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主宰者

  「我想錯什麼了？」蘇朗大聲質問道，「我們今天都看得清清楚楚！你對他事事遵從的村長明明看到了你背上的傷口，但他又做了什麼呢？他在乎的不是只有他的食物嗎？給你包紮的人，是高冰。在那怪物襲擊你的時候，救下你的人是我和趙乾、趙坤兩兄弟。你的好村長，在你危難受傷的時候又做了什麼？美人在側，溫軟滿懷，他恐怕連想都不會想起你吧？」

  蘇朗很早之前就想說這些話了，之所以一直沒有說，只是因為他不想過多參與這個村子裡的人際因果。

  可眼下奧古斯汀居然把事情做到了這個地步，那他也沒必要忍耐了，但凡稍微有點良心的人，不說知恩圖報，至少不會以怨報德。

  月光下，奧古斯汀搖了搖頭，發出一聲輕嘆：「這麼多年，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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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朗同樣回擊：「你也沒變，一樣的忘恩負義！」

  「你可以說我忘恩負義，但其實我只是永遠都忠於利益而已。當然，是眼前的利益。」奧古斯汀神色坦然。

  蘇朗笑了：「忠於利益？說實話，我看不出來。試問，你像只狗一樣跪舔村長的時候，你獲得了什麼利益？」

  面對蘇朗的辱罵，奧古斯汀沒有絲毫生氣，他笑著反問道：「那你有沒有想過？村長有可能不是一個人？」

  奧古斯汀的這句話讓蘇朗有些摸不著頭腦，什麼叫村長不是一個人？難不成他還是個怪物？

  「村長的行事當然過分，但這個村子裡的人都跟我一樣，大家之所以能忍受，就是因為這裡的每個人都是村長。」奧古斯汀的嘴角揚起一抹狡黠的笑容，似乎他想到了什麼美妙又令人激動的事情。

  每個人都是村長？蘇朗此刻十分懷疑自己的邏輯思維能力，因為他不知道要如何去理解這句話。

  經過這大半天的相處，他們已經知道了村長是誰，也看到了其他人對於村長的服從性以及因為這個職位造成的地位懸殊。

  「如果每個人都是村長，那為什麼你們要對他卑躬屈膝？」蘇朗還是不理解，在他看來這只不過是奧古斯汀在拿話唬騙自己。

  「那是因為我們還沒到那個時候，等輪到我們上位的時候，我們可以原封不動地提這些要求，只要不弄出人命都沒有問題。」奧古斯汀把話說得又更加清楚了一些。

  直到這一刻，蘇朗終於明白過來，原來對於村長這個職位施行的是這樣的制度安排——每個人都有機會享受主宰者的地位，每個人都有機會站在那個高位指使他人滿足自己的私慾。

  可蘇朗覺得奧古斯汀有一句話說錯了：「什麼叫只要不弄出人命都沒有問題？今天如果沒有我們在，你大概率已經死在那怪物的爪牙之下了！」

  面對眼神憤恨的蘇朗，奧古斯汀笑得更加放肆：「有沒有一種可能，正是因為有你們在，所以我才會一個人被村長安排去做那樣的任務？」

  明明聽起來只是平平無奇的一句話，卻讓蘇朗猛地瞪大了眼睛。

  串起來了，所有的一切都串起來了！

  這一次奧古斯汀沒有騙他，那個任務是村長刻意安排的，或許平日裡這樣的任務至少會安排十幾個村民一起去做，可正是因為他們的到來，因為他們手裡有槍，所以才像是特別針對奧古斯汀，甚至能說是欺負奧古斯汀似的，讓他去完成這個任務。

  「其實村長是希望我們遇到意外的吧？最好能多消耗一些我們手裡的子彈。」想明白了的蘇朗冷冷地說道。

  「是，也不是。」奧古斯汀卻給了他一個模稜兩可的回答，「你們手中的子彈消耗得越多，對於我們而言威脅性自然也就越少。但同樣，如果消耗得太多，等到我們繳獲你們的槍枝時，豈不是相當於拿到了一把廢鐵？」

