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隋並梁陳

2024-10-08 17:21:50 作者: 呂思勉

  自周滅北齊之後,北方吞併之形勢已成,隋文帝篡立之初,內憂未弭,故與陳仍敦鄰好。然開皇元年,陳大建十三年。三月,以賀若弼為楚州總管,鎮廣陵;此據《隋書·本紀》。《弼傳》楚州作吳州。韓禽虎為廬州總管,鎮廬江;已稍為用兵之備矣。司馬消難之來降也,陳以樊毅督沔、漢諸軍事,使任忠趨歷陽,宜陽侯慧紀高祖從孫。為前軍都督,趨南兗州。諸軍並無甚功績。惟樊毅等據甑山,鎮名,消難以之來降,在今湖北漢川縣南。周羅?攻陷胡墅。

  大建十四年,隋開皇二年。九月,隋以長孫覽、元景山為行軍元帥,來伐。仍命高熲節度諸軍。景山出漢口,甑山守將棄城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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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年,陳後主至德元年,隋開皇三年。陳遣使請和於隋,歸隋胡墅。高熲乃以禮不伐喪,奏請班師。蓋隋是時之志,僅在復消難叛時所失之地而已。

  至德三年,隋開皇五年。梁主蕭巋死,偽諡孝明皇帝,廟號世宗。子琮嗣。初尉遲迥等起兵,巋將帥皆密請興師,與迥等為連衡之勢,進可以盡節周氏,退可以席捲山南。巋以為不可。

  《隋書·柳莊傳》:莊仕後梁,為鴻臚卿。高祖輔政,蕭巋令莊奉書入關。時三方構難,高祖懼巋有異志,莊還,執手使申意於梁主。莊言於巋曰:「尉迥雖曰舊將,昏耄已甚;消難、王謙,常人之下者;非有匡合之才。況山東、庸、蜀,從化日近,周室之恩未洽。在朝將相,多為身計,競效節於楊氏。以臣料之,迥等終當覆滅,隋公必移周國。未若保境息民,以觀其變。」巋深以為然。眾議遂止。未幾,消難奔陳,迥及謙相次就戮。巋謂莊曰:「近者若從眾人之言,社稷已不守矣。」

  案高祖初輔政時,未必有篡周之勢。莊之說,乃事後附會之談,不待深辯。梁欲盡節於周,本無此理;即謂欲盡節,在當時,亦豈易辨高祖與尉遲迥等之順逆邪?然使迥等而成,必不能責蕭巋之不協力;巋即與之協力,亦未必能遂據山南;迥等而敗;則禍不旋踵矣。利害明白,中智所知,又豈待莊之決策也。

  開皇二年,隋文帝納巋女為晉王妃;晉王廣,即煬帝。又欲以其子瑒尚蘭陵公主;由是罷江陵總管,巋專制其國。及琮立,復置總管以監之。

  後二歲,陳禎明元年,隋開皇七年。隋征琮入朝,遣崔弘度將兵戍之。軍至鄀州,琮叔父岩及弟讞等虜居民奔陳。宜黃侯慧紀時為荊州刺史,以兵迎之。隋遂廢梁國。先是隋已以楊素為信州總管,今四川奉節縣。及梁亡,而順流之勢成矣。

  禎明二年,隋開皇八年也。十月,隋置淮南行台於壽春,以晉王廣為尚書令。旋命晉王廣、秦王俊、文帝第三子。清河公楊素並為行軍元帥以伐陳。於是晉王廣出六合,秦王俊出襄陽,楊素出信州,荊州刺史劉仁恩出江陵,王世積出蘄春,漢縣,北齊以為齊昌郡。韓禽虎出廬江,賀若弼出吳州,燕榮出東海。東魏海州,隋改為東海郡,今江蘇東海縣。合總管九十,兵五十一萬八千,皆受晉王節度。

  蕭岩、蕭(左王右獻)之至也,後主忌之,遠散其眾,以岩為東揚州,(左王右獻)之為吳州刺史。使領軍任忠出守吳興,欲以襟帶二州。使南平王嶷鎮江州,永嘉王彥鎮南徐州。皆後主子。尋詔二王赴明年元會,命緣江諸防船艦,悉從二王還都,為威勢以示梁人之來者。由是江中無一斗船。上流諸州兵,皆阻楊素軍不得至。然都下甲士,尚十餘萬人。及聞隋軍臨江,後主曰:「王氣在此,齊兵三度來,周軍再度至,無不摧沒,虜今來者必自散。」

