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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節 富有想像力的想法

2024-10-08 14:36:52 作者: (奧)漢斯·格羅斯

  感官錯覺、幻覺和幻象作為一個整體,與想像性表象是不同的,因為出現狀況的人員或多或少處於被動狀態,受到了它們產生的事物帶來的影響,而後者則更有主動性,並通過現有或僅僅想像的條件結合創造出新的形象。不管它們是否僅由意識構成,或者它們是不是文字、手稿、圖畫、雕塑、音樂等的產物,都是無關緊要的。我們肯定只處理它們的出現和結果。當然,想像的想法和知覺之間沒有特別明顯的界限。許多現象難以被分類,甚至在語言用法上也不確定。「錯覺」這個概念表明了許多錯誤的想像,其中許多都是不連貫幻想的產物。

  從一般意義上說,首先需要對想像的活動進行分析。

  根據邁農[79] 的說法,想像產生的形象有兩種——一種是創造性的,另一種是推理性的。第一種展示元素,第二種將它們結合在一起。因此我想像一些熟悉的房屋,然後我再現了火的想法(創造性),現在將這兩種元素結合起來,並想像著這座存在于思想中的房子被火焰包圍(推理性)。這涉及幾個條件。

  對於想像活動來說,創造方面的條件並不困難。困難之處在於推理方面,因為我們幾乎無法從第四個維度想像自己,雖然總是要利用這些定量,但我們都有這樣的想法——一維是一條線,二維是一個正方形,三維是一個立方體。然而,一旦必須說出五維、六維等代表的是什麼,我們的數學語言就到此為止了。即使透過一片紅色的玻璃看到十二個男人或一團綠色的火焰,或者兩個人說著不同的話,這些幾乎都無法進行任何清晰的想像。我們有元素,但不能構造出它們的化合物。在考慮某些對象時也會出現這種困難。假設我們看到的是一位完美無缺的天使,我們總是被他的翅膀太小而不能飛翔的想法所困擾。如果一位外形像人的天使要依靠翅膀飛翔,那麼他們的體型一定是特別巨大,以至於一位藝術家是不可能創造出來的。的確,一個身材稍微矮小、對解剖學感興趣的人,一眼看到最美麗的天使雕像,就會費盡心機地討論四肢的構造、翅膀及其與骨骼的關係等話題。因此,在某些方向上,想像力太弱,無法想像出飄浮在空中的虛幻人物。此外,一位權威人士指出,我們更多地想到的是人首馬身的形象,而不是人首蛇身的形象,這不是因為人首馬身更有美感,而是因為馬比蛇更大。我不相信這是真正的解釋,我們本來應該想像出人首狗身的形象,因為我們看到的狗和馬一樣多——如果不是更多的話。但事實是正確的,可能的解釋是,我們想像一個人首馬身的形象是因為它的大小合適,也蘊含著力量,它不是一個從騎手到人首馬身的大飛躍。簡而言之在這裡我們能看到,想像力喜歡在困難較少的地方發揮作用。因此,隨著對物體的想像更容易,它就有了確定的可能性。我認識一位住在A 區的老先生和另一位住在B 區的老先生,他倆從來沒有見過面,但我很容易想像著他們在一起說話、打撲克等等,只有在困難的情況下,我才會想像著他們在吵架或者賭博。在可能的情況下,想像力總是可以塑造出具有一定舒適感的場景。

  重要的是,如果有人幫助我們,而在其中又碰巧找到樂趣的時候,我們就會對想像力提出非常困難的要求。在一場歌劇中,劇情對現實的背離如此強烈,以至於對一個不習慣它的人來說,這似乎摸不著頭腦。但我們不需要不習慣的人。

  我們只需想像一場歌劇中最普通的一幕場景,也就是一曲愛的宣言;一支拒絕的詠嘆調;自殺前的一支詠嘆調;對這場悲劇有著道德寓意的一段演唱。在現實生活中有沒有見過類似的東西呢?但是我們會默默地接受,發現它的美好與感人之處,僅僅是因為別人在我們面前輕鬆地表演,同時我們願意相信它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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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上述的方方面面得出的規則是這樣的。每當相信一種建立在想像基礎上的陳述,或者是源於某種想像力的東西,我們就必須始終把它與它最接近的相鄰元素聯繫起來,並逐步找到其他組成要素,然後以儘可能簡單的形式將它們組合起來。以這種方式,我們很可能得到這件事物的完整內容。當然,它不需要產生另外一個想像的圖像。如果在這個方面失敗,就會對最終的組合和組合結果的運用造成一些妨礙。但事實並非如此。所有這一切都需要從霍奇- 波奇的不確定性和不可解性的大雜燴中得到一個特定的起點。在構建過程中,必須將其與手頭的所有材料進行比較,並由該材料進行測試。如果兩者符合,並且只有在兩者符合的情況下,才能假定我們選擇了正確的起點。但是,絕不要讓這種構建出現失去目標的感覺,在真正開始行動之前就放棄了。

