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齊神武起兵
2024-10-08 17:20:40
作者: 呂思勉
爾朱世隆等既立節閔帝,是月,鎮遠將軍崔祖螭即聚青州七郡之眾圍東陽。劉靈助時為幽州刺史,亦起兵於薊。幽州治。渤海蓨人高翼,魏渤海郡,因宋僑置之舊,治靈濟城,在今山東高苑縣西北。為山東豪右,葛榮亂作,魏朝即家拜為渤海大守。至郡未幾,賊徒愈盛,翼部率合境,徙於河、濟之間。魏因置東冀州,以翼為刺史。爾朱榮弒莊帝,翼保境自守,謂諸子圖之。事未輯而卒。
翼三子:乾、昂、季式,皆輕俠。孝莊居藩,乾潛相託附。及立,遙除龍驤將軍、通直散騎常侍。乾兄弟皆受葛榮官爵。莊帝尋遣右僕射元羅巡撫三齊,乾兄弟相率出降。孝莊以乾為給事黃門侍郎。爾朱榮以乾前罪,不應復居近要,莊帝乃聽乾解官歸鄉里。乾與昂俱在鄉里,陰養壯士。爾朱榮聞而惡之。密令刺史元仲宗此據《北齊書·昂傳》。《魏書》《北史·本紀》皆作嶷。案嶷為昭成孫常山王遵之玄孫,字子仲,見《魏書·昭成子孫傳》。《北史》同。誘執昂,送於晉陽。
莊帝末,榮入洛,以昂自隨,禁於駝牛署。榮死,莊帝即引見勞勉之。乾聞榮死,馳赴洛陽。莊帝以為河北大使,令招集鄉閭,為表里形援。昂亦請還鄉里,招集部曲。爾朱兆入洛,遣其監軍孫白鷂至冀州,託言普征民馬,欲待乾兄弟送馬,因收之。乾乃潛勒壯士,襲據州城。殺白鷂。執元仲宗,推封隆之行州事。隆之亦蓨人。為河內大守。爾朱兆入洛,隆之持節東歸。與乾等定計,襲克州城。受劉靈助節度。
靈助本以方技見信爾朱榮。其舉兵也,《魏書》言其馴養大鳥,稱為己瑞;又妄說圖讖;作詭道厭祝之法。然又言幽、瀛、滄、冀之民悉從之。
《北齊書·叱列延慶傳》亦云:諸州豪右咸相結附;如李元忠宗人愍及安州刺史盧曹等皆是,見《北齊書·元忠傳》。盧曹,《北史》作盧胄。則其聲勢亦頗盛。靈助本幽州大俠,非徒恃邪術惑民者也。靈助至博陵之安國城,今河北安國縣。與魏侯淵及定州刺史叱列延慶、延慶,爾朱世隆姊婿,時為山東行台。殷州刺史爾朱羽生等戰,敗死。
四月,爾朱仲遠使其都督魏僧勖等攻崔祖螭,斬之。《通鑑考異》曰:《北齊·李渾傳》:普泰中,崔社客反於海、岱,攻圍青州,以渾為征東將軍都官尚書行台赴援。而社客宿將多謀,諸城各自保固,堅壁清野。諸將議有異同。渾曰:「社客賊之根本。若簡練驍勇,銜枚夜襲,徑趨營下,出其不意,咄嗟之間,便可禽殄。如社客就禽,則諸郡可傳檄而定。」諸將遲疑。渾乃速行。未明達城下。賊徒驚駭。禽社客,斬首送洛陽。按其年時事跡,與祖螭略同。未知社客即祖螭,為別一人也?然齊神武之兵旋起矣。
北齊高祖神武皇帝高歡,亦渤海蓨人。祖謐,魏侍御史,坐法徙居懷朔鎮。神武累世北邊,習其俗,遂同鮮卑。神武深沈有大度。輕財重士,為豪俠所宗。
