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限江山

2024-10-08 16:43:54 作者: (日)吉川英治

  一

  永祿(11)年間,冢原卜傳和上泉伊勢守是關東地區武學家的代表,而在上方(12)一帶能與之抗衡的,就數京都的吉岡門和大和柳生兩家。

  此外,另一個武學大家就是伊勢的桑名(13)太守北畠具教。此人不僅在江湖上頗有名氣,還是一個名聲甚好的地方官。

  

  即使他去世多年以後,當地百姓仍稱他為「賢官」,念念不忘他為桑名帶來的繁榮和穩定。

  北畠具教跟隨冢原卜傳學習一刀法,卜傳的正統武功雖然沒能在關東地區發揚光大,卻在伊勢一帶生根開花。

  冢原卜傳之子冢原彥四郎雖然承襲了父親的武功,卻沒能學到秘傳刀法——一刀法。父親死後,冢原彥四郎離開家鄉常陸前往伊勢拜會北畠具教。

  他對具教說:「家父曾將一刀法傳授與我。家父生前曾說,您也學得此刀法,在下想與您切磋一二,看彼此所學是否相同。不知您意下如何?」

  當時,具教就察覺到彥四郎是來偷師的,但他還是爽快地答應了。

  「好!你看好!」

  說完,他就向冢原彥四郎展示了一刀法的絕技。

  儘管彥四郎學會了一刀法的一些要領,但他只學到了皮毛,卻未仔細研究刀法的精髓。因此,冢原卜傳的武功在伊勢地區得到了更好的發展。時至今日,當地也是武林高手輩出,可謂人才濟濟。

  只要來到此地,必然會聽到當地人對家鄉的溢美之詞,這些話要比那些胡吹亂侃的話順耳多了,同時也加深了外地人對這裡的了解。此時,一個騎在馬上的人正從桑名趕往垂坂山。他聽著馬夫對家鄉風土人情的誇讚,不斷點頭稱是。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時至十二月中旬,伊勢的天氣雖已逐漸回暖,但那古海邊吹來的風依舊寒冷徹骨。那馬上的人穿了一件奈良白布製成的汗衫,外罩一件無袖的羽織。看起來相當單薄,並且也有些髒了。

  此人臉色黝黑,頭戴一頂破舊的斗笠。頭髮因多日沒洗已亂如鳥窩,他只是隨便綁成一束。

  (這人能付得起乘馬的錢嗎?)

  馬夫暗自擔心。並且,這人要去的還是偏僻、人煙稀少的深山裡。

  「客官!」

  「嗯?」

  「我們中午能到達四日市,傍晚抵達龜山,要到達雲林院村,可能就得半夜了。」

  「嗯!嗯!」

  「您要去那兒辦事嗎?」

  「嗯。」

  無論馬夫說什麼,此人只是點頭不語,他被古樸的海濱風景深深吸引著。

  他就是武藏。

  從暮春時節到數九嚴寒,他一直四處跋涉,皮膚因風吹日曬而粗糙不堪,只有那雙眼睛依然炯炯有神。

  二

  「客官,去安濃鄉的雲林院村,還要沿著鈴鹿山腳向里走二里地,您去那麼偏僻的地方幹什麼呢?」馬夫又問道。

  「去拜訪一個人。」

  「那裡只有樵夫和農夫呀!」

  「我在桑名聽說,那裡有一位鏈子飛鐮(14)的高手。」

  「啊!您說的是宍戶先生吧?」

  「嗯,叫宍戶什麼來著?」

  「宍戶梅軒。」

  「對!對!」

  「他善於打造鐮刀,聽說他使用的是鏈子飛鐮。這麼說來,客官您是遊學武者嘍?」

  「嗯。」

  「與其去拜訪梅軒,倒不如去松坂,那裡有一位聞名伊勢的高手。」

  「誰?」

  「一位叫神子上典膳的人。」

  「哦!是神子上啊!」

  武藏點點頭,他久聞此人大名,所以沒再多問,只是默默地坐在馬背上任其搖晃。遠處四日市的客棧屋頂,已經越來越近。沒過多久,武藏就來到一個鎮子,他想找個小攤吃點東西。

  他的一隻腳上綁著紗布,走起路來一跛一跛的。

  原來是腳底化膿,所以今天才以馬代步。

  武藏平時十分注意身體保健,但途經人群嘈雜的鳴海港時,還是不小心踩到了一個木板上的釘子。因此,他昨天發起了高燒,腳腫得像個柿子。

  (難道這是不可抗拒的敵人嗎?)

