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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周齊興亡 第一節 齊篡東魏

2024-10-08 17:21:14 作者: 呂思勉

  北齊基業,雖創自神武,而其能整頓內治,則頗由於文襄。文襄者,神武長子,名澄,文宣篡魏後,追諡為文襄皇帝,廟號世宗。武明皇后婁氏所生也。後為神武微時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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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書》本傳云:少明悟。強族多聘之,並不肯行。及見神武於城上執役,驚曰:「此真吾夫也。」乃使婢通意。又數致私財,使以聘己。父母不得已而許焉。蓋實奸通,非聘娶也。

  《傳》又云:神武既有澄清之志,傾產以結英豪,密謀秘策,後恆參與,此乃妄說。《傳》又云:神武逼於茹茹,欲娶其女而未決,後曰:「國家大計,願不疑也。」及茹茹公主至,後避正室處之。

  《北史·彭城大妃爾朱氏傳》云:榮之女,魏孝莊後也。神武納為別室,敬重逾於婁妃。

  《馮翊大妃鄭氏傳》云:名大車。初為魏廣平王妃,遷鄴後,神武納之。寵冠後庭。神武之徵劉蠡升,文襄蒸於大車。神武還,一婢告之,二婢為證。神武杖文襄一百而幽之。武明後亦見隔絕。時彭城爾朱大妃有寵,生王子浟,神武將有廢立意。

  文襄求救於司馬子如。子如來朝,偽為不知者,請武明後。神武告其故。子如曰:「消難亦奸子如妾,如此事正可覆蓋。妃是王結髮婦,常以父母家財奉王;王在懷朔被杖,背無完皮,妃晝夜供給看創;後避葛賊,同走并州,貧困,然馬矢,自作靴;恩義何可忘?夫婦相宜;女配至尊,男承大業;又婁領軍勛;何宜搖動?一女子如草芥,況婢言不必信?」神武因使子如鞫之。子如見文襄,尤之曰:「男兒何意畏威自誣?」因告二婢反辭,脅告者自縊。乃啟神武曰:「果虛言。」神武大悅,召後及文襄。

  武明後遙見神武,一步一叩頭,文襄且拜且進,父子夫妻,相泣,乃如初。觀此數事,神武於父子夫妻之際薄矣。北夷本不嚴嫡庶之別,所重特在貴族,婁後之家世,自遠不逮爾朱氏等,然神武不替文襄者?創業之際,長子未可輕動;抑文襄頗有吏才,政事實賴之;又婁後女配至尊,其弟昭,即子如所謂婁領軍者,亦有勳績:此正如漢高不替呂后、惠帝,為有種種牽制故也。

  《後傳》又云:文宣將受魏禪,後固執不許,帝所以中止,此又妄說。文宣欲受禪,豈其謀及於後?且後亦曷嘗能終止文宣之篡乎?其後孝昭、武成之篡,後若成之,則其地位使然,且亦二王勢力已成,非真後之能有所作為也。讀史者或以後為能通知政事,能豫政,其說實誤,故一辯之。北夷入中國,多以不知政理敗,如爾朱榮即是,齊神武雖有才,政事尚不能不藉文襄為助,況於婁後邪?早豫軍國籌策。

  天平三年,梁武帝大同二年。入輔朝政。時年十六。元象元年,梁大同四年。攝吏部尚書。《北齊書·本紀》云:魏自崔亮以後,選人常以年勞為制,文襄乃釐改前式,銓擢惟在得人。又沙汰尚書郎,妙選人地以充之。至於才名之士,咸被薦擢。假有本居顯位者,皆致之門下,以為賓客。蓋頗能於武人、勛貴之外,有所任用矣。

  《紀》又云:興和二年,梁大同六年。加大將軍,領中書監,仍攝吏部尚書。自正光以後,天下多事,在任群官,廉絜者寡。文襄乃奏吏部郎崔暹為御史中尉,糾劾權豪,無所縱舍。於是風俗更始,私枉路絕。

  案《孫騰傳》云:騰早依附高祖,契闊[1]艱危,勤力恭謹,深見信待。及高祖置之魏朝,寄以心腹,遂志氣驕盈,與奪由己。求納財賄,不知紀極。生官死贈,非貨不行。府藏銀器,盜為家物。親狎小人,專為聚斂。在鄴,與高岳、高隆之、司馬子如號為四貴。非法專恣,騰為甚焉。騰、隆之、子如皆為尚書令、仆,岳為京畿大都督。

