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佛堂

2024-10-08 16:41:58 作者: (日)吉川英治

  一

  用「山巒疊翠」這個詞來形容武藏的家鄉,再合適不過了。從播州龍野口開始,就進入了山區,連接作州各地的要道遍布於群山之間,木製界標高聳於山脊之上。穿過杉樹遍布的坡道,再越過中山隘口,隨後到達的高地可俯瞰英田川峽谷。每每有路人途經此地,都會駐足片刻。他們不禁會想:「這種荒涼之地,會有人家嗎?」

  其實,這兒不但有人家,而且還為數不少。在河流沿岸、半山腰及碎石圍成的耕地附近分布著好幾個村落。直到去年關原大戰爆發前夕,新免伊賀守家族都一直住在河流上游的小城堡里,那裡距此僅有一公里左右。再往山里走,就到了因州邊境,這裡的志戶坡礦山很有名,至今還有很多人來此採礦。

  這裡雖是窮鄉僻壤,卻是交通要道。人們從鳥取趕往姬路(6),或是從但馬(7)翻山趕奔備前(8),都要途經此地。因此,這個小山村里既有旅館,又有和服店。每到夜幕降臨時,還能看到幾個濃妝艷抹的煙花女徘徊在屋檐下。

  這兒就是宮本村。

  站在七寶寺的檐廊上,阿通能看見那些石頭砌成的屋頂。

  「唉,已經快一年了。」她茫然地望著遠處的白雲沉思。

  她是個孤兒,又是在廟裡長大的。所以,這個少女周身都散發著一種冰冷、孤寂的氣質,就像香爐里燃盡的香灰。

  去年,她十六歲,跟十七歲的又八訂了婚。

  

  又八在去年夏天跟村裡的武藏一起出去打仗,直到年底,兩人仍音信全無。

  一轉眼,正月過去了,二月也過去了,阿通望穿秋水,仍不見戀人歸來。如今已是暮春四月,她漸漸地不再抱有希望。

  「聽說武藏家裡也沒收到任何音訊……大概兩人都已戰死沙場了。」偶爾,她也會向別人訴幾句苦。大家也都認為,武藏和又八必死無疑了。有人還說,連領主新免伊賀守家族的人都沒能活著回來。那場大戰後,小城堡里出現了很多生面孔,肯定是德川家的武士。

  「他為什麼非要去打仗呢?我那麼反對都沒用……」

  阿通喜歡獨自沉思,她在廊檐下一坐就是大半天。此時,她的表情是多麼寂寞、淒涼!

  今天,她又坐在這兒,想著心事。

  「阿通姑娘!阿通姑娘!」有人在叫她。

  在寺院的廚房外,有一個光著身子的男人從井邊走來,為避免有傷風化,他用黑炭塗滿了全身。這個人是但馬國的行腳僧,已在七寶寺住了三四年。現在,這個三十歲左右的年輕和尚,正對著太陽曬著他那毛茸茸的胸脯。

  「春天到了!」他顯得心情不錯。

  「春天雖好,但虱子太多,它們就像藤原道長一樣囂張,快把我咬瘋了。我乾脆下決心把衣服脫下來洗一洗……不過,這件破袈裟要晾在哪兒呢?晾在茶樹上不容易干,晾在桃樹上又影響桃花開放。我這個大大咧咧、不拘小節的男人,竟為晾衣服而犯起愁來。阿通姑娘!你有沒有晾衣竿?」

  阿通紅著臉說道:「咳……澤庵師父,你想一直光著身子等衣服幹嗎?」

  「那我就邊睡邊等!」

  「真是死心眼兒!」

  「對了!明天是四月八日,是浴佛節,人人都要用甜茶洗澡,就和我現在一樣。」

  說著,澤庵像模像樣地打坐,他學著釋迦牟尼的樣子,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二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

