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俯視天空

  當一千一百七十五隻魂匣整整齊齊的擺在羅蘭面前時，他的瞳孔猛地縮緊，觸碰魂匣的指尖也不由自主的輕顫著。

  這就是人類。

  他們弱小，但正因為弱小，他們格外強大。

  人類的強大從來不是源於某個人，而是傳承。

  這何嘗不是一種傳承。

  萊因哈特帶頭，普魯登王國超凡者除少數實力強大且潛力超群者，全員獻祭。

  看著長長的名單，羅蘭肅然起敬。

  

  這就是鐵血普魯登嗎？

  既然沒有登頂機會，那就燃盡最後的能量，做夜空下最耀眼的流星。

  他們就像歷史上的鐵血之國阿勒曼尼和奧丁一樣，寧死也不屈伏。

  萊因哈特的壯舉震撼的不止是羅蘭，還有不少其他國家的超凡者，甚至有聞訊趕來的末日餘暉組織成員也紛紛效仿。

  人活著總是要死的，低層次的享受他們已經厭倦，現在有機會面對剝奪整個位面生存機會的敵人，他們總算找到生命存在的意義。

  璀璨的綻放。

  達克尼斯的夜晚，被聖光點亮。

  氛圍已經烘托到極致，再說哪怕一句話都是浪費時間。

  羅蘭毫不猶豫的下達總攻命令。

  不要俘虜，不保留城市，毀滅目之所及的一切。

  神罰軍團先遣軍臨時總指揮，磐石艾達爾被這一幕驚呆了。

  他不怕死。

  他麾下的神罰軍團也有很多悍不畏死的強者。

  但不怕死和主動赴死是兩回事。

  再不怕死的人，也很難主動放棄生命，甚至用自己的生命鋪平前進通道。

  求生欲畢竟是三大自然欲望之首，甚至在食慾和性慾之上。

  人哪有不想活的。

  但今晚他見到了。

  他能清晰的感覺到憤怒和殺意。

  他不明白，這些瀆神者到底在想什麼？他們憑什麼有如此堅定的信仰。

  他當然不明白，畢竟他從元素池中誕生起就被注入絕對忠誠的思維印記，瀆神是他無法想像的重罪。

  他永遠無法明白，當平反的人類發現退無可退時迸發的能量。

  一名狂戰士發起衝鋒。

  「為了普魯登的榮」

  他的話沒有說完，衝鋒也只衝了一半就在狂奔的道路上被突起的尖銳岩石刺穿身體，瞬間陣亡。

  厚重的盔甲在純淨岩屬性的尖刺面前脆的像張紙。

  岩石尖刺的強度遠超鋼鐵，堪稱無堅不摧。

  但任何強大都有代價，岩石尖刺的缺點便是發動快回收慢。

  尖刺緩緩沉降，施法者試圖將岩刺收回，卻根本做不到。

  第二名狂戰士發起衝鋒，他的目標不是神罰軍團，而是珍貴的岩刺。

  他死死的抱著岩刺，阻止它回歸大地。

  血液飛濺，岩刺回收的巨大力量讓狂戰士的雙手血肉模糊，但他沒有絲毫畏懼，甚至發出爽朗的笑聲，像巨熊般張開雙臂抱緊岩刺。

  岩刺施法者急了，探出腦袋想一看究竟。

  這一眼，便是一生。

  鋒銳箭矢貫穿頭顱，直到死亡，他才聽到那一聲落在箭矢身後的尖嘯。

  精靈箭術天下第一，的確名不虛傳。

  最能延緩衝鋒的岩刺東倒西歪的倒在路邊，和它一起倒下的還有含笑而去的狂戰士。