  讓我們舉一個這種情況下最簡單的例子吧。兩個年輕人A 和B,在保齡球館裡發生了激烈的爭吵,其中A 拿著一隻保齡球,威脅要把球砸到B 的頭上。B 嚇壞了,跑開了,甲追出幾步後把球扔到草地上,隨即抓住了B,然後在他的後腦勺上輕輕地打了一拳。於是B 搖搖晃晃地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出現了頭部骨折的所有跡象(昏迷不醒、嘔吐、瞳孔擴大等)。這起事件的一切細節都得到了許多目擊者的一致證實,他們並不是A 和B 的死黨朋友,其中還有教區牧師。

  B 假裝頭部骨折的可能性被完全排除,因為這個單純的鄉下少年當然不了解腦膜炎的症狀,也不想讓貧困的A 付出損害賠償。那麼,我們現在考慮一下最接近事實的情況是什麼。這樁案件的要素是B 看到A 手中的一個沉重的保齡球;A 用它威脅B,然後追趕他;B 感覺頭部受到了一擊。這些元素綜合在一起,導致了B 的強烈假設,即A 用保齡球砸到了他的頭部。這種富有想像力的感覺造成的結果是,如果B 真的被擊中頭部,所有的病理跡象自然會隨之而來。

  如果說這些案例十分罕見,在實踐中毫無用處,那是錯誤的。我們只是沒有觀察到它們,這是由於它得到了可靠的證實,我們需要很多的時間才能落實。更精確的檢查將顯示出許多東西僅僅出自想像。我們在案件中遇到的很多矛盾可以通過這樣的事實來解釋:有人是幻想的受害者,而其他人則不是。很多幻想都是在這樣的環境下產生的,在正常人最簡單的幻想與瘋子的胡思亂想之間,簡直找不到什麼區別。每個人都經常想像一個不在場的朋友的模樣、一片他曾經見過的風景。畫家甚至能畫出一個不在場的模特兒的形象特徵;老練的象棋大師在沒有棋盤的情況下也能下棋;處於半睡狀態的人看到缺席者的到來;夜晚在樹林裡迷路的人看到鬼魂和幽靈;情緒非常緊張的人也會在家裡看到它們,而瘋子會看到最不尋常和最噁心的東西——所有這一切都是從日常生活事件開始的想像,以病態的人類形象告終。區別的邊界在哪裡,缺失的空隙又在哪裡?

  與日常生活中的所有事件一樣,在這裡,從平凡到異常的自然發展就是這些事件頻發的無可辯駁的證據。

  當然,切不可憑自己來判斷事物。一個不相信鬼,而且從小都沒有想到過鬼的人,就不會出現鬼的幻覺。無論哪個從開始就想像力有限且貧乏的人,他永遠無法理解另一個由自己想像中的生物伴隨而來的人。我們進行過數百次觀察。我們知道,每個人都會從雲彩、煙霧、山頂、墨跡、咖啡污漬等事物中看到不同的東西;他們都會根據自己想像的特點和強度來對之認定,而任何看似混亂和難以理解的東西,都應由表達或擁有它的人來解釋。

  所以在研究任何藝術時,我們會發現藝術都是有著具體形式的某種概括性的寫照。任何一個足以辨認混凝土的人都能認得它。只有具有相似想像力的人才能發現當中的共性,因此每個人都能從同一件藝術作品中得到不同的印象。這種多樣性也適用於科學問題。我記得當時有三位學者試圖破譯象形文字,當時考古學的這個分支還很年輕。其中一位學者將碑文視為遊牧部落發出的宣戰書,另一位則把它視為從某位外國國王那裡獲得的一位皇室新娘;第三位把它看作對猶太人被強迫勞動過程中所消耗的洋蔥的記述。「科學」觀點本身不可能產生如此巨大的差異,只有想像力才能將學者們推向完全不同的方向。

