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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 節 聰明和愚蠢

2024-10-08 14:36:09 作者: (奧)漢斯·格羅斯

  最令刑事專家頭疼的問題分別是邪惡的本性、不誠實、愚蠢。最後一個最難對付。沒有人能躲過愚蠢的攻擊;它是人類的普遍特性,通常在人們的偏見、成見、自私以及本性中體現。犯罪專家必須在證人身上、陪審員身上、上級的固執、愚蠢、可笑的自負上與之鬥爭。犯罪專家的同事以及被告的思路通常會受其妨礙,而刑事專家自己的思路也會因它受到阻礙。最大的愚蠢就是認為自己不愚蠢。最聰明的人通常會做出最愚蠢的事。一個人只有牢記自己所做的一系列蠢事,並試圖從中吸取教訓,才會獲得最大的進步。一個人只能安慰自己,相信沒有人比他更好,吃一塹長一智。世界就是這樣,每一件愚蠢的事都會有人去做。

  愚蠢是一種孤立的特性。不像寒冷與溫暖的關係那樣,它與智力無關。寒冷是熱的缺失,但愚蠢不是智力的缺失。這兩個特性看似相同。因此,不能單獨將智力和愚蠢分開討論。無論誰涉及其中一件事,都會涉及另一件事,如果把它們看作是一系列不斷發展的問題,一端是智慧,另一端是愚蠢,那就大錯特錯了。

  這種頻繁的轉變會引發許多非同尋常的情況,如其中一個轉變為另一個,會與之混淆或將其掩蓋。因此,一件事可能同時是聰明的、也是愚蠢的,在一個方向上聰明,在另一個方向上愚蠢;所以,人們說到的聰明的傻事、完全愚蠢的聰明行為都是正確的。

  愚蠢的重要性不僅在於它可能會導致嚴重的後果,還在於某些情況下人們很難意識到這一點。在所有正確的事情面前,愚蠢的人往往顯得非常聰明,而且通常只有頻繁的交往才能看出一個人愚蠢的程度。但是在工作中,我們很少能與要認識的人交往,事實上,有些人我們第一眼就會覺得是愚蠢的,而經過進一步了解,就會發現他們確實愚蠢。即使已經獲知了一個人愚蠢的種類和程度,但我們還沒有發現他表達愚蠢的方式,而這個發現需要智慧。此外,人們通常會不遺餘力地、執著並狡猾地去實施極其愚蠢的行為。每個人都知道一些長期擱置、無法解釋的刑事案件,僅僅是因為某一相關事件可以用愚蠢到令人難以置信的程度來解釋。這一點尤其適用於受到廣泛討論的「一種重大的愚蠢」,罪犯在幾乎所有的犯罪中都會表現出這種愚蠢。如果假定這樣的愚蠢不會發生,那麼就無法對這件事進行解釋。我們永遠不能忘記,聰明人拒絕考慮愚蠢的可能性。正如對於愛乾淨的人來說一切都是乾淨的、對於哲學家來說一切都是有哲學意義的、對聰明人來說每件事都是明智的。因此,令人費解的是認為一件事可以用純粹的、非理性的觀點來解釋。所以,聰明人的責任就是儘可能準確地了解愚蠢的本質。

  在這個世界上,幾乎沒有什麼書能像埃德曼的小小說《關於愚蠢》那樣記載如此多聰明的事情。作家以自己的經歷為切入點。例如,他曾經早早地抵達漢堡火車站,在候車室遇見了一家人,孩子眾多,從他們的對話中作者知道他們要帶著孩子去基里茨的爺爺家。車站的人越來越多,家裡最小的男孩開始害怕,當車站爆滿時,這個孩子突然大聲說:「看啊,這些人想要去基里茨的爺爺家做什麼?」這個孩子認為他自己要去基里茨,因此這裡的其他人也要去基里茨。在埃德曼看來,這種狹隘的觀點,或把自己的狹隘觀點概括為人類的行為準則凸顯了愚蠢的本質。從另一個例子可以看出一個人在這個過程中怎麼做才不會顯得愚蠢。當一個六十多歲的陌生人站在巴黎一條大道上用羨慕的口氣稱讚道路兩旁的蒼天古樹時,巴黎人會習慣這麼回答:「所以你也不贊成豪斯曼的主張吧?」因為每個人都知道巴黎的行政長官巴龍·豪斯曼想要砍掉這些樹來美化巴黎。然而,當聽到有人稱讚一個小村莊教堂後院生長的樹木時,如果當地農民回答:「所以你也知道我們的斯密斯想要砍掉這些樹吧?」那麼這樣的回答就是愚蠢的,因為這些農民無權認為世界上的所有人都知道一個小村莊村長的意圖。

