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雅玉米農業

  現代瑪雅人種植玉米的方法與過去三千年或更早時候的方法完全相同。這是一個簡單的過程，即砍伐森林、焚燒乾枯的樹木、種植玉米以及每隔幾年開墾新的玉米地。事實上，即使在今天這仍然是美洲潮濕的熱帶地區唯一的農耕活動，而且對於生活在像尤卡坦半島北部那樣樹木繁茂、岩石多、土壤淺地區的原始民族來說，不能使用犁，也沒有牲畜，這種方式確實是唯一可行的方法。

  這種農業體系被稱為米爾帕農業。「米爾帕」這個詞來自阿茲特克語，意思是「玉米地」。之所以這樣命名，是因為西班牙人最開始是在墨西哥接觸到了這種種植印第安玉米的方法，而且從公元16世紀開始，用阿茲特克語的「米爾帕」這個詞來表示玉米地的做法已經逐漸傳播到了整個墨西哥地區和中美洲。尤卡坦瑪雅語中表示玉米地的詞是「柯爾」，而各種瑪雅語言都有類似的詞來表示玉米地。確實，種植玉米在今天仍然是瑪雅人最重要的一項活動，就像古瑪雅人一樣。

  

  就我們現在所能判斷的情況來看，從古帝國時期甚至更早以前到現在，瑪雅人的玉米農業並沒有發生實質性的變化。在那些遙遠的年代裡，他們主要的甚至僅有的農業工具就是耐火的栽植標樁（瑪雅語為xul）、石斧（瑪雅語為bat）以及用來運送玉米種子的纖維編織袋（瑪雅語為chim）。除了這幾種古代的農具，現在的瑪雅人增加的最重要的新工具是大砍刀，也叫鋼彎刀，這種彎刀大約有2英尺長。另外，鋼斧取代了原來的石斧，帶鐵尖的栽植標樁代替了原來的尖頭木棒。事實上，在尤卡坦北部，其他的農業體系幾乎都行不通，因為那裡的地形很不利於農耕。雖然偶爾會出現6英寸到2英尺深的凹坑，但土壤非常淺，通常不超過幾英寸厚；裸露的石灰岩非常多，因此任何可以翻土的農具，例如犁、耙、鎬、鋤、鍬、鏟子等，都無法在這樣的土壤中發揮作用。美國農業部的專家研究了瑪雅人種植玉米的方法，他們宣稱這是當地唯一可行的農業體系，只有這種方法可以耕種尤卡坦北部岩石多、土壤淺的土地。現代農具和機械在瑪雅北部地區是多餘的。

  因為玉米在現代瑪雅人的飲食中占據了如此重要的地位，瑪雅人吃的食物中有75%到85%都是某種形式的玉米，所以我們有必要清楚地了解瑪雅玉米農業及其步驟，這些步驟從古至今的變化並不大。

  瑪雅玉米農業分為11個不同的步驟或階段，具體如下：（1）確定田地位置；（2）砍伐森林和灌木；（3）焚燒乾燥的灌木；（4）為玉米地圍起籬笆；（5）種植玉米；（6）除草；（7）折彎玉米稈；（8）收割玉米；（9）儲存玉米；（10）剝玉米；（11）把玉米運回村里。

  1.確定田地位置。為新玉米地選址是最重要的一步。每個玉米種植戶至少要花一天的時間來仔細尋找合適的土壤，根據生長在土壤上的樹木的高度和密度來確定土壤的種類：樹越高，樹叢越密，土壤就越肥沃。另一個可取的因素是靠近水源。尤卡坦半島土地乾燥，地表水非常少，種植玉米的農民總是在儘可能靠近水源的地方尋找他的玉米地：要麼靠近天然水井，要麼靠近小池塘，越近越好。玉米地和種植玉米的農民居住的村莊之間通常不會超過一定的距離。通過對尤卡坦省北部5個村莊的調查發現，162個玉米地與最近的村莊相距2英里至15英里不等。在今天，尤卡坦北部瑪雅人的房屋和玉米地之間的平均距離是3.5英里。但據說瓜地馬拉高地出現了一個極端情況，某個村莊的瑪雅人必須到50英里以外才能找到合適的林地來種植玉米。一些瑪雅人已經耗盡了周圍成片的森林，他們不得不越走越遠，直到找到合適的森林或灌木叢來種植玉米，有時從他們住的地方走到玉米地需要兩天的路程，收穫的時候再用肩膀把玉米扛回家。