  我們很難理解別人的想像並且對其進行評判。這表現在這樣一件事實中——我們不能辨別那些在想像中把一切都生動化的孩子是否真的會認為他們的幻想是活的。不可否認的是,野蠻人把他們的偶像視為活物,那個給玩偶賦予生命的孩子,會懷疑自己喜愛的東西和玩偶是否表現出了活力。但他們是否真的把它們當作活著的東西,這對於成年人來說是未知的。如果我們不能同情地理解自己在年輕時代的想法和想像,那麼能理解別人想法和想像的可能性就更小了。此外,我們還必須在這一事實的基礎上考慮到影響不夠強烈的這種特殊情況。想像力更多的是被輕微而平和的印象所激發,而不是由旺盛的精力所激發。後者使心靈震盪並感到不安,而前者則引導心靈走向平靜。一股輕微的菸草煙霧比一根火紅的煙柱更能激發思想的發揮;溪流的低語比狂風暴雨的咆哮更能刺激想像力。如果事實正好相反,要對其他人想像力的作用進行觀察就會容易得多。如果我們看到一種主要的印象在起作用,那只需要把注意力集中在那裡,然後我們很容易就能觀察到它對別人產生的影響。但是,我們觀察到微小的、微不足道的現象越少,它們對他人想像的影響就越不明顯。這種微小的印象就算出現幾百次都沒有效果。

  然而,有一次,它們找到了一顆適當的心靈,那是它們的土壤,於是它們開始發酵。但是,我們如何以及何時才會在別人身上觀察到這一點呢?

  我們很少能分辨出一個人的想像力是否起作用。然而,有著無數的故事闡述了名人們在發揮想像力時所做的事情。拿破崙不得不把東西切成碎片;萊諾過去經常在地上挖坑;莫扎特慣於用桌布和餐巾紙打結而且撕扯;其他人則是經常到處跑;還有一些人過去常抽菸、喝酒、吹口哨等。但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是這樣。

  在想像力發揮作用的時候我們並不在場,但是我們卻又想對想像力對證人或罪犯產生的影響進行判斷。通過證人了解這些太不安全了。貝恩曾經正當地提議讓(證人或罪犯的)身體保持平靜,以此作為戰勝憤怒的一種手段。因此,我們可以肯定地發現某人在某一特定時刻是否相當憤怒,這可以通過觀察他的手腳當時是否平靜,但這些指標可不是提供給想像力的。

  而且,大多數想像力豐富的人對此一無所知。杜波伊斯- 雷蒙德曾說過:「我的人生中出現過一些好想法,當這些想法在頭腦中湧現的時候,我就觀察自己。

  它們完全不由自主地進入我的意識,我從來沒有想出過它們。」我不相信這一點。

  他的想像力如此具有創造性,如此毫不費力地起作用,以至於他沒有意識到它們的活動,而且他的基本思想這麼清晰,以至於一切都會自然而然地在他後來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進入角色。對於幸運兒來說,這種想像力的「作用」毫不費力,以至於它顯得很普通。歌德講述了一件事,一朵假想的花,它破碎了,重新組合,再次破碎,以另一種形式組合等。他的講述揭示出對於知覺進行錯誤描述的原因之一。知覺是正確的,那麼想像會引起思想活動,問題是兩者中哪一個更有活力,是知覺還是想像?如果是前者,那麼記憶是正確的;如果是後者,記憶就是錯誤的。因此從法律人的角度來看,研究證人想像力的性質和強烈程度是很重要的[80]。我們只需觀察想像活動對於強有力的意識產生的影響,就能清楚地看出,即使是它們的微弱反映也可能對普通人產生怎樣的影響。通過想像,叔本華找到了每件藝術品的主要閃光點;歌德發現,沒有人會在沒有成效的情況下體驗或享受任何東西。

  最具有啟發性的是霍夫勒[81] 提出的富有想像力想法的彙編,並將學者、調查人員、藝術家和其他重要人物的經驗匯集起來。為了實現目的,最好由別人提供一些可靠的陳述,以表明正常人是如何被想像力引入歧途的。然後,我們可以大致了解想像力可以做到什麼,以及它們的極限會有多大。蘇利提醒人們注意,狄更斯筆下的人物對讀者來說是真實的,因此讀完小說之後,書中的角色就變成了個人記憶。也許所有富有想像力的人都會把自己的想像當作真實記憶的事件與人物。如果這種情況發生在證人身上,將會給我們帶來多大的麻煩!

  一位名叫海德坎普的醫生說,他在切開靜脈之前,經常能看到血液在流動。

  另一位醫生施邁瑟博士證實了這種體驗。這種情況能被生理控制,在手術刀拿開之前無法看到血液的流動。然而,現在在沒有這種控制的情況下,至少按照時間順序,類似的誤會會經常發生嗎?這裡有一位婦女的故事,她能準確地描述一根針被吞進體內之後所引起的症狀,結果醫生們被矇騙了,給她做了手術,這只能證明這位婦女只不過想像到了這一切。類似的情況是,某人相信吞下了自己的假牙。他甚至產生一種嚴重的窒息感,然而,當他在床頭櫃下發現假牙時,這種窒息感立刻消失了。一位著名的眼科醫生告訴我,他曾經為一位著名學者治療過一段時間,因為這位學者非常準確地描述了視網膜衰弱的症狀,以至於醫生儘管有著客觀的發現卻被欺騙了。只有在這位偉大的學者似乎被自己的想像力忽悠的時候,他才意識到了錯誤。莫茲利講述了馮·斯威登男爵曾經看到一具腐爛的狗的屍體發生了爆炸。多年後,無論何時他來到同一個地方,都會看到同樣的事情。

