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8 16:16:06 作者: 吉川英治 小山勝清

  主水繼續鄙棄地說:「而且武藏年已五十歲,必已老態龍鍾。從小不洗澡,不梳發,一個糟老頭罷了。」

  這些話,無非是針對著由利公主說的,其他的人卻毫無所覺,不知道他的用意。

  「是啊,是啊!聽說是,武藏向來不入浴、不梳發,未知確否?」岩田富岳反問著說。

  「怎麼不確!我最初與他相遇,他才二十九歲,從那時,他便一直不曾洗澡了。」

  「為什麼呢?」

  吉田訝異地問。

  「膽怯哪!聽說他正在入浴時,遭一個女人用短銃狙擊,從此便不敢洗澡了。」

  富田懷疑地說:「不錯,可以說是膽怯,也可以說是武士的磨鍊。不必用熱水,冷水也盡可淨身。我年輕時也用冷水,用慣了比熱水更好。熱水使人慵懶,冷水卻能使你的身心一爽。武藏的本意,也許為此。」

  赤星也接口說:「數年前,在一個侯王家偶遇澤庵禪師,閒聊中有人提起武藏的這一事。禪師曾說,人類欲達自覺,有兩條相反的修行方法——其一是洗盡身心的塵垢;歸於清淨無垢;另一是不論塵垢污穢,包容人世的一切,以期臻於至上無我的境界。假如武藏志在後者,因而不入浴、不梳發,倒是有趣——他就曾這樣說哪!」

  

  「哦,也有一理。」

  富岳與吉田,交叉著手腕點頭首肯。他們對武藏那超然於浪人們的社會和政治活動之外的態度,雖是極為反感,但對他在兵法上的造詣和地位,則評價甚高。當然,這些話會刺激由利公主,他們也曾想到。

  主水佯佯地偷眼去望公主。她的眼中閃動著比以前更熱情的光輝,而且興奮地開口說:「我想見見武藏,必定是一個出色的人物。」

  「不錯,真值得一見。身高六尺,白衣飄然,長發垂肩,挺胸闊步,據一個偶然在路上碰到的朋友說,劍氣凌霄,連野狗見了,都卷著尾巴不敢出聲哪。雖是一介浪人,真是好個人品。」

  赤星仍是讚不絕口。

  主水聽得愈加不快。

  「這廝們真是麻木不仁!」

  雖是內心暗罵,但對這些壓根兒沒有警覺到由利公主的人,卻也無可奈何。主水以他的雄辯極口中傷武藏也不見效果,由利公主對武藏的好奇心是愈來愈熾了。

  主水心煩意亂,便先三人辭了公主,回房去了。於是,與侍女阿光相對,借酒澆愁,痛喝起來。

  主水私心戀慕著由利公主。因武藏的阻梗,使他對悠姬的初戀終不得遂,且因此手刃了鈴姑。但主水既一表人才,劍術高超,又能說善道,當然有許多女人寄以好感,他卻一概不顧。他自視不凡,以為自己系出南北朝時代的名門,且曾為八代城主的名和一族,娶妻便非大名級的世家公主莫屬——這是他的夙願。他的熱戀悠姬,也因她是細川家的公主呀。

  而這時卻出現了由利公主。足利家的豪華,雖已是黃粱一夢,但既是前將軍的孫女,縱無眼前權勢,為了滿足主水的虛榮,自是最好的對象。年方二十有九,足使各國王侯垂涎的美貌,且系未婚之身,更具有魅力。隱居八代城的細川忠興雖曾答應主水隨時任命出仕,所以一天挨過一天,就是想娶了由利公主,再行攜眷前往,因此延擱下來了。

  這個浪人館中,除主水之外還有很多食客,分住於每個房間,白天裡雖是嘈雜喧譁,入夜後卻也漸漸地寂靜下來了。

  「喂,到公主房裡去,說是主水求見。請示了立即回來,不要讓岩田先生知道。」主水抑止不住熱情,吩咐阿光說。

  「可是,已經很遲哪……」

  「不要緊,快去!」

  「是。」

  阿光離去,旋即回來說:「我把話一說,公主說專候。」

  主水微笑。

  「還沒睡嗎?」

  「是。不過被褥已鋪好了,而且換了寢衣。」

  「噢,我去去就來。你去睡吧。」

  「忍術」原是他的拿手,出了房門,靜悄悄地像影子一般,沒有一點腳步聲,沿走廊到了公主寢所。輕輕地拉開門,房裡飄過來一陣香氣。

  他站在屏後說:「公主,主水求見。深夜打擾竟承慨允,至為榮幸。」

  是「忍術」者特有的低沉聲調。

  「主水先生嗎?請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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