  即使一顆小小的釘子,武藏也會聯想到勝敗之事,他把釘子想像成一名武士,對自己的粗心大意深感恥辱。

  (很明顯,那顆釘子落地時是朝上的,而自己竟會踩到它,這表示自己不夠專注,警覺性不高,並且自己還是整隻腳踩上去,這說明自己的身體不夠靈活。要是自己的功夫到家,當草鞋碰到釘子的一瞬間,身體就會察覺到。)

  一番自問自答後,他得出一個結論:自己武功尚淺。

  自己還遠遠沒做到人劍合一,光是練就一手好劍法,還不能實現身體、精神的高度統一。他深感自己武藝尚有不足,因此悶悶不樂。

  自從今年暮春,匆忙離開大和柳生莊後,時至今日已過去半年時間。在這段日子裡,武藏並未浪費光陰。

  他走訪了伊賀、近江路、美濃、尾州等地,然後又來到這裡。他踏遍萬水千山,一心只為尋求劍之真理。

  (什麼才是武學的最高境界?)

  有好幾次,他自以為找到了劍之真理。但過後又發現,這種真理並非存在於鬧市或山野間。這半年來,他在各地遇到了數十個習武之人,其中不乏高手。但這些人,不過是刀法純熟、技藝上乘而已。

  三

  人海茫茫,到哪裡去尋找人中之龍?儘管世間各色人等應有盡有,但自己心儀的武學大家卻難以尋覓。

  武藏遊學各地之後,深有感觸。每當暗自感嘆時,都會不由得想起一個人——宗彭澤庵。他不愧為人中豪傑。

  (能遇到他,是上天對我的恩寵。我決不能辜負這段機緣。)

  每當想到宗彭澤庵,武藏的手腕和全身不由得陣痛起來。這是當年自己被綁在千年杉上時留下來的後遺症,那刻骨的痛楚已深深烙印在武藏的記憶里。

  (等著瞧吧!總有一天我也要將宗彭澤庵綁到千年杉上,然後站在樹下講道理給他聽。)

  武藏經常這樣想。不過,這種感情既非出於怨恨,也非想要報復。武藏知道,深悟禪理的宗彭澤庵對人生的理解已臻於至高境界。他一直抱有一個願望,就是藉手中的寶劍參悟到更高的人生境界。

  即便無法超越宗彭澤庵,武藏也希望不斷提高自己的武學造詣,為了有一天能把宗彭澤庵也綁到千年杉上。如果真有那麼一天,自己也能站在地上對他說教一番,宗彭澤庵會在樹上說些什麼呢?

  武藏真想知道。

  也許他會面帶微笑,說一句:「善哉!善哉!我願足矣。」

  不!宗彭澤庵說話肯定不會如此直接,也許他會半開玩笑地說:「小子!幹得好!」

  對於宗彭澤庵,武藏除了感激之外,還有一些難以言說的情緒。總之,他一定要讓宗彭澤庵看到自己的成績,還要讓他俯首稱臣。

  不過,這些想法僅是他的願望而已。現在,他剛剛開始人生的磨鍊,想要成就非凡的人生還有一段漫長而艱辛的路要走。

  (超越宗彭澤庵談何容易!)

  空想無濟於事。

  雖然武藏沒能見到柳生谷的武學大家石舟齋,但對方高潔的品德也讓他心生敬意。在遺憾、難過的同時,他也看清了自己不成熟的地方,自此再也不敢輕言武學、劍道。以前,他一直認為世間之人都是無聊而又市儈的,現在他才突然發現社會有多麼深奧、多麼複雜。

  (現在還不是講大道理的時候,劍法並非紙上談兵,人生也不是動動嘴皮就可以的。付諸實踐才最重要!)

