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壓線文化：將規則有形化、普及化

  入職培訓，給新員工們帶來了很多全新的體驗。

  尤其對於很多應屆畢業生來講，華為所培養的職業習慣，幾乎會貫穿他們整個職場生涯。有一些一進華為就接觸的新鮮詞彙，比如把筆記本電腦叫作「便攜」，把宣講PPT叫作「講膠片」，把文件保密叫作「信息安全」，又比如把離職叫作「國際慣例」……只有在離開華為之後，才會發現這些詞彙本身帶著多麼強烈的華為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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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一個帶有強烈華為色彩的詞彙——高壓線。

  高壓線應該是從大隊培訓開始就在灌輸的一個概念，意思是這條線在華為絕對不能碰。只要碰了，輕則被記過處分，重則被華為掃地出門。「高壓線」這個稱呼十分質樸和接地氣，因此令人印象深刻。在中國幾千年的歷史發展中，中國人慢慢形成的穩定社會結構不是契約社會，而是人情社會。因此在很多時候，我們對於規則以及規則的制定並不是十分重視。舉個例子來講，從小學開始，小學生守則洋洋灑灑幾十條，但是我們很多人並沒有去詳細逐條研究。

  在中國，要想做成事，首先就要反其道而行之——打破人情，重視契約。誰首先這樣做了，誰就等於是占了先機。關鍵是，光有契約還不夠，如何才能將契約精神牢牢刻進每個人的腦子裡呢？

  這是個技術活。

  當年中國共產黨創造了一首《三大紀律 八項注意》，將條條框框索性編成了歌謠，並且搭配了非常容易傳唱與記憶的旋律。從心理學層面上來講，這件事情無論立意還是效果，都堪稱一流。

  照方抓藥的，就是華為。

  華為的高壓線，從大隊培訓的第一天，就開始給你灌輸了。當然，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關於高壓線的定義以及範圍也不盡相同。在入職培訓期間，也就是最早的高壓線，是諸如早於下班時間提前就餐，或者一個月內三次忘打卡，等等。當來到代表處，代表處的高壓線就是指信息安全，漁夫就有一個前同事，因為信息安全違規被直接勸退了。

  有一些高壓線，是同競爭相關的。

  在大部分情況下，華為的重大項目是不准丟標給中興的。如果丟了，那麼相應的負責人則要受到紀律處分，輕則通報批評，重則調崗，甚至下崗。當然，這個僅限於重大戰略類市場突破類的項目。比如一些普通的競爭類項目，或者是手機終端類的項目，丟給中興也沒有嚴重到哪裡去，最多也就是代表處內部考評上稍微差一點而已。關於同中興競爭的一些故事，我們後邊還會涉及。

  此外，在相當長的一段歷史時間內，華為內部腐敗問題也是一個眾所周知的高壓線。關於員工不准炒股，不准私下創業，不准親朋好友參與華為的業務，是常抓不懈的。早期的時候，每年華為都會下發一些問卷調查之類的東西。問卷包括很多個問答題，你只需要選擇是或者否。這些問題的設置，其實就是內部腐敗自測。這些問卷未必就能夠杜絕內部腐敗，但是時時提醒、時時警醒的意義卻是非常重大的。

  除了問卷調查，華為還會要求幹部或者一些級別相對較高的員工，在某些比較莊重的場合，比如季度例會，比如年會，進行集體宣誓工作，圍繞的主題也是防止內部腐敗。這些宣誓類的工作，一般會有標準模板，被稱為幹部自律宣言或者BCG（商業行為準則）宣言。當在莊嚴的集體場合，每個人右手握拳，舉到頭頂，並且一字一句地念出不參與貪腐的誓言時，所產生的效果並不次於當年把「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掛在嘴邊。

  有一件事情，其實也是高壓線，只是這個高壓線，並沒有挑破了說。

  這件事情就是男女關係問題。

  早期的華為是不提倡男女同事搞對象的，相信這一點也是中國大部分公司的潛規則。畢竟，牽扯到公司內部事務，如果男女關係摻和進去，就難免說不清道不明。但是後來的華為同外界越來越隔絕，越來越像一個自成一體的小社會。公司加班越來越多，員工們留在公司內部的時間越來越長，而人都是有七情六慾的，如果沒有時間去接觸外面的世界，也只有在公司內部尋找戀情了。

  作為高科技公司的代表，員工平均年齡非常低的情況下，華為想內部封堵辦公室戀情是堵不住的。後來，關於這條高壓線，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雖然辦公室戀情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涉及員工家屬時華為的要求就會嚴格得多。

  原則上講，華為國內市場口銷售人員的家屬，不允許在代表處所在地工作。這條跟前一條一樣，也是一條不成文的高壓線。

  早期野蠻生長期，華為的口號是：客戶關係是第一生產力。因此銷售人員，尤其是客戶線人員，他們有很強大的本地客戶關係資源調動能力。這樣的資源，如果投放到客戶公關工作中，能量是十分巨大的。所以，如果客戶線人員的家屬在本地，誰也不敢保證你的資源是否投放在了家人身上。因此早期的華為國內銷售是嚴格的異地任職，並且不允許家屬在本地工作。

  甚至會有一些非常極端的情況存在，比如有很多國內銷售人員的家屬就在身邊，但是卻不敢將自己的老婆或者女朋友介紹給同事，至少在公開場合，是不敢帶出來的。上至代表處代表，下至最基層的客戶經理，人人一副光棍到底的革命狀態，以及刻意表現出來的紮根在辦公室的奮鬥狀態，以此來消除大家對自己的疑慮。同時就像是中國娛樂圈的流量明星一樣，隱瞞自己的婚姻狀態或者戀愛狀態，在他們的口中，他們的孩子永遠在外地，他們的老婆永遠獨守空房，而他們本人則始終在一線代表處駐地，孑然一身。

  這其中，有一些剛剛畢業就異地分配到代表處的年輕人，耐不住寂寞，於是就近找了本地姑娘談情說愛。當然，一般都是地下狀態的。這種情況下，要麼就是露水夫妻，要麼就是隱婚到底。

  所以從某種角度來講，華為國內的同事關係是十分微妙的。因為在正常的情況下，同事之間交朋友，甚至與同事家屬交朋友是十分普遍的一件事，至少互相之間聊聊家常、聊聊孩子、聊聊豐富多彩的本地生活，都是很平常的事。但在華為，除非是知根知底的好朋友，大多的普通同事之間只敢談工作，談奮鬥，或者談假裝單身狀態下的男女關係。除此，很難找到一些更深層次的話題。

  當然，男女關係中還有一條，不能找競爭對手公司里的異性。

  關於這一點，在幹部自律宣言中，也是十分關鍵的一條。後邊談競爭的時候，我們還會提到。

  總而言之，華為並非像其他公司一樣去培訓甚至灌輸一些公司內部規章制度，反而大道至簡，將龐雜的條條框框簡化成了新老員工之間口口相傳的「高壓線」。所以，華為人的紀律性並不是裝出來的，而是實實在在的不敢觸碰高壓線的生活常態。能夠將一些十分教條的東西有形化，並且普及化，華為在這方面的探索很深，而高壓線只是十分鮮明的一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