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孝昭武成篡奪
2024-10-08 17:21:21
作者: 呂思勉
北齊之事,始壞於文宣,而大壞於武成。文宣嗣子幼弱,致啟孝昭、武成二世之爭奪,自此宗室之中,猜忌覬覦,互相屠戮,奸臣因之竊柄。孝昭在兄弟中,似較修飭,然享年不永;武成荒淫,實更甚於文宣;詒謀不臧,至後主而益昏盪。政治內紊,強敵外陵,於是大寧之後,不及二十年,而齊祚迄矣。
文宣母弟四人:常山王演,神武第六子。襄城王淯,神武第八子。長廣王湛,博陵王濟神武第十二子。是也。襄城為人,蓋無能為;博陵年幼;故惟常山、長廣二王為親逼。
常山:天保五年,梁元帝承聖三年。除並省尚書令。七年,梁敬帝大平元年。從文宣還鄴。文宣以尚書奏事,多有異同,令與朝臣先論定得失,然後敷奏。八年,陳武帝永定元年。轉司空,錄尚書事。九年,陳永定二年。除大司馬,仍錄尚書。
《孝昭紀》云:文宣溺於游宴,帝密撰事條將諫,其友王晞以為不可,帝不從,因間極言,遂逢大怒。帝性頗嚴,尚書郎中,剖斷有失,輒加捶楚;令史奸慝,並即考竟。文宣乃立帝於前,以刀環擬脅;召被罰者,臨以白刃,求帝之短,咸無所陳,方見解釋。後賜帝魏時宮人,醒而忘之,謂帝擅取,遂以刀環亂築,因此致困。皇大後日夜啼泣。文宣不知所為。先是禁王晞,乃舍之,令侍帝。
《晞傳》云:文宣昏逸,常山王數諫,帝疑王假辭於晞,欲加大辟。王私謂晞曰:「博士,明日當作一條事,為欲相活,亦圖自全,宜深體勿怪。」乃於眾中杖晞二十。帝尋發怒,聞晞得杖,以故不殺,髡鉗鞭配甲坊。居三年,王又因諫爭,大被毆撻,閉口不食。大後極憂之。帝謂左右曰:「儻小兒死,奈我老母何?」於是每問王疾。謂曰:「努力強食,當以王晞還汝。」乃釋晞令往。後王承間苦諫,遂至忤旨。帝使力士反接,拔白刃注頸,罵曰:「小子何知?欲以吏才非我。是誰教汝?」催遣捶楚[4]。亂杖抶數十。會醉臥得解,蓋常山當文宣之世,實已屢瀕於危,特以大後故得免耳。
十年,陳永定三年。十月,文宣死於晉陽。大子殷立,是為廢帝。尚書令楊愔,與左僕射平秦王歸彥,侍中燕子獻,黃門侍郎鄭子默,名頤。同受遺詔輔政。愔在文宣朝,稱為賢相,史稱自天保五年以後,維持匡救,實有賴焉。尚大原長公主。歸彥,文宣誅高德政,金寶財貨,悉以賜之,蓋亦頗得寵信。子獻,尚陽翟長公主。子默,文宣為大原公時,為東(外門裡合)祭酒。與宋欽道特相友愛。
本書首發𝗯𝗮𝗻𝘅𝗶𝗮𝗯𝗮.𝗰𝗼𝗺,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欽道為文宣大將軍主簿。後令在東宮教大子習事。欽道文法吏,不甚諳識古今,而子默以文學見知,有疑事必詢焉。二人幸於兩宮,雖諸王大臣,莫不敬憚,蓋又與廢帝關係較深者也。並以二王威望先重,咸有猜忌之心。
初在晉陽,以大行在殯,天子諒(外門裡音),議令常山王在東館。欲奏之事,皆先諮決。二旬而止。仍欲以常山王隨梓宮至鄴,留長廣王鎮晉陽。執政復生疑貳,而王又俱從至於鄴。子獻立計,欲處大皇大後於北宮,武明後。政歸皇大後。文宣後李氏。