  選定玉米地後，瑪雅農民通常會把它分成邊長65.6英尺（20米左右）的正方形，在每個正方形的四個角上堆起一堆鬆散的石頭作為標記。在測量土地時，瑪雅農民使用的繩子通常比20米稍長。事實上，尤卡坦半島北部使用的這些測量繩索的平均長度是21.5米（大約70英尺）。瑪雅人說「因為要考慮鳥吃掉的玉米」，所以測量正方形的田地時必須放大一點兒。

  2.砍伐森林和灌木。今天的瑪雅人可以用鋼斧或鋼彎刀砍倒灌木。他們會在日出後不久就開始砍伐灌木叢，一直持續到下午的早些時候。通常一天要開墾兩個正方形的玉米地，也就是大約0.2英畝(1)。由於尤卡坦的玉米地平均大約有100個正方形（10至12英畝）那麼大，所以開墾整個玉米地平均需要50天。瑪雅人通常在8月，也就是雨季最高峰的時候砍伐樹木，這時候的樹木充滿水分，更容易砍倒。先砍低矮的小樹、藤蔓和灌木叢，然後是高的樹。倒下的樹木有時會堆成一堆以便焚燒。已經種了一年的玉米地直到焚燒前幾個星期才會被灌木覆蓋，這些灌木在這幾個星期里可以抑制住雜草的生長。

  在古代，砍伐樹木這個步驟所需的時間肯定比現在長得多，也比現在辛苦得多。古瑪雅人使用的是石斧，用這種工具砍倒灌木和大樹毫無疑問是一個非常耗時的過程。現在的瑪雅人由於引進了鋼斧和鋼彎刀，大大提高了清理玉米地的效率。

  3.焚燒乾燥的灌木。砍倒的灌木會被2月和3月（瑪雅曆法的雅克因月）的熾熱陽光完全曬乾，然後在3月或4月焚燒。為了確保良好的「燃燒」，瑪雅人會選擇颳大風的日子焚燒灌木。他們拿著火把在風吹來的方向從幾個地方點燃灌木，還會不停地吹著口哨召喚風神以助火勢。因為在灌木被燒完之前，要是風突然停了，那所謂良好的「燃燒」就徹底失敗了。火焰必須藉助強勁的風，才能確保乾燥的樹木完全燃燒。

  考古學證據和文獻記錄都表明，焚燒玉米地的日子是由瑪雅祭司精心挑選的。例如，在古帝國城市科潘，10號石碑和12號石碑矗立在相對的兩座山上，這兩座山圍繞著科潘山谷的西側和東側。兩座紀念碑的直線距離大約是4英里，從12號石碑觀察10號石碑的真實方位是北緯81°9′。它們高出科潘河的海拔高度幾乎一樣，分別是600英尺和900英尺。從12號石碑可以觀測到，每年4月12日太陽會在10號石碑正後方落下，9月7日再次在正後方落下。有人認為，4月12日正好是科潘地區焚燒玉米地的時間，而這個日子也是祭司們選擇的焚燒玉米地的正式日期。在科潘城東西兩側的山上選定特殊位置豎立10號石碑和12號石碑這兩座紀念碑的目的，就是用它們確定一條特定的視線，以確定科潘地區玉米地的焚燒日期。我們可以想像，每年4月12日下午的晚些時候，科潘的祭司們聚集在東側山上的12號石碑周圍觀察日落。經驗告訴他們，在這一天，太陽會在10號石碑正後方落下。4月12日晚上，當太陽從10號石碑的正後方消失時，他們就派遣信使跑著越過山谷和周圍的山丘通知科潘周圍的瑪雅人，眾神已經下令讓他們第二天焚燒玉米地。10號石碑和12號石碑的四面都塗上了深紅色，今天在當地被稱為「塗色的石頭」。

  文獻資料中也有證據表明，在新帝國時期焚燒玉米地的日子具有重要的儀式意義，因為它是由祭司選定的。《佩雷斯古抄本》中特別提到了關於焚燒玉米地的儀式，上面這樣寫著「在這一天，『焚燒者』拿起火種；在這一天，『焚燒者』點燃火焰」等等，這顯然是在描述焚燒玉米地時要遵循的儀式程序。