初給鎮為隊主。轉為函使。後從杜洛周。與尉景、善無人,神武姊夫。段榮、武威人。祖信,仕沮渠氏。入魏,以豪族徙北邊。家於五原。蔡俊廣寧石門人。父普,北方擾亂,奔走五原,守戰有功。俊豪爽有膽氣,高祖微時,深相親附。廣寧,後魏郡,石門,後魏縣,在今山西壽陽縣境。圖之,不果。奔葛榮。又亡歸爾朱榮於秀容。從榮徙并州。
本章節來源於𝑏𝑎𝑛𝑥𝑖𝑎𝑏𝑎.𝑐𝑜𝑚
榮以為親信都督。又以為晉州刺史。晉州,東雍州改,今山西臨汾縣。爾朱兆將赴洛,召神武。神武使長史孫騰,辭以絳蜀、汾胡欲反,不可委去。兆恨焉。及兆入洛,執莊帝以北,神武聞之,大驚。《魏書·兆傳》:騰還具報。王曰:「兆等猖狂,舉兵犯上,吾今不同,猜忌成矣。今也南行,天子列兵河上,兆進不能度,退不得還,吾乘山東下,出其不意,此徒可以一舉而禽。」俄而兆克京師,孝莊幽縶,都督尉景,從兆南行,以書報王,王得書,大驚。
又使孫騰偽賀兆,因密覘孝莊所在,將劫以舉義,不果。《魏書·兆傳》:王得書大驚,召騰示之,曰:「卿可馳驛詣兆。示以謁賀。密觀天子,今在何處?為隨兆軍府?為別送晉陽?脫其送並,卿宜馳報,吾當於路要迎。」騰晨夜驅馳,已遇帝於中路。王時率騎東轉,聞帝已渡,於是西還。案神武此時,兵力實未足與兆敵,史所傳恐未必可信也。神武之所以興者,實緣得六鎮之眾,而其所以得此眾者,則史之所傳又互異。
《北齊書·本紀》云:費也頭紇豆陵步藩入秀容,逼晉陽。兆征神武。神武將往。賀拔焉過兒請緩行以弊之。神武乃往,逗留,辭以河無橋,不得渡。步藩軍盛,兆敗走。初孝莊之誅爾朱榮,知其黨必有逆謀,乃密敕步藩,令襲其後。步藩既敗兆等,兵勢日盛。兆又請救於神武。神武內圖兆,復慮步藩之難除,乃與兆悉力破之,藩死。兆深德神武,誓為兄弟。
葛榮眾流入並、肆者二十餘萬,為契胡陵暴,皆不聊生。大小二十六反,誅夷者半,猶草竊不止。兆患之,問計於神武。神武曰:「六鎮反殘,不可盡殺。宜選王素腹心者,私使統焉。若有犯者,直罪其帥,則所罪者寡。」兆曰:「善。誰可行也?」賀拔允時在坐,請神武。神武拳毆之,折其一齒,曰:「生平天柱時奴輩伏處分如鷹犬,今日天下,安置在王,而阿鞠泥敢誣下罔上,請殺之。」兆以神武為誠,遂以委焉。
神武以兆醉,恐醒後或致疑貳,遂出。宣言「受委統州鎮兵,可集汾東受令」。乃建牙陽曲川,陳部分。兵士素惡兆而樂神武,莫不皆至。居無何,又使劉貴請兆:以「並、肆頻歲霜旱,降戶掘黃鼠而食之,皆面無谷色,徒污人國土。請令就食山東,待溫飽而處分之」。
兆從其議。其長史慕容紹宗諫曰:「今四方擾擾,人懷異望,高公雄略,又握大兵,將不可為。」兆曰:「香火重誓,何所慮也?」紹宗曰:「親兄弟尚爾難信,何論香火?」時兆左右已受神武金,因譖紹宗與神武舊有隙。兆乃禁紹宗而催神武發。
神武乃自晉陽出滏口。路逢爾朱榮妻北鄉長公主自洛陽來,馬三百匹,盡奪易之。兆聞,乃釋紹宗而問焉。紹宗曰:「猶掌握中物也。」於是自追神武。
