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

2024-10-08 16:48:53 作者: (日)吉川英治

  一

  不知是有眼疾還是老花眼,這名茭白僧人找東西時似乎總是摸摸索索的。

  他吹尺八並不是澤庵要求的,吹出的曲調就像一個外行人在消遣一樣。

  不過澤庵從中感受到一種自然流露的詩意與真情。曲調生澀,卻是用心在吹的。

  要說這位年邁的遁世者到底在通過笛聲表達什麼,仿佛儘是懺悔之意。

  澤庵也在笛聲中大致了解到了這位茭白僧人的人生。不管是偉大的人,還是平凡的人,人的內心旅程大致是一樣的,都心懷著過往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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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好像在哪裡見過?」

  澤庵嘀咕道。茭白僧人眨眨眼。

  「這樣一說,我也感覺好像在哪裡聽到過您的聲音。莫非您就是但馬的宗彭澤庵?曾在美作吉野鄉的七寶寺待過很長一段時間……」

  話聽到一半,澤庵仿佛突然想起了什麼,挑了挑角落裡的燈芯,凝視著這位斑白鬍鬚、瘦削臉龐的茭白僧人。

  「啊……這不是青木丹左衛門嗎?」

  「嗯,果然是澤庵先生。我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啊,如今這般樣子,太慚愧了。宗彭先生,我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青木丹左衛門了。」

  「真是意外,沒想到我們會在這兒見面——七寶寺一別已經十年了。」

  「說起來,真是如冰雹砸心一般難受啊。我現在已經等同於一具行屍走肉了,整日徘徊在黑暗之中,只是一味地思念我那兒子。」

  「你的兒子?你的兒子現在身在何處,在做什麼?」

  「我當年曾追趕武藏——後來的宮本武藏到贊甘的山上,並將他綁在千年杉上受苦。而今聽說,我的兒子成了他的弟子,還來到了關東。」

  「什麼,武藏的弟子?」

  「聽到這些後,我非常慚愧——無地自容——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臉面再去面對那個人,於是索性試圖讓自己忘了兒子,避免與武藏相見。就這樣,在不安中度過了很多時光……如今掐指一算,城太郎該有十八歲了,真想看看他長大成人的樣子。於是,也顧不得羞恥,找到關東來了。」

  二

  「那城太郎是你的兒子?」

  澤庵第一次聽說這件事。跟武藏如此熟識,卻從未聽阿通或武藏談起過城太郎的身世。

  茭白僧人青木丹左衛門默默點頭。看他現在枯槁的樣子,完全想像不出當年他也曾留著絡腮鬍子,一副武士大將風範。澤庵只是悵然地看著他,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語。對於一個洗盡人間纖塵,來到蕭條曠野的暮年之人,一切安慰之語似乎都顯多餘。

  只是實在不忍看皮包骨頭的他一味活在對往昔的懺悔中,迷失了未來的方向。這個人從自己的社會地位上跌落後,一蹶不振,完全忘了還有佛陀的救贖、法悅之境界。雖然有權有勢時,濫施權力、為所欲為,而今下台後,卻也能良心發現,甚至想扼殺自己的殘生來贖罪,可見也不是無可救藥之人。

  他現在唯一的希望便是能在有生之年——見一見武藏,說上一句道歉的話,看看自己的孩子長大成人的樣子,知道孩子會有安穩美好的未來——然後便在那片雜樹林中,再無掛念地自縊而死。

  澤庵想,在這個男人見他的孩子之前,得先引導他見見佛陀。即使是十惡不赦的惡人,只要放下屠刀潛心向佛,佛也會拯救他的。至於和武藏的見面,也是放在後面比較好,對這個男人來講是一個悟佛後的懺悔機會,對武藏來講也是件舒暢的事。

  想到這兒,澤庵告訴青木丹左衛門,城內有一個禪寺,只要報上自己的名字,住幾天都可以。等自己這邊倒出時間,再過去詳聊。至於他兒子城太郎,也不是完全沒線索,必當竭盡全力安排他們父子相見。不要太過悶悶不樂了,五六十歲後也該有自己的人生樂土,有很多要做的事。在自己去找他前,讓他先在禪寺與和尚們聊聊人生,聊聊自己的想法。

  這樣勸完後,便讓青木丹左衛門趕緊動身了。青木丹左衛門似乎猜到了澤庵的良苦用心一般,不斷道謝,然後背上茭白和尺八,靠竹杖探路離開了。

  這一片是個小山丘,青木丹左衛門因怕下坡路滑,向樹林的方向走去。從杉樹林的羊腸小道到雜木林的羊腸小道,青木丹左衛門按照大自然的指引一路走下去。

  「……?」

  青木丹左衛門的竹杖碰到了什麼東西。他並非完全失明,感到異常後,他俯身望去。剛開始什麼都沒有看見,讓眼睛適應了一會兒環境後,借著枝葉間瀉下的一點點藍色星光,他模模糊糊地看到在這被露水濡濕的大地上躺著的是兩個人。