  《南史·施文慶傳》曰:時湘州刺史晉熙王叔文,高宗第十二子。在職既久,大得人和,後主以其據有上流,陰忌之。自度素與群臣少恩,恐不為用,無所任者,乃擢文慶為都督、湘州刺史,配以精兵,欲令西上。仍征叔文還朝。文慶深喜其事。然懼居外後執事者持己短長,因進沈客卿以自代。

  尚書僕射袁憲,驃騎將軍蕭摩訶及文武群臣共議,請於京口、採石,各置兵五千;並出金翅二百,緣江上下;以為防備。文慶恐無兵從己,廢其述職;而客卿又利文慶之任,己得專權;俱言於朝曰:「必有論議,不假面陳,但作文啟,即為通奏。」憲等以為然。

  二人啟入白後主,曰:「此是常事,邊城將帥,足以當之,若出人船,必恐驚擾。」及隋軍臨江,間諜數至,憲等殷勤奏請,至於再三。文慶曰:「元會將逼,南郊之日,大子多從,今若出兵,事便廢缺。」後主曰:「今且出兵,若北邊無事,因以水軍從郊,何為不可?」又對曰:「如此,則聲聞鄰境,便謂國弱。」後又以貨動江總。總內為之遊說。後主重違其意,而迫群官之請,乃令付外詳議。又抑憲等。由是未決而隋師濟江。

  《孔范傳》云:時孔貴人極愛幸,范與結為兄妹,寵遇優渥,言聽計從,朝廷公卿咸畏。范因驕矜,以為文武才能,舉朝莫及。從容白後主曰:「外間諸將,起自行伍,匹夫敵耳,深見遠慮,豈其所知?」後主以問施文慶。文慶畏范,益以為然。自是將帥微有過失,即奪其兵,分配文吏。隋師將濟江,群官請為備防,文慶沮壞之,後主未決,范奏曰:「長江天塹,古來限隔,虜軍豈能飛度?邊將欲作功勞,妄言事急。臣自恨位卑,虜若能來,定作大尉公矣。」或妄言北軍馬死。范曰:「此是我馬,何因死去?」後主笑以為然,故不深備。

  案史所言施文慶、沈客卿罪狀,皆近深文周內。二人者蓋文法之吏。凡文法吏,往往不知大局,即遇非常之事,亦以尋常公務視之,此等人吾數見不鮮矣。謂孔范自負才能,亦非其實。如范者,豈知以才能自負?徒知取媚而已。文法之吏,狃於故常;諧臣媚子,惟知諧媚;承當時上下相猜之習,惟求中於時主之心,大兵壓境,滅亡在即,而仍無所委任,無所措置,此則當時朝局之真相。

  故曰:猜忌與荒淫,同為江左滅亡之大原因也。諧臣媚子,惟知諧媚,即國亡家破,彼亦漠然無所動於其中,此真隋文帝所謂全無心肝者。文法之吏,似愈於彼矣,然狃於故常,罔知大局,雖國事由彼而敗壞,彼尚以為世運如此,吾之所為固未嘗誤也。野老早知今日事,朝臣猶護昔年非,處存亡絕續之交,而以國事付諸此等人之手,誠使旁觀者不勝其嘆息矣。

  禎明三年,隋開皇九年。正月,乙丑朔,賀若弼自廣陵濟京口。韓禽虎趣橫江濟採石,自南道將會弼軍。丙寅,採石戍主徐子建馳啟告變。丁卯,召公卿入議軍旅。以蕭摩訶、樊毅、魯廣達並為都督。遣南豫州刺史樊猛帥舟師出白下。散騎常侍皋文奏將兵鎮南豫州。庚午,賀若弼攻陷南徐州。

  辛未,韓禽虎又陷南豫州。時樊猛第六子巡攝行州事,及家口並見執。猛與左衛將軍蔣元遜、南康嗣王方泰領水軍於白下游奕,以御隋六合兵。隋行軍元帥長史高熲溯流當之。猛及元遜並降。方泰所部將士離散,乃棄船走。方泰,曇朗子。文奏敗還。隋軍南北道並進。辛巳,賀若弼進據鐘山。初弼鎮廣陵,後主以蕭摩訶為南徐州刺史,委以備御之任。