至襄垣,漢縣,後魏置郡,在今山西襄垣縣北。會漳水暴長,橋壞。神武隔水拜曰:「所以借公主馬,非有他故,備山東盜耳。王受公主言,自來賜追。今渡河而死不辭,此眾便叛。」兆自陳無此意。因輕馬渡,與神武坐幕下。陳謝。遂授刀引頭,使神武斫己。神武大哭曰:「自天柱薨背,賀六渾更何所仰?願大家千萬歲,以申力用。今旁人構間至此,大家何忍復出此言?」兆投刀於地,遂刑白馬而盟,誓為兄弟。留宿夜飲。
尉景伏壯士欲執之。神武齧臂[5]止之,曰:「今殺之,其黨必奔歸聚結,兵飢馬瘦,不可相支。若英雄崛起,則為害滋甚。不如且置之。兆雖勁捷,而凶狡無謀,不足圖也。」旦日,兆歸營,又召神武。神武將上馬詣之。孫騰牽衣,乃止。兆隔水肆詈,馳還晉陽。兆心腹念賢,領降戶家累別為營。神武偽與之善,觀其佩刀,因取之以殺其從者,從者盡散。於是士眾咸悅,倍願附從。神武遂前行,屯鄴。
《魏書·爾朱兆傳》云:初榮既死,莊帝詔河西人紇豆陵步蕃等,令襲秀容。兆入洛後,步蕃兵勢甚盛,南逼晉陽。兆所以不暇留洛,回師御之。兆雖驍果,本無策略,頻為步藩所敗。於是部勒士馬,謀出山東。令人頻征獻武王於晉州。乃分三州、六鎮之人,令王統領。既分兵別營,乃引兵南出,以避步蕃之銳。步蕃至於樂平郡,治沾城,在今山西昔陽縣西南。王與兆還討破之,斬步蕃於秀容之石鼓山。其眾退走。兆將數十騎詣王,通夜宴飲。
後還營招王。王知兆難信,未能顯示,將欲詣之。臨上馬,長史孫騰牽衣而止。兆乃隔水責罵騰等。於是各去。王還自襄垣東出,兆歸晉陽。謂歡受兆命統眾,在破步蕃之前,亦無請就食山東之事,與《齊書·本紀》異。
《齊書·慕容紹宗傳》云:紇豆陵步藩逼晉陽,爾朱兆擊之,累為所破,欲以晉州征高祖,共圖步藩。紹宗諫曰:「今天下擾擾,人懷覬覦,高晉州才雄氣猛,英略蓋世,譬諸蛟龍,安可藉以雲雨?」兆怒曰:「我與晉州,推誠相待,何忽輒相猜阻,橫生此言?」便禁止紹宗,數日方釋。遂割鮮卑隸高祖。其謂分眾在平步蕃之前與《魏書》同,而又謂所分者為鮮卑。今案費也頭為河西強部。
《北史·爾朱榮傳》曰:莊帝恆不慮外寇,惟恐榮為逆。常時諸方未定,欲使與之相持,及告捷之日,乃不甚喜。
《魏書·爾朱天光傳》言:前廢帝立後,天光復出夏州,遣將討宿勤明達,禽之送洛,時費也頭帥紇豆陵伊利、万俟受洛乾等據有河西,未有所附,天光以齊獻武王起兵,內懷憂恐,不復北事伊利等,但微遣備之而已。費也頭蓋北方諸部中僅存而未服於爾朱氏者,故莊帝因而用之也。莊帝誅爾朱榮後,所遣經略防守之兵甚多,無一能奏效者,牽制之師,蓋以此為最盡力矣。然謂其能南逼晉陽,亦似大過。
《魏書·孝莊紀》:永安三年,十二月,河西人紇豆陵步蕃、破落韓常大敗爾朱兆於秀容,此即兆入洛而步蕃犄其後之事,其戰事固猶在代北也。當時抗爾朱氏者,劉靈助、高乾兄弟,皆在山東,爾朱兆部勒士馬欲東出,蓋以此故?步蕃蓋以此時踵其後而逼晉陽?晉陽為爾朱氏根本之地,兆自不得不回師御之。
