神策、永平、宣武、淮南、浙西、荊南、江泗、沔鄂、湖南、黔中、劍南、嶺南各軍環繞在淮寧，對抗李希烈的大軍，也找朝廷要錢花。

  據史料記載，李适為了調動士兵作戰的積極性，不僅給他們發放工資，提供酒肉等食物，還會給他們的家人提供口糧。如此一來，士兵們心滿意足，可朝廷每個月的軍需開銷高達一百三十萬貫，遠遠超過了賦稅收入。

  在此之前，李适找長安城的富商、當鋪搜刮錢財，已經鬧得民怨沸騰，後來又給食鹽漲價，老百姓早就不堪重負。可面對自己挖的坑，李适又能怎麼辦呢？如果降低士兵的伙食待遇，後果不堪設想。李适表示，這個家不好當。

  建中四年（783）六月，盧杞的親信趙贊提出了新思路：徵收間架稅和除陌錢。

  所謂的間架稅，本質就是房屋財產稅。朝廷定了一個標準，每兩個房梁之間的空間為一間，一間上等房屋徵稅二千文，中等房屋徵稅一千文，下等房屋徵稅五百文，朝廷派人前往百姓家中清點房梁數量，計算應徵的稅額。膽敢隱藏房屋一間的，杖責六十，獎賞告發人五十緡錢。

  除陌錢就是交易稅，無論是官家還是私人，凡是相互之間有買賣交易行為，每一貫交易，朝廷徵收五十文的除陌錢。如果是以物易物，也需要折算價值，膽敢有隱瞞行為，價值超過一百文的，當事人杖責六十，罰錢兩千文，獎賞告發人十緡錢，獎賞錢一律出在獲罪的人頭上。

  政策出台後，遭到了百姓的強烈抵制，可是在暴力機器面前，百姓只能含淚接受。然而，這份委屈並沒有沉寂，而是在接下來的幾十年內慢慢發酵，最終成了壓垮李唐王朝的最後一根稻草。

  建中四年（783）八月，李希烈率兵三萬，將唐軍主將哥舒曜圍困在襄陽城。如果哥舒曜兵敗，襄陽陷落，通往關中的南部通道就會被打開。當時，李适讓神策軍將領劉德信、宣武軍將領唐漢臣、淮西招討使李勉前去救援。事實上，這三支軍隊都趕到了襄陽戰場，可是拿李希烈的軍隊毫無辦法。

  關鍵時刻，李勉提出了一個方案：李希烈重兵圍困襄陽，許州必定空虛，劉德信和唐漢臣可以率領唐軍前去攻打許州，來個圍魏救趙。當時，三位將領達成了一致，可軍隊走到半路，李适的聖旨來了，指責他們北上許州，放棄襄陽，是違背皇帝的軍令，勒令他們馬上回到襄陽戰場。

  劉德信和唐漢臣沒有違背聖旨的氣魄，只好率軍返回，走到半路的時候，遇到了李希烈的大將李克誠。由於官軍來回趕路，疲憊不堪，再加上士氣低迷，防禦工作非常懈怠。遭到突襲後，官軍頓時土崩瓦解，一萬多士兵全軍覆沒。當然，這其中還包括京城招募使白志貞求爺爺告奶奶組織起來的三千士兵。

  襄陽守衛戰，李适自以為是、多疑善變的性格給官軍帶來了深重的災難。唐漢臣和劉德信的失敗，直接讓朝廷失去了對河南戰場的控制，還讓襄陽的局勢變得更加兇險。

  當時，河北、山東在朱滔等人的控制下，湖北、河南在李希烈的控制下，江淮地區歷來不是軍事重地，在李納的騷擾下只能自保。長安和洛陽附近已經無兵可調，李适只好將目光轉移到更遠的西北地區。

  建中四年（783）十月，李适下詔，讓涇原節度使（治所在甘肅省平涼市涇川縣）姚令言領兵五千，前去救援襄陽。然而，李适怎麼也想不到，這一次簡單的調兵遣將，居然讓自己出逃長安，在荒郊野外過了好一陣子。

  據史料記載，十月份的天氣異常寒冷，長安附近還下著毛毛細雨，士兵們冒雨前行，異常艱苦。然而，這畢竟是為皇帝打仗，大家都有期待，比如皇帝老兒會給他們賞賜錢財，再不濟也得好酒好肉地招待，想到這裡心裡也就釋然了。

  當時，這支精兵在長安城外駐紮了幾天時間，可李适居然無動於衷，姚令言無奈，只好前往長安面聖，表達了將士們最樸素的期望。由於軍情緊急，李适口頭承諾，一定會給他們送東西過去，希望姚令言先行出兵，以大局為重。

  在姚令言的眼裡，朝廷是富有的，總歸不會賴帳，於是便傳令下去，讓兄弟們向襄陽進發，一邊等待皇帝的賞賜。事實上，李适並沒有賴帳，姚令言前腳剛走，李适就給京兆尹王翊傳下了旨意，讓他前去犒賞軍隊。至於用什麼樣的標準犒賞，李适並沒有明說，全靠王翊自己去琢磨。

  到達滻水（今陝西省西安市藍田縣境內）的時候，王翊趕上了大部隊，可他拿出的不是金銀珠寶、牛羊酒肉，而是粗米飯和菜餅。望著這些賞賜，士兵們的臉色瞬間變了，這就是傳說中的打發叫花子？

  當自己的期望和別人的給予有落差的時候，心中會很鬱悶。可是當自己的期望和別人的給予有巨大鴻溝的時候，心中就是山洪暴發。

  此時，某位無名氏高喊道：「我們涇原軍不遠千里前來長安，都是為皇帝老兒打天下，卻連口飽飯都吃不上，哪裡還有心情去襄陽送死？聽說皇帝老兒的瓊林、大盈兩個內庫有無數的金銀財寶，還不如直接搶過來爽快！」