  奇怪的是，在尤卡坦半島焚燒玉米地從不會引發森林火災。即使在旱季，森林和灌木叢也因為太翠綠而難以燃燒。玉米地的火勢掃向周圍的森林，確實有一些玉米地邊緣的植物被燒死，但火勢並沒有深入翠綠的森林太多，而是逐漸熄滅。在今天的墨西哥，有法律要求在焚燒玉米地時必須在田地邊緣設置防火帶，以防止火災蔓延到鄰近的森林。但實際上，瑪雅農民在遠離城鎮和村莊的玉米地里很少會注意這些防火條例。儘管他們不理會這些法律，但尤卡坦的森林火災實際上從未發生過。

  4.為玉米地圍起籬笆。由於古瑪雅人沒有馴養動物，沒有馬和牛等牲畜，所以玉米農業的圍籬笆這個步驟在古代不是必要程序。現在的瑪雅人才會在玉米地周圍紮起籬笆，尤其是玉米地靠近城鎮或村莊時，籬笆就必不可少了。這些籬笆是臨時性的工程，用木棍圍起來，簡單地搭在一起，最多只能維持兩三年。然而由於玉米地連續種植的時間實際上從未超過兩年，所以這些臨時籬笆的壽命在玉米地種植期間是夠用的。

  5.種植玉米。種地是玉米農業最重要的操作步驟之一。瑪雅人會在第一場雨後立即開始種植玉米，所有善良的瑪雅人都虔誠地相信聖十字架日，也就是5月3日，這一天肯定會下雨。事實上，至少在尤卡坦省，這一天確實通常都會下雨。雖然播種最遲可以在6月中旬進行，但是幾乎所有瑪雅農民都會在第一場雨之後，5月底之前完成玉米的播種。剝出足夠用於種植10到12英畝（100個正方形）玉米地的玉米種子需要2天的時間，而這樣一塊玉米地完成播種需要12天的時間。瑪雅人每英畝使用大約9.5磅玉米種子，而美國人的做法是每英畝只使用大約8磅。玉米播種在我們之前提到過的帶鐵尖的栽植標樁戳出的洞裡。這些洞大約4到5英寸深，沿著原始的地形特徵大致排列成行。每個洞裡扔進3到6粒玉米，每個洞相距大約4英尺。平均每個玉米洞裡會長出2到3根玉米莖。通常10到12英畝的玉米地大約有5000個玉米洞。豆子和南瓜籽有時會與玉米粒同時放進洞裡，然後把洞堵上。

  蘭達主教在大約400年前描述了瑪雅人種植的玉米過程：

  他們在許多地方種植，這樣一來，如果一個地方不發芽，其他地方也足夠了。耕種的時候他們只是把灌木叢清理乾淨，然後焚燒灌木以便播種。他們會在1月中旬到4月之間完成這些工作，然後在下雨的時候種下種子。他們把一個小袋子扛在肩上，用一根尖棍子在地上挖個洞，然後在裡面撒五六粒玉米，再用棍子把洞堵上。當下雨的時候，種子就會神奇地生長。

  從幾百年前的描述可以看出，瑪雅人種植玉米的方法，從古至今似乎都沒有發生什麼變化。

  6.除草。不同的玉米地在生長季節（5月—9月）需要除草的次數差別很大。在很高的灌木叢里開墾出的新玉米地只需要在玉米長到大約2英尺高時除一次草，這時候雜草也會長到2英尺高甚至更高。然而第二年的玉米地需要更頻繁地除草，在玉米成熟之前必須除草兩次甚至三次。當人們意識到第二年的玉米地除草比新玉米地除草需要耗費更多時間和勞力時，不禁要問：為什麼今天的瑪雅人總是會在同一塊玉米地上連續種植兩年？

  第二年的玉米地里的雜草和藤蔓要比待墾新玉米地的多，這主要是因為今天的瑪雅人用大砍刀除草。古瑪雅人除草的時候會把雜草連根拔除，這樣可以把散落的雜草種子控制在最低限度。而今天的瑪雅人用大砍刀砍掉雜草，於是雜草種子會散落在周圍。儘管這種差別看起來很小，但實際上對玉米地可以連續種植的時間產生了重大影響。當雜草像古代那樣被連根拔除時，雜草和玉米的競爭被充分地消除了，因此玉米地可以連續種植兩年、三年、四年，有時甚至連續種植五年後才不得不放棄。今天在尤卡坦，第二年的玉米產量普遍要比第一年減少10%至20%，這不是由於土壤肥力枯竭，而是由於使用大砍刀除草不徹底引起的雜草和玉米競爭導致的。