其所統者,蓋即《魏書·兆傳》所云六鎮之兵,亦即《齊書·慕容紹宗傳》所謂鮮卑?三州,蓋謂並、肆及兆所刺之汾州?其兵蓋多出六鎮?固非必鮮卑種人,然亦必所謂累世北邊,習其俗,遂同鮮卑者。其中葛榮降眾必多,皆有家累,故《齊書·神武紀》侈言其數為二十餘萬也。其分屬神武,自當在破步蕃之前。兆回攻步蕃所以屢敗者,蓋正以所將者為此曹,心懷怨恨之故。故一分諸神武而即克。然則兆之分兵,實迫於勢不得已,非因醉而然也。
《齊書·神武紀》,敘此於既破步蕃之後,實為大誤。然其建牙而東,則必在求就食山東得請之後,《魏書》敘神武得眾之時雖不誤,而漏去請就食山東一節,一似神武既平步蕃,逕行東出者,當時情事,亦不可見矣。
神武在爾朱榮時已為晉州,而《齊書·慕容紹宗傳》謂兆欲以晉州征高祖,一似以此為共圖步蕃之報者?蓋兆征神武入洛而神武不從,嫌隙已構,兆於是時,蓋有欲奪神武晉州之意,至此,乃又以許仍舊貫為併力之報也。
紹宗諫兆,未知究在何時,然必非因其征神武而發。何則?征神武,則神武且為兆用,而又何猜焉?兆所分諸神武者,未知究有若干人,然必不能甚眾。觀韓陵戰時,神武眾尚不滿三萬可知。然此眾雖寡弱,而於爾朱氏蓄怨甚深,故神武得因之而起也。
節閔帝普泰元年,梁武帝中大通三年也。二月,神武軍次信都。冀州治。高乾、封隆之開門以待,遂據冀州。爾朱度律白節閔帝,封神武為渤海王,征使入覲。神武辭。神武自向山東,養士繕甲,禁侵掠,百姓歸心。乃詐為書,言爾朱兆將以六鎮人配契胡為部曲。眾皆愁怨。
又為并州符,徵兵討步落稽。發萬人,將遣之。孫騰、尉景為請留五日。如此者再。神武親送之郊,雪涕執別。人皆號慟,哭聲動地。神武乃喻之曰:「與爾俱失鄉客,義同一家。不意在上,乃爾徵召?直向西,已當死;後軍期,又當死;配國人,又當死;奈何?」眾曰:「惟有反耳。」神武曰:「反是急計,須推一人為主。」眾願奉神武。神武曰:「爾鄉里難制。不見葛榮乎?雖百萬眾,無刑法,終自灰滅。今以吾為主,當與前異。不得欺漢兒,不得犯軍令,生死任吾則可;不爾,不能為,取笑天下。」眾皆頓顙,「死生惟命。」
明日,椎牛饗士[6],喻以討爾朱之意。六月,庚子,遂建義於信都。尚未顯背爾朱氏。趙郡柏人李元忠,善方技,見有疾者,不問貴賤,皆為救療。家素富實。其家人在鄉,多有舉貸求利,元忠每焚契免責。鄉人甚敬重之。
永安初,就拜南趙郡大守。南趙郡,大和時分趙郡置,在今河北隆平縣東。直洛陽傾覆,元忠棄官還家,潛圖義舉。會神武率眾東出,便自往奉迎。時高乾亦將十數騎迎謁。神武密遣元忠舉兵逼殷州,令乾偽往救之。
乾入見爾朱羽生,羽生與乾俱出,因禽之。遂平殷州。斬羽生首來謁。神武撫膺曰:「今日反決矣。」乃以元忠為殷州刺史。《本紀》云:鎮廣阿。案廣阿,漢侯邑,後廢,後魏置縣,在今河北隆平縣東。八月,爾朱兆率步騎二萬出井陘。元忠棄城還信都。孫騰以為朝廷隔絕,不權立天子,則眾望無所系。