  《論》曰:「高祖以晉陽戎馬之地,霸圖攸屬,治兵訓旅,遙制朝權,京台機務,委寄深遠。孫騰等俱不能清貞守道,以治亂為懷。厚斂貨財,填彼溪壑。賴世宗入輔,責以驕縱,厚遇崔暹,奮其霜簡[2]。不然,則君子屬厭,豈易間焉?」

  《循吏傳》曰:「高祖以戰功諸將,出牧外藩。不識治體,無聞政術。非惟暗於前言往行,乃至始學依判、付曹。聚斂無厭,淫虐不已。雖或直繩,終無悛革[3]。此朝廷之大失。」可見當時內外皆殘民以逞之徒矣。

  《高隆之傳》云:入為尚書右僕射。時初給民田,貴勢皆占良美,貧弱咸受瘠薄。隆之啟高祖,悉更反易,乃得均平。魏自孝昌已後,天下多難,刺史、大守,皆為當部都督。雖無兵事,皆立佐僚,所在頗為煩擾。隆之表請:自非實在邊要,見有兵馬者,悉皆斷之。

  自軍國多事,冒名竊官者,不可勝數。隆之奏請檢括,獲五萬餘人。而群小喧囂,隆之懼而止。夫隆之等雖貪暴,然遇有益於公,無損於私者,則亦未嘗無整頓之心,此實自古暴君污吏皆然。委寄深遠,宜若可行其志,然猶以群情弗順,有所懾憚而止,可見整頓之不易矣。

  文襄作輔,於崔暹之外,又任宋游道、盧斐、畢義雲等,加以直繩。三人皆見《北齊書·酷吏傳》。游道初為殿中侍御史,以風節著。孝莊即位,除左兵郎中,與尚書令臨淮王彧相失,上書告之,解職。後除司州中從事。神武自大原來朝,見之曰:「此人宋游道邪?常聞其名,今日始識其面。」遷游道別駕。

  後日,神武之司州饗朝士,舉觴屬游道曰:「飲高歡手中酒者大丈夫,卿之為人,合飲此酒。」及還晉陽,百官辭於紫陌,神武執游道手曰:「甚知朝貴中有憎忌卿者,但用心,莫懷畏慮,當使卿位與之相似。」於是啟以游道為中尉。文襄執請,乃以崔暹為御史中尉,以游道為尚書左丞。

  文襄謂暹、游道曰:「卿一人處南台,一人處北省,當使天下肅然。」游道入省,劾大師咸陽王坦,大保孫騰,司徒高隆之,司空侯景,錄尚書元弼,尚書令司馬子如,官貸金銀,催征酬價,雖非指事贓賄,終是不避權豪。又奏駁尚書違失數百條。省中豪吏王儒之徒,並鞭斥之。始依故事,於尚書省立門名,以記出入早晚。

  令、仆已下皆側目。為高隆之所誣,處其死罪,朝士皆分為游道不濟,而文襄聞其與隆之相抗之言,謂楊遵彥曰:「此真是鯁直,大剛惡人。」遵彥曰:「譬之畜狗,本取其吠,今以數吠殺之,恐將來無復吠狗。」詔付廷尉,游道坐除名。文襄使元景康謂曰:「卿早逐我向并州,不爾,他經略殺卿。」游道後至晉陽,以為大行台吏部。盧斐,文襄引為相府刑獄參軍。畢義云為尚書都官郎中。

  文襄令普句偽官,專以車輻考掠,所獲甚多,然大起怨謗。會為司州吏所訟,文襄以其推偽眾人怨望,並無所問,乃拘吏數人斬之,因此銳情訊鞫,威名日盛。紫陌,在鄴城西北五里。遵彥,愔字。神武雖間以舊恩,有所縱舍,如尉景司馬子如是也。

  《景傳》云:景以勛戚,每有軍事,與庫狄干常被委重,而不能忘懷財利,神武每嫌責之。轉冀州刺史,又大納賄。發夫獵,死者三百人。庫狄干在神武坐,請作御史中尉。神武曰:「何意下求卑官?」干曰:「欲捉尉景。」神武大笑。令優者石董桶戲之。董桶剝景衣,曰:「公剝百姓,董桶何為不剝公?」神武誡景曰:「可以無貪也?」景曰:「與爾計,生活孰多?我止人上取,爾割天子調。」神武笑不答。歷位大保、大傅。