  現在,如果你適當摒棄一些觀點,縮小視野,就會得出這樣一個觀點,即各種思想的圓周與其中心都是一致的,這一觀點就是愚蠢的核心——白痴。愚蠢是一種思想狀態,在這種狀態下,一個人可以自行對所有事情進行判斷。這一點又能通過一種修辭手法得到最好的詮釋。如果你在一個房間裡四處走動並觀察這個房間的內部陳設,很快就會發現房間內物體的位置和外觀是如何隨著視角的改變而改變的。如果你順著鎖眼往裡看,你就意識不到這一事實;一切似乎都是一樣的。白痴就是這樣的人,他的眼睛以自我為中心,就像唯一的鑰匙孔,他可以通過這個「鑰匙孔」看到裝飾華麗的客廳,我們稱之為「世界」。因此,有缺陷的個體思想比較狹隘,沒什麼主意和觀點,因此視野會受到限制,也變得狹隘。視野越狹隘,這個人就越愚蠢。

  愚蠢和自我主義是孩子的特質,每個人生下來都是愚蠢和幼稚的。只有光明才能磨鍊我們的智慧,但由於這個過程非常緩慢,因此每個人都會有一些稜角(缺陷)。辨別物體就是聰明,混淆物體則是愚蠢。人們能夠首先從有缺陷的人身上注意到的是其言論的無條件普遍性。對愚蠢的人進行概括被不公正地稱為誇張。當他說「總是」的時候,聰明的人會說「兩三次」。愚蠢的人打斷他的同伴,因為他認為自己才是唯一有道理的發言者。愚蠢的人最大的特點是試圖把自我意識置於最顯著的位置,「我總是做這件事」「這是我的一個特點」「我會用另外一種方式做這件事」。確實,每一個高級別的愚蠢者會表現出一定的力量,受到質疑的傻瓜會用它來展現自己的個性。當他談論起到達北極時會說:「當然,我從未到過北極,但我到過安諾圖克,」當談話的主題是某項偉大的發明時,他會向我們保證他沒有發明過任何東西,但他會做掃帚,偶爾還會對這項發明吹毛求疵,一個人越愚蠢,他所犯下的錯誤就越多。

  儘管愚蠢的程度和界限沒有絕對的固定形式,但是必須對這些特點進行區分,不能將愚蠢與相關特質進行混淆。例如,克勞斯將白痴、傻瓜、低能和沒主意的人進行了區分,並且對每一個不同的性格特點進行標示。但是,由於這些表達所代表的概念差別很大,這種分類是不合理的。一個國家的傻瓜可能與另一個國家的傻瓜有所不同,南方的白痴與北方的白痴不同,甚至同一地點同時將不同個體進行分類時,每一個個體都似乎多多少少有些不同。例如,如果我們將克勞斯對白痴的定義當成最不關心、最不了解因果關係的人、連因果關係的概念都搞不懂的人,我們會認為這同樣適用於低能、不聰明的人。克勞斯說得很對,因為愚蠢的人通常自大,活該被貶低,「愚蠢」這個詞只能用在「自大」的傻瓜身上,而不能用在善良誠實的傻瓜身上。但是康德在這裡並沒有對愚蠢和天真進行區分,而是對自負和善良的誠實進行了區分,從而得出前者是愚蠢的必要屬性。另一種區分模式是通過觀察,發現健忘是注意力有缺陷的傻瓜的特點,而不是眼界狹窄的傻瓜的特點。很難說這是對還是錯。還有另一種區別,即愚蠢和簡單的區別在於不夠廣泛或集中。

  