  想明白這些道理後,武藏便隱居深山。只要看一看他下山時的打扮,便可猜出他在山裡過的是怎樣的日子。

  當時,他的雙頰瘦削,遍體鱗傷。由於經過瀑布的沖刷,頭髮毫無光澤,蓬亂不堪。因為經常以地為床,所以滿身泥垢,只有牙齒白得瘮人。所以當他重返人群時,才會如此狂傲不羈、自信果敢,這次下山,他就是為了尋找能與自己匹敵的對手。

  之前,他聽說桑名有一個人的刀法很好,便想去拜會。在途中又得知一個叫宍戶梅軒的人擅使鏈子飛鐮。不知此人是難得一見的高手,還是泛泛之輩,反正離新年還有十多天,於是武藏決定在去京都的途中,順道拜會此人。

  四

  武藏抵達目的地時,已是深夜。

  他付了雇馬的錢之後,便對車夫說:「你可以回去了。」

  但是馬夫卻說天色已晚,並且此地是深山不便趕路,所以希望武藏帶他到要拜會的朋友家借宿一晚,然後明早去鈴鹿山口馱個路人回去。更何況天寒地凍,他又累又餓,已經沒有體力趕路了。

  這附近群山環繞,伊賀山、鈴鹿山、安濃群山上都是白雪皚皚。

  「那麼,你也跟我一起去找找看吧!」

  「是宍戶梅軒先生的家嗎?」

  「沒錯!」

  「我們一起去找!」

  梅軒是個鐵匠,如果是白天肯定很好打聽到。可此時已夜深人靜,村子裡看不到一處燈火。

  到達這裡的時候,武藏和馬夫就聽到一陣「鏗鏗」的打鐵聲,兩人循聲尋去,終於看到一戶亮著燈火的人家。

  更難得的是,這戶鐵匠正是他們要找的宍戶梅軒。這戶人家的房檐下堆滿了破銅爛鐵,廂房的牆壁也被熏得烏黑,一看就是鐵匠鋪。

  「你去叫門!」

  「好的。」

  馬夫打開院門,走了進去,院中有一大片空地。雖然已到休息時間,但風箱裡的爐火依舊熊熊燃燒,一位婦人背對著爐火洗衣服。

  「晚上好!很抱歉打擾您啊!真暖和!能讓我烤烤火嗎?」

  婦人見一個陌生男子突然走進屋,還要上前烤火,不由停下手裡的活兒問道:「你們是誰?」

  「我是桑名的馬夫,載著一位客人走了很長的路才到達這裡。」

  此時,武藏也走進屋裡。

  「是嗎?」

  婦人很不以為然地瞟了武藏一眼,微微皺起了眉頭。也許有很多的遊學武者上門拜訪,她早已習慣了這些人的打擾。這個婦人三十多歲,長得頗有幾分姿色,但說話卻十分蠻橫。她用教訓小孩的語氣對武藏說:「把門關上!孩子見風會著涼的!」

  武藏回答了一聲:「是!」

  他聽話地關上了門,然後坐在火爐旁的一個木樁子上,環視著這間小屋。屋裡十分狹窄,他身旁是一個被熏得烏黑的鐵匠作坊,緊挨著作坊的一塊四五米大的空間應該就是正房,地上鋪著草蓆。武藏看到牆壁一側的木板上掛著十來把鏈子飛鐮,以前他只聽說過這種兵器,卻從未見過。

  (那就是鏈子飛鐮吧?)

  想到這兒,武藏眼前一亮。他此行的目的就是要見識一下這種特殊兵器,並向對方討教幾招。

  婦人放下捶衣服的木棒,走進那個鋪著草蓆的房間。武藏以為她要去倒茶,沒想到她竟然抱起被窩裡的孩子,餵起奶來。

  「這位年輕後生,你是來找我丈夫比武的吧?你會沒命的。不過幸好他不在家,你也算撿了一條命。」

  婦人邊說邊笑了起來。

  五

  婦人的話讓武藏很生氣,自己特地跑到深山裡這座鐵匠鋪,難道是為了受這個婦人的譏諷?很多婦女都會在人前誇耀自己的丈夫,但這個婦人卻把丈夫當成了蓋世無雙的武林高手,實在有些可笑。