  三

  青木丹左衛門想了想照原路返回,向依舊亮著燈的草庵內看了一眼。

  「澤庵先生……我是剛剛打擾您的青木丹左衛門,在前面那片林子中,有兩個人從樹上掉下來失去了知覺。」

  聽到這話,澤庵起身走向草庵外。青木丹左衛門繼續說道:「不巧我這兒也沒帶什麼藥,眼睛也不大管用,連口水都不能給他們找來。不知他們是附近鄉親們的兒子,還是來野外遊玩的武家兄弟。您救救他們吧!」

  澤庵趕緊穿上草履,向丘下茅草屋內大聲叫著誰。

  有人影從茅草屋內閃出,向丘上草庵走來。那裡住的是一位老爺爺。澤庵拜託這位老爺爺準備松明和一竹筒的水。

  當老爺爺舉著松明上來時,澤庵給青木丹左衛門指了下路——這次青木丹左衛門順著坡道下行了,剛好與上坡的老爺爺在坡道中央擦身而過。

  若是青木丹左衛門走剛剛那條路,必定能隨舉松明的老爺爺認出城太郎,可是陰差陽錯,他又跟澤庵打聽了一下去江戶的路,直接下坡走了。

  可是焉知不幸還是僥倖,不到最後,你永遠不知道當時的事是意味著緣淺還是緣深,幸運還是不幸。

  帶著水和松明趕來的老爺爺是這兩天幫忙修葺草庵的村民,他不知具體發生了什麼事,一臉不解地跟在澤庵後面進入樹林。

  松明照亮了青木丹左衛門所說的地方——可是狀況和剛才有些不同了,青木丹左衛門發現時,城太郎和伊織重疊地倒在一起,而這會兒城太郎已經甦醒了,正呆呆地坐著。他的一隻手搭在伊織的身體上,正在猶豫是看護到伊織甦醒,問他想問的問題,還是趕緊逃走。

  突然感覺到松明的亮光和人的腳步聲,城太郎像夜間的野獸一般,迅速機敏起來,擺好了隨時都可以出擊的姿勢。

  「……哎呀!」

  澤庵停住了腳步,舉著冒著煙霧、熒熒燃燒的松明的老爺爺也隨澤庵停了下來。城太郎感覺來者不像有惡意,放下心來,只是望著來者。

  澤庵的那句「哎呀」是因為他聽說兩個人都失去意識了,如今到來發現一個人坐起來了。可是雙方都盯著互相打量起來,這句「哎呀」像是變成了表達雙方相見無比驚愕的心情的語言。

  澤庵看到的城太郎已經長高許多了,相貌、身姿都多少有些變化,而城太郎則應該一眼就認出了澤庵。

  四

  「這不是城太郎嗎?」

  澤庵瞪大了眼睛。

  在澤庵愣神驚訝的當兒,城太郎已經雙手扶地,深深地一拜。

  「是的……是我。」

  再次抬頭看澤庵時,又是以前那副流鼻涕小孩兒的表情,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

  「哦,不知不覺間你已經長大了,變成如此機敏的年輕人了。」

  澤庵驚異於見到城太郎和他的變化,可是不管怎麼說,現在救助伊織是最要緊的。

  澤庵抱起伊織,感覺他體溫並無異常,給他灌了點竹筒內的水,伊織很快恢復了意識。伊織醒來後張望一下四周,「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很疼嗎?哪裡疼?」

  聽澤庵這麼一問,伊織搖了搖頭,邊哭邊說自己哪裡都不疼,只是師傅不在身邊了,師傅被帶去秩父的牢房了,好害怕。

  他這麼邊哭邊說,又事出突然,澤庵一時沒有聽明白怎麼回事,又仔細一問,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不由得也憂心忡忡。

  也在旁邊聽伊織哭訴的城太郎,則不禁冒出一身冷汗,愕然地顫抖著小聲說道:「澤庵先生,我有話想說。咱們找個沒人的地方……」

  伊織止住了哭泣,狐疑地看著城太郎竊竊私語,也貼近澤庵的耳朵指著城太郎說道:「那傢伙,是盜賊。他說的話肯定都是謊話。澤庵先生要小心啊!」

  同時伊織用隨時準備作戰的犀利目光回視城太郎的目光。

  「兩個人都別吵。你們原本應該是兄弟弟子的。你們信我的話,跟我來。」

  澤庵將他們帶到草庵前,命他們在草庵前燃起篝火。村民老爺爺見沒自己什麼事了,便返回坡下茅草屋了。澤庵在火旁坐下,讓他們也和睦地坐於篝火旁。可是伊織卻遲遲不肯過去,一副不願與盜賊城太郎稱兄道弟地坐在一起的樣子。