  我們很難定義什麼是天真,也很難區分天真和愚蠢。毫無疑問,雖然這兩個概念無論在任何方面都不一致,但當一個人不確定一件事是愚蠢還是幼稚的時候,這種聯繫才會出現。真正的傻瓜從來不天真,因為愚蠢有某種思想上的懶惰,而這絕不是天真的特性。真正的天真和虛假的天真很難區分。許多人成功地利用了後者。要做到這一點,需要表面表現出足夠的愚蠢,讓真正的傻瓜相信自己是這兩個人中比較聰明的一個。如果傻子相信了,那麼「啞劇演員」就贏了,但他沒有模仿出真正的愚蠢,只模仿出了天真。康德把天真定義為一種行為,這種行為不會注意到其他人的判斷。這不是現代意義上的天真,因為現在我們稱天真是對環境的一種不加批判的態度,它在我們職業中的重要性,也許是因為——請原諒——我們許多人都對它有過實踐。渾然天成、開放的心、可愛的簡單、開放性思維,以及任何其他可稱之為天真的情況,都是孩子和女孩身上的迷人特性,但不會成為判斷犯罪的依據。誠實地接受被告和證人最明顯的否認是天真的;不知道受審查者之間是如何相互溝通的也是天真的;允許罪犯在聽證會上與另一個人用行話交談更是天真的;在這種情況下,與罪犯親切交談更顯幼稚;不知道這種行話最簡單的表達是天真的;認為犯罪分子可以通過法規、法規說明、法規解釋來明確自己的責任是最天真的想法;企圖以赤裸裸的狡詐欺騙罪犯是天真的;不承認罪犯的天真是最幼稚的行為。一個進行自我研究的刑事專家會意識到,他如此天真,因為經常會忽視一些細枝末節的重要性。弗朗索瓦·德·拉羅什富科曾說道:「最大的智慧在於了解事物的價值。」但是,如果總是試圖直接指出那些似乎隱藏在天真背後的東西,則是錯誤的。意志不會思考,但它會把注意力轉移到知識上,但不指望得到任何特定的結果。只有不偏不倚的時候人的大腦才能正常工作。

  這種善意的正確運用,在於設法找出對方可能認為理所當然的聰明和愚蠢的程度。我曾經表示,認為罪犯比自己更愚蠢是一個很大的錯誤,但是,人們不會被迫認為罪犯比自己更聰明。在更確切地了解罪犯的本性之前,最好相信罪犯和自己一樣聰明。這可能會犯錯,但影響不大。甚至在某些情況下,可能會意外地找到正確的解決方法,而在其他情況下可能會犯大錯誤。

  智慧意義上的智力是談話者身上的重要特質。證人通過這一點為我們提供幫助,被告用它來欺騙和迴避我們。康德曾說,當一個人擁有實際判斷的能力時,他就是聰明的。多納表示,有些人天生擁有特殊的直覺,有些人具有實證研究的能力,還有一些人具有思辨綜合能力。前者的作用是清晰地呈現物體,對其進行敏銳的觀察,分解成元素進行分析。後者有較強的綜合能力,能發現影響深遠的關係。我們經常聽說聰明的人善於發明創造、思維敏捷的人善於發現、思想深刻的人善於尋找;聰明的人善於結合、思維敏捷的人善於分析、思想深刻的人善於發現;聰明的人善於全面思考、思維敏捷的人善於闡明、思想深刻的人善於闡釋;聰明的人善於勸說、思維敏捷的人善於指導、思想深刻的人善於說服。

  個別情況下,通過以下俗語可以對一個傻瓜進行了解:「這個世界上有兩種方式的沉默,一種是傻瓜的沉默,另一種是智者的沉默——二者都是聰明的。」

  康德曾說過,在某些情況下聰明的人自由而大膽,明智的人深思熟慮,不願做出結論。我們在某種程度上可以從特別的證據中得到啟示。因此,郝林[56] 表示:「片面性是精湛技巧之母。縱然蜘蛛可以結出漂亮的網,但其他什麼也做不了。

