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一次世界大戰(1914—1918)01
2024-10-08 17:46:12
作者: (美)菲利普·范·內斯·邁爾斯
第一節 戰爭原因及引發它的系列事件
420.戰爭的歷史地位
1914年夏天——世界歷史上最令人難忘的日子之一——歐洲爆發了一場先是五大國捲入,最終幾乎整個文明世界都參加進來的戰爭。如果我們能夠首先將這場戰爭和17世紀發生在英國的資產階級革命和隨後的法國大革命結合起來,將有助於我們認識這場世界大戰的重要意義和它在世界歷史中的真正地位;因為這場戰爭不是國家政府利益和個人野心的較量,而是當時各個種族、民族生活方式的劇烈衝突,這給了這場世界範圍的衝突最深刻的意義以及波及整個世界的影響。
眾所周知,資產階級革命的兩大根本原則是人民主權和民族自主原則。
現在資產階級革命的基本原則成為了各國與德國及其盟國發生衝突的根本原則。這決定了這場世界性衝突的歷史地位。這也使我們稱之為政治革命大戲的最後一幕。如果我們繼續仔細去研究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根本原因的話,就能很客觀地看到這場大戰真實的歷史地位了。
421.君權神授的再興和民主運動
在19世紀,人民主權的革命思想已經在世界上的大部分地區傳播開來,成為主流政治思想。不幸的是,中歐的兩個國家,普魯士和奧地利,頑固地拒絕大革命的自由主義原則,並披著憲法和議會的外衣繼續維持獨裁專制政府。其中作為主導性強國的普魯士需要我們在這裡重點講述。
在前面的部分,我們看到了普魯士的霍亨索倫家族由首相俾斯麥通過其「鐵血政策」首先成為德意志的領導者,隨後又獲得皇帝的尊榮。我們也曾看到霍亨索倫家族的第三位皇帝——年輕的威廉二世在開始自己的統治後不久,便粗率地解除了俾斯麥的職務,開始其個人的乾綱獨斷。威廉二世的下述言論表露了普魯士政府的本質及特點:「我是這裡的唯一主宰;逆我者亡!」(這是年輕的威廉「趕走他的領航員」時發出的豪言。)「霍亨索倫王室從上帝手裡接過王位,我們只對上帝負責。」(192)「主之靈眷顧我,因為我是德意志人的皇帝。我就是萬能上帝的工具、利劍和代理人。誰違背了我的意志,必將遭受痛苦和死亡。」(193)
這也是君權神授的英國斯圖亞特王朝和大革命前法國波旁王朝的真實寫照,他們的傲慢與暴虐刺激了英國和法國革命的爆發。(194)這些言論代表的政府理想和思維方式都成為了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深層原因之一——因為文明無法存在於半獨裁和半民主之中——也使得美國總統威爾遜在第一次世界大戰進行到第3年的時候宣布美國加入戰爭,從而從根本上定義了這是一場民主和獨裁之間的較量,也宣布了美國參加戰爭的目的就是「為世界民主創造和平環境」。(195)這樣,美國就將1789年資產階級革命事業繼續向前推進了。
422.德國帝國主義思想和民族主義運動
在一戰前的百年時間裡,不但是民主思想,而且民族主義思想也在世界範圍內大行其道。這段時期見證了很多大大小小民族國家的建立和崛起。但是從更廣義的角度來看,當世界正按照民族主義原則重建並向著真正民主的國際主義建立自由平等的國家聯邦時,德國在普魯士的影響和統治下,卻重走過時的帝國主義老路,並謀劃著名統治整個世界。威廉二世說:「我希望世界的領導權能夠交給我們,讓世界在未來成為一個像曾經的羅馬帝國那樣緊密團結、強大無比、絕對權威的帝國政府。就像過去的人們會說『我是羅馬公民』一樣,在未來的某個時刻,人們會說『我是德意志公民』」(196)。
這樣的世界帝國夢想不僅屬於霍亨索倫王室,它是德國所有有影響力政治派別的夢想,這些政治勢力中有軍國主義分子、容克貴族、教授、政論家和工業大亨,他們被統稱為「泛德意志主義鼓吹者」(Pan-Germans),其中很多人的座右銘就是「不稱霸,即毀滅」(197)。