  遠遠看了會兒澤庵和城太郎親熱地談從前的事,伊織不由得有些嫉妒,終於也靠了過去。

  只見城太郎像個在佛前懺悔的女人一樣,低眉垂淚,默然一會兒,主動說起了自己成為盜賊的經歷。

  「……嗯,是啊。離開師傅已經整整四年了。這期間我被奈良井的大藏大人撫養,聆聽他的教導,聽他講他的遠大志向和處世之道,我決心誓死為他效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幫助大藏大人——沒想到今天被人稱作盜賊。我也是武藏師傅的弟子,離開他身邊的這些年,我一直沒有忘記師傅的教誨。」

  五

  城太郎繼續說道:「——我和大藏大人在神靈面前起過誓,不能向別人泄露我們的目的,所以恕我也不能對澤庵先生您說了。師傅武藏因寶藏庫一事而含冤入獄,我不會不管的。我打算明天就去秩父自首,為師傅洗脫冤屈。」

  澤庵默默地點頭聽城太郎講,聽到這兒抬頭問道:「那麼,盜寶藏庫一事,是你和大藏乾的了?」

  「是的。」

  城太郎一副無愧於天地的語氣答道。

  澤庵嚴肅地盯著城太郎的眼睛。城太郎低下了頭。

  「那你不就是盜賊嗎?」

  「不……不是,我們不同於一般的盜賊。」

  「你們還分三六九等嗎?」

  「我們不是為了私慾而偷盜的。是為了百姓挪動了公家財產而已。」

  「不明白啊。」

  澤庵拋出一句表示不理解的話。

  「這麼說來,你們是義賊嗎?中國的小說中,經常出現這樣的形象,劍俠、俠盜什麼的。你們是這樣的嗎?」

  「若我再說下去,肯定會泄露大藏大人的秘密。」

  「哈哈哈哈。你的意思是說你不會中我的圈套嗎?」

  「不管怎麼說,我會去自首救出師傅的。拜託高僧您隨後跟我師傅好好解釋關於我的事情。」

  「我不會替你說這些的。武藏本身就是被冤枉的,即使你不去,最終也應該會沒事的。你還不如拜拜佛,拿出你的真心,向佛祖自首。」

  「佛?」

  城太郎似聽到了什麼新鮮事一般。

  「是的。」

  澤庵像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一樣。

  「聽你的口吻,你似乎是在為天下眾生做什麼偉大的事情,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自己身邊的人和事你照顧好了沒有,你周圍就沒有不幸的人了嗎?」

  「只為一己之私,辦不成大事。」

  「黃口小兒。」

  澤庵大喝一聲,扇了城太郎一巴掌。城太郎捂住自己的臉,被這突如其來的巴掌嚇到了,有些不知所措。

  「沒有你自己,何來天下,你自己是根本。連自己都不考慮的人,能為別人做什麼?」

  「不,我只是說不考慮自己的欲望。」

  「住嘴,你不知道你還是一個青澀未成熟的人嗎?一個未經世事的人居然擺出一副對天下瞭然於心的姿態,還自認為在為什麼了不起的宏願做著貢獻,你再這樣下去,真不知道還會做出什麼聳人聽聞的事來。城太郎,你和大藏做的那些事情,我大體了解了。不用再說什麼了,真是個小笨蛋,身子雖然長大了,心智上沒有一點兒長進。你哭什麼,委屈你了嗎,好好擤擤你的鼻涕。」

  六

  因為澤庵以命令的口吻讓城太郎先去睡覺,城太郎只好先蓋著草蓆躺下了。

  澤庵和伊織也都睡了。

  可是城太郎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他想起了還在牢獄之中的師傅武藏,內心不斷湧起深深的歉意。

  仰面朝上,淚水順著眼角流進了耳朵中。側過身去,又想起了阿通如今怎樣了。即使是阿通在,他也沒臉面對她了。澤庵的這一巴掌打得很疼,若是阿通的話,恐怕會捂著胸口傷心地哭泣,責備他吧。

  對於向大藏起誓不泄露的秘密,城太郎選擇了守口如瓶。想到天亮後恐怕還要受澤庵的責備,城太郎決定趁現在悄悄走掉。

  ……

  城太郎輕輕起身。剛好這草庵沒有四壁和天花板,最適合逃走了。他走到戶外,仰望星空,如果不抓緊的話,恐怕天就放亮了。

  「你,站住。」

  剛要邁步,城太郎被後面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澤庵如同他的影子般站在了他的後面。見他停住了,走上前來將手搭在他的肩上。

