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激情和情感

  激情和情感能夠輕易混淆我們和證人的觀察結果，甚至影響被告的罪行，並能夠在受審時解釋許多事情。任何心理學都會討論激情或情感的本質、定義、影響、生理和心理解釋。這些討論用於法律的目的卻很少有人提及，可能更多是因為比較難談。激情所做的事情本身就是這樣，在這方面不需要特別審查。我們要做的是發現如果沒有激情會發生什麼，尤其是使自己免受激情或感情的控制。毫無疑問，刑事專家中最「喜怒無常」的人表現最好，因為黏液質和抑鬱質的人往往都是經不起檢驗的。活潑熱情的法官做事最具成效，但他們的這些品質也存在缺陷。沒有人會否認，人們在面對一個無恥否認自己罪行的人，或面對一些慘無人道的可怕罪行時很難保持冷靜的態度。但必須要克服這一困難。我們每個人都必須回憶那些讓位於激情的可恥記憶，或許這是公正的。當然，儘管性情非常喜怒無常的吉迪恩·拉迪伯爵通過立即絞死一鎮之長，很快將該鎮人民從無數搶劫案中解救了出來，但如今這種喜怒無常是不被允許的。我們很容易回想起一位出色的主審法官在一場謀殺案審判中所處的痛苦處境，他對被告進行了猛烈的攻擊，但最終不得不接受對後者真正合理的懲罰。

  避免這種困難的唯一方法就是不要爭吵。在上流社會，只要說出一個不恰當的詞，一切都將無法挽回。這個詞就像是滾動的雪球，能積聚多少衝力取決於其性質和法官的素養。純粹的侮辱並不常見，一個不恰當的詞就會打破界限。罪犯知道這一點，並經常利用這一點。一個人如果完全壓制了另一個人，他就不再危險，而會變得冷靜和平和，並本能地感到有必要修補「過分行為」所造成的傷害。然後，他就會表現出一種誇張的溫暖以及可能被許多罪犯所依賴的關懷，因此他會故意挑釁審判長，直到讓審判長做出一些感到抱歉的事，說出一些令人感到抱歉的話。

  證人的情緒，特別是那些受害人和可怕事件的目擊者的情緒，以及那些對此事興致勃勃的旁觀者的情緒，都會為我們造成許多困難。經驗豐富的法官會針對這些人所做證詞的無條件可靠性採取「防禦措施」。此類相關人員缺乏冷靜；他們的興奮、焦慮、生氣、個人興趣等會使我們預見到即將產生的麻煩，或者會使麻煩升級。當然，我們說的不是傷口被嚴重誇大、甚至是為了錢而編造出來的情況，而是處於情緒壓力下的人經常說出一些無法想像的有關對方的事情，只是為了讓其受到懲罰。然而，造成嚴重傷害的情況下，這種事情相對少見。一個失去了眼睛的男人、一個被姦污女子的父親、一個因縱火一貧如洗的受害者，常常對罪犯表現得非常平靜。他不會做出特別指控，不誇大，不侮辱。然而，如果一個人的果園遭受損失，那就要另當別論。

  通常，受害者和被告相互仇恨。這不一定是因為其中一個人打破了另一個的頭，或者搶了他的東西；通常，出庭作證的表面原因是長期而深遠的仇恨。眾所周知，這種情緒無所不用其極，因此有必要去尋根溯源，儘管這樣做並不容易。

  

  仇恨可能存在於同齡人之間，或者存在於某種關係上是同齡人的人之間。一般說來，國王不會仇恨他的火槍手，但是當他們同時愛上同一位姑娘，這種仇恨就會生根發芽，因為他們是戀愛關係中的「同齡人」。同樣，有教養的貴婦也不會討厭她的侍女，但是如果她注意到這位侍女的頭髮比自己的還要柔順飄逸時，她就會討厭這個侍女，因為對頭髮的喜愛沒有階級差別。

  真正的仇恨只有三個來源：痛苦、嫉妒或愛。仇恨的對象給他的敵人造成了無法彌補的痛苦，或者嫉妒、仇恨現在已轉變成愛，或過去曾經是愛，或將來會變成愛。一些權威人士認為，當我們傷害了某人時，仇恨的另一個來源就會顯現出來。這可能表現為仇恨或類似於仇恨的情感，但在大多數情況下，它可能是一種深藏內心的羞恥感和悔恨感，這與仇恨有某些共同的特點。仇恨難以隱藏，即使是經驗不足的刑事專家也只會在特殊情況下才會忽視它。嫉妒比仇恨更缺乏寬容，更內斂，更深刻、更廣泛，要發現它的蹤跡可謂難上加難。真正的仇恨，就像細膩的情感，需要性情，在某些情況下可能會激發人的同情心，但不友善的嫉妒卻是任何無賴都能做到的。也許沒有別的情感會像這樣危及、摧毀人的生命，阻撓儀式的舉行，讓如此多重要的事情變得不可能，最後，對很多人進行誤判。

  此外，當你想起它被誇大的程度，用卑劣、簡單的方式對其進行隱藏時，你就不會高估它的危險性。我們法律人更容易受到嫉妒的危害，因為不會輕易讓別人在我們面前受到表揚；在大多數情況下，我們需要證人不斷地敘述案件相關問題，所以我們無法輕易看出他們是否嫉妒。