  是年元會,征摩訶還朝,弼乘虛濟江襲京口。摩訶請兵逆戰。後主不許。及弼進軍鐘山,摩訶又請曰:「賀若弼懸軍深入,聲援猶遠;且其營壘未堅,人情皇懼;出兵掩襲,必大克之。」後主又不許。任忠入赴,後主召摩訶以下於內殿定議。忠執議曰:「客貴速戰,主貴持重,宜且益兵堅守宮城,遣水軍分向南豫州及京口,斷寇糧道。待春水長,上江周羅?等眾軍,必沿流赴援。此良計也。」而眾議不同。任蠻奴請不戰而己度江攻其大軍。

  司馬消難言於後主曰:「弼若登高舉烽,輿韓禽虎相應,鼓聲交震,人情必離。請急遣兵北據蔣山,南斷淮水。質其妻子,重其賞賜。陛下以精兵萬人,守城莫出。不過十日,食盡,二將之頭,可致闕下。」孔范冀欲立功,志在於戰,案此說亦未必寅。范在此時,不過束手無策,乃姑徇後主之意請戰而已。乃曰:「司馬消難狼子野心,任蠻奴淮南傖士,語並不可信。」事遂不行。隋軍既逼,蠻奴又欲為持久計。范又奏請作一決,「當為官勒石燕然。」後主從之。

  案隋當是時,兵力固較任約、徐嗣徽等為厚,而陳是時兵力,亦遠厚於武帝時。武帝之御任約、徐嗣徽,其得策,全在斷其後路,而陳此時乃徒為孤注一擲之計,其輕亦甚矣。輕為用兵之大忌,此陳之所以速亡也。甲申,後主遣眾軍與賀若弼合戰。中領軍魯廣達陳兵白土岡,居眾軍之南偏,與弼旗鼓相對。任忠次之。樊毅、孔范又次之。蕭摩訶最居北。眾軍南北亘二十里,首尾進退,各不相知。

  廣達躬擐甲冑,手執桴鼓,率厲敢死,冒刃而前。隋軍退走。逐北至營,殺傷甚眾。如是者數四。弼分軍趣北。孔范出戰,兵交而走。諸將支離,陣猶未合,騎卒潰散,駐之弗止。蕭摩訶無所用力,為隋軍所執。後同漢王諒反,見殺。弼乘勝至樂游苑。廣達猶督散兵力戰,不能拒。弼進攻宮城,燒北掖門。廣達督余兵苦戰,斬獲數十百人。會日暮,乃解甲,面台再拜慟哭,謂眾曰:「我身不能救國,負罪深矣。」士卒皆涕泣歔欷。於是就執。入隋,遘疾不治卒。

  是時韓禽虎自新林至石子岡。在今江寧縣南。任忠馳入台見後主言敗狀。啟云:「陛下惟當具舟楫,就上流眾軍,臣以死奉衛。」後主信之,敕忠出部分。忠辭云:「臣處分訖,即當奉迎。」後主令宮人裝束以待忠,久望不至。忠乃率數騎往石子岡降韓禽虎。仍引禽虎經朱雀航趣宮城。自南掖門入。台城遂陷。後主聞兵至,自投於井。及夜,為隋軍所執。

  丙戌,晉王廣入據京城。三月,己巳,後主與王公、百司,發自建業,入於長安。隋仁壽四年,十一月,薨於洛陽。隋師之至也,宗室王侯在都者百餘人。後主恐其為變,乃並召入,令屯朝堂,使豫章王叔英宣帝第三子。總督之,而又陰為之備。及六軍敗績,相率出降。因從後主入關。至長安,隋文帝並配於隴西及河西諸州,各給田業以處之。

  大業二年,煬帝以後主第六女女婤為貴人,絕愛幸,因召陳氏子弟盡還京師,隨才敘用,由是並為守宰,遍於天下焉。《陳書·世祖九王傳》。

  隋師之濟江也,荊州刺史宜黃侯慧紀率將士三萬,船艦千餘,沿江而下,欲趣台城。遣南康大守呂肅將兵據巫峽,《南史·慧紀傳》。案巫峽恐系西陵峽之誤。楊素擊之。肅力戰,久之乃敗。慧紀至漢口,為隋秦王俊所拒,不得進。聞肅敗,盡燒公安之儲,公安,時為荊州治。偽引兵東下。時晉熙王叔文自湘州還朝,因推為盟主,而叔文已請降於隋矣。