  澤庵煞有介事地模仿著誕生佛的樣子。

  「哈哈哈!學得真像啊!澤庵師父!」阿通被逗得大笑。

  「很像吧!哪能不像呢?我是悉達多太子轉世投胎的嘛!」

  「等一下,我要把甜茶澆在你頭上!」

  「這可不行!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有隻蜜蜂飛了過來,這個「釋迦牟尼」急忙揮舞雙手驅趕蜜蜂。此時,他的兜襠布突然鬆開了,澤庵只好不再管那蜜蜂,去系兜襠布。那隻小蜜蜂就趁這個空當飛走了。

  阿通被眼前的情景逗壞了,她捂著肚子笑個不停。

  「哎呦!我肚子好疼啊!」

  這個名叫宗彭澤庵的年輕和尚,出生在但馬。他住在七寶寺的日子裡,每天都有一大堆笑料發生。就連鬱鬱寡歡的阿通,也時常被他逗得大笑不止。

  「對了,我不能在這兒多待了!」她把白皙的腳伸進草鞋。

  「阿通姑娘!你要去哪兒?」

  「明天是四月八日,大師父交代的事,我都給忘了!我必須去采些鮮花送進花佛堂,為明天的浴佛節做準備,晚上還得把甜茶準備好。」

  「你要去採花?哪兒有花?」

  「下游村子的河邊。」

  「我們一起去吧!」

  「不用了!」

  「裝飾花佛堂需要很多鮮花,你一個人肯定采不過來,我可以幫幫你!」

  「可你現在光著身子怎麼見人哪?」

  「人本來就是光著身子而來的嘛!沒關係的!」

  「那不行!你千萬別跟著來!」

  阿通飛也似的逃到了寺廟後面。不一會兒,她背著竹簍、拿著鐮刀,準備從後門溜出去。澤庵卻跟了過來,不知他從哪兒找來一條大浴巾裹著身體。

  「唉……」阿通嘆了一口氣。

  「這樣總可以了吧?」

  「村裡的人看見會笑的。」

  「笑什麼?」

  「總之,你別離我太近。」

  「別說謊了!你明明喜歡和男人並肩走!」

  「不理你了!」

  說著,阿通先跑開了。澤庵也追了過去,大浴巾被風吹得鼓起來,他就像從雪山走下的「釋迦牟尼」。

  「哈哈!生氣了?阿通姑娘,不要生氣嘛!你繃著個臉,喜歡你的人都會被嚇跑的!」

  英田河的河灘位於村子下游四五百米遠的地方,這裡已是春花爛漫的景象。阿通把竹簍放在地上,用鐮刀尖扒開花根周圍的泥土,好幾隻蝴蝶圍著她翩翩起舞。

  「多麼平靜祥和的畫面!」這個年輕的和尚,十分多愁善感。他站在一旁,像得道高僧一樣感慨著。阿通忙得不亦樂乎,他卻並不幫忙。

  「阿通姑娘,你現在的樣子是多麼安詳而平靜。世人本可以在百花盛開的淨土中享受人生,卻非要哭泣、煩惱,從而陷入愛欲和地獄的旋渦,似乎不經歷水深火熱的煎熬就不甘心……阿通姑娘!我不想讓你變成那樣。」

  三

  油菜花、春菊、鬼芥子、野玫瑰、三色堇——阿通把采的花統統放入竹簍里。

  「澤庵師父,不要總對別人說教。最好多留意蜜蜂,別再讓它叮到頭了!」阿通揶揄著。

  澤庵卻充耳不聞。

  「笨蛋!現在說的不是什麼蜜蜂!我正為挽救一個女人的命運,而傳達釋迦聖僧的法旨呢!」

  「真讓您費心了!」

  「沒錯!你算說對了!和尚就是一種吃力不討好的職業。不過,跟那些賣米的、賣衣服的、木匠、武士一樣,在這個世上,和尚也是必不可少的。說起來,三千多年前,和尚和女人就是冤家。你看,佛經里就把女人稱為『夜叉』『魔王』『地獄使者』等。看來阿通姑娘討厭我,也是前世宿怨哪!」