  不管一個人如何隨意抨擊另一個人，我們可能會認為他說的是實話，或者最壞的情況是他對這件事的看法錯誤，或者受到了錯誤的引導，但很少會認為是他的嫉妒在作祟。當他要表揚別人時，我們就想到了這個主意。然後，他表現出一種謹慎、試探性和狹隘的態度，以至於即使是一個沒有多少經驗的人也會推斷出他的嫉妒。在這裡，一個被廣泛討論的事實表明，真正的嫉妒需要某種程度的平等。例如，人們通常認為小店主會嫉妒比他幸運的競爭對手，但不會嫉妒那些擁有船隻週遊世界的大商人。士兵對將軍的感情，農民對地主的感情，並不是真正的嫉妒，而是想成為他那樣的人。生氣別人比自己過得好，由於這種情緒缺乏嫉妒所需的有效力，因此我們不將之稱為嫉妒。當以陰謀詭計或邪惡的交流等方式對被嫉妒的人實施某種行為時，它就變成了嫉妒。因此，這種純粹的感覺就會變得眾所周知。人們會說：「我多麼羨慕他這次旅行，羨慕他那壯實的身體，羨慕他那豪華的汽車，等等。」但不會說：「我嫉妒到說他的壞話、做這樣或那樣的事故意針對他。」然而，嫉妒的真正情感正是以後者的形式表現出來的。

  嫉妒者虛假陳述的能力使他們在法庭上變得尤其危險。如果想了解一個人的任何情況，我們自然而然會詢問他的同事、親戚等。但這一點也正巧符合嫉妒法則。你若詢問那些沒有勢力的人，就無法從他們那裡獲得有用的信息，因為他們不知道這件事。如果你詢問專業人士，他們言語中散發的嫉妒或自私會使我們無法判斷信息的真實性，令人左右為難。被詢問者猶豫和含蓄的回答可能會將我們的注意力引向嫉妒這個層面。這在各種類型的案例中都是一樣的，它極富價值，因為可以使我們避免產生非常糟糕的誤解。

  一般來說激情是犯罪的根源，這是不言而喻的。假設激情經歷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主要是舊時記憶的一般或部分復發；第二個階段，相對於舊觀念，新想法消極或積極的支配地位——激情達到高潮；第三個階段，被強行干擾的情緒平衡得以恢復。眾所周知，大多數情緒都伴隨著的一些物理現象。相關人員已對其中一些現象進行了徹底研究，例如，恐懼——法律上比較重要的一種情緒。如果一個人處於恐懼當中，呼吸會紊亂，吸氣中斷，呼吸急促並伴隨深呼吸，吸氣短促，呼氣延長，甚至啜泣。所有這些現象都是呼吸變化增加的單一結果。不規律的啜泣會引起咳嗽，進而影響說話，這是由於下頜肌肉的不規則動作引起的，部分是由於呼吸加快引起的。在與恐懼相呼應的階段，打哈欠會發生，隨著情緒的發展，瞳孔還會放大。當被告否認自己罪行時，從他身上便可看到上述身體反應。

  最值得注意、也最無法解釋的是這些現象不會發生在無辜的人身上。人們可能會認為，無辜者被定罪時的恐懼會導致害怕、憤怒等情緒，但這並不會導致真正的恐懼。我只有關於這一事實的實驗性證據，因此還需要更多觀察才能從一個人有罪或無罪推斷出任何新的結論。我們應牢記，在這種情況下，激情和情緒往往會按照規則朝相反的方向去轉化。吝嗇會變成奢侈，反之亦然。愛會變成恨。

  許多人由於絕望的恐懼而變得過於魯莽。有時候恐懼會變成無動於衷、冷漠，隨後會出現非恐懼特徵。但是，這種無情的冷漠和它的自身特點同樣暴露了自己。

  正如激情轉化為對立的東西一樣，它們也帶有明顯的從屬特徵。因此，懼怕或恐懼伴隨著驚慌失措的魯莽，肉慾伴隨著殘忍。後者的這種聯繫對我們很重要，因為它通常會幫助我們解決犯罪解釋過程中遇到的難題。殘忍和肉慾有著相同的根源，這一點早已為人所知。危險而濃烈的愛情所帶來的狂喜往往與某種殘酷的傾向聯繫在一起。一般說來，女人比男人更殘忍。[62] 據說，戀愛中的女人總是對自己的男人有一種強烈的肉體欲望。如果這是真的，那麼前面的陳述就得到了充分的解釋。從某種意義上說，性慾和殘忍之間的聯繫與不滿足有關，而這種不滿足是幾種欲望的典型特徵。這一點通常會在對財產的欲望中表現得淋漓盡致，尤其是涉及對金錢的感覺。當聽到別人說起金子能壓倒一切、惡魔般的力量，在錢堆中打滾的欲望、令人無法抗拒的昂貴戒指，我們都會感同身受。金錢對人的影響就像血對食肉動物的影響一樣，這一觀點也同樣正確。我們也見過很多類似的例子，非常正派的人也會因為一點點錢犯下嚴重罪行。了解這種傾向會幫助我們找到一些有關罪犯性格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