  蘇朗背靠著木門，明白自己此刻已經是瓮中之鱉。

  他們一行人恐怕從開始進村就被這些村民當做了獵物。

  村民對於他們手中的槍不僅僅有忌憚，還有覬覦。

  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個局，一個可以說是合作非常完美的局。

  蘇朗現在很想開槍，但他一旦開槍，就代表著有可能需要其他隊員為自己的衝動用性命買單。

  他不能那麼自私，所以他在壓抑忍耐，但他發誓，今天的仇他絕對不可能善了！

  找機會，他一定要讓這些人付出代價，沉痛的代價！

  夜色很好地掩蓋了蘇朗眼中的恨意和憤怒，他深吸一口氣，語氣也跟著放輕緩了許多：「我相信你願意在這裡跟我溝通，肯定也不是出於無聊。說吧，你們的目的是什麼？」

  「那你覺得在這村子裡什麼東西是最重要的？」奧古斯汀循循善誘，就像是一個等著魚兒咬鉤的垂釣者。

  「食物、資源、槍。」蘇朗很快給出了答案，因為這些都是關乎生存的重中之重。

  可奧古斯汀卻搖了搖頭，否定了蘇朗的想法。

  「真正重要的並不是這些，而是人。」

  「我們都想做主宰者，但沒人願意統治一個空城。」

  「很多事情需要人去做，有些情緒也只能從控制他人的身上得到滿足。統治十個人、統治一百個人和統治一萬人、一百萬人的實際情況以及自身感覺完全不同。」

  說完這些，還不等蘇朗反應過來，奧古斯汀突然一用力，推開了他身後的木門。

  外面是早已等候著的村民以及此刻被挾持的趙乾和趙坤。

  「看！」

  「我們歡迎你們加入，也期待你們歸順。」

  奧古斯汀大聲喊道，站在台階上，望著下面的村民們。

  原本神色冷漠的村民們此刻臉上滿是興奮的神情，他們用貪婪且狂熱的眼神看著蘇朗。

  蘇朗知道，他們在等一個答案。

  奧古斯汀轉過頭，笑著望向蘇朗：「我之所以願意跟你溝通，是因為我知道你是這些人的領導者，他們會聽從你的命令。我相信，在這樣關鍵的時刻，你會做出一個正確的選擇，可千萬不要辜負他們對你的信任。」

  趙乾沒想到自己白天才救了的人會現在把槍口對準自己，睚眥欲裂。

  「隊長！我們不願意！」

  「讓他們殺了我們！我寧願死，也不願意跟這種恩將仇報的垃圾在一起！」

  趙坤更是啐了一口唾沫。

  「我呸！想讓我們歸順？」

  「做夢！我還等著你跪下叫我爺爺呢。」

  趙坤奮力掙扎，想要抬起頭來，可很快他又被兩邊的村民一手摁著肩，一手掐著脖子按了下去，他的臉上沾滿了泥土，看起來格外狼狽，但他還是拼了命地搖頭，阻止蘇朗答應。

  蘇朗已經注意到了，這裡面沒有高冰。他不知道高冰是如何逃脫的，但這無疑是個好消息。

  沉默了許久之後，蘇朗終於開口說道：「他們都很年輕。」

  旁邊的奧古斯汀跟著點了點頭：「對啊。不僅年輕，而且健康有力，身手也不錯，是村子裡需要的勞動力。」

  蘇朗的重點卻不在這上面，他是一個非常現實的人。如果今天站在這裡的是谷青言，說不定真的會以死相拼，因為谷青言是一個理想主義者，他覺得自尊、信念、自由、理想……這些都比性命要重要得多。可蘇朗不同，他是一個現實主義者。他堅信，只有活著才有出路。尤其是這種年輕人，更需要活著，因為他們的未來還很長。