  人類在網中沒有發現獵物時,會製造弓箭,而蜘蛛只能挨餓。」這將笨拙的聰明與有意識的智慧完全區分開來。具有相同啟發性特質的性格如下列格言所述:「傻瓜從來不按所說的去做,聰明人從不說他要做什麼。」「你可以愚弄一個人,但無法愚弄所有人。」「愚蠢是天生的,智慧是藝術的衍生品。」「依賴意外是愚蠢的,利用它才是聰明的。」「愚蠢的事情只有聰明人才會做。」「智慧不同於愚蠢,就像人不同於猴子一樣。」「蠢人說聰明人想的話。」「聰明是有缺陷的,愚蠢永遠不會。」在個別情況下,這些格言與其他無數格言會為我們提供很大幫助,但並不會為我們提供對智慧功能的一般描述。因此,我們可以對一個斷言中的行為進行實用性探究:「聰明就是能夠犧牲眼前的小利益換取後來更大的利益。」這一論斷似乎沒有涉及廣泛範圍,但仔細研究後發現這一點似乎適合所有情況。聰明人按照法律生活,犧牲眼前令人愉悅的小利益以換取之後令人振奮的大利益;他們行事謹慎,為了未來無憂無慮的生活而犧牲掉眼前的小樂趣;他們對自己的推測很謹慎,為了獲得之後利潤豐厚的大成功,而犧牲眼前瞬間可疑的小成功;他們沉默不語,會把所有目前可能有的利益都放棄,從而避開了因此惹上大麻煩的可能;他們不違法,犧牲暫時可得的利益,從而躲避了之後的懲罰。因此,隨著對案件的進一步深入分析,我們會發現每個案件中涉及的任何智慧都可以用這種方式來解釋。

  在每一個需要確定某人真正或明顯參與某一罪行的案件中,都有可能用到這一解釋性論斷。如果一個人的智慧程度可以用這種分析來確定,那麼用這種分析就不難甄別出其是否涉及所討論的罪行。

  最後,通過對不同案例的反覆觀察,非常愚蠢的人——白痴和瘋子——由於焦慮、恐懼、頭部受創或迴光返照等可能會突然在短時間內變得非常聰明。可以想像,當腦部缺陷主要取決於抑制中樞的病態優勢時,這些案例中白痴和瘋子的智力活動將會有所改善,這種異常加劇的活動抑制了其他重要中樞系統(急性、可治癒的痴呆、偏執狂)的活動。智力活動輕微、短暫、實際的增加,也許可以用一個熟悉的事實來解釋,即早期腦貧血通常會呈現興奮狀態而不是呆滯狀態。

  從理論上講,這可能與參與大腦解體的分子細胞的變化有關。這兩種原因產生的影響並無明顯差別,但是基於這種精神活動性質的改變所做的證詞卻並不可靠。

  幻覺、錯誤記憶、憂鬱的自我譴責尤其可以用這種興奮來解釋。作為刑事專家,我們常常要與具有上述情況的人打交道,當從他們那裡得到聰明的回答時,我們決不能置之不理,必須仔細觀察,並根據專家的意見加以評估。

  我們經常遇到從不做傻事的傻瓜,這是一個有趣的現象。這並不是說,他們被誤解了,因此顯得愚蠢。事實上他們確實愚蠢,他們的每個行為都得益於某些條件。首先,他們沒有愚蠢到欺騙自己;因此,他們對自己的弱點有一定的認識,不會去嘗試那些對他們來說太過分的事情,並且他們在事業上有一定的運氣。有一句諺語說,自負是蠢人背後的力量,而如果這些蠢人把自負運用到適當的場合就會成功。此外,他們有時也察覺不到危險的存在,因此,他們就會避開即使對最聰明的人來說都很危險的圈套。諺語說得好:「愚蠢的人會繞開聰明人經常跌入的陷阱。」如果固定的模式可以被稱為天賦的替代物,那麼我們就可以假設習慣和實踐在許多情況下可能會讓最愚蠢的人也獲得成功。

  根據埃塞爾的觀點,愚人的思維方式是這樣的:「在某些方面相似的東西都是相同的,而在某些方面不同的東西則是完全不同的。」如果這是真的,傻瓜只有在作出這種推論時才會失敗。然而,如果他的生活中沒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涉及這些推論,就沒有機會表現出他本質上的愚蠢。興趣也是如此。沒有傻瓜真正渴望知識,相反,他有好奇心,這一點永遠無法與求知慾區別開來。現在,如果這個傻瓜足夠幸運的話,他似乎義無反顧地顯示出自己的興趣,而沒有人能夠證明這種興趣只是出於愚蠢的好奇心。傻瓜會使自己免受行為的傷害。行動中的愚蠢是幼稚的——真正的幼稚是愚蠢的,不會被誤解。

  在這裡,我們再次得出一個不同尋常的結論:作為刑事專家,我們應該像在所有其他情況中一樣,不能根據一個人在大多數時候的表現做出判斷,而應根據其在特殊情況下的表現做出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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