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記憶錯覺
2024-10-08 14:34:19
作者: (奧)漢斯·格羅斯
記憶錯覺或記憶扭曲,其實是一種幻覺,即認為自己經歷過、看到過或聽到過什麼東西,儘管實際並沒有這樣的經歷或見聞。它在刑法中顯得尤為重要,因為它並不是直接通過一個明顯的錯誤,而是悄無聲息地進入視野範圍的。因此更難被發現,並且具有比較麻煩的影響,這使得人們很難察覺由此產生的錯誤。
萊布尼茨認為記憶扭曲也許就是他所謂的「無感知現象」。後來,利希滕貝格肯定是想到了這一點,所以他堅稱自己以前一定在這個世界上走過一遭,因為很多事情在他看來如此熟悉,儘管當時他還沒有經歷過這些事情。後來,傑森對這個問題也表現出了高度的關注,並且桑德[43] 斷言他是第一個思考此現象的人。
根據傑森的說法,每個人對突然發生的現象都有熟悉感,曾經經歷的事情有可能會預測未來。蘭維瑟聲稱人們總是擁有很久以前就發生過這種事情的感覺,卡爾·諾伊霍夫博士發現他的感覺伴隨著動盪不安和緊張。許多其他作者也討論過同樣的問題。[44]
人們給出了各種解釋。威根德和莫茲利認為他們在記憶扭曲現象中看到兩種關係同時發揮作用。安吉認為,虛幻的記憶取決於在感知和意識之間不時出現的差異。根據屈爾佩的說法,這些正是柏拉圖在其學說中用來詮釋靈魂和「永恆理念」之先存性的東西。
蘇利[45] 在其關於錯覺的書中,對問題進行了最徹底的研究,並得出了簡單的結論。他發現,活潑的孩子常常認為自己經歷過別人告訴他們的事情。然而,這種感覺仍然保留在成年人的記憶中,他們仍然認為自己實際上經歷過這種情況。當孩子們非常渴望得到某樣東西時,情況也是如此。因此,盧梭、歌德和德昆西留給我們的兒童故事,一定是來自夢境中虛無縹緲的地方,或者來自醒著時的遐想,狄更斯在《大衛科波菲爾》中提及這種夢幻的生活。蘇利補充說,當我們給經驗安排錯誤的日期時,也會產生記憶幻覺,並相信自己在還是孩子的時候就感受到了一些後來才經歷的事情。
所以,他又一次把本該是聽到的東西變為了已經讀過的東西。小說可能會讓人產生一種所閱讀或描述的內容似乎確實經歷過的印象。其實是因為我們已經讀過類似的東西,所以有時對一個名稱或地區就會很熟悉。
也許不應該把所有的記憶異常現象都歸到同樣的條件下。它們中似乎只有有限的幾個看起來是可以簡化的。人們傾向於將經常發生的情況歸於記憶的錯覺,只是後來發現它們是真實的無意識記憶罷了;這些事情實際上都是真實經歷過的,只是被遺忘了。例如我第一次去某個地方,然後覺得以前見過這個地方,但事實並非如此,我相信這就是自己經歷的記憶錯覺。後來,我意識到也許在童年早期,我真的到過一個和這個國家相似的國家。因此,我的記憶是正確的,只是我忘記了而已。
除了這些不真實的記憶幻覺之外,正如蘇利指出的那樣,許多(如果不是其他所有的)都是可以解釋,類似於自己已經經歷過的事情,事實上都已經被閱讀或聽到了,只是這些曾閱讀或聽到的事實大半都被遺忘或陷入了潛意識。只剩下那種感覺仍然存在,而不是那些事實上讀到的東西。這種現象的另一部分可以通過生動的夢來解釋,生動的夢也會留下深刻的印象,而不會讓他們意識到那只是一個夢境而已。凡是有過逼真夢境的人都知道,如何能一連幾天都有一種清晰或渾濁的感覺,覺得發現了一件好事或令人不安的事,但後來才發現根本沒有真正的經歷,只是夢一場而已。這種感覺,特別是對夢中所見所聞事物的記憶,可能仍然存在於意識中。如果以後真的遇到了類似的事情,這種感覺就可能會像過去的事件一樣出現。[46] 這就更容易了,因為夢永遠不會完全僵化,而是很容易塑造和適應的,所以只要有一點相似之處,夢的記憶就會輕易地附著於真實的體驗上。