  「為什么女人是夜叉?」

  「因為她們欺騙男人。」

  「男人不也欺騙女人嗎?」

  「等等!你這話讓我不知如何回答了……哦,我懂了!」

  「那您說說看!」

  「因為釋迦牟尼是個男人……」

  「你淨胡扯!」

  「唉!女人哪……」

  「又來了!」

  「女人呀!真讓人捉摸不透啊!釋迦牟尼年輕時,在菩提樹下曾被欲染、能悅、可愛等妖女糾纏而受苦,所以他憎惡女性。可是他晚年之時,也收過女弟子。而龍樹菩薩比釋迦牟尼還要討厭女人……不對,應該說是害怕女人。不過,他也說過賢妻應具備四種品德,即性情溫和、關心朋友、孝敬父母、任勞任怨。他認為,男子就應該選這樣的女人為妻。同時,也歌頌過女性身上的種種美德。」

  「說了半天,全都是替男人講話!」

  「那是因為古代的天竺國『男尊女卑』的觀念比日本還要根深蒂固。另外,龍樹菩薩還對女人講過這樣的話。」

  「什麼話?」

  「女人呀!不要把自己的身體嫁給男人。」

  「這話真奇怪!」

  「沒聽完聖言,不可妄加評論!後面的那句話是——女人要把身體嫁給真理。」

  「……」

  「你聽懂了嗎?『嫁給真理』的意思就是——不要迷戀男人,要相信真理!」

  「什麼是真理?」

  「我也不是十分明白。」

  「哈哈哈!」

  「反正,說得通俗點,就是要嫁給誠實可靠的人。不要迷戀城裡的浪蕩子,要在自己的故鄉,孕育良好的子女。」

  「你又來了!」阿通作勢要打他。

  「澤庵師父,您還是來幫我採摘鮮花吧!」

  「好說!」

  「您就不要喋喋不休了,也稍微動動手吧!」

  「小菜一碟!」

  「您幫我摘花,我去趟阿吟姐姐家。她幫我做了一條腰帶,我去拿回來,明天要戴。」

  「阿吟姐姐?哦,好像在寺里見過她,我也要去!」

  「您這副樣子……」

  「口渴了,到她家討口茶喝。」

  四

  阿吟二十五歲了,卻仍沒有出嫁。她樣子並不難看,家世也不錯,並非沒人來提親。

  就是因為弟弟武藏在十里八村惹是生非、名聲很壞,致使一些人不敢登門提親。誰都知道,本位田村的又八和宮本村的武藏,他們從孩童時就是公認的搗蛋鬼。不過,還是有很多人喜歡阿吟,她待人謙恭、彬彬有禮。然而,每個上門提親的人,都被她回絕了。她總說自己要像母親一樣照顧武藏,直到弟弟長大。

  父親無二齋在新免家擔任武術教頭時,曾因受賜「新免」之姓而風光一時。那時,宮本家在英田河河邊蓋了一棟氣派的房子,周圍還建有土牆。對一個鄉下人來說,這房子太過豪華了。現在,這棟房子仍顯得很寬敞,但屋體已老舊。屋頂上雜草叢生,練武房的高窗和房檐之間,落滿了白色的鳥糞。

  無二齋成為浪人(9)之後,家裡的生活變得十分貧窮。最後,父親在貧病交加中黯然離世,阿吟也辭退了所有的用人。這些人都是宮本村的村民,他們很同情無二齋家的遭遇,經常會偷偷把菜放到廚房,或是幫忙打掃那些閒置的房間,還會把水缸挑滿水。