  武藏不想與她爭執。

  「您丈夫不在家?那真遺憾。請問他去哪兒了?」

  「去找荒木田先生了。」

  「荒木田先生是誰?」

  「你來到伊勢,竟然還不知道荒木田先生?哈哈哈!」

  婦人又大笑起來。

  此時,正在吃奶的孩子突然哭出聲,那婦人毫不在乎外間的客人,唱起了搖籃曲:

  睡吧,睡吧,

  我可愛的寶貝。

  不要半夜啼哭,

  讓人心疼,好心疼,

  媽媽好心疼。

  帶著鄉音的搖籃曲,聽起來頗有韻味。

  本來武藏是順著燈火找到這兒的,並非受人之託而來,如今只好放棄了。

  「這位大嫂!那牆上掛的鏈子飛鐮是你丈夫的兵器吧?」

  武藏想要仔細看看這種罕見的武器,便開口徵求婦人的意見。那女人抱著孩子打起瞌睡,聽見問話就迷迷糊糊地點點頭。

  「可以嗎?」

  於是,武藏伸手取下一柄飛鐮,仔細端詳起來。

  「原來如此!這就是最近很多人都在使用的鏈子飛鐮。」

  拿在手上,它不過是一根一尺四寸長的木棒。棒子一端有個鐵環,上面掛著長鎖鏈,鎖鏈的尾端繫著一個鐵球。如果將此鐵球擲向對手,足以砸碎對方的頭骨。

  「哦!原來鐮刀藏在這兒。」

  只見棒子側面有個凹槽,裡面臥著一把寒光四射的鐮刀。武藏用手指將鐮刀摳出,刀刃的鋒利足以輕鬆取下對方的首級。

  「嗯,應該怎樣使用呢?」

  武藏左手握刀,右手抓住鎖鏈一端的鐵球,想像著與敵人交手的場面。他一邊思考,一邊擺著各種架勢。

  此時,裡屋打瞌睡的婦人不經意看了他一眼。

  「哎呀!不是這種姿勢。」

  婦人掩好胸口,走到外屋。

  「你如果這樣拿刀,早被對方的大刀砍死了。鏈子飛鐮應該這樣拿!」

  說著,她奪過武藏手裡的兵器,擺出了正確的姿勢。

  「啊!」

  武藏頓時看呆了。

  那婦人剛才餵奶時,盡顯女性溫柔的一面,但當她拿起飛鐮時,頓時英姿煥發、威風凜凜,武藏被這種英武之美深深震撼了。

  只見青黑色的刀身上刻著「宍戶八重垣派」的字樣,十分醒目。

  六

  婦人亮刀的架勢十分漂亮,武藏看得入神。此時,婦人收招定式。

  「是這樣使用的喲!」

  說完,她把刀身折進木棒里,將飛鐮重新掛回牆上。

  短短的時間裡,武藏沒能記住她的招式,暗自遺憾。

  (真想再看一遍。)

  他心裡這麼想著,可婦人已不再理會他,逕自去洗衣服,接著又去廚房準備早飯。

  (連他的妻子都深諳飛鐮刀法,那宍戶梅軒的武功一定更為高強。)

  想要見到梅軒本人的願望變得更為迫切。那婦人說梅軒趕往伊勢去拜會荒木田了。

  此刻,他又想起婦人嘲笑他來到伊勢竟然不知荒木田為何許人的事情,一陣羞辱感湧上心頭。於是,他悄悄問馬夫:「荒木田先生是伊勢神宮的神官(15)嗎?」

  那馬夫倚在爐旁的牆上,昏昏欲睡,聽到武藏問他,便含含糊糊地說了一聲「是」。

  (原來他真是神官,只要去神宮便可一探究竟。好!就這麼辦……)

  武藏下定決心。

  當晚,他們二人席地而眠。第二天,鐵匠鋪的夥計早起開門時,吵醒了他們。

  「馬夫!你能載我去山田嗎?」

  「您要去山田?」

  馬夫張大眼睛問他。

  他心想,這人昨天爽快地付了錢,今天應該也不會賴帳,於是答應下來。兩人即刻登程趕往松坂,黃昏時分終於來到了伊勢神宮。武藏遠遠就看見了那綿延數里地的參拜大道,和道路兩旁高大的樹木。

  由於正值隆冬時節,街邊的茶館生意十分冷清。幾棵被風雨颳倒的樹木橫在路旁,街上路人稀少,幾乎聽不到馬鈴聲。

  武藏在一家客棧打聽到荒木田的住址,於是趕到那裡詢問是否有一位叫宍戶梅軒的人住在這兒。

  管家回答,並沒有這個人。

  (是不是自己搞錯了?)