  「黑森林州勇士漢森，一路平安。」

  羅蘭深吸一口氣，喃喃的說著狂戰士的名字。

  在他頭頂，幾枚水晶球俯瞰戰場，記錄著每一名犧牲者最後的光輝時刻。

  這是他必須做的。

  漢森的實力不算出色，突破位階五非常勉強，除非出現神跡，否則一定會倒在聖域回歸日，成為某個強者晉升的墊腳石。

  如果回歸日他出現在羅蘭面前，多半會被隨手斬殺，死的悄無聲息，像一灘爛泥。

  「他的命運軌跡.消失了。」

  站在羅蘭身邊觀戰的阿麗娜驚訝的瞪圓雙眼，聲音微微顫抖。

  這種不可思議的現象讓她分外震驚。

  「這不奇怪，他獻祭生命，只保留靈魂印記，等於放棄所有，命運軌跡又怎能揣測不顧一切的人？」

  阿麗娜搖頭嘆息，「不，你不懂命運。在命運長河中絕大多數人甚至沒有軌跡，只是命運寵兒軌跡的組成部分。」

  「就像那些在你崛起途中死去的人，他們在命運長河中的使命便是成為你宏大故事的一部分。」

  羅蘭點點頭，家鄉有句老話叫一將功成萬骨枯，就是阿麗娜的意思。

  阿麗娜說的沒錯。

  命運長河雖然寬廣，但卻只能承載最耀眼的明星。

  無數塵埃組成物質位面、諸多位面組成星系。

  但有誰記得這些塵埃從何而來？

  漢森在命運長河中的地位原本就是這樣的塵埃，但此刻他不是了。

  雖然無法改變什麼，但他至少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他就像一枚小石子，投進浩瀚如星海的命運長河，盪起一絲漣漪。

  沒有人會注意大海里多了一絲漣漪。

  可如果每個人都能盪起漣漪呢？

  聚沙成塔，積少成多。無數人聚集的憤怒，大海能承受嗎？

  大海能不能承受羅蘭不清楚，但神罰軍團先遣軍顯然撐不住了。

  隨著萊因哈特公爵沖入市政廳，神罰軍團的防線被衝破了。

  艾達爾等人不得不提前出動。

  兩軍對壘就像打牌，誰先被逼到出動底牌，這場對局也基本走遠了。

  神罰軍團的核心是由各種純淨元素組成的軍團後裔。

  因為元素能量不足，神罰軍團的首領退而求其次，只能想盡一切辦法擴充軍隊。

  首先是用不太純淨的元素能量創造被污染的後裔。

  這些元素生命的戰鬥力稍遜於純淨元素，在神罰軍團內部的鄙視鏈中處於中游。

  純淨後裔對他們的態度還算和善，但鄙夷總是掩飾不住。

  神罰軍團人數最多的軍隊是信仰者組成的軍團。

  這些人有些是對女神信仰堅定被感召，加入神罰軍團，也有些是以前的信仰者留下的後代。

  主動信仰的追隨者和被動接受信仰的信仰者後裔差別太大了。

  面對人類聯軍捨生忘死的衝鋒，軍團後裔、次級後裔和純淨信仰者雖然震撼，但下手時並不會留情，甚至下手更重。

  但那些老信仰者留下的後裔不同。

  他們從小出生在里森堡，出生後接受的教育就是信仰女神，忠於女神。

  為確保他們的忠誠，他們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洗腦式教育，女神信徒才是信仰堅定的被救贖者。