  就連現在也是如此。

  此刻,阿吟正在後屋裡做針線,聽到有人從後門進來,心想八成又是誰來幫忙了,所以並未停下手上的活計。

  「阿吟姐姐!您好啊!」阿通來到她身後,輕輕坐下。

  「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阿通啊!我正給你做腰帶,明天浴佛節時要戴吧?」

  「嗯,給您添麻煩了,真不好意思!原本我可以自己做的,但寺里的事情也一大堆……」

  「沒事的,反正我也閒得慌……再不做點事,又該胡思亂想了。」

  這時,阿通瞧見阿吟身後的佛燈盤裡點著半截蠟燭。佛龕里供著兩個牌位,上面寫著:

  享年十七歲 新免武藏之靈位

  同年本位田又八之靈位

  這顯然是阿吟的筆跡,佛龕周圍還供著少許清水和鮮花。

  「咦……」阿通眨著眼睛問道,「阿吟姐姐,莫非有人來送信,說他們確實戰死了?」

  「沒有。但是……現在這種情況不就等於死了嗎?我已不再抱有希望了。關原大戰是在九月十五日,我只能把那天當作他們的忌日了。」

  「我不信!」阿通使勁搖著頭。

  「他們不會死,不久就會回來的。」

  「你夢見過又八嗎?」

  「嗯,經常夢到。」

  「看來,他們的確是不在了。我也經常夢到弟弟。」

  「我不信!我們不要談這個話題了!我要把這個不吉利的牌位砸爛。」

  阿通眼裡充滿淚水,起身吹滅佛龕里的蠟燭。似乎這樣還不足以消除心中的反感,她又拿走了供奉用的鮮花和清水,「嘩」的一聲把水潑在隔壁屋的屋檐下。此時,澤庵恰巧坐在那兒,水正好濺了他一身。

  「啊!好涼啊!」他一下子蹦了起來。

  五

  澤庵急忙用裹身的大毛巾擦著頭上、臉上的水。

  「喂!阿通!你這女人要幹嘛?我是來討水喝,不是來被水潑的喔!」

  阿通忍不住破涕為笑。

  「對不起!澤庵師父,真的很抱歉!」阿通陪著笑臉一個勁兒道歉,還給澤庵拿來他最需要的茶,然後才回到阿吟屋裡。

  「那個人是誰呀?」阿吟睜大眼睛望向屋檐下問道。

  「是住在寺里的行腳僧。對了!有一次你到寺里來時,不是看到一個髒兮兮的和尚雙手托著臉趴在正殿的地上。當時,我問他在幹什麼,他說要捉來虱子讓它們比賽摔跤。」

  「啊……就是那個人啊!」

  「對!他是宗彭澤庵師父。」

  「真是個怪人!」

  「相當怪呢!」

  「他穿的既不是法衣,也不是袈裟,那到底是什麼呀?」

  「大浴巾!」

  「嗯……他還很年輕吧?」

  「聽說才三十一歲——但寺里的和尚都說,他年紀雖輕,卻很有修為呢!」

  「不能光聽人家說。光看外表,真看不出他有什麼了不起!」

  「聽說他出生於但馬的出石村,十歲時當了小沙彌,十四歲時進入臨濟勝福寺,受戒於希先和尚。他還曾追隨山城大德寺的高僧,遊學於京都、奈良等地。據說,他還曾跟隨妙心寺的愚堂和尚和泉南的一凍禪師學過佛法呢!」

  「原來如此,如此看來他的確與眾不同。」

  「另外,和泉南宗寺的住持十分欣賞他,推薦他擔任大德寺的住持,朝廷還頒發了詔書。不過,聽說他在大德寺只待了三天就不幹了。此後,豐臣秀賴大人、淺野幸長大人、細川忠興大人,還有朝廷里的烏丸光廣大人,都非常器重他,曾要建造一座寺廟讓他來當住持,還有人要無償提供俸祿給他。但這些都被他一一回絕了。他就喜歡整日跟虱子作伴,像個乞丐那樣周遊列國。你說,他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說不定,他還覺得我們腦子有問題呢!」