所有這一切都可能發生在任何人身上,無論好人壞人,緊張的人或麻木的人。事實上,凱普林聲稱,記憶錯亂現象只在正常情況下發生。人們也可以普遍認為,如果心靈或身體的某種疲勞狀態不能完全確定,那麼在這種情況下就更容易發生記憶錯亂。就自我觀察對這個問題有所幫助而言,這一說法似乎是正確的。在1878 年波士尼亞戰爭期間,當我們從埃塞克到塞拉耶佛進行可怕的高強度行軍時,我曾有過許多這樣的幻想。這種幻覺經常在晚餐後出現,那時我們很累。然後我對一個以前從未見過、從未生活過的地區感到似乎既親切又熟悉。有一次,一開始我接到命令,要攻打一個被土耳其人占領的村莊,我以為這不會有什麼麻煩,因為經常這樣做,從來沒有發生什麼事。那時我們已經筋疲力盡了,所以當我們進入空無一人的村莊時,這種特殊的情況並沒有給我留下什麼深刻的印象,我認為村莊這樣空無一人是很正常的,儘管我以前從未「在自然狀態下」
或照片上見過這樣一家土耳其街頭旅館。
這裡可以提及另一種解釋模式,即通過遺傳進行解釋。赫林[45] 和蘇利已經研究過這個問題了。特別是根據後者的觀點,我們可能認為我們經歷了一些真正屬於某些祖先的經歷。蘇利認為,這一論點不能在基因上進行反駁,因為有很多活動(築巢、尋求食物、躲避敵人、遷移等)確實是從動物身上遺傳繼承下來的,但另一方面,記憶錯覺是一種遺傳性記憶這一觀點,只能通過一個關於孩子的例子來證明,這個孩子在遠離大海的地方長大,但他的父母和祖父母都是沿海居民。如果那個孩子一眼就能感覺到他熟悉大海,就能證明記憶的遺傳。但只要我們沒有更多這樣的實例,即便遺傳影響的假設非常有啟發性,也只能是一種猜測而已。
關於記憶幻覺對刑事案件的影響,我僅舉一個可能的例子。一個剛從睡夢中醒來的人發現他的僕人正在拿放在床頭柜上的錢包,並且由於記憶錯覺,他相信自己已經多次觀察到這種情況了。僕人的行為可能是無意的,絕不是盜竊。現在,如果主人的證據能證明這種情況一再發生,那麼毫無疑問,僕人確實經常偷竊,而且這次也有偷竊的意圖存在。
概括這種情況表明,如果記憶幻覺只發生一次,並且由於記憶錯亂,目擊證人認為該事件已經被反覆觀察,那就意味著這種記憶幻覺總是可能產生令人懷疑的結果。我們不難想像這樣的例子有多少,但如果不知道記憶幻覺的存在,就很難說它們是如何被發現的。
當考慮記憶的所有性質和特質時,我們必須要知道,在特殊情況下對記憶的評估常常是不同的,儘管它來自第二個人,或者來自可疑記憶的真正擁有者。蘇利準確地發現,與根深蒂固的信念作鬥爭的其中一個最有效的技巧就是攻擊別人記憶的可靠性。記憶是個人的私有領域,它所有的價值都來源於他自己意識中那個沒有其他人可以進入的秘密會議室。
然而,當一個人談到他個人的記憶時,情況就會發生改變。記憶必須承擔屬於大腦其他部分的所有缺陷。尤其是我們律師,經常聽到證人說:「我的記憶力太弱,無法回答這個問題」「自從受了傷,我的記憶力就不好了」「我太老了,記不住事兒了」等。然而,在這些情況下,都不是記憶出了問題。事實上,證人應該說「我太笨了,回答不了這個問題」「自從那次受傷以後,我的智力就衰退了」「我已經老了,變得越來越傻了」等。但是,但凡有一點判斷力的人都會將這些缺陷解釋為記憶以求心理舒適。這不僅出現在語言中,也出現在結構中。如果一個人錯誤地再現了任何事情,不論是錯誤的觀察、還是有缺陷的組合,或者是對事實缺乏熟練的解釋,他都不會責怪這些事情,而是將錯誤歸咎於記憶。如果人們相信他,則會得出絕對錯誤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