第一次世界大戰就是軍事帝國主義和民族主義之間的終極較量的思想,並非一開始就被遠離戰場的國家所接受和認同。但是隨著戰爭的發展,戰爭的本質愈發清晰地被揭示出來。因此,當美國最終加入協約國(Allies)一方,威爾遜總統宣布美國的目的就是要「將全世界自由的人民從一個不負責任的軍事帝國主義政府的威脅和統治下解放出來,因為這個軍事帝國主義政府一直以來密謀控制整個世界,並不斷地推進他們的計劃,絲毫不顧及曾經的和約條款、長期建立的國際慣例和長期以來各國無比珍惜的國際行為和榮譽法則」(198)。
總之,這場戰爭就是世界自由的民族為阻止復興的羅馬帝國——像拿破崙帝國成為世界各個民族國家的墳墓而進行的大戰。因此,在這裡,在這場戰爭與民族主義的關係中,揭示了世界大戰與政治革命的關係。
423.「一戰」之前德國的一些思想和學說
但是這場戰爭不僅是獨裁和民主、帝國主義和民族主義之間的衝突,它更是思想之間的衝突,是生活與歷史之間不可調和的哲學衝突。它已經威脅到人類在千百年進步的過程中形成的道德觀念。為此,我們需要對戰前德國的一些思想和學說加以分析。
我們看到了啟蒙時期的哲學思想對法國大革命的開端和整個過程都有著非常深遠的影響。更具有決定意義、促成和賦予第一次世界大戰特性的,是戰前德國軍國主義者、政論家和德國思想界的領袖們反覆灌輸的某些半科學、半政治、半哲學的思想。其中德意志民族是世界上的優等民族、理應統治世界的思想便是其中之一。此時,這種德意志民族是上帝選擇的優等民族的思想已經在德國普通人中間廣泛傳播,但是真正具有現代思維的人絕不會認為這種天真的想法會在當今文明世界的冷靜和理性的思考中占據位置。然而,在1870—1871年普法戰爭之後的幾十年裡,這種思想確實在德國民眾的思想深處紮根。威廉二世曾經說過,「我們是上帝的選民」,「上帝創造了我們,就是認為我們可以給世界帶來文明」,「我們是世上的鹽」(耶穌對門徒說「你們是世上的鹽」)。著名的哲學教授魯道夫·歐肯(Rudolf Euchen)也曾在耶拿說:「我們有權力說我們是人類的靈魂,破壞德意志的品質就是掠走了世界最深遠的意義。」德國著名的科學家路德維希·沃爾特曼(Ludwig Woltmann)也以相同的自信宣稱:「日耳曼人是人類的主宰……日耳曼民族就是來統治世界的。」
這些言論影響重大,因為它們無處不在;也可以說,這些言論思想形成了「一戰」爆發前二三十年德國思想領域的一個突出的特徵。
德意志的種族和文明優於其他民族的思想使其成為世界和平和安全的威脅,那些接受了這種思想的德國人認為將自己優越的文化向全世界傳播是他們的神聖使命,必要時可以使用武力,這樣就可以使德國成為「未來世界文明的發源地」。
在德國流行的另一個危險的學說認為,戰爭是人類歷史必要和神授的因素。軍國主義者弗里德里希·馮·伯恩哈德(Friedrich Von Bernhard)說:「戰爭,不僅是生命法則,而且還是人類文明的道德使命和不可缺少的因素。」毛奇元帥(Marshal von Moltke)說:「戰爭,是上帝創立的世界秩序的構成要素……沒有戰爭,世界將會停滯不前並迷失在物質主義里。」正是這樣的戰爭哲學,蒙蔽了德國人的雙眼並對侵略戰爭產生瘋狂和罪惡的心態,更為歐洲帶來了難以估量的災難和創傷。
很多德國哲學家傳播的另一個罪惡的學說是國家和國家之間的關係不是靠普通的道德統治去約束的。一位的德國傑出權威人士說:「錯與對只是日常生活里所需要的概念而已。」柏林大學歷史教授、著名歷史學家特賴奇克(Treitschke)曾為德國無數年輕人傳授歷史和公共道德思想,他也曾說:「戰爭一直有助於馬基雅維利的榮光……令他解放了國家並使道德思想從宗教的戒律中解脫出來。」這意味著可以棄國際條約和國際法而不顧,隨意發動戰爭,而絲毫沒有憐憫同情之心。這樣的思想導致軍國主義者將其付諸實踐,從而引發了歐洲的這場大戰;這種認為發動戰爭不用考慮法律、人性和良知的可怕的學說,誕生了德國的「恐怖」(Frightfulness)政策,這一政策激起了文明世界的大部分國家對德意志帝國的抵抗,並使得協約國發起的對抗德國的戰爭不僅是為民主和民族主義,同時也是為保護寶貴的道德文明遺產而進行的鬥爭。
分析了「一戰」的歷史地位,指出了其深層原因和探究了德國軍國主義分子發動戰爭的非法、反人類的思想和學說之後,接下我們要談一談20世紀初標誌著歐洲滑向戰爭深淵的幾個歷史事件的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