十月,舉章武王融子渤海大守朗為帝。《魏書》稱曰後廢帝,《北史》但曰廢帝。於時度律、仲遠之軍,皆與兆會。屯於廣阿,眾號十萬。神武乃廣縱反間,或雲世隆兄弟謀欲害兆,復言兆與神武同圖仲遠等。
於是兩不相信,各致猜疑,徘徊不進。仲遠等頻使斛斯椿、賀拔勝喻兆。兆輕騎三百,來就仲遠。同坐幕下。兆性粗獷,意色不平。手舞馬鞭,長嘯凝望。深疑仲遠等有變,遂趨出馳還。仲遠遣椿、勝等追而曉譬,兆遂拘迫將還,經日放遣。仲遠等於是奔退。神武乃進擊兆軍,兆大敗。十一月,神武攻鄴。
明年,梁中大通四年,魏孝武帝永熙元年。正月,拔之。二月,後廢帝如鄴。
爾朱氏中,世隆、天光,較有智計。齊神武之起兵也,仲遠、度律等,皆不以為慮,惟世隆獨深憂恐。廣阿戰後,兆與仲遠、度律,遂相疑阻,久而不和。世隆請前廢帝納兆女為後,兆乃大喜。世隆厚禮喻兆赴洛。深示卑下。隨其所為,無敢違者。又累使征天光,天光不從。
《周書·賀拔岳傳》:天光將率眾距齊神武,遣問計於岳。岳報曰:「王家跨據三方,士馬殷盛,高歡烏合之眾,豈能為敵?然師克在和,但願同心戮力耳。若骨肉離隔,自相猜貳,則圖存不暇,安能制人?如下官所見:莫若且鎮關中,以固根本,分遣銳師,與眾軍合勢,進可以克敵,退可以克全。」此說不知岳當日果有是言,抑系後來附會?然使當日,天光不盡眾東出,則必可以後亡,當時事勢,神武欲進取關中,固不易也。後令斛斯椿苦要之,曰:「非王無以克定,豈可坐視宗家之滅也?」天光不得已,東下。
《北史·椿傳》:椿謂賀拔勝曰:「天下皆怨毒爾朱,吾等附之,亡無日矣。不如圖之。」勝曰:「天光與兆,各據一方,俱禽為難。」椿曰:「易致耳。」乃說世隆追天光等赴洛討齊神武。此非實錄。在爾朱、高二氏之間,椿與勝皆忠於爾朱氏者也。於是兆與天光、度律,更自信約。
閏三月,天光自長安,兆自并州,度律自洛陽,仲遠自東郡,同會於鄴。眾號二十萬。神武馬不滿二千,步兵不至三萬,乃於韓陵為圓陣,連牛驢以塞歸道,四面赴擊,大敗之。韓陵,山名,在今河南安陽縣東北。
《北齊書·高昂傳》云:韓陵之戰,高祖不利,軍小卻,兆等方乘之,高岳、韓匈奴等以五百騎沖其前,斛律敦收散卒躡其後。昂與蔡俊以千騎自栗園出,橫擊兆軍,兆眾由是大敗。是日無昂等,高祖幾殆。
《北史·賀拔勝傳》云:韓陵之役,爾朱兆率鐵騎陷陣,出齊神武后,將乘其背而擊之。度律惡兆之驍悍,懼其陵己,勒兵不進。勝以其攜貳,遂以麾下降齊神武。度律軍以此免退,遂大敗。案此役勝負,固在幾微之間,然爾朱氏積失人心,而又自相乖離,欲求幸勝,實不易也。於是兆趨并州,仲遠奔東郡。天光、度律,將赴洛陽,斛斯椿與都督賈顯智倍道先還。
