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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騎兵的勝利秘訣:看到敵人眼白再開火

2024-10-08 17:04:11 作者: 冷兵器研究所

  「現今的時代真是堂皇,對於能犧牲有膽略的人是大有希望。都邑和城堡改換主人,就和手中流通的小錢一樣。嶄新的族徽與姓氏興起,舊家世族的後裔淪亡;一個可憎北方民族,竟在德意志的土地上蕃息。」

  ——席勒《華倫斯坦》

  就在中國經歷明清易代,無數人感慨神州陸沉之際,德意志各邦國所處的中歐地區也遭遇了毀滅性的三十年戰爭,神聖羅馬帝國淪為一片廢墟。布蘭登堡的人口在10年間逃走、遇難了3/4之多,法國和瑞典最終成為這場血腥戰爭的最大贏家。

  不過,對席勒等19世紀初的民族主義者來說,在閱讀這段痛史時,最挫傷他們自尊心的並非法軍入侵(畢竟這在此後數百年裡屢見不鮮)。跟中國明末清初的人們一樣,他們痛苦於瑞典這個人口稀少的「可憎北方民族」竟然在德意志橫行將近20年之久。唯一「幸運」的是,相對於滿族首領們,古斯塔夫二世率領的瑞典軍隊要「文明」和「先進」一些,並且也沒能建立起一個持續200多年的王朝。

  帶領「先進」瑞典軍隊的古斯塔夫二世有著「近代軍事之父」的美譽,本節就來聊一聊他備受盛讚、幫他獲得諸多勝利的騎兵戰術。

  01

  三十年戰爭中,騎兵在瑞典軍隊裡占據著極為重要的地位。在號稱「午夜雄獅」「北方雄獅」的古斯塔夫二世生前,瑞典野戰軍中的騎兵數量往往能夠達到步兵的1/3乃至一半;到了三十年戰爭後期,托爾斯滕松麾下瑞典軍隊的常見狀況甚至是騎兵數量高達步兵的一倍半之多。

  極高的騎兵比例讓瑞典軍隊獲得了強大的戰略機動力,儘管兵力總數較少,卻時常憑藉機動優勢贏得局部主動。華倫斯坦等帝國軍隊統帥就時常感慨,瑞典軍隊似乎是在飛行!可想而知,這樣一支來去如風又擅長劫掠的軍隊會在德意志各地享有怎樣的威名,帶來何等的恐怖。於是,天主教徒和日後的德意志民族主義者有多恨它,新教徒和日後的北歐乃至英美人士就有多愛它,也是因此,作為瑞典軍隊代表人物的古斯塔夫二世在歐美享有諸多美譽,瑞典軍隊也被籠罩在神話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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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當時的瑞典軍隊是如何作戰的,有許多不一樣的說法。開創「軍事革命」研究的麥可·羅伯茨在1958年出版的《古斯塔夫·阿道夫:一部1611—1632年的瑞典史》中聲稱,經歷古斯塔夫二世的改革後,瑞典的真正兵器已經成了馬刀,交戰時第一列騎兵儀式性地掏出手槍開火,隨即跑步飛馳著沖向敵軍。與羅伯茨相比,20世紀初的德國軍事史巨擘漢斯·德爾布呂克在這個問題上的認識要更可靠一些,儘管他出於民族情緒對瑞典軍隊多少有些貶抑,比如蓄意誇大瑞典軍隊的兵力,將瑞典的勝利一部分歸因到人數眾多上,卻還是指出,瑞典騎兵要在距離敵軍很近時才會動用手槍射擊,接下來再跑步飛奔著發起白刃衝擊。

  德爾布呂克的描述更接近實況,手槍對於瑞典士兵來講絕對不是儀式性兵器,而是一種威力巨大的近戰兵器,可他還是和羅伯茨犯下了同樣的失誤:飛馳衝擊、白刃至上的瑞典騎兵要到18世紀初在卡爾十二世的治下才會出現,而古斯塔夫二世麾下的騎兵則更接近一支具備宗教熱忱、紀律嚴明、依賴近距離火力的快步衝擊騎兵。

  02

  儘管不少人認為古斯塔夫二世廢棄、鄙夷騎兵火力,但這實際上是個誤讀,這位瑞典國王僅僅是出於節約成本、擴大兵源的目的才規定本土騎兵無須自備馬槍的。實際上,儘管瑞典騎兵可能的確比同時期的多數德意志騎兵更偏好白刃近戰,但他們從未輕視火力,甚至某種程度上更依賴槍枝——雖然那或許是步兵的槍枝。

  開姆尼茨在其官方著作《在德意志作戰的瑞典王家軍隊》中就記載過瑞典國王規定的騎兵戰術:「第一列騎兵——至多是前兩列騎兵——要接近到足以看見敵人眼白時才開火,然後拔劍。最後一列騎兵不要開槍,要揮劍投入進攻,保留兩支手槍(前列騎兵是一支手槍)用於近距離混戰。」

