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農業 新大陸農業的起源

  我們所有的植物學家都同意，新大陸的高度文明最初的發展與種植玉米有關。玉米是前哥倫布時代美洲印第安人的生活支柱，事實上今天生活在美國南方的人們也是如此。但是關於玉米起源於美洲的什麼地方這個問題，始終沒有一致的答案。有一個學派認為農業發源於南美洲的秘魯高原，而另一個學派則認為農業發源於中美洲北部，更具體地說是瓜地馬拉西部高地。由於這兩個學派都承認玉米是新大陸最先種植的農作物，因此玉米在美洲的起源地也可以回答新世界農業的起源地這個更重要的問題。

  這兩個學派對立的觀點基於不同的事實。一個學派認為，哪裡發現的玉米品種最多，那麼這種穀物就一定是在哪裡培育起來的；而另一個學派則認為，無論玉米的種類和數量多少，都必須有一些原本就可以培育的始祖植物或者親緣植物。如果我們接受以數量最多的玉米品種作為起源地的決定因素，那就必須承認秘魯高地是最早種植玉米的地區，因為秘魯的玉米品種比美洲任何其他地區都要多；而另一方面，如果我們接受以關係最近的親緣植物作為起源地的決定因素，那就必須著眼於瓜地馬拉，因為所知的僅有的兩種可以和玉米雜交的禾本科植物都在瓜地馬拉：一種是一年生高大草本植物大芻草，另一種是摩擦禾屬的幾個品種。

  那些認為印第安玉米的起源地在秘魯的學者肯定完全忽略了玉米的這兩種親緣關係極近的植物。正如一位著名的植物學家敏銳地指出：

  他們（秘魯起源假說的支持者）從玉米的譜系裡剔除了大芻草和摩擦禾屬植物這兩種僅有的親緣植物，這樣一來，玉米就沒有現存的親緣植物了，因此他們可以聲稱玉米起源於南美洲某種未知的始祖植物。

  他們將玉米和摩擦禾屬植物的一種罕見雜交品種認定為正式的雜交品種，並以此為證據剔除了大芻草和玉米之間的關係。然而，曼格爾斯多夫（秘魯起源假說的主要支持者）和其他一些人完成的這個雜交實驗是有複雜條件的，不可能經常發生，因為這個實驗必須用玉米作為母株，然後只有打開玉米的外殼並刮去裡面的絲絮才能完成。雜交品種本身不育，只是偶爾會產生雌雄蕊同花的花粉粒。根據他們的推測，這種花粉粒能使另一株玉米受精，然而我們現在所知的二次受精或者回交產生的野生玉米品種應該就是從大芻草衍生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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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他們假定這種雜交品種是先前馴化的植物（玉米本身）和另一種摩擦禾屬的野生植物雜交的結果，從而將瓜地馬拉西部廣泛分布的野生物種大芻草從玉米的始祖植物中排除，這些支持秘魯是玉米起源地的人就可以自由地將玉米的地理起源設定為新大陸的任何地方。由於他們認為古秘魯人有這幾個特點：（1）他們比西半球的任何人都早培育出更多的玉米品種，（2）他們是具有非凡能力的農業家，可能是前哥倫布時代新大陸最熟練的農民，因此只需要進一步假設古代秘魯人已經發現了一種早期玉米始祖植物並將其廣泛傳播。這種假想中的早期玉米始祖植物是某種野草，與我們現在的有稃玉米非常相似，但是沒有垂穗，種子蘊藏於穗狀花序里，簡而言之，這是一種雌雄同花的野草。

  上面關於玉米起源的解釋，許多基因技術方面的意見都是否定的，因為這種解釋將一個極其複雜的生物學問題處理得過於簡單化了。但除強烈相反的生物學跡象之外，該假設還要面對另外兩個更強烈的反對意見。到目前為止，這兩個尖銳的質疑都沒有得到令人滿意的解答：（1）南美洲任何地方都沒有發現這種被認為是早期玉米始祖植物的野草；（2）在這個假設下，這種早期玉米始祖植物應該是一種比已知的大芻草和摩擦禾屬植物更原始的野草。簡而言之，這種尚未發現的假想中的早期玉米始祖植物不僅是玉米的始祖，而且也是大芻草和摩擦禾屬植物的始祖。如果能證明這一點，這個假設就不會與任何一位植物學家的觀點相衝突，因為所有人都認為整個玉米種屬最原始的始祖植物就是一種開著美麗花朵的野草。事實上，自從曼格爾斯多夫和他的同事卡梅倫最近發表的研究報告認為瓜地馬拉是玉米品種起源地的第二中心以來，即使是堅定支持南美洲是玉米起源地的學者也開始動搖。曼格爾斯多夫和他的同事在報告中這樣說道：

  即使對這批玉米（來自瓜地馬拉西部38個地區）只進行粗略的研究，也能立刻證明瓜地馬拉西部玉米品種的多樣性。瓜地馬拉西部地區的面積不到艾奧瓦州的一半，而玉米品種可能比整個美國的還要多。

  曼格爾斯多夫還說，儘管他在中美洲看到的任何一種玉米樣品中都沒有發現能做成爆米花的玉米，但他相信肯定存在這種玉米食物，因為其他種類的玉米食物，例如玉米面、曬乾的硬玉米和玉米碎粒都很常見。簡而言之，這個地區的玉米食物種類達到了最豐富的程度。

  另一方面，中美洲北部原生的大芻草和摩擦禾屬植物比玉米更原始，儘管根據秘魯起源假說，南美洲早期玉米始祖植物要更原始一些。雖然玉米在美洲的起源地這個問題還遠沒有定論，但大芻草和摩擦禾屬植物這兩種玉米的親緣植物都存在於瓜地馬拉是不可否認的事實，根據這一事實我可以得出結論，即使還存在爭議，但中美洲北部高地比秘魯高原更有資格作為印第安玉米的起源地。

  根據玉米的起源地是中美洲地區的假說，應該是在相當遙遠的年代，大芻草偶然與另一種野草雜交，從而產生了玉米。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肯定關於玉米的起源有三種理論，且沒有一種理論可以將另外兩種充分證偽，這三種理論分別是：（1）通過變異、突變、選擇等傳統生物學方法從大芻草培育而來；（2）大芻草與某些未確定的禾本科植物雜交而來；（3）從一些已經滅絕，或者至今仍未知的早期玉米植物培育而來。前兩種理論假設玉米起源地在瓜地馬拉西部的某個地方，第三種理論則沒有地理限制，甚至不排除來自歐洲大陸。選擇南美或北美作為玉米起源地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個人偏好，因為既沒有經驗也沒有判斷標準，來幫助我們決定哪種情況更有可能發生，所以我們不知道到底是假想中的南美洲早期玉米始祖植物已經滅絕，還是從大芻草到玉米的中間突變階段的植物完全消失，只留下了最初形態和最終形態的植物物種。

  我認為後一種情況更有可能發生，因為這是我們目前的動植物物種從其始祖物種中衍生出來的普遍方式。我還相信，玉米起源於瓜地馬拉西部，因此新大陸的農業也起源於瓜地馬拉西部。在這個理論中，關於為什麼古代秘魯人比古瑪雅人馴化了更多植物這個問題，真正的解釋並不是因為農業起源於古代秘魯人，而是因為他們所在地區的自然條件和嚴酷的氣候迫使他們利用每一種可能利用的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