  武藏十分沮喪,此時腳傷也隱隱作痛,那傷口又比前天受傷時紅腫了許多。

  客棧里的人告訴他,用豆腐渣擰出的汁泡腳,傷口會好得很快。於是,第二天武藏一直在客棧養腳傷。

  (已經是十二月中旬了。)

  一想到這兒,他不免有些心急,開始懷疑這個偏方是否真的有效。前段日子,他住在名古屋時已將挑戰書寄至吉岡門,如果到時腳傷未愈,那可如何是好?

  而且,武藏在信中寫到對方可以決定比武的日期、地點。另外,他還必須遵照信中約定,於正月初一之前趕到五條大橋。

  「如果不來伊勢,直接趕往京都就好了!」

  武藏有些後悔,看著泡在溫水裡的傷腳,他仿佛覺得腳已腫得跟豆腐一樣厚了。

  七

  客棧的人很關心他的腳傷,經常給他拿來一些祖傳秘方和偏方。但武藏的腳卻日益紅腫起來,他覺得那隻腳就像木頭一樣沉重,只要把腳一伸進被子裡,就劇痛難忍。

  他想起從自己懂事以來,就不曾因為患病而臥床超過三天。小時候,頭頂月代的地方長了個癤子,膿腫發炎,現在還留有黑色的疤痕。因此他一直沒剃月代發。除此之外,真不記得自己曾得過什麼病。

  (病魔也是人要面對的強敵之一。怎樣才能制伏病魔呢?)

  武藏躺了四天之後隱隱感覺到,自己的敵人並不僅限於身體之外。

  (再有幾天就到新年了。)

  武藏翻看著日曆,想起與吉岡門武館的約定。

  (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

  想到這兒,他的心跳突然加速,胸膛猛然一振,那隻腫如木樁的傷腳一下踢開棉被。

  (如果我不能戰勝病魔,還如何打敗吉岡門呢?)

  為了戰勝病魔,他強打精神盤腿而坐,好疼!那劇烈的疼痛,幾乎讓他窒息。

  武藏面朝窗戶,閉目養神,那張因劇痛而漲紅的臉慢慢恢復了平靜。他用頑強的信念戰勝了病魔,頭腦也逐漸清醒了。

  武藏睜開眼睛,神宮外的一片參天古木頓時映入眼帘。樹林之上有一座山,這座山的東面就是朝熊山,兩座大山之間聳立著一座陡峭的山峰,遠遠望去就像一把寶劍,俯視著群山。

  「那就是鷲嶺。」

  武藏眺望著那座山峰。他每天躺著養傷時,觸目可及的就是鷲嶺。不知為何,他一看到這座山就會充滿鬥志,燃起一股想要征服它的欲望。當他每晚被腳傷折磨得難以入眠時,就會想起這座不卑不亢、傲然挺立的險峰。

  鷲嶺鶴立雞群般屹立於群山之間,山頂直插入雲霄。看著這座偉岸的山峰,武藏不由得想起了石舟齋。他就像這座鷲嶺一樣,讓自己望塵莫及。此刻,武藏突然感到,石舟齋正高踞雲端,嘲笑自己的軟弱。

  ……

  凝神觀看鷲嶺的時候,武藏忘記了腳傷,當他回過神來,突然感到那隻傷腳就像被人放進爐中烤一樣疼痛不已。

  「哎喲!疼死我了。」

  他忍不住用手舉起腳,猛摔下去。仿佛那隻腫大的傷腳已不屬於身體的一部分。

  「喂!來人哪!」

  武藏再也無法忍受這鑽心的劇痛,開口喊著客棧的女僕。

  可是半天也沒人過來。他握緊拳頭使勁捶著榻榻米大叫:「喂!來人哪!我要馬上離開這兒,過來算帳!再給我準備乾糧、炒米和三雙結實的草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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