  「他真那麼說過啊!有一次,我想起又八,一個人哭的時候,他就這麼說。」

  「不過,他還挺有趣的!」

  「是有趣過了頭!」

  「他要住到什麼時候?」

  「誰知道呢。他總是突然來,又突然走,喜歡四海為家。」

  「聽到嘍!聽到嘍!」走廊那邊傳來澤庵的聲音,他站起身走了過來。

  「我可沒說您的壞話!」

  「說也沒事!不過,有沒有點心之類的東西?」

  「小心會招來蜜蜂喲!」

  「什麼嘛!阿通!你這個女孩子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骨子裡還很壞喔!」

  「怎麼了?」

  「哪有人光給客人茶喝,自己卻喋喋不休地說個沒完?」

  六

  大聖寺的鐘聲響起。

  七寶寺的鐘聲也響了起來。

  平時,鐘聲都是在清晨響起。偶爾,下午也能聽到鐺鐺的鐘聲。現在,繫著紅色腰帶的姑娘、商鋪的老闆娘、領著孫兒的老太婆,不斷向山上的寺廟擁來。

  正殿已擠滿前來參拜的村民,幾個年輕人左顧右盼、交頭接耳。

  一看到阿通,他們就會低語著「在那兒!她在那兒」「今天格外漂亮啊!」之類的話。

  今天是四月八日——浴佛節。正殿中,有一座用菩提樹的枝葉搭建的佛堂,各種野花點綴著四周的柱子,花佛堂中間擺滿了甜茶。一尊二尺高的黑色釋迦牟尼像立在地上,聖尊雙手分別指向天地。宗彭澤庵拿著小巧的竹舀子,把甜茶淋在聖像的頭頂。同時,他還會把甜茶分給那些需要的人,並幫他們倒進竹筒里。

  「這個寺廟很窮,請大家儘量捐些香火錢。請有錢人多捐出一些。一舀甜茶換一百貫銅錢,保證幫您消除一百個煩惱。」

  花佛堂對面的左手邊擺著一張桌子,阿通就坐在桌前,她繫著新做的腰帶。桌上擺著繪有泥金畫的硯台,五色紙上寫著除災祛病的吉祥話,用來分給那些善男信女。

  紙上寫著:

  卯月八日為吉日。佛祖保佑驅邪避惡。

  村裡的人深信,只要把這道符咒貼在家裡,就可以祛病辟邪。

  阿通不停地在五色紙上寫著同樣的話,已寫了好幾百張了,連手都寫麻了。如此粗淺的文字,已讓她心生膩煩。

  「澤庵師父。」她偷空喊道。

  「什麼事?」

  「您別勉強別人捐錢呀!」

  「我是在奉勸有錢人。幫他們減輕錢袋的重量,是為大善之舉呀!」

  「您這樣說,萬一今晚有小偷去這些有錢人家裡偷東西,怎麼辦?」

  「哎呀!哎呀!我剛以為能稍微喘口氣,沒想到參拜的人這麼多。大家別擠,別擠嘛……喂!那個年輕人!要排隊啊!」

  「喂!和尚!」

  「叫我嗎?」

  「你說要排隊!可你每次只舀給女人!」

  「我也喜歡女人嘛!」

  「這和尚真不正經!」

  「你也別假裝正經!我知道你們不是真的來拿甜茶和辟邪符的。這兒的人一半來參拜釋迦牟尼,一半來看阿通姑娘,你們都屬於後者吧——喂!喂!你為什麼不捐香火錢?這么小氣,沒有姑娘會喜歡!」

  阿通羞得滿面通紅,說道:「澤庵師父!請您收斂些!再說我就生氣了!」

  她坐在桌前發呆,順便也讓酸痛的眼睛休息一下。突然,她在人群中看到一張年輕的面孔。

  「啊!」她不由得大喊一聲,毛筆也從指間滑落下來。

  在她起身的同時,那個人一下子就鑽進了人群。阿通不顧一切地大叫著「武藏!武藏!」便向迴廊方向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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