  有許多人——歌德、牛頓、雪萊、威廉·布萊克和其他人能夠完整地重現過去的圖像。費奇納講述了某人的事情,他聲稱自己皮膚的任何地方都能感受到壓力、熱量和寒冷的刺激,但不會產生割傷、刺痛或瘀傷的感覺,因為這種想像往往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還有另一個人的故事,由於看到他的孩子壓碎了一根手指,結果他類似的手指疼痛了三天。

  阿伯克龍比講述了一個非常容易激動的人的事情,他相信某個算命的人會給自己帶來現實的好運。一些權威人士認為,幾乎每一個熱切等待朋友的人都能聽到朋友的每一個聲音。霍普的觀察表明,外陰瘙癢會激發富有想像力的婦女被強暴的錯覺,這相當重要,我們刑事專家必須在某些情況下對之加以注意。利伯講述了一位有色人種牧師的事情,他生動地畫出了地獄中的受難圖,以至於他自己只能每次發出呼喊,還有幾分鐘的咕噥。繆勒引用了一位女士的例子,她被允許聞聞一個空瓶子,當她被告知瓶子裡含有笑氣時,就會失去知覺。女性們經常斷言,當她們打算改變家居布置時,就經常會在夢中看到新的住宅,其布置就像後來真正出現的那樣。還有一個故事講的是一個失明十四年的人看到了熟人的面孔,並為此感到非常不安,結果著名的格雷菲醫生切斷了他的視神經,使他從想像中得到解脫。

  泰納描述了巴爾扎克曾經告訴邁德·德·吉拉爾丹的精彩一幕。他打算給桑道一匹馬,然而他沒有這樣做,卻就此事說得太多,因此他常常問桑道,馬現在狀況如何。泰納評論說,很明顯這種錯覺的出發點是一種自覺的虛構。當事者從開始就知道這一點,但在結束時卻忘記了這一點。這種虛假的記憶在野蠻民族原始的、未經訓練的、幼稚的頭腦中數不勝數。他們看到了一個簡單的事實;他們對它想到得越多,就越能看到它;他們用周圍環境來誇張和粉飾它,最後把所有的細節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種完整的記憶。這樣,他們就無法區分什麼是真實的,什麼是虛假的。大多數的傳說都是這樣發展而來。一位農民向泰納保證,他在妹妹去世的那天看到了她的靈魂——儘管這確實是夕陽下白蘭地酒瓶的閃光。

  最後,我想引述剛才提及的一樁個案,我認為這是很重要的。學生時代,我在度假期間參觀了一個村莊,其中有個年輕的農民有生以來第一次進城。他從小就是我的度假玩伴,了解我絕對致力於真相的習慣。當他參觀過城市歸來時給我講述了城市裡的奇觀,其中的高潮是參觀過的那座動物園。他很清楚地描述了所看到的一切,但也說過看到了一條大蛇和一頭獅子之間的一場搏鬥。大蛇吞下了獅子,接著許多摩爾人趕來,打死了那條蛇。正如我馬上要推斷的那樣,正如我返回城裡所證實的那樣,這場戰鬥只會出現在張貼於每一座動物園門前的海報上。那小伙子的想像力被他那天看到的東西所激動,以至於真實和想像完全混為一談。我們的證人可能經常發生這種事。

  如果想像的概念僅限於表象活動,我們就必須將影響到未受教育者的徵兆和預先警告歸類於它。由於缺少可靠觀察,而不是在事後驗證的基礎上簡單相加,所以對它們沒有任何確切的說明。關於這一問題的無數論斷和半科學性文獻的存在,通常為人們所熟悉。不可否認的是,預測、徵兆等等可能非常生動,並對身體層面具有相當大的影響。因此,預言某人臨近死亡、某些威脅或者知道某人正在向死神祈禱等等情況,可能會對興奮的人產生致命的影響。特別是後一種迷信有著相當大的影響。向死神祈禱這類事是很原始的行為,可以追溯到12 世紀,到今天仍然存在。十二年前,有人告訴我,一位老太太由於受到一個仇人對她的死亡詛咒而死。這位老太太簡直是被嚇死的。在某種程度上,我們必須注意這些看似遙遠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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