  顯而易見,瑞典騎兵此時的核心戰術理念與後世排槍時代的步兵頗有類似之處,他們並不追求高速奔馳衝擊,而是將手槍齊射作為白刃衝擊前的重要火力準備手段,企圖依靠儘可能近距離的射擊打開敵方騎兵隊形缺口,而後再使用劍、手槍等近戰兵器在混戰中徹底擊潰敵人。

  不過,事情往往不會盡如人意,在瑞典捲入三十年戰爭之前,它的主要對手是擁有強大翼騎兵部隊的波蘭立陶宛聯邦。在這些速度飛快且具備兇悍衝擊力的貴族騎兵面前,瑞典騎兵往往顯得孱弱不堪,他們必須依靠己方步兵與炮兵的額外幫助。因禍得福,瑞典騎兵反而因此養成了與步兵、炮兵密切協同的習慣,即便在不再與翼騎兵交戰後,瑞典軍隊也往往會把步兵中的火槍兵單位部署在兩個騎兵單位之間,先擺出守勢,依靠步兵和騎兵的火力大量殺傷前來衝擊的敵方騎兵,而後再適時發起衝擊。

  三十年戰爭中,效力於瑞典一方的蘇格蘭軍官門羅就詳述過1631年的布賴滕費爾德會戰中瑞典騎兵的這種打法:

  兩翼的(敵軍)騎兵相繼發起猛烈衝擊,我軍騎兵懷著堅定的決心,絕不在敵人動用手槍前先開火。然後,等到敵軍繼續迫近時,我們的火槍兵就用一輪齊射迎擊他們。隨後,我軍騎兵使用手槍射擊,然後持劍衝過敵軍,等到我軍騎兵折返時,我們的火槍兵已經準備好發起第二輪齊射。

  到了1632年的呂岑會戰時,瑞典火槍兵把團屬火炮也帶到騎兵之間,進一步增強了支援火力。神聖羅馬帝國的蒙泰庫科利在反思己方失利時就頗為讚賞瑞典人的這種做法,甚至將它追溯到古羅馬時代的先賢身上:

  火槍兵和騎兵應當混編起來,前者可以讓後者更勇敢。要是敵人的騎兵更強大,火槍兵就可以恢復實力均衡;要是敵人的騎兵更弱小,火槍兵就足以將其擊潰……可以將小炮部署在火槍兵當中,從而屠戮敵方騎兵……讓投射兵和騎兵配合作戰可以收到雙重好處,尤利烏斯·愷撒在許多次會戰中做到過這一點,而在我們這個時代,瑞典國王因為效仿他得到了益處。

  03

  綜上可見,瑞典騎兵的優越之處在於他們能夠更好地運用火力。他們一方面禁止後列騎兵盲目開火,一方面又耐心等待敵方騎兵開火,等到這些距離目標太遠、射擊太過匆忙的子彈落地後,瑞典步兵、騎兵與炮兵就可以更為肆無忌憚地射擊乃至衝擊了。依靠火力殺傷帶來的信心,瑞典騎兵也就更有膽量投入貼身近戰,並且迅速將其轉化為追殺逃敵。

  面對這樣既有火力又敢於近戰的對手,已經基本淪為訓練術語的「半迴轉」也就徹底失去了殘存的戰術意義。等到1633年1月,帝國軍隊統帥華倫斯坦便下令禁止他麾下的德意志騎兵使用馬槍,認為「射擊完畢就轉身背朝敵人造成了極大的損害」。

  至於衝擊速度,步騎緊密配合戰鬥的瑞典騎兵顯然不可能推進太快,即便我們將步兵開火距離定為40~50米,騎兵也不大可能在隨後的開火、衝擊中將步法從慢步(每秒1.4~1.8米)提升到跑步(每秒5~6.7米)。如果考慮到瑞典騎兵等待敵方開火再射擊的戰術,那麼瑞典人顯然不會如德爾布呂克和羅伯茨所述,跑步飛馳衝擊。事實上,羅伯茨在1992年出版的簡版《古斯塔夫·阿道夫》中也改弦易轍,認為「最終接敵時的速度更接近快步而非跑步」。

  當然,到了三十年戰爭後期,瑞典騎兵已經普遍使用3列橫隊的隊形,而神聖羅馬帝國騎兵仍然使用4或5列的橫隊,因此,瑞典騎兵能夠更輕易地完成各式機動。此外,從古斯塔夫二世時代開始,出於節省開支目的,瑞典騎兵也往往僅僅使用胸甲和背甲,而非當時德意志胸甲騎兵習慣採用的四分之三甲。加上已經從德意志掠奪到足夠多的良馬,瑞典騎兵在加速方面的確會占有一定優勢,即便同樣是以快步發起衝擊,也能比神聖羅馬帝國的同行更快、更輕捷。從這個角度來說,當大器晚成的法國名將蒂雷納子爵(他在三十年戰爭中的戰績可謂十分慘澹)在17世紀下半葉真正嘗試跑步衝擊時,他將自己的這套戰術稱為「瑞典式衝擊」也算是「空穴來風,未必無因」了。

  古斯塔夫二世麾下的瑞典騎兵儘管並不算是完全劃時代的創新產物,卻也為後來直至卡爾十二世的諸多改革者埋下了變革的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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