  「怎麼了,想去自首嗎?」

  「……」

  城太郎默默點頭。澤庵憐愛地說:「就這麼想白白送死嗎?真是個簡單的傢伙。」

  「白白送死?」

  「對,你覺得自己一自報是盜賊,就能救武藏了嗎?沒那麼簡單的事。到了衙門,你以為那些差人能輕易讓你隱瞞掉你想隱瞞的事情嗎?武藏還會依舊被關在獄中,而你註定這一兩年要活活接受拷問。這是必然的!」

  「……」

  「你認為這還不算白白送死嗎?你若想洗清師傅的冤屈,就必須先洗清你自己。你覺得是在衙門接受拷問的好,還是坦誠面對我的好?」

  「……」

  「我澤庵是佛陀的弟子,你的事並不是由我來裁決。我只是引導你向佛罷了。」

  「……」

  「要是你仍心有不願的話,有一個方法。我昨天在這兒意外地碰見你父親青木丹左衛門了。有賴上天眷顧,接著我又遇見你。……你父親青木丹左衛門去了江戶一個我比較熟悉的寺院,你若還是非去送死不可的話,我先帶你見一見你父親怎麼樣?再跟你父親商量一下,看我說得對不對?」

  「……」

  「城太郎。你面前有三條路,你自己選吧!」

  澤庵扔下話後,便又回到了草庵內。城太郎想起了昨天和伊織在樹上打鬥時,聽到的遠方傳來的尺八聲。如今才知道那原來是父親,通過笛聲,他已對父親現在的狀況、徘徊於世的心情大體瞭然於心。

  「等等,澤庵先生,我說!我說!雖然我曾起誓於大藏,不對旁人泄露,可是……我願意對佛祖坦白一切。」

  城太郎跑上前去,拉著澤庵的衣袖,向林中走去。

  七

  城太郎坦白了一切。就像在暗暗黑夜中冗長地自言自語一般,城太郎吐露了一切。

  澤庵不曾打斷城太郎,靜靜地從頭聽到尾。

  「已經沒什麼可說的了……」

  見城太郎不再作聲,澤庵才開口問道:「就這些嗎?」

  「是的,就這些。」

  「好了。」

  澤庵不再說什麼。在一片靜默中,杉樹林的枝頭已悄悄染上了拂曉的淡藍色。

  烏鴉成群地聒噪著,四周滴露閃爍。澤庵似乎是累了,坐在了杉樹的樹根上。城太郎等著接受澤庵的責罵般,低頭靠著一棵半身高的樹站著。

  「……這夥人可真不簡單啊。連天下大勢都觀望不清楚,還說什麼為了天下蒼生,真是愚蠢至極。還好,現在還沒起事。」

  說這話時,澤庵已經心有打算了。他出其不意地從懷中掏出兩枚黃金交給城太郎,讓他趕緊遠走。

  「若不快些離開的話,你父親、師傅都難逃一難。走得越遠越好。要避開甲州路到木曾路路段,因為從今天下午開始,要嚴設關卡了。」

  「我師傅該怎麼辦?我就這樣扔下他不管,遠走他鄉嗎?」

  「這個你就交給我澤庵吧。等過個兩三年這件事平息後,你再回來向你師傅武藏道歉,怎麼樣?到時澤庵會陪你走過這一關的。」

  「那麼……」

  「等等。」

  「是。」

  「走之前到下江戶。你父親昨晚去麻布村的正受庵了。」

  「是。」

  「這是大德寺的印可。從正受庵領取一下斗笠和袈裟,然後你和你父親扮成僧人,抓緊時間一起上路。」

  「為什麼必須扮成僧人?」

  「傻孩子。你不知道你犯的是什麼罪嗎?狙擊德川家的新將軍,趁亂襲擊大御所所在的駿府,讓關東陷入一片混亂。真是一群不知死活的魯莽之輩,你還自認為很光榮地加入他們。往大了說,你們這是造反,是要被處以絞刑的。」

  「……」

  「快去吧,趁著太陽還沒完全升起。」

  「澤庵先生,我再問您一個問題:為什麼想扳倒德川家的人成了造反之徒,而扳倒豐臣家奪取天下的人就不是造反之徒呢?」

  「不知道……」

  誰能說明白這些。澤庵不是找不出說服城太郎的話,只是他沒有找到一個讓自己心服口服的理由。這個社會在一天天變化,誰意圖對德川家不軌,誰就是造反,這已經成這個社會公認的事實了。逆潮流的人,肯定會被時代的巨輪甩出在外,落得身敗名裂,悽慘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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