四月朔,椿等據河橋。世隆請出收兵,前廢帝不許。此據《魏書》。《北史》則云:彥伯欲領兵屯河橋,世隆不從。世隆令其外兵參軍陽叔淵單騎馳赴北中。簡閱敗眾,以次納之。斛斯椿詭說叔淵曰:「天光部下,皆是西人,聞其欲掠京邑,遷都長安,宜先內我,以為其備。」叔淵信而納之。椿既至橋,盡殺世隆黨附。度律欲攻之,會大雨,士馬疲頓,弓矢不能施用,遂西走。於灅波津為人禽執。灅波津,在河橋西。天光亦被執。囚送於齊神武。神武攻爾朱兆時,致之洛陽,斬之。
斛斯椿令行台長孫稚詣闕奏狀,別使賈顯智、張勸率騎掩執世隆與其兄彥伯,俱斬之。叱列延慶時為定州刺史,亦在軍中,與仲遠走渡石濟。仲遠奔梁。延慶北降齊神武。
後為孝武帝中軍大都督。神武入洛,殺之。青州刺史爾朱弼,亦欲奔梁為其部下所殺。神武至河陽,使魏蘭根觀察前廢帝。蘭根,莊帝末為定州,為侯淵所敗,走依高乾。乾以蘭根宿望,深禮遇之。大仆卿綦俊主仍前廢帝,而蘭根與高乾及黃門侍郎崔?固主廢之。時梁武帝復遣兵送汝南王悅,置之境上,乃遣使迎之。
既至,清狂如故,乃舍之,是歲十二月,悅被殺。而立平陽王修。修,廣平文穆王懷子,孝文帝孫也。是為孝武帝,《魏書》謂之出帝。神武還鄴。七月,神武入自滏口,大都督庫狄干入自井陘,討爾朱兆。
兆大掠晉陽,北走秀容。并州平,神武以晉陽四塞,乃建大丞相府而定居焉。兆既至秀容,分兵守險,出入寇抄。神武揚聲討之,師出而止者數四。兆意怠。神武揣其歲首當宴會,遣竇泰以精騎馳之,一日一夜行三百里,而自以大軍繼之。
明年,孝武帝永熙二年,梁中大通五年。正月,泰奄至兆庭。軍人因宴休墮,忽見泰軍,驚走。追破之於赤洪嶺。胡三省曰:杜佑曰:石州離石縣有赤洪水,即離石水,赤洪其別名也,高歡破爾朱兆於赤洪嶺,蓋近此。案離石,今山西離石縣。兆自縊。兆弟智虎,前廢帝以為肆州刺史,與兆俱走。神武禽之於岢嵐南山。岢嵐,後魏縣,在今山西嵐縣北。赦之。後死於晉陽。爾朱榮子菩提,與榮俱死。叉羅、文殊皆早卒。
文暢,姊為魏孝莊帝後,神武納之,待其家甚厚。文暢及弟文略皆素侈。文暢與丞相司馬任胄,主簿李世林,都督鄭仲禮、房子遠等相狎,謀害神武,事捷共奉文暢。
謀泄,以姊寵,止坐文暢一房。任胄,延敬子。延敬初從葛榮,榮敗,降。隨神武起兵。後為魏尚書左僕射,斛斯椿釁發,棄家北走。胄少在神武左右。興和末,神武攻玉壁,還,以晉州西南重要,留西河公岳為行台鎮守,以胄隸之。胄飲酒游縱,不勤防守。神武責之。胄懼,遂潛遣使送款於周。為人糾列。窮治未得其實。神武特免之。謂胄曰:「我推誠於物,謂卿必無此理。且黑獺降人,首尾相繼,卿之虛實,於後何患不知。」胄內不自安,乃謀害神武。事發,及子弟並誅。時武定三年也。文暢時年十八。
靜帝使人往晉陽,欲拉殺文略,神武特奏免之。遺令恕文略十死。恃此益橫。後為齊文宣所殺。爾朱氏自榮入中國,至兆之死,凡六年。席有為之資,值可為之時,而其運祚短促至此,誠蠻夷不知中國情形,徒肆暴戾者之殷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