自天保八年以來,爵賞多濫,愔先自表解其開封王,諸叨竊恩榮者,皆從黜免,由是嬖寵失職之徒,盡歸心二叔。歸彥初雖同德,尋以疏忌之跡,盡告兩王。《歸彥傳》云:濟南自晉陽之鄴,楊愔宣敕,留從駕五千兵於西中,陰備非常,至鄴數日,歸彥乃知之,由是陰怨楊、燕。楊、燕等欲去二王,問計歸彥,歸彥詐喜,請共元海量之,元海亦口許心違,馳告長廣。元海者,上洛王思宗子,思宗,神武從子也。可朱渾天和道元季弟。尚東平公主。時為領軍大將軍。又每云:「若不誅二王,少主無自安之理。」欽道面奏帝:稱「二叔威權既重,宜速去之。」帝不許,曰:「可與令公共詳其事。」愔等議出二王為刺史,以帝仁慈,恐不可所奏,乃通啟皇大後,具述安危。
宮人李昌儀者,胡三省曰:昌儀蓋亦內職,而《北史·后妃傳》無之,蓋大後女官之名。高仲密之妻,坐仲密事入宮,大後以昌儀宗情,甚相昵愛,以啟示之,昌儀密啟大皇大後,愔等又議不可令二王俱出,乃奏以長廣王為大司馬、并州刺史,常山王為大師、錄尚書事。及二王拜職,於尚書省大會百僚,愔等並將同赴,子默止之,不聽。長廣旦伏家僮數十人於錄尚書後室。仍與席上勛貴數人相知。並與數勛胄約:「行酒至愔等,我各勸雙杯。彼必致辭。我一曰捉酒,二曰捉酒,三曰何不捉?爾輩即捉。」及宴,如之。
於是愔及天和、欽道,皆被拳杖亂毆擊,頭面血流。各十人持之。子獻素多力,頭又少發,排眾走出省門。斛律光逐而禽之。使執子默於尚藥局。《孝昭紀》云:帝戎服,與平原王段韶、平秦王高歸彥、領軍劉洪徽入自雲龍門。於中書省前遇散騎常侍鄭子默,又執之。二叔率高歸彥、賀拔仁、斛律金擁愔等唐突入雲龍門。見都督叱利騷,招之,不進,使騎殺之。
開府成休寧拒門,歸彥喻之,乃得入。《孝昭紀》:帝至東(外門裡合)門,都督成休寧抽刃呵帝,帝令高歸彥喻之,休寧厲聲大呼不從。歸彥既為領軍,素為兵士所服,悉皆弛杖,休寧乃嘆息而罷。《歸彥傳》云:孝昭將入雲龍門,都督成休寧列仗拒而不納,歸彥喻之,然後得入。進而柏閣、永巷,亦如之。送愔等於御前。
長廣王及歸彥在朱華門外。大皇大後臨昭陽殿。大後及帝側立。常山王以磚叩頭,進而言曰:「臣與陛下,骨肉相連。楊遵彥等欲擅朝權,威福自己。王公以還,皆重足屏氣,共相唇齒,以成亂階。若不早圖,必為宗社之害。臣與湛等為國事重;賀拔仁、斛律金等惜獻皇帝基業;共執遵彥等領入宮。未敢刑戮。專輒之失,罪合萬死。」帝時默然。
領軍劉桃枝之徒陛衛,叩刀仰視,帝不睨之。大皇大後令卻仗,不肯。又厲聲曰:「奴輩即今頭落。」乃卻。《孝昭紀》:時庭中及兩廊下衛士二千餘人,皆被甲待詔。武衛娥永樂,武力絕倫,又被文宣重遇,撫刃思效。廢帝性吃訥,兼倉卒不知所言;大皇大後又為皇大後誓言帝無異志,惟去逼而已;高歸彥敕勞衛士解嚴,永樂乃納刀而泣。帝乃令歸彥引侍衛之士向華林園,以京畿軍入守門(外門裡合),斬娥永樂於園。與《楊愔傳》不同,當以《孝昭紀》為確,觀永樂被害,桃枝安然無患可知。《武成紀》帝既與孝昭謀誅諸執政,遷大傅,錄尚書事,領京畿大都督,正使之守御門(外門裡合)也。乃讓帝曰:「此等懷逆,欲殺我二兒,次及我,爾何縱之?」帝猶不能言。