  逞一時之氣，固然帥氣，但臥薪嘗膽，殺他們個片甲不留，才更是痛快！

  違背道義的人不是他們，憑什麼他們要死？

  真正該死的，另有其人！

  他們要活著，要活下來做那個執刀者！

  「好，我答應你。」蘇朗轉頭望向奧古斯汀，強忍著沒有理會趙乾和趙坤的掙扎和嗚咽。

  奧古斯汀像是早有預料一般，點了點頭，隨後對蘇朗伸出手：「那蘇先生是不是應該表達一下你的誠意？」

  蘇朗將手中的槍遞給奧古斯汀：「沒有什麼能比這個更加具有誠意。」

  奧古斯汀十分滿意，他仰著頭望向天上的明月。

  「現在，早已過了十二點。」

  「我的村民們，大家好！」

  「我為我們的村莊帶來了槍，帶來了年輕的勞動力。」

  周圍的村民們興奮地歡呼著，一遍又一遍，叫著奧古斯汀那兩個字——村長。

  這兩個字在這裡像是有魔力一般，它代表的不僅僅是一種職位，更是一種地位和權力。

  蘇朗很難想像，在這樣一個人數不算多，又地處偏僻的小村落里會發生如此詭異的一幕。

  沒有法律的約束，沒有道德的評判，某些欲望在此刻被無限放大。

  趙前和趙坤仍舊不甘，他們望向蘇朗的目光滿是疑惑不解。

  當然，還有質疑和憤怒。

  蘇朗明白，在他們眼中或許自己是背叛者。

  等村民們的歡呼和興奮過去，蘇朗指了指被狼狽摁在地上的趙乾和趙坤：「可以把他們交給我嗎？年輕人，很多事情都沒有想明白，我想跟他們談談，讓他們更好的歸順你，為你效力。」

  此刻，所有的武器都在奧古斯汀這邊。更何況，他們還有人數優勢，無論是力量還是數量，蘇朗他們都沒有抗爭的餘地。

  除非，他們抱著必死的決心。

  可如果真的是這樣，剛才蘇朗也不至於同意歸順了。

  因此奧古斯汀並不介意，反而是笑著點了點頭，十分紳士地抬起手：「這是自然，請便。」

  僅僅過去幾個小時，奧古斯汀在村莊裡的身份、地位、權力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他也從白天時那個唯唯諾諾的服從者，變成了此刻高高在上的主宰者。

  蘇朗快步走下木屋前的台階，走到趙乾和趙坤面前。

  旁邊的村民看了一眼蘇朗，隨後又將目光投向奧古斯汀。

  顯然，他們在等著奧古斯汀下令。

  奧古斯汀點了點頭，村民們明白了奧古斯汀的意思，抬手放開了趙乾和趙坤。

  同時後退一步，把空間留給蘇朗。

  趙乾大聲質問道：「為什麼！」

  趙坤更是緊緊地捏住了拳頭。

  蘇朗面向趙坤，語氣誠懇地說道：「如果你想打我，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我不會還手。」

  趙坤雙目赤紅，氣得渾身發抖。他的拳頭揚起來，又放了下去。

  最終，還是跟他哥一樣，聲嘶力竭地吼出了那三個字：「為什麼！」

  「因為我想讓你們活著。」蘇朗給出了最淳樸也是最真實的回答。

  只是很顯然，趙坤並不領情，那一拳頭最後還是砸到了蘇朗的腹部。

  蘇朗神色痛苦地捂著肚子彎下了腰，可就像他之前說的那樣，他沒有還手，甚至沒有半分想要還手的意思。

  趙乾還算是有些理智在，他拉住了趙坤。

  「你——你——」

  趙乾也不知道要如何來圓這樣的場面，他本就不算能言善辯，長袖善舞。

  「我們為什麼要這樣活著？被他們利用，被他們踐踏！」趙坤仍不甘心，大聲質問著。

  「因為這就是活著。」蘇朗緩緩開口。

  他不是有意賣關子，這句話就是他內心真正的答案。

  緊接著，蘇朗又問出了一個更為關鍵的問題：「你們還把我當做隊長嗎？」

  趙乾和趙坤對視的一眼，有些猶豫，沒有吭聲。

  「那你們還記得陳牧歌的命令嗎？」蘇朗再次追問道。

  這一次，趙乾和趙坤即便不情願，但還是點了點頭。

  趙乾：「我把你當做隊長。」

  趙坤：「我也是。」

  蘇朗沒有過多解釋，而是神色嚴肅地開口下令：「那就對我言聽計從！」

  蘇朗從來沒有這樣跟他們說過話，更多時候蘇朗都是把他們當做朋友，甚至可以說是孩子在相處。蘇朗會小心照顧他們的情緒，會在下命令之前考慮他們的感受，甚至會給他們選擇。

  可這一次，蘇朗要做的事情不容置疑——他要讓這裡所有的村民都付出代價！

  正是因為這個目標，他不能允許有任何差錯出現。