  坐匿亡人見禁止、使崔暹謂文襄曰:「語阿惠:兒富貴,欲殺我邪?」神武聞之,泣詣闕曰:「臣非尉景,無以至今日。」三請,帝乃許之。於是黜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神武造之。景恚,臥不動,叫曰:「殺我時趣邪?」常山君謂神武曰:「老人去死近,何忍煎迫至此?」又曰:「我為爾汲水胝生。」因出其掌。神武撫景,為之屈膝。先是景有果下馬,文襄求之,景不與,曰:「土相扶為牆,人相扶為王,一馬亦不得畜而索也?」神武對景及常山君責文襄而杖之。常山君泣救之。景曰:「小兒慣去,放使作心腹,何須乾啼濕哭,不聽打邪?」常山君,景妻,神武姊也。

  《北史·司馬子如傳》曰:文襄輔政,以賄為崔暹劾在獄,一宿而發盡白。辭曰:「司馬子如本從夏州策一杖投相王,王給露車一乘,觠?牛犢。犢在道死,惟觠角存,此外皆人上取得。」神武書敕文襄曰:「馬令是吾故舊,汝宜寬之。」文襄駐馬行街,以出子如,脫其鎖。子如懼曰:「非作事邪?」於是除削官爵。神武后見之,哀其憔悴,以膝承其首,親為擇虱。賜酒百瓶,羊五百口,粳米五百石。然文襄能行其意者蓋多。

  《宋游道傳》曰:兗州刺史李子貞,在州貪暴,游道案之。文襄以貞豫建義勛,意將含忍。游道疑陳元康為其內助,密啟云:「子貞、元康交遊,恐其別有請屬。」文襄怒,於尚書都堂集百僚撲殺子貞。則雖豫建義之勛者,亦不必盡蒙寬宥;而親要如元康,亦時有不能庇右者矣。

  《崔暹傳》言:暹前後表彈尚書令司馬子如,及尚書元羨,雍州刺史慕容獻。又彈大師咸陽王坦,禧子。并州刺史可朱渾道元罪狀極筆。並免官。其餘死黜者甚眾。

  高祖書與鄴下諸貴曰:「咸陽王、司馬令,並是吾對門布衣之舊。尊貴親昵,無過二人,同時獲罪,吾不能救,諸君其慎之。」高祖如京師,群官迎於紫陌,高祖握暹手而勞之曰:「往前朝廷豈無法官?而天下貪婪,莫肯糾劾。中尉盡心為國,不避豪強,遂使遠邇肅清,群公奉法。衝鋒陷陣,大有其人,當官正色,今始見之。今榮華富貴,直是中尉自取。高歡父子,無以相報。」賜暹良馬,使騎之以從。且行且語。

  暹下拜,馬驚走,高祖親為擁之而授轡。魏帝宴於華林園,此鄴下之華林園。謂高祖曰:「自頃朝貴,牧、守、令長,所在百司,多有貪暴,侵削下人。朝廷之中,有用心公平,直言彈劾,不避親戚者,王可勸酒。」高祖降階跪而言曰:「惟御史中丞崔暹一人。謹奉明旨,敢以酒勸。並臣所射賜物千匹,乞回賜之。」其所以風厲之者至矣。

  自是之後,諸勛貴亦頗知斂跡,如尉景獲罪後,授青州刺史,史言其操行頗改。司馬子如起行冀州事,亦能自厲改。不可謂非整頓之效也。從來惡直醜正之論,無如《北齊書·杜弼傳》之甚者,不可不辭而辟之。

  《傳》曰:弼以文武在位,罕有廉潔,言之於高祖。高祖曰:「弼來,我語爾。天下濁亂,習俗已久。今督將家屬,多在關西,黑獺常相招誘,人情去留未定。江東復有一吳兒老翁蕭衍者,專事衣冠禮樂,中原士大夫望之,以為正朔所在。我若急作法網,不相饒借,恐督將盡投黑獺,士子悉奔蕭衍,則人物流散,何以為國?爾宜少待,吾不忘之。」