  水軍都督周羅?,與郢州刺史荀法尚守江夏。時為郢州治。晉王廣遣使以慧紀子正業來諭。又使樊猛喻羅?。上流城戍悉解甲。慧紀及巴州刺史畢寶巴州,治巴陵,今湖南嶽陽縣。乃慟哭俱降。羅?亦降。王世積以舟師自蘄水趣九江。與陳將紀瑱戰於蘄口,蘄水入江之口。破之。建業平,世積乃移書告諭。陳江州司馬黃偲棄城走。南川守將並詣世積降。楊素兵下荊門,山名,在今湖北宜都縣西北,與江北岸虎牙山相對。別遣龐暉略地,南至湘州。刺史岳陽王叔慎,宣帝第十六子。與助防遂興侯正理詐降,縛暉斬之。招合士眾,數日之中,兵至五千人。

  衡陽大守樊通,武州刺史鄔居業武州今湖南常德縣。皆請赴難。隋遣薛胄為湘州刺史,聞龐暉死,請益兵。隋遣行軍總管劉仁恩救之。未至,薛胄兵次鵝羊山,叔慎遣正理及樊通等拒之。戰,自旦至於日昃,隋兵迭息迭戰,正理兵少不敵,於是大敗。胄乘勝入城,禽叔慎。時鄔居業來赴,劉仁恩亦至。戰,居業又敗。仁恩虜叔慎、正理、居業及其黨與十餘人,秦王斬之漢口。叔慎時年十八。

  初後主除王勇為東衡州刺史,《南史》作王猛,雲本名勇。清子。清為新野、東陽二郡大守,文帝攻杜龕,龕告難於清,清引兵援之。歐陽頠初同清,中更改異,殺清而歸陳武帝。猛終文帝世,不聽音樂,疏食布衣,以喪禮自處,宣帝立,乃求位。見《王淮之傳》。領始興內史,與廣州刺史陳方慶共取馬靖,禎明二年,徙鎮廣州。未之鎮,而隋師濟江。勇遣高州刺史戴智烈迎方慶,欲令承制,總督征討諸軍事。

  是時隋行軍總管韋洸帥兵度嶺,宣文帝敕云:「若嶺南平定,留勇與豐州刺史鄭萬頃且依舊職。」方慶聞之,恐勇賣己,乃率兵以拒智烈。智烈與戰,敗之。斬方慶於廣州,虜其妻子。勇又令其將王仲宣、曾孝武迎西衡州刺史衡陽王伯信。文帝第七子。伯信懼,奔清遠。漢縣,梁置郡,今廣東清遠縣。孝武追殺之。時韋洸兵已上嶺。

  鄭萬頃初居周,深被隋文帝知遇,萬頃隨司馬消難奔陳。乃率州兵拒勇,遣使由間道降於隋軍。而陳將徐憕,以南康拒守,韋洸至嶺下,逡巡不敢進。初高涼洗氏,高涼,高州治。世為南越首領。羅州刺史馮融,治石龍郡,在今廣東化縣東北。為其子高涼大守寶聘其女為妻。融本北燕苗裔。大父業,以三百人浮海歸宋,留於新會。宋郡,今廣東新會縣。自業及融,三世為守牧。他鄉羈旅,號令不行。夫人誡約本宗,使從民禮。自此政令有序,人莫敢違。

  李遷仕據大皋口,遣召寶,夫人止寶勿往,而自襲破其將杜遷虜,與陳武帝會於灨石。及寶卒,嶺表大亂,夫人懷集百越,新州晏然。歐陽紇反,夫人發兵拒境,帥百越迎章昭達。時夫人子仆為石龍大守,詔冊夫人為石龍大夫人。

  至德中,仆卒。陳亡,嶺南未有所附,數郡共奉夫人,號為聖母,保境安民。晉王廣遣陳後主遺夫人書,諭以國亡,令其歸化。夫人遣其孫魂迎韋洸入廣州。王勇計無所出,乃降。蕭(左王右獻)、蕭岩擁兵拒守。隋行軍總管宇文述討之。燕榮以舟師自海至。陳永新侯君范,自晉陵奔(左王右獻)。(左王右獻)戰敗,彼執。岩、君范降。送長安斬之。南方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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