  土壤肥力枯竭並不是造成瑪雅玉米地產量下降的主要原因，這一點在卡內基研究所位於奇琴伊察的玉米試驗田裡得到了證實。每年收穫後，研究人員都會從這片玉米地採集土壤樣本。十年來，對這些土壤樣本的年度分析表明，玉米生長所需的含氮鹽並沒有明顯減少，土壤化學成分的惡化程度也不足以導致玉米年產量下降。因此，造成今天瑪雅玉米產量下降的主要原因應該不是土壤肥力下降，而是除草不徹底引起的雜草和玉米競爭。綜上所述，我認為今天的瑪雅玉米地只能連續種植兩年，而古代的瑪雅玉米地可以連續種植四五年甚至更多年後才會被放棄這一事實主要是古代和現代除草方法不同導致的結果。

  7.折彎玉米稈。玉米成熟時，要把玉米稈折彎。農民們會在9月或10月玉米穗成熟後折彎玉米稈，這種做法在整個中美洲普遍存在。應該指出的是，在美國的玉米種植中沒有這種做法。瑪雅人有一種玉米兩個半月成熟，另一種四個月成熟，還有一種六個月成熟。尤卡坦的玉米長得很高，平均高度為12到13英尺。成熟的玉米穗下面的玉米稈會被弄彎，直到玉米穗垂向地面。玉米稈被折彎之後，玉米就開始變硬。瑪雅人說折彎玉米稈的目的是防止雨水進入玉米穗，因為玉米穗進水後會發霉；而且在這種情況下，鳥類啄開外殼獲取玉米粒的機會也比較少。

  8.收割玉米。折彎玉米稈大約一個月後，一般是在11月份，瑪雅人開始收割玉米。收割在1月和2月達到高峰，一直會持續到3月到4月。他們用木頭、骨頭或鹿角做成的別針剝去外殼。這個初步操作只是去除表面的外殼。1個人大約3天就能收穫1英畝地的玉米，平均每英畝玉米地的淨產量約為17或18蒲式耳(2)，如果是帶殼的玉米約為35蒲式耳。

  9.儲存玉米。瑪雅人儲存玉米方法各不相同。在尤卡坦東北部，人們在玉米地建造凸起的長方形儲存槽，玉米沒有脫殼或剛剛剝掉玉米殼就儲存進去。儲存槽是小樹枝和茅草屋頂搭成的，這兩種材料在附近的森林中隨處可見。玉米棒儘可能垂直地放在一起。最後剝皮，也就是去除內部的殼，通常是在5月份種植新一季的玉米之前完成。在尤卡坦島中北部，玉米棒會被剝掉，然後運回村里，儲存在一個用棕櫚葉圍成的圓形倉庫里。這個倉庫占據著房間的一端，從地板一直延伸到天花板。

  10.剝玉米。瑪雅人剝玉米的方式有這樣幾種：（1）手工剝玉米。有時全家人坐在玉米地的棚屋裡，一起忙碌地剝玉米；（2）把玉米棒放在吊床里，吊床里可以放10到15筐玉米棒。用棍子使勁敲打吊床，玉米粒會從吊床的網眼中掉到地上；（3）把玉米棒放在木桿架上，架子四周圍著茅草防止玉米粒散落，然後用長棍子敲打玉米棒，玉米粒像第二種方法一樣從木桿的間隙里掉到地上。剝玉米的工作通常在晚上進行，因為瑪雅人認為玉米糠秕在晚上引起的瘙癢比在白天少。玉米最終儲存在麻袋裡，每袋有190磅。

  11.把玉米運回村里。瑪雅人把玉米從玉米地運回村裡的方式不是靠人就是靠馬，在今天，如果在有公路的地方就用卡車。通常一個人可以扛95磅玉米，一匹馬可以馱190磅。隨著高速公路數量的增加，卡車現在能行駛到很多原本道路崎嶇、通行困難的鄉村，用人和馬來運輸的現象正在慢慢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