  及將有沙苑之役,弼又請先除內賊,卻討外寇。高祖問內賊是誰?弼曰:「諸勛貴掠奪萬民者皆是。」高祖不答,因令軍人皆張弓挾矢,舉刀按矟以夾道。使弼冒出其間,曰:「必無傷也。」弼戰慄汗流。高祖然後喻之曰:「箭雖注不射,刀雖舉不擊,矟雖按不刺,爾猶頓喪魂膽,諸勛人身觸鋒刃,百死一生,縱其貪鄙,所取處大,不可同之,循常例也。」弼於時大恐,因頓顙謝曰:「愚痴無智,不識至理,今蒙開曉,始見聖達之心。」

  夫兵之所以可畏者,以其將殺傷人也,若明知其注而不射,舉而不擊,按而不刺,則人孰未嘗見兵?弼即畏懦,何至戰慄汗流?高歡乃一獷悍之夫,安知衣冠禮樂為何事?且果如所言,其任高澄以裁勛貴,又何為乎?稍深思之,即知此傳所云,並非實錄,而為不快於督責之治者所造作矣。

  《北史·文襄紀》云:少壯氣猛,嚴峻刑法。高慎西叛,侯景南翻,非直本懷很戾,兼亦有懼威略,亦此等人所造作也。其《論》曰:「文襄志在峻法,急於御下,於前王之德,有所未同。蓋天意人心、好生惡殺,雖吉凶報應,未皆影響,總而論之,積善多慶。然文襄之禍生所忽,蓋有由焉。」此論亦必有本,可謂怨毒之情,形於辭表矣。果如此曹之意,則欲求輔弼者,必縱其虐民而後可乎?此真所謂盜憎主人者也。

  又案《陳元康傳》云:高仲密之叛,高祖知其由崔暹故也,將殺暹,世宗匿而為之諫請,高祖曰:「我為舍其命,須與苦手。」世宗乃出暹而謂元康曰:「卿若使崔暹得杖,無相見也。」暹在廷,解衣將受罰,元康趨入,歷陛而升,且言曰:「王方以天下付大將軍,有一崔暹,不能容忍邪?」高祖從而宥焉。又云:侯景反,世宗逼於諸將,欲殺崔暹以謝之。密語元康。元康諫曰:「今四海未清,綱紀已定。若以數將在外,苟悅其心,枉殺無辜,虧廢刑典,豈直上負天神,何以下安黎庶?晁錯前事,願公慎之。」世宗乃止。

  《暹傳》云:顯祖初嗣霸業,司馬子如挾舊怨,言暹罪重,謂宜罰之。高隆之亦言:宜寬政網,去苛察法官,黜崔暹,則得遠近人意。顯祖從之。及踐阼,譖毀之者猶不息。帝乃令都督陳山提等搜暹家。甚貧匱,惟得高祖、世宗與暹書千餘紙,多論軍國大事。帝嗟賞之。仍不免眾口。乃流暹於馬城。晝則負土供役,夜則置地牢。歲余,奴告暹謀反,鎖赴晉陽。無實。釋而勞之。尋遷大常卿。帝謂群臣曰:「崔大常清正,天下無雙,卿等不及。」

  《崔季舒傳》云:時勛貴多不法,文襄無所縱舍,外議以季舒及崔暹等所為,甚被怨疾。及文襄遇難,文宣將赴晉陽,黃門郎陽休之勸季舒從行,曰:「一日不朝,其間容刀。」季舒性愛聲色,心在閒放,遂不請行,欲恣其行樂。司馬子如緣宿憾,及尚食典御陳山提等共列其過狀,由是季舒及暹,各鞭二百,徙北邊。

  天保初,文宣知其無罪,追為將作大匠。再遷侍中。俄兼尚書左僕射,儀同三司。大被恩遇。夫文宣猶知季舒、暹之無罪,況於神武及文襄?然當武夫構變之時,暹即幾罹不測;至文宣,則竟為所脅,而暹、季舒並不免流徙、鞭責之禍,可見當時惡直醜正之徒,其勢甚可畏也。

  《元康傳》又云:世宗入輔京室,崔暹、崔季舒、崔昂等並被任使,張亮、張徽纂並高祖所待遇,然委任皆出元康之下,時人語曰:「三崔二張,不如一康。」又云:元康溺於財利,受納金帛,不可勝紀,放責交易,遍於州郡,為清論所譏。然則當時暹等雖雲鋒利,而真被寵任之徒,仍有為霜簡所不及者矣。劃除貪暴,其難如此,而豈得如《弼傳》所云,復故縱舍之哉,馬城,漢縣,晉廢,在今察哈爾懷安縣北。