  瀆神者意志薄弱，永遠無法和信徒相比。

  他們中當然有人提出質疑，但這些人都被處理了。

  火刑柱上傳來的哀嚎可以讓圍觀者閉嘴，但無法阻擋他們心中的疑惑。

  看著赴死時面帶微笑的聯軍戰士，信仰者後裔們動搖了。

  這些人是他們的同胞啊。

  神罰軍團的元素人沒有血肉，沒有靈魂，對待他們冷酷無情，他們每天都戰戰兢兢的活著，生怕說錯話做錯事得罪元素老爺。

  他們從未想過，他們的人類同胞能展現出如此強悍堅定的一面。

  不知是誰帶頭，有人小心翼翼的退縮，讓開陣地。

  沖在最前邊的萊因哈特公爵見狀立即改變作戰策略。

  他爽朗的聲音在城市上空迴蕩，「被蒙蔽的同胞們，如果你們不敢反抗，至少不要幫助偽神，將屠刀揮向你們的同胞！」

  「忒伊亞位面是忒伊亞人的家園，這些該死的石頭人才是入侵者！」

  忒伊亞人的家園？

  這句話讓聞言者的靈魂狠狠的震顫著。

  此前從未有人以忒伊亞人的身份自居。

  你是人族，我是精靈，他是地靈，分的很清楚。

  但回想起來，這些種族雖然各有特色，但終究都是血肉生命，都有靈魂，都有自己的喜怒哀樂。

  如果用忒伊亞人來概括，倒也沒錯。

  面對鬚髮花白的老公爵熾熱堅定的目光，年輕的信仰者後裔低下了頭。

  他們讓開了通道，放下武器，遠離戰場。

  就在他們準備離開時，背後亂石飛濺，火焰滔天。

  信仰者的反水讓神罰軍團的元素生命勃然大怒，他們要清理門戶。

  然而他們的暴虐殺戮只是加速信仰者後裔的反水，甚至有些主動上島追求進步的狂信者也動搖了。

  他們很難站在元素人這邊向同胞揮刀。

  這也是女神意志的組成部分嗎？

  就在他們猶豫時，降臨戰場的克莉絲汀補了最後一刀。

  「神愛世人，神明仁慈而光明，怎會支持信徒彼此殺戮？」

  柔美的聲音響徹全城。

  隨著羅蘭召喚出巨大的聖光柱，克莉絲汀張開光翼，從聖光柱中緩緩降落，面帶微笑俯瞰眾生。

  有人顧不得這是戰場，激動的當場跪下。

  這一幕他們見過。

  里森堡神罰聖堂中的穹頂畫記錄著光明女神還在人間時的光輝事跡。

  其中就有一幕是光明女神降臨戰場，以光輝的神威化解戾氣，勸解殺戮。

  此刻的克莉絲汀，和尚在人間的光明女神完全一樣。

  看到克莉絲汀降臨，艾達爾結實的岩石頭顱快要炸了。

  他和普通元素人不同，他來自神域，是女神親自選中的軍團核心。

  他了解女神，也見過緹雅勸架。

  他更知道宣傳和實際的差別。

  事實上緹雅根本不曾用光明勸阻過戰爭，她是靠拳頭硬勸。

  穹頂畫是美化過的。

  那場戰爭的原型結果並不美好，緹雅甚至還因此被主宰訓誡。

  但克莉絲汀不同，機緣巧合下，她真的靠羅蘭強化的聖光征服了參戰雙方。

  僅限人類。

  克莉絲汀並非聖母，她的仁慈只對同胞有效。

  面對兇殘頑固的元素人，她的態度很堅決。

  滅殺。

  隨著越來越多的僕從反水，神罰軍團在付出慘重代價後步步後退，最終被包圍在內城的暗夜廣場。

  他們戰鬥，祈禱，迎接最後的命運。

  身受重傷的艾達爾啟動聖光領域，耀眼的聖光柱絲毫不遜於羅蘭召喚的光柱。

  「諸位，我們並沒有死亡，只是回歸光明的懷抱。」

  「回歸光明的懷抱？」

  羅蘭和克莉絲汀對視一眼，唇角同時上揚。

  光明只是種力量，並無善惡之類的附加屬性，更不屬於緹雅。

  縱然是光明主宰，也無法主宰所有光明。

  太陽以核爆的形式熊熊燃燒，給忒伊亞以光明。

  這些人連燃燒自己都做不到，憑什麼享受光明？

  羅蘭挽起克莉絲汀的手，大步走向對方的聖光柱。

  他們的動作讓阿麗娜等人的神經緊張起來。

  已經贏了，為什麼還要冒險，值得嗎？

  當然值得。

  羅蘭要將這一幕記錄下來，用鐵的事實向全世界宣布，光明並不掌握在神明手中。

  只要願意燃燒，所有人都可以是光明的源頭。

  這份光明不屬於你們，拿來吧！

  羅蘭和克莉絲汀張開沒有握在一起的手，聖光如水，傾瀉而至。

  對光明的掌控，他們遠超元素人。

  原本庇佑神罰軍團的聖光迅速向羅蘭和克莉絲汀轉移。

  粗壯的聖光柱歪了。

  從天而降，斜著照向羅蘭。

  艾達爾等一眾元素人頭頂再無半點光明。

  沒有光，黑暗很快吞噬暗夜廣場，唯有羅蘭和人類陣營頭頂還有光，元素人陣營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難道我真的被拋棄了？

  這是艾達爾最後的意識。

  當聖光再次照向他時，他駭然發現原本沐浴光明可以得到滋養的岩膚正在被濃郁的光芒腐蝕。

  他堅硬的肌膚開始龜裂。

  「不，這不可能！」

  沒什麼不可能，你根本不懂光。

  羅蘭沒有絲毫憐憫，狠狠的加力。

  聖光溶解了已經無力戰鬥的艾達爾。

  磐石將軍碩大的身軀轟然倒下，原本堅如磐石的石膚被侵蝕的千瘡百孔。

  其他元素人更慘，甚至有人直接被熾熱的光當場氣化。

  水晶球忠實的記錄著這一幕。

  這一幕將會廣為傳播，成為給克莉絲汀造勢的最佳宣傳片。

  至於神罰軍團？

  他們只是假冒女神名義的入侵者罷了。

  如果他們真是女神派遣來人間滌盪罪孽的使者，為何會被光明拋棄？

  羅蘭可以想像神罰軍團和人類信徒看到這一幕的態度。

  攻守之勢要變了。

  只要人人都堅信克莉絲汀才是光明代言人，其他的所謂女神代言人都是假的，這場信仰戰爭就贏了。

  即便緹雅本人降臨，也是假的。

  她拿什麼證明自己的身份呢？

  至少她沒法憑藉信陽優勢瞬間碾壓。

  這場紛爭，終將以最純粹的武力手段結束。

  羅蘭緩緩抬頭。

  但這次並非仰望，而是俯視天空。(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