  很顯然，涇原軍心裡有怒氣，眼裡有錢財，李适的私庫便成了他們發洩慾望的最佳場所。接下來，涇原軍將士收拾行裝，一路擂鼓吶喊，向長安方向進發。

  此時，涇原軍節度使姚令言還在宮中，聽說軍隊譁變，還想打劫皇帝老兒的錢袋子，嚇得魂飛魄散，立即趕去攔截。姚令言趕到的時候，遠遠地向士兵招手，可這幫人不管不顧，掏出弓箭就是一頓狂射，最後發現大水沖了龍王廟，這才放姚令言入營。姚令言怒吼道：「你們瘋了嗎？這次受朝廷指派前去立功，還愁不能富貴嗎？為什麼要做出這種滿門抄斬的事情？」

  很遺憾，士兵們完全聽不進去，強行簇擁著姚令言進入長安城。

  李适徹底慌亂了，他不明白這幫人為何謀反，直到有人告訴他，涇原軍看中了他的錢袋子，李适這才拿出一萬匹錦帛，打算平息此事。按照李适的好意，士兵們每人可以得到兩匹布帛，問題是，李适打算讓士兵帶著布帛返回西北，還是讓他們背著布帛到前線打仗？如此處理，怎麼看都不算高明。更何況，擺在涇原軍面前的是富得流油的府庫，兩匹布帛怎麼能滿足他們的欲望。

  李适：「啥也別說了，再送給你們二十車金銀和布帛。」

  然而，涇原軍已經殺到長安城通化門，距離皇城僅一步之遙。當時，長安百姓看到一群士兵在城中橫衝直撞，趕緊逃回家中鎖上門窗，亂兵大聲喊叫著：「你們不必恐慌，我們不會搶你們的錢財，也不會向你們征繳間架稅和除陌錢！」

  據史料記載，涇原軍確實很講究，進城之後不騷擾百姓，直接奔皇宮府庫而去，以至於老百姓跟在大軍後面，甘願做吃瓜群眾。短短的幾刻鐘，涇原軍便來到了大明宮正南門丹鳳門外，馬上就要進入宮城。

  李适驚慌地喊道：「禁衛軍呢，禁衛軍何在？」

  很遺憾，大唐的禁衛軍已經有名無實。最彪悍的一支禁衛軍，由李晟帶出去平亂，至今未歸。神策軍使白志貞招募了一支三千人的部隊，可是到襄陽後，由於李适遙控指揮，致使大軍埋骨荒野，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朝廷確實有錢財招募軍隊，可大家誰也不願意上戰場送死。更有部分富商、權貴通過行賄，將自己的名字掛在禁衛軍的旗下，拿著朝廷的俸祿，卻從沒有到軍中報到過。

  不久之前，司農卿段秀實還給李适上過奏摺，說禁衛軍的裝備不精良，軍營里缺兵少員，倘若發生意外的禍難，那就是滅頂之災！然而，李适根本聽不進段秀實的諫言，還說他是危言聳聽，徹底無視了現實。

  如今，哪還有禁衛軍可以供他調用？

  大明宮南門傳來了涇原軍清晰的喧鬧聲，這種喧鬧不是即將面聖的激動，而是面對金銀珠寶，發出的最原始的興奮叫喊。

  李适當機立斷，召集王貴妃、韋淑妃、太子李誦和其他皇子、公主等人，帶著傳國玉璽從大明宮北門逃走。天子出逃，應該由禁衛軍保護，可李适並不知道，他最仰仗的禁衛軍將領身在何方！關鍵時刻，是宦官竇文場、霍仙鳴拉起一支百人宦官小分隊，作為李适的貼身護衛。

  中晚唐時期，宦官集團可以橫行朝堂，究竟是什麼原因？

  客觀地說，並不是皇帝不信任文臣武將，也不是偏愛宦官集團，而是文臣武將們喊著忠君愛國的口號，可干出來的都是令皇帝寒心的事。危急時刻，永遠是宦官集團保護著皇帝，換做任何人，恐怕都會對宦官給予更多的信任吧。

  當時，李适讓皇子李誼在前面開道，太子李誦親自殿後，一行人倉皇逃出長安，向西邊狂奔而去。許久之後，消息才開始傳開，郭子儀的兒子、司農卿郭曙帶著家兵數十人正在禁苑中打獵，聽說皇帝出逃，急忙趕來護駕。右龍武軍使令狐建正在軍中射箭，急忙帶著四百名士兵趕來護駕，這才穩住陣腳。

  就在此時，翰林學士姜公輔拍馬趕到，這位老兄來到李适的跟前，牽著馬韁死活不讓他走。

  姜公輔：「陛下，您忘了一個最關鍵的人：朱泚。他曾經擔任過涇原節度使，因受弟弟朱滔謀反的牽連，一直閒居京城。臣認為，陛下既然不能推心置腹地對待他，便不如將他殺掉。如果譁變的士兵擁戴他為首領，後果不堪設想。請陛下將朱泚招來，讓他隨從出走吧。」

  只能說，姜公輔有大局觀，而且後續的事情確實按照他的劇本來走的，可眼下提出這樣的建議，未免有些不合時宜。因為李适已經失去了對長安的控制，天子威嚴徹底掃地，朱泚不可能乖乖就範。

  李适：「來不及了，咱們趕緊出發吧。」

  到達咸陽後，一行人吃過晚飯，準備稍做休整再出發。宰相盧杞、關播，禁衛軍使白志貞、王翃，御史大夫於頎，御史中丞劉從一，戶部侍郎趙贊，翰林學士陸贄、吳通微等人也相繼趕到咸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