  文襄之為中書監也,移門下機事,總歸中書。《北齊書·崔季舒傳》。以其中兵參軍崔季舒為中書侍郎,令監察魏主動靜。

  武定五年,梁武帝大清元年。正月,神武死,文襄秘喪,至六月乃發。七月,魏主詔以文襄為使持節、大丞相、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大行台、渤海王,而以其母弟洋為尚書令、中書監、京畿大都督。八月,文襄朝於鄴,固辭丞相。魏主詔復前大將軍,余如故。

  《魏書·孝靜帝紀》曰:文襄嘗侍飲,大舉觴曰:「臣澄勸陛下酒。」帝不悅曰:「自古無不亡之國,朕亦何用此活?」文襄怒曰:「朕朕,狗腳朕。」文襄使季舒毆帝三拳,奮衣而出。明日,使季舒勞帝,帝亦謝焉。賜絹。季舒未敢受,以啟文襄。文襄使取一段。帝束百匹以與之,曰:「亦一段耳。」帝不堪憂辱,詠謝靈運詩曰:「韓亡子房奮,秦帝魯連恥。本自江海人,忠義動君子。」常侍侍講荀濟知帝意,乃與華山王大器、鷙子。鷙高涼王孤六世孫。元瑾密謀,於宮內為山,而作地道向北城。至千秋門,門者覺地下響動,以告文襄。

  文襄勒兵入宮,曰:「陛下何意反邪!臣父子功存社稷,何負陛下邪?」將殺諸妃。帝正色曰:「王自欲反,何關於我?我尚不惜身,何況妃嬪?」文襄下床叩頭,大啼謝罪。於是酣飲,夜久乃出。居三日,幽帝於含章堂。大器、瑾等皆見烹於市。《荀濟傳》云:燔殺之。見《北史·文苑傳》。蓋時侯景尚未平,故文襄未能遽篡也。

  六年,梁大清二年。正月,侯景敗;七年,梁大清三年。六月,潁川亦平;於是篡謀轉急。七月,文襄如鄴。八月,為盜所殺。時年二十九。

  《北齊書·文襄紀》云:初梁將蘭欽子京,為東魏所虜,王命以配廚。欽請贖之,王不許。京再訴,王使監廚蒼頭薛豐洛杖之,曰:「更訴當殺爾。」

  京與其黨六人謀作亂。將欲受禪,與陳元康、崔季舒等屏斥左右署擬百官。京將進食,王卻之。謂諸人曰:「昨夜夢此奴斫我,宜殺卻。」京聞之,置刀於盤,冒言進食。王怒曰:「我未索食,爾何遽來?」京揮刀曰:「來將殺汝。」王自投傷足,入於床下。賊黨去床,因而見殺。《北史》略同。案此卷《齊書》實亡,蓋後人取《北史》補之。

  《陳元康傳》云:世宗將受魏禪,元康與楊愔、崔季舒並在世宗坐,將大遷除朝士,共品藻之。世宗家蒼頭奴蘭固成,《北史·元康傳》云:固成,一名京。先掌廚膳,甚被寵昵。先是世宗杖之數十。其人性躁,又恃舊恩,遂大忿恚。與其同事阿改,《北史》雲弟阿改。謀害世宗。阿改時事顯祖,常執刀隨從。雲若聞東齋叫聲,即加刃於顯祖。

  是日,東魏帝初建東宮,《魏書·本紀》:八月,辛卯,詔立皇子長仁為皇大子。案時齊將篡而為魏立大子者,蓋欲先行廢立,後乃禪代也。群官拜表,事罷,顯祖出東止車門,別有所之,未還而難作。固成因進食,置刀於盤下,而殺世宗。元康以身扞蔽,被刺傷重,至夜而終。楊愔狼狽走出。季舒逃匿於廁。蓋魏人陰謀,欲並澄與洋而殲之也。而洋以邂逅得脫,乃入誅京等。旋歸晉陽。

  明年,梁簡文帝大寶元年,魏武定八年,齊文宣天保元年。五月,如鄴,遂廢魏主而自立。明年,十二月,遇鴆死。是為北齊顯祖文宣皇帝。文宣之篡,高德政與楊惜實成之。時德政從文宣於晉陽,愔居鄴。史言婁大後及勛貴多弗順,然時篡勢已成,必無人能阻之者,德政與愔,亦乘已成之勢而成之耳,非能有所作為也。事見《北史·文宣紀》及《齊書·德政傳》,以其無甚關係,今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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