大皇大後怒且悲。王公皆泣。大皇大後又曰:「豈可使我母子受漢老嫗斟酌?」大後拜謝。常山王叩頭不止。大皇大後謂帝曰:「何不安慰爾叔?」帝乃曰:「天子亦不敢與叔惜,豈敢惜此漢輩?但願乞兒性命,兒自下殿去,此輩任叔父處分。」遂皆斬之。長廣王以子默昔讒己,作詔書,故先拔其舌,截其手焉。以上據《楊愔傳》。時廢帝乾明元年二月也。即孝昭帝皇建元年,陳文帝天嘉元年。以趙彥深代總機務。
彥深者,幼孤貧,司馬子如用為尚書令史。後薦諸神武,為大丞相功曹參軍,專掌機密。歷文襄、文宣之世。以溫柔謹慎稱。蓋委蛇自保之流,故能歷武成、後主之世而無患。楊愔固非端人,至彥深,則每況愈下矣。
後主時,趙郡王儼作亂,率京畿軍士三千餘人屯千秋門。廣寧、安德二王廣寧王孝珩,文襄第二子。安德王延宗,文襄第五子。適從西來,欲助成其事,曰:「何不入?」中常侍劉辟疆曰:「人少。」安德王顧眾而言曰:「孝昭帝殺楊遵彥,止八十人,今乃數千,何言人少?」孝昭殺楊遵彥止八十人,未知信否,然時二王非有兵權,徒黨必不能多;勛胄特以利合,或則年少好事,豈能為之力戰?陛衛之士,自足御之,而廢帝吃訥不能發言,遂使二王幸而獲濟矣。
《廢帝紀》云:文宣登鳳台,召大子使手刃囚,大子惻然有難色,再三不斷其首。文宣怒,親以馬鞭撞大子三下。由是氣悸語吃,精神時復昏擾。然則教之殺人者,適所以使之見殺於人也。亦可哀矣。
楊愔等既死,於是以常山王演為大丞相、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長廣王湛為大傅、錄尚書、京畿大都督。演尋如晉陽。有詔:軍國大政,咸諮決焉。八月,大皇大後令廢帝為濟南王。演即位於晉陽,是為孝昭皇帝。
孝昭之誅楊愔等,謂長廣王湛曰:「事成,以爾為皇大弟。」及踐阼,乃使湛在鄴主兵,立子百年為皇大子。湛甚不平。時留濟南於鄴,除領軍庫狄伏連為幽州刺史,以斛律豐樂光弟,名羨。為領軍,以分湛之權。
湛留伏連,不聽豐樂視事。乃與河陽王孝瑜偽獵,謀於野,暗乃歸。孝瑜,文襄長子。本傳云:孝瑜養於神武宮中,與武成同年相愛,將誅楊愔等,孝瑜豫其謀。及武成即位,禮遇特隆。《孝昭紀》云:帝以尊親而見猜斥,乃與長廣王期獵,謀之於野,疑即與武成謀之傳誤也。既而大史奏言:「北城有天子氣。」孝昭以為濟南應之,使平秦王歸彥之鄴,迎濟南赴并州。
時高元海以散騎常侍留鄴典機密,湛先咨焉,並問自安之計。元海說梁孝王懼誅入關事。請以數騎入晉陽,先見大後求哀,後見主上,請去兵權,以死為限,求不干朝政,必保泰山之安,此上策也。若不然,當且表云:威權大重,恐取謗眾口,請青、齊二州刺史,沈靜自居,必不招物議,此中策也。更問下策。曰:「發言即恐族誅。」逼之。答曰:「濟南世嫡,主上假大後令而奪之,孝昭即位,武明後復為大後,文宣後降居昭信宮,稱昭信大後。
今集文武,示以此敕,執豐樂,斬歸彥,尊濟南,號令天下,以順討逆,此萬世一時也。」湛大悅,狐疑竟未能用,乃令數百騎送濟南於晉陽。既至,孝昭殺之。時皇建二年九月也。陳天嘉二年。十一月,孝昭死,征湛入即位,是為世祖武成皇帝。
孝昭之篡也,高歸彥以司空兼尚書令。孝昭死,歸彥迎武成於鄴,進位大傅,領司徒。武成以前翻復之跡,漸忌之。河清元年,陳天嘉三年。二月,出為冀州刺史。至州,不自安,謀逆。望車駕入晉陽,乘虛入鄴。為其郎中令呂思禮所告。詔段詔襲之。城破,歸彥單騎北走,至交津,《水經注》:白馬河入衡漳之口,在武隧縣南。武隧,漢縣,後漢曰武遂,北齊省,在今河北武強縣東北。見獲,鎖送鄴,並子孫十五人皆棄市。
明年,河清二年,陳天嘉四年。高元海亦被捶馬鞭六十,出為兗州。先是已殺文宣次子大原王紹德。及是,復殺河南王孝瑜,及其弟河間王孝琬。孝琬弟延宗,亦被捶幾死。
紹德之死,《后妃傳》謂由武成淫其母,生女,紹德慍,母慚,殺其女,即昭信皇后也。《傳》云:武成踐阼,逼後淫亂,云:「若不許,我當殺爾兒。」後懼,從之。後有娠,紹德至(外門裡合),不得見,慍曰:「兒豈不知邪?姊姊腹大,故不見兒。」後聞之,大慚,由是生女不舉。帝橫刀詬曰:「爾殺我女,我何不殺爾兒?」對後前築殺紹德。後大哭。帝愈怒。裸後亂撾撻之。號天不已。盛以絹囊,流血淋漉,投諸渠水,良久乃蘇。犢車載送妙勝尼寺。後性愛佛法,因此為尼。《南陽王綽傳》云:綽兄弟皆呼父為兄兄,嫡母為家家,乳母為姊姊,婦為妹妹。本傳謂系修舊怨,《傳》云:武成因怒李後,罵紹德曰:「爾父打我時,竟不來救。」以刀環築殺之。其說兩岐,蓋特以其為廢帝母弟而殺之;至孝瑜之見殺,則其故自與歸彥、元海之見忌同也。
《孝瑜傳》云:武成嘗使和士開與胡後對坐握槊,孝瑜諫曰:「皇后天下之母,不可與臣下接手。」帝深納之。後又言趙郡王父死非命,不可親。由是叡及士開皆側目。士開密告其奢僭。叡又言「山東惟聞河南王,不聞有陛下。」帝由是忌之。爾朱御女,名摩女,本事大後,孝瑜先與之通,後因大子婚夜,孝瑜竊與之言。武成大怒。頓飲其酒三十七杯。使婁子彥載以出,鴆之於車。至西華門,煩熱躁悶,投水而絕。趙郡王叡,琛子,琛,神武弟,以亂後庭,因杖而斃。武成後通和士開,可信與否,尚在疑似之間,謂孝瑜因諫後與士開握槊而招怨,更不足信矣。孝琬,文襄第三子。
《傳》云:突厥與周師入大原,武成將避之而東,孝琬叩馬諫,請委趙郡王部分之,必整齊,帝從其言。孝琬免胄將出,帝使追還。孝琬以文襄世嫡,驕矜自負。河南王之死,諸王在宮內,莫敢舉聲,惟孝琬大哭而出。又怨執政,為草人而射之。和士開與祖珽譖之云:「草人擬聖躬也。又前突厥至州,孝琬脫兜鍪抵地,雲豈是老嫗?須著此?此言屬大家也。」
初魏世謠言:「河南種穀河北生,白楊樹頭金雞鳴。」珽以說曰:「河南河北,河間也。金雞鳴,孝琬將建金雞而大赦。」帝頗惑之。時孝琬得佛牙,置於第內,夜有神光照室,玄都法順請以奏聞,不從。帝聞,使搜之,得鎮庫矟幡數百。帝聞之,以為反狀。訊其諸姬。有陳氏者,無寵,誣對曰:「孝琬畫作陛下形哭之。」然實是文襄像,孝琬時時對之泣。
帝怒,使武衛赫連輔玄倒鞭撾之。孝琬呼阿叔。帝怒曰:「誰是爾叔?敢喚我作叔?」孝琬曰:「神武皇帝嫡孫,文襄皇帝嫡子,魏孝靜皇帝外孫,何為不得喚作叔也?」帝愈怒,折其兩脛而死。
案文襄第二子廣寧王孝珩,第四子蘭陵王長恭,一名孝瓘,武成世皆無患;第五子安德王延宗,雖被撾幾死,亦獲保全;而孝琬獨見殺者?蓋由其以文襄世嫡自負,故為武成所忌也。
《延宗傳》云:河間死,延宗哭之淚赤。又為草人以像武成,鞭而訊之,曰:「何故殺我兄?」奴告之。武成覆臥延宗於地,馬鞭撾之二百,幾死。
其明年,河清三年,陳天嘉五年。遂殺孝昭大子樂陵王百年。《百年傳》云:河清三年,五月,白虹圍日再重,又橫貫而不達;赤星見,帝以盆水承星影而蓋之,一夜盆自破;欲以百年厭之。會博陵人賈德胄教百年書,百年嘗作數敕字,德胄封以奏。帝乃發怒,使召百年。
百年被召,自知不免,割帶玦留與妃斛律氏。見帝於玄都苑涼風堂。使百年書敕字,驗與德胄所奏相似。遣左右亂捶擊之。又令人曳百年繞堂,且走且打,所過處血皆遍地。氣息將盡,曰:「乞命,願與阿叔作奴?」遂斬之。棄諸池,池水盡赤。於後園親看埋之。妃把玦哀號,不肯食,月余亦死。玦猶在手,拳不可開。時年十四。其父光自擘之,乃開。
《孝昭紀》云:初帝與濟南約不相害。及輿駕在晉陽,武成鎮鄴,望氣者雲鄴城有天子氣,帝嘗恐濟南復興,乃密行鴆毒。濟南不從,乃扼而殺之。後頗愧悔。初苦內熱,頻進湯散。
時有尚書令史,姓趙,於鄴城見文宣從楊愔、燕子獻等西行,言相與復仇。帝在晉陽,與毛夫人亦見焉。遂漸危篤。備禳厭[5]之事。諸厲方出屋樑,騎棟上,歌呼自若,了無懼容。時有天狗下,乃於其所講武以厭之。有兔驚馬,帝墜而絕肋。大後視疾,問濟南所在者三。帝不對。大後怒曰:「殺之邪?不用吾言,死其宜矣。」臨終之際,惟扶服床枕,叩頭求哀。遣使詔追長廣王入纂大統,手書云:「宜將吾妻子,置一好處,勿學前人也。」《百年傳》亦云:帝臨崩,遺詔傳位於武成,並有手書,其末曰:「百年無罪,汝可以樂處置之,勿學前人。」
說雖荒誕,謂孝昭殺濟南而悔,及其臨死屬武成之語則或真,亦可哀矣。《廢帝紀》云:初文宣命邢邵制帝名殷,字正道,帝從而尤之曰:「殷家弟及,正字一止,吾身後兒不得也。」邵懼,請改焉。文宣不許,曰:「天也。」因謂孝昭帝曰:「奪時但奪,慎勿殺也。」與史紀孝昭屬武成之語頗相類,此則殊不足信。大抵帝王必有所私昵之人,喪敗之後,私昵為之不平,又感激私恩,乃造作此等言語,以見其能前知,流俗無識,則亦相與傳之云爾。其實富貴中人,大多神識昏瞀,不能懸鑒未來,亦且不暇豫慮後事也。
是歲,又殺神武第四子平陽靖翼王淹。《淹傳》云:河清三年,薨於晉陽,或雲以鴆終。神武第五子彭城景思王浟,車駕臨幸常留鄴,是歲,二月,群盜田子禮等謀劫浟為主,不從,遇害。
因宗室之間,猜忌甚深,遂有傳位大子之舉。武成後胡氏,生子緯,以河清元年,立為大子。次子曰東平王儼。
《祖珽傳》云:皇后愛少子,願以為嗣。武成以後主體正居長,難於移易。珽私於和士開曰:「君之寵幸,振古無二,宮車一日晚駕,欲何以克終?」士開因求策焉。珽曰:「宜說主上云:襄、宣、昭帝子俱不得立,今宜命皇大子早踐大位,以定君臣之分。若事成,中宮、少主皆德君,此萬全計也。君此且微說,令主上粗解,珽當自外論之。」士開許諾。因有彗星出,大史奏雲除舊布新之徵,珽於是上書,帝從之。
河清四年,即後主天統元年,陳天嘉六年。四月,傳位於緯,是為後主。時年十歲。案武成時年二十有九,何至慮及其將死?則《珽傳》之言,不足信也。帝蓋亦自有此意?其不肯廢長立幼亦以此?